第二卷成神之路‧攻略9 读空气是必要的技能

今天的紧急会议拉到合作社的用餐区。

千恩依然穿着旭日高中的女学生制服，继续冒充我们学校的学生……我早就说过了，这间公立学校的管理实在太过松散，随便一个女孩都能演这么久的戏没被拆穿，以后说不定有四、五十岁的通缉犯大叔抢了男生制服就躲进校区，反正也没人会注意吧。

璇子还没来。

可以坐四个人的四方桌，目前就我与千恩面对面坐着。

现在是上课时间，但合作中心的阿姨并不太在意我们。

「我觉得……队长，你很厉害。」千恩一手撑着脸颊，单边的眉弯起，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措词的样子。

「别拍马屁，有话直说。」

我嗅到一点嘲讽的味道，而且这种味道跟艾蜜的很像。

「原本我以为你是正人君子，类似柳下惠的那种正人君子，可以克制心中的恶魔，谨守着男女授受不亲的道德界线，虽然名义上和艾蜜是男女朋友，但始终没藉机偷吃女生豆腐……」

「你的废话实在太多了，请直接跳到结论。」

「结果你是真的怕被揍。」千恩难得奸笑起来，身体像卡到阴一样抽动，蠢味依然盖过刻意营造的奸诈感。

「别再笑了，很笨。」我不得不阻止。

「实际上，你是担心接触艾蜜，会害她的身体起红疹吧。」千恩的笑渐渐缓和，取而代之是某种错误的感动。

「不然呢，让她整天过敏，全身长满红疹吗？」

「我在猜，你们之间的约定，嗯……队长付出了身分上的支援，还提供一个休息站。」她看完我之后，歪着头看向旁边的空位，「艾蜜付出了超级厉害的摄影技术，以及体贴的心。」

「别胡扯了。」

「我曾经在被同学欺负时对宇宙主宰祈祷，如果在午餐时间或下课时间可以暂时避难，有个不用再面对任何恶意的休息站……那我愿意支付全部。」不过是之前的事，但在她口中产生于崇高女中的痛苦像发生在五十年前，「我能体会艾蜜在班上的痛苦。」

「我没有提供休息站，是她自己从高一教室跑来的。」

「这就是艾蜜体贴的地方喔。她不会去破坏余光磊的规则，但总是能藏在规则中的灰色地带，永远不会让你感到为难。」

「……」我沉默了，这条羊今天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深问，眼角余光已经瞄见一道身影出现……

「抱歉，家政课老师交代特别久。」迟到的璇子赶紧坐在千恩旁的空位，狐疑地问：「艾蜜怎么还没到？」

「在私讯内我已经大概交代过，我们和果果儿会有一场按赞数的比赛，办在特侦组的专页上，详情再让我解释一番，你们务必要听清楚。」我比手画脚，还拿出平板电脑分析凡花胜出的可能性，罗列出几条优势与劣势，反覆地确认未来几天该做的工作。

不太习惯用手机记事的璇子，咬着笔，看着自己刚刚做的笔记，似乎是在思考这么紧迫的时间，到底有没有可能完成我的交代。

千恩把玩着自己黑色短发的末梢，双眸都定在我身边的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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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艾蜜也太慢啦。」璇子再度想起。

「嗯，关于我们的摄影师，将进行职务上的调动。」我清清喉咙，严肃地宣布：「艾蜜被我调回去高一，开始成为认真学习的好学生了。」

「……她不是本来就是认真学习的高一生吗？」

「然后我调来旭日高中摄影同好社的社长，邱轩。」我站起来招招手，呼唤已经等快半个小时的新成员。

随即，一个满脸涨红的眼镜男就从垃圾桶旁站起，拖着「恨不得踩进洞内摔死就算了」的脚步走到我们这桌，并且坐在原本属于艾蜜的空位上，成为凡花团队的新成员。

不要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玩摄影的都是宅男，如果说整间旭日高中要找出一位最像轻小说男主角的家伙，那一定是他，邱轩。

干净且不让男性厌恶的帅气，斯文的眼镜堆砌着与本质相同的斯文气息，整齐的着装，善良的本性，对于附近女孩的仰慕之情绝对毫无感应，但莫名其妙散发出的沉着，又让更多的女孩沦陷。

最后点缀上他在摄像的专注英姿，手持高档器材的专业气质……嗯，就算不到万众瞩目，至少在他刻意低调之后仍是女同学们注意的焦点之一。

像这样的人才可谓是诚意十足，我相信璇子与千恩也没道理反对。

「余光磊……你是不是又掌握人家的把柄？」看吧，璇子立刻认定我是坏的一方。

这就是邱轩的能耐，任何人站在他旁边，都显得城府很深、心机很重。

「……」他推推眼镜，不甘地瞪我一眼。

我只好回应团队成员的疑惑，认真地解释我三顾茅庐的过程。

「偶然的机会下，我在附近的国小发现邱轩的轩昂身姿躲在围墙外，手持高倍率的光学变焦相机对准操场上……大概是小学三年级的女童吧。当然，这种行径往往会被误会是恋童癖在犯罪，可是我知道，邱轩的人品保证不可能有这种事发生。」

「「……」」璇子与千恩似乎不愿相信我。

「唉，是我的错，谁教我平时被人误会惯了，不懂得辩解争取，现在即便说出真话也没人相信……」我一半遗憾、一半坚毅地说：「但我没放弃邱轩的清白，所以我打算报告教官，再请警方协助判断，最好能闹上法院，由最公正的司法单位来厘清……」

「够了啊！」邱轩像是压力过大，整个人炸开，「我不是恋童癖啊啊啊！不要再越抹越黑啊啊啊啊啊！」

整个合作社充斥他的咆哮，宛若自尽之前绝望的哀鸣。

我趁机喝几口饮料，润润说太多话的喉咙，同时等待他冷静地接受现实。

邱轩不愧是轻小说男主角一般的男人，很快就稳定下来，用颤抖的手推高滑落的眼镜，面有难色地说：「不是约定好，只要我在台北动漫祭找到五十位摄影师支援，这件事就要从你的记忆中删除吗？」

「是的，不过我们队友之间没有秘密，我不过是公开你坐在这的原因而已，并非要威胁什么。」我可以保证。

璇子却不信地说：「别再欺负别人了，快让他离开吧。」

「你们听我说，邱轩的摄影实力极佳，尤其在人像的表现更是超乎想像的成熟，我会邀请入队单纯是因为他值得，绝对不是刚好有把柄能用。」

同桌的另外三人安静得像是被我的诚心诚意所震慑，我打铁趁热继续说服他们。

「而且他身为恋童癖……对你们这种超过十岁以上过度发育的身躯一丁点兴趣都没有，所以在合作的时候特别安全，大家能更专注在工作上头。」

「……」邱轩。

「去死。」璇子。

「觉得好羞辱人喔。」千恩。

再一次忍无可忍的邱轩，缓缓地垂下头，高瘦的身体轻颤，任谁都能看得出他此时的煎熬，犹如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犹豫着影响一辈子的决定。

「好吧，原本我是不愿意说的，但你咄咄逼人，令人不得不捍卫自身清白！」邱轩悍然而起，真有几分悲剧男主角不向恶势力低头的魄力。

我们仰视着，见证他一脸纠结宛若下定某种决心，决定把心中最脆弱的一块拿出来展示，希望能证明自己不是恋童癖。

「我拍的人，是我妹妹！」

「「「……」」」我、璇子、千恩。

「那是我妹欸……身为一个哥哥，记录妹妹上体育课的过程又有什么错？记录妹妹身躯发育长大的点点滴滴有什么错！」

「去死。」璇子忍无可忍。

「总觉得太过理直气壮反而格外的变态呢。」千恩难得精辟。

「各位，我们不能以貌取人、不能以特殊的爱好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人渣。」

「其实……可以吧。」千恩再度插嘴。

「自然也不能以特殊的爱好来判断一个人的摄影技术。」我站起来，硬是把试图展现自己变态癖好并且妄想获得认同的邱轩压下坐好，「妹控也不妨碍他成为最棒的摄影师喔！」

「别再说了。」璇子直接Pass不听，径自做出会议总结，「反正，我相信你也清楚，虽然是同一套角色扮演，但现场呈现与网络相片的最主要差距就是在摄影与后制。」

「所以邱轩一定……」我只能说到一半。

「如果你真的觉得这样能赢，那我也无话可说。」璇子打断我的话，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总之，我回去改衣服与修整道具……其余的事，随便。」

「……璇子？」千恩似乎有话想讲。

但我们的服装设计师兼化妆师没有再给任何机会，只是锐利地扫视所有人的脸，收拾好笔与笔记本，习惯性地轻敲桌面，立即就转身离去。

唉……都是该死的妹控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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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长，邱轩绝对不如我。」

艾蜜站在寝室外，不断转动大门门把。

「你冷静下来想一想就知道了，不能因为一时生气就把最棒的选择，也就是我排除在外，未来学长一定会后悔的。学长，开门，我们好好谈一谈嘛。」

她拍打门板的声响越来越大。

「先不管邱轩与我的能耐了，光是在『任你摆布』这方面，我就赢一百倍了吧？全世界有哪个像我这样可爱的女孩可以让你如此为所欲为？而且事后还乖乖闭嘴吞进肚子里？没有，对不对？」

说到一半，她顿了几秒钟，才又继续说。

「学长竟然没吐槽……真、真不对劲。不过，我也没说错，比起邱轩，我任劳任怨，打扫、拖地、洗衣服、卖萌、撒娇、装可爱全部没问题喔。

「一个摄影师能够承担这么多工作、可以达成这么多效果，上哪找啊？况且我们合作这么长的时间，学长必须承认只有我用起来最舒服吧。

「我知道学长是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现在纵使很后悔要我退出凡花，却碍于当初说过的话不得不执行。但是，我不在意喔，我可以当作没听到的，反正当时也没其他人在，我们、我们……就假装没发生过嘛。」

艾蜜的说话声逐渐变小，原本音色清澈，慢慢变得混浊。

「学长……在吗？开开门见我一眼好不好……我是你最爱的学妹，也是最爱的女朋友。」

再按几下门把，她确定无法开启，便拖着有如灌铅般的脚步走了。

没过多久。

急促的脚步声哒哒响起，轰一声，寝室门板遭受重击。

艾蜜回来了。

「学长是个混帐、垃圾、败类！还不赶快给我开门，让我进去踢你几脚出气。烦欸，以前明明都不锁门的啊，现在到底在锁个屁啊，摆明是针对我的，可恶！可恶！」

门把再度剧烈地转动。

「如果学长要抛弃我，那当初在楼顶就不要理我啊，卑鄙！哪有让人家已经习惯有学长之后，再狠狠踢开的！这种行为就跟捡到流浪狗狗，给它家、给它温饱，等它习惯这种幸福之后，再重新赶回街头一样过分！」

艾蜜大声嚷嚷着，完全不在意整个男舍有多少人听见。

「我现在下课都不知道该去哪了！

「我现在中餐都只能一个人躲起来吃了！

「不能接受啦，碰到男生会起红疹的问题又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想有这种缺陷啊，凭什么把这种错误怪在我头上，有本事去问宇宙主宰，不要只会欺负我！学长没种，学长没有小鸡鸡！」

艾蜜破口大骂，激动得没人分得出究竟是在叫嚣还是哭喊。

「学长一定又会搬出那套利益至上论，认定我没屁用就可以狠狠踢开吧。可是……我现在没有用，不代表永远都会没用，到时候就算学长下跪求我……我、我也不会答应喔，真的喔，听到了没。该死，学长快把门打开啦，你肯定在里面！

「快一点，这真的是最后一次的机会。

「真的，快开门……」

砰砰砰的敲门声逐渐虚弱了，跟她兀自强硬的口吻刚好相反。

艾蜜的嘴巴越凶，手上的力道就越轻。

直到她没办法再更大声，敲得没办法再更轻微之后，终于安静下来，彷佛整天吵吵闹闹的男舍都为了她一个人静默，宛若所有人都停下手边的事，偷听再来会发生什么事。

「学长……不管你现在有没有在里面，如果十秒钟内我没见到你，我就要把『那个秘密』说出去。」

她似乎是将嘴巴贴于门缝说话，刻意压低的气音仍穿透门板的限制。

「抱歉，学长……虽然我曾经答应过绝对不说的，可是……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用这个方式，对不起。」

艾蜜道歉之后，再度进入长达三分钟的沉默。

「学长会不会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错了，我一定会说出去的。不管学长会有多生气，我还是会公开『那个秘密』，保证。」

她顺便发了一个没人听得懂的誓，随后惊呼一声，忘记刚刚的十秒期限已经过去很久的样子。

「咦？最、最后，现在的时间已经快超过十秒啰，五、四、三……二…………一……………零点九…………………………零点八…………………………………学长你真的要想清楚……零点七……………………………………」

寝室仍是无人应答，静悄悄地没有生物活动的迹象。

「居然真的没人在，唉……」艾蜜语气失落地放开门把，一边拖着长长的脚步声走远、一边嘟囔着埋怨不停，「也好啦，要是学长知道我用『那个秘密』要胁，一定会彻底抓狂的……」

她像是在进行被挖空之后的自我解释，虚弱又无助地告诉自己已经尽力，不是没有争取过，而是争取过后也没用。该恐吓的、该请求的、该来硬的，统统来过一圈了，但犹如泥牛入海，还能怎么办呢？

艾蜜大概会认清，这个世界……

「付出从来不会等于回报。」

躺在床铺不动的我唤醒手中的平板电脑，透过八寸的亮丽萤幕比较着艾蜜与邱轩过去拍摄的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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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六。

手机播放出充满希望的铃声，象征早上七点半，起床的时间到了。

我的眼睛无法适应早晨的阳光，但手习惯性地朝床旁的矮柜摸索，把虽然充满希望但用在Morning Call就会变得很绝望的噪音关掉。

手一抓。

不是长方体硬块。

反而是软嫩却又充满弹性的球形物体，我的五指反馈给大脑的是这辈子从没经历过的美好触觉，瞬间把警觉心降到原本的百分之一，不自觉地又多捏几下，好嫩、好软。

或许是在作梦吧，可是闹铃一直在吵，我的手无奈地放弃梦幻般的美好，渐渐往上移动……再往上移动……紧接着，摸到一团「毛」。

警戒心立即恢复原本百分之百的能力，我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抄起立灯就要往那一团毛砸下去。万万没想到的是，毛竟然发出一声害怕的尖叫，让我恢复神智，终于看清楚一大早蹲在床边的不是毛而是一个人。

「你是得了狂牛症所以脑袋海绵化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啦。」千恩哭丧着脸双手按住头顶。

「那你不去户外吃草，跑来我这里干么!?」

「……」她像是忽然忆起什么，拉了拉恐怕是被我扯乱的衣襟，缓缓地站起来，从短裤的口袋中扯出一条电线，并且关掉吵闹的铃声，再将电线插入我的手机中充电，最后放进另一边的口袋。

「你是又病发了吗？」

她摇头。

「那我要用手机怎么办？」

她俐落地抽出手机给我，像老练的警察拔枪，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那我用完呢？」

她二话不说再次把手机收进口袋。

「……我懂了，不，为什么我会懂啊！」

好可怕。

这是一个全自动式人形手机架的概念，我不知道千恩在发什么神经，但我竟然能读懂她想表示的。关于此，我毛骨悚然，就跟人类的智商退化到跟羊一样可怕。

我凭空摊开五指，手机就平放于掌心之上，说真的，还挺方便的。

不过一想到她要跟在旁边，瞬间变得非常不便。

「我懂你坚持手机架无法言语的设定，不过依这种人拟物的设定……手机的放置处应该是乳沟而不是口袋吧？」我问。

难得穿得比较像正常高中生的千恩立即面红耳赤，双手压在胸部上，委屈地瞪我一眼，但毫无半点杀伤力。

我就是要她短短一秒的惶恐。

抓紧这个空档，我一手握住手机，旋即往床上一翻，打算先逃再说，不愿多作纠缠。

「不……怎、怎么可能？」

趴在床铺，我赫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千恩竟然抱住我的左腿，一路像丧尸般往上爬，但目标不是要吃掉我的脑，而是手机。

「可恶……你……你走、走……」

我握住手机的手伸展到最远，几乎到达床的另一边，千恩软绵绵的身子依然爬在身上，膝盖顶在我的双腿间、肚子贴在我的下肋、胸部压在我的锁骨、双手在我的头顶乱抓。她一点自觉都没有，完全没想过这样的身体接触会破坏十七岁少年的理性。

「给、给你！滚！」

我把手机扔掉，坐起来，大口大口喘气。

千恩已经去捡回落在脏衣堆的手机。

逼自己冷静观察着她，一如往常的黑色短发，没有特殊的变化，脸蛋除了泛红外也没有什么不对，蓝色的T恤有点太小件，绷得整个胸型都很明显……但也不算不合理，而下半身的短裤与裤袜更是普通到无可附加。

我居然无法察觉千恩的真实企图了……

「你到底想干么？」

她忠于人形手机架的设定，不语。

「你只是要我痛苦而已吧？」

她摇头。

「你是来折磨我的对不对？」

她摇摇头。

「你这条以怨报德的孽畜！」

她鼓起双颊用力地摇头。

「今天一整天，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手机不行……快交出来吧。」

她无动于衷。

「别以为我是个好人，该用暴力对付女生的时候，我绝对下得了手，就算用抢的，也会硬生生抢回来。」

千恩像是赌气一般，把手机拿出来后，还真的给我塞进胸部之中，一副胆敢来抢就要用性侵害犯罪防治法这种象征光明的国家正义之力，扑杀掉不过是想取回手机的我。

「……」一时之间，我竟然想不出反制的方式。

这招到底是谁教她的啊？不久之前还躲在崇高女中的厕所内瑟瑟发抖的可爱千恩是跑去哪了？怎么现在邪恶成这样啊？

时间急迫，被她这样一闹，已经连吃早餐的时间都没了。

老实讲，不是没有放弃手机的念头，可是所有的电话、地址、清单、档案、帐号密码统统在里面，短时间内绝对找不到取代的办法。

「我不懂，也懒得搞懂你的企图，不过你要跟，就给我紧紧跟上，听到没？」

她露出过去千恩的那种标准憨笑，并且憨憨地点点头。

「走，出门！」

在我一声令下，她不敢再假鬼假怪，我们用最快的速度整装出发，大概五分钟之后，便一起走出假日早晨的宁静校区，前往离旭日高中最近的捷运站搭乘捷运。

车厢内，我们并肩而坐，刚好有机会替千恩……不，是替手机架戴上口罩。她眨眨一双明亮的大眼，从背包中拿出一个三明治塞进我的怀中，虽然没有讲明，但是体恤我没吃早餐的意思很清楚。

我凝视手中的三明治，是简单的火腿、蛋、生菜、吐司所叠成的。然而不简单的是，她愿意早早起床制作，在不确定我会不会吃掉的情况，依然义无反顾地付出……

好吧，不吃就太对不起千恩的心意了。

嗯，我打开塑胶袋咬一大口。

好吃。

并不是感激，所以不得不说好吃的那种好吃；也不是敷衍，所以随便说好吃带过的那种好吃。而是真的滋味美妙，几样食材以非常棒的比例在口腔混出的三重味道，皆代表她的用心。

我开始对这个人形手机架刮目相看了。

然后……

到达台北车站时被罚了一张一千五的罚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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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磊，你的口味越来越重了。」

地下街的动漫精品店才刚开门不久，而今天也不是什么大作的上市日，所以没多少客人聚集消费。

恐怕是时间太早的关系，整条街呈现出一种慵懒的感觉，就连振宇哥都有些乏力，讽刺我的力度很弱。

「你订的这些耽美小说可是连我那几位腐女同事都脸红心跳……」振宇哥走进柜台，拿出一整叠包在黑色塑胶袋内的本子给我，「收您四千五百八十元，员工价折抵后……啊随便啦，三千吧。」

「七折是三千两百零六元。」坐在柜台旁的纸箱，原本在翻阅漫画的少女突然出声。

在连灯都还没全开，根本不算是正式开始营业的动漫精品店中，气氛开始变得不太对劲起来。

跟在我身后的千恩一无所感，只是好奇地打量四周。

而纸箱上的少女显然是熟客，打扮上没多少出奇的地方，凉鞋、短裙、针织衫，都是很常见的服装，整条地下街要找到相同的装扮要多少有多少……她和此地最格格不入的竟然是气质，以及那头如火燃烧的红色短发。

「最近是流行戴口罩吗？」我试探地问。

红发的少女和千恩都戴着口罩，几乎遮盖掉六成的脸蛋。

「哈哈哈，空气太差了嘛。」振宇哥尴尬地笑了，再礼貌地问：「这位是？」

「我的同学，从很封闭的地方来的，今天带她来见见世面。」

听完我的介绍，千恩是有点想抗议，但仍是遵守手机架的设定，深深地鞠躬打招呼。

「振宇哥，那纸箱上这位？」

「我的雇主。」

红发少女立刻脱掉右脚的凉鞋丢在振宇哥的后背。

「……」我目瞪口呆。

「哈哈哈哈哈，是女友啦，哈哈哈……本子买到就快走吧，我只是帮忙开店而已，等等要去约会，哈哈。」振宇哥一脸尴尬，像是快要枯萎了。

但我已经坏掉了。

不会吧？

目瞪口呆这种等级的形容词显然不足以形容我内心的惊骇，在振宇哥半推半拉之下，我被请出店外，铁门再次缓缓地降下来，却切不断我惊疑的视线。

能让在地下街呼风唤雨的振宇哥笑得跟抖M汁男一样下贱的少女……

难道那个不可思议的唬烂是真的！传说中的嫂子？我以为大家都是配合振宇哥的中二病虚构的耶，偶尔讲出来调侃调侃，怎么可能真的跑出女朋友……不不不，一定是搞错，不然依照唬烂到不行的传说，嫂子一共有两位，一位是黑色长发的，很低调没人见过……

另一位，红色短发的，却拥有超高知名度……

不可能吧。

这一看就是病态粉丝的妄想而已，不可能、不可能。

「千恩……今天，不，现在，我请你吃冰吧。」我需要吃个冰品冷静一下。

只要有得吃什么都好的羊拼命地点头，不过求知欲偶尔还是会盖过食欲，于是她眨眨发出八卦光芒的双眼，在不能讲话的前提下，尽力地利用表情询问：「刚刚那两位是谁？」

我深深地叹口气，不愿意再回应，只是摊开手，她就把手机平稳地放好。

我点一点购买清单，确认无误关掉手机萤幕，千恩便自动取走，重新插电放进口袋。嗯，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相当称职的手机架……

当然，我不可能开口赞美助长她整我的气焰。

我们准备往地下街的美食区前进。

「等等，光磊。」站在动漫精品店门口呼唤的振宇哥用力挥手。

千恩与我同时回头。

「我听说了，凡花跟果果儿较量的事。」

「不愧是振宇哥，消息未免太灵通。」我的嘴回应他，但双眼都在搜索刚刚的红发少女。

「虽然我教过你很多坏的方式，却不代表你就得当个坏人。」振宇哥如兄长般的敦厚声线，即便我们隔着五公尺或十公尺，依然能够感受到真诚。

我渐渐地垂下眼，暂时搁置好奇心，认真地听他说。

「听懂没，有使坏的能力，越要控制自己。」

「……」遗憾，面对他的提醒，我实在是想不到该如何回答。

「另外，要记得啊，虚拟的东西，比的都是包装。」

「我懂。」

「找到一个优秀的摄影师，才能展示出虚拟最欠缺的真实。」

「我记得。」

「嗯，这次我绝对不帮你，但你绝对要赢。」

「放心。」

我自以为洒脱地比个赞，就赶紧拉着千恩的手离去。

思绪依然有些混乱，不知道是因为碰见那位传说中的嫂子，还是因为他最后说的几句话……老实讲，从璇子介绍我们认识以来，我都很讨厌振宇哥，尤其讨厌他随便就看穿我的本事，好像我整个人无时无刻都在他面前全裸一样噁心。

我的确向他学习不少「边缘人利用网络」的方式，可该怎么运用自然是我来决定，当不当个坏人依然是我来决定。

不过，先撇开振宇哥常常自以为是好人的问题不管，依他对社群网站使用者习惯的深入瞭解，既然能说出摄影师最重要，那摄影师一定是最重要的。

看起来我们旭日高中摄影同好社的社长……邱轩同学似乎有点勉强。

不，现在还太早，是驴是马，是变态妹控或是变态妹控摄影师，还是得拉出来溜溜才知道。

我摊开手掌，手机再度自动放上掌心。

接着，轻触几下萤幕，我对着一个久违的号码，送出一封短短的简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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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行。

在地下街扫了一圈货，我和千恩身上皆背着大包小包的塑胶袋。

于书局购入当季的美妆、八卦、女性时尚、影视相关的杂志，接着前往服饰店取前几天打电话预定好的四条裙子、八件洋装，再跑到药妆店采购保养品、化妆品、健康食品……最后找到手艺社，替璇子添补材料，补给不少布料、绣线、亮片、金粉之类的，我也不清楚用途的物品。

按手机上的纪录，一整趟跑完，已经是下午时分。我暗自庆幸还好有多带一条驮兽出门，虽然力气不大，平时又好吃懒做，今天却帮忙提了不少东西，连手机架的本质也没一秒钟怠惰。

我们坐在冰淇淋店内，不约而同地松一口气，周身凉爽的冷气，终于使紧绷的肌肉放松。

「如约，说吧，想吃什么口味？」

「……」

千恩以熟练的手法按压自己的肩，为难地点点头又摇摇头，黑色的短发凌乱了。

「休息时间，我们就别互相折磨了，直接讲吧，想吃什么口味。」我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千恩帮我大忙，当然得报恩，相信哈根●斯一球百元的冰淇淋可以稍稍抚慰她疲惫的身体。

「五球。」千恩举手。

「没有这种口味。」我已经嗅到贪婪的味道。

「草莓、巧克力、香草、蓝莓、芒果、牛奶。」

「这样已经超过五球了吧！」

「不可以吗……」千恩难过地低下头，双手夹在大腿中间，「看起来都好好吃，根本就没办法选择嘛。」

位于地下街的冰淇淋店拥有明亮的装潢，红、白与木色为主的基调，形成整个店铺最主要的典雅印象，强烈的冷气不断吹在消费者身上，彷佛一再提醒本店投入的成本值得您掏出大把钞票。

而且店内只有两张小方桌，此时更是只有我与千恩使用，站在收银台的店员就离我们三公尺远。

我只好妥协，不想去抵御店员轻视的眼神。

在痛苦地付出劳力以及六球冰淇淋成本之后，等待我的就是甜美的报酬。这样一想，顿时觉得好受一点。

等千恩吃完，我们沿着原路，搭乘捷运回到旭日高中。

短暂将璇子所需的材料送到女子宿舍，没有多作停留，也没有回到男子宿舍休息，而是直接爬上围墙，进入千恩就读的崇高女中。

说过很多次了，崇高与旭日虽然都是高级中学，却是极端的两个世界。

踏在青翠的草皮，我闻到的是花香、听到的是鸟鸣，我张开手掌，迅速地接到手机，按图索骥，避开偶尔出现的学生，穿梭在校舍与花园中间，以低调敏捷的步伐前进。

很快的，就找到一处花丛。

花丛前有一个纸箱，上头写着资源回收四个字。

我干脆俐落地打开，从中拿出一个信封，信封内有一叠纸钞。

「嗯，一年圣班，金额没错。」我把大半的货物放进去。

「……」千恩茫然地看向我。

「干么？」

「……你竟然这样赚我同学的钱？」她揪起我的手臂大力摇晃，「而且还卖这么贵，这本杂志不是一百五十元吗？你这样子算，根本卖三倍的价格。」

「我卖的不是杂志。」

「那是怎么回事？」千恩激动地嘟囔：「队长，不可以当诈骗集团啦！」

「我卖的是劳力、门路……以及罪恶。」

「……」

「你的同学们有这些物品的需求，可是校规不允许。」我拍拍她瘦弱的肩，「那怎么办呢？如果能不小心捡到就太棒了，即便被老师发现，所要面对的罪恶也会减少。」

「……哪有、哪有这种说法。」

「错的不是我，错的是把纸箱放在这里的恶魔……我只是被恶魔引诱而走向歧途的受害者。」我拉尖嗓子模仿起女高中生说话，纵使一点都不像。

「不过你赚得太过分，哪有人卖两、三倍……」

「我赚的不是钱，而是梦想。」我昂首，一身铜臭。

「骗、骗人，队长想拐我。」

「不然，你以为维持凡花团队的经费是哪里来的？」

「唔……」千恩支支吾吾，什么都答不出来。

这个世界，九成的梦想都建筑在金钱之上，要成为篮球选手要买球鞋、成为吉他手要买吉他、成为摄影师要买相机、成为网络女神……要买的东西可就多了，哪样不是用钱堆出来的。

梦想绝对不是靠热血与坚持就能够达成，这么轻松简单的东西。

「你可能很瞧不起开口闭口都是钱的人，但没关系。」我耸耸肩，「你只要努力地成为凡花就好了。」

「那艾蜜呢？」千恩突然开口。

「艾蜜？怎么会突然说到她？」

「她的梦想呢？就这样被队长踢掉了吗？」

难得，千恩很硬，双手捧在胸前，一点退让都没有，一改过去懦弱什么都不敢讲的样子，强硬地要在这个当下、无人的花园一角，问个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艾蜜去找你？」我问。

「……」千恩不置可否。

「唉，她真的误会了，而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误会什么？」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们是一个队伍，就跟一个家庭似的，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

千恩的双瞳清澈得非常可怕，竟然可以轻轻松松说出如此幼稚的话，理所当然到跟一条羊走进草原就会低头吃草般寻常。

语调中一点恶意与邪念都没有，像这样毫无杂质的人是怎样活到十七岁的，令人不禁景仰起宇宙主宰伟大的力量。

我咧嘴却笑不出声，明白了现在的羊会比牛还执拗之后，干脆坦白说出来算了。

「……艾蜜与我最一开始的约定，是我给她一笔钱，再帮忙担任假男友，然后她无偿成为凡花的专属摄影师。」

「钱？」

「对，她有一位很重要的人在关键时刻生了重病，亟需一笔医药费。」

「很多吗？」

「几十万，对高中生算很多吧，艾蜜是绝对拿不出来的。」

「那你怎么办？」

「我去借的。」我走到树荫下，背靠着树干，刻意与千恩拉出一段距离，「所以说，凡花一定要早点冲上十万级、二十万级之后，除了社群网站固定的流量分红外，会有厂商邀请工商广告，再来代言，再来拍网络剧，甚至能出专辑或参与电影演出……」

她却白目地跟进树荫，边走边抱怨：「先别说不可能发生的事。」

「到时就换你养我了……」我妄想着，却建构不出下半辈子跷脚数钱的画面，好空洞。

千恩的执着将我硬生生拉回现实，并急促地提醒道：「扯太远了，现在艾蜜比较重要啦。」

其实我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为什么她可以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愚笨转嫁在我身上？难道叙述一件事情，还非得用她能听懂的低程度词汇，要不然她听不懂就会变成我的错吗？

「艾蜜之所以会害怕退出凡花，是因为她误以为我会追讨那笔医药费而已。」

我淡淡地说完，再特别补充。

「但我不会，就这样。」

千恩很疑惑，那种疑惑很直接，似乎压根就不相信艾蜜是这样的人。

「你不要随便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评断别人，艾蜜已经付出很多心力，那笔医药费是应得的。纵使她哭哭啼啼不愿意退出的模样有点烦人，但设身处地想想，一个高中女生要是一夜负债几十万，整个人害怕到神经兮兮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我觉得队长，你有很深、很深的误会。」她回过神来，接着，彷佛又进入另一层次的迷惘。

「误会个屁，我认识艾蜜多久，你又认识多久？」

「不是，我觉得不是这样子……」

「好啦，反正替我转告艾蜜，说那笔医药费是不用还的。再来我要去送货了，再见。」我扛起剩下的塑胶袋，准备离开这个花园。

「等等，再等我一下。」千恩在身后喊。

我连忙加快脚步。

「队长的手机还在我这！」

我无奈地站定，好想骂几句脏到不行的脏话。

「找到了，我找到你的破绽了！」千恩追上来。

任何人来看大概都会觉得她憨得很可爱吧，那微微喘气的口、晃动起伏的胸、抹上纯天然血色淡妆的嫣红，还有不太协调的跑步动作……但我真的有点害怕，眼前是个很大很大的麻烦。

我有预感，待会心中的某种坚持，说不定会被击成碎片。

「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我使出以拖待变之计。

「不行。」她抓住我的手臂，「和果果儿的比赛剩没几天，我不想输。」

「那还不快点放开，让我赶紧投入工作。」

「没有艾蜜，我们就注定赢不了了。」

「放心，我还有秘密武器。」

「我们已经有全世界最棒最漂亮最厉害的武器了！」

「……」

「璇子曾经说，要理解你在想什么，就得先进入最扭曲、最现实、最不怀好意的思维频道中……」

「喂，不要把别人吐槽我的内容讲出来啊。」

「……」千恩缓缓地闭起眼睛，似乎在深思。

周围的风停滞了，无尽的叶不落了，宛若连时间都为她止步，犹如老僧入定这般中二病十足的画面，已经快成年的我只能敬谢不敏。就算真的有宇宙主宰降下神光，如游戏修改器把她的智力调到九九九……要等到她弄明白眼前的问题其实根本不是问题时，花都谢了。

「手机……」我轻声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和艾蜜这么熟，彼此却可以有这么深的误会。」千恩在故弄玄虚，语调渐高，越说越激动。

「我和她没有误会，手机先还我吧。」

「你为什么要误会艾蜜，明明她就不是为了钱。」她忽然睁开双眼，以一种豁出去的激动姿态，吧啦吧啦说出一大串，「就算不是为了好不容易认识的学长、就算不是为了好不容易认识的朋友、就算不是为了好不容易让自己的摄影技术得到认可──难道，艾蜜就不能很简单的，为了想跟你、我、璇子待在一起吗？」

「……」

「艾蜜很简单，是你让她复杂了。」

「……你这家伙差点就唬到我。」我失笑，环视四周确定没人在看。

「队长……」

「太认真的表情不适合你，拜托，我已经快喷笑了。」我抖着脚，心里觉得非常不耐烦，但要是脸上的情绪有一点波动，岂不是证明她说得对？

「好，我们就用队长最势利的逻辑来思考看看。」这条蠢羊居然还没完。

我保证，等等只要让我抓到一点破绽，一定要让她后悔开这样的话题。

「你跟艾蜜不过是单纯利益交换的约定。」

「没错。」我耐着性子，额间的青筋无法控制。

「你都已经支出几十万当作薪资了，又为什么要把艾蜜踢出团队？」

「不是说过了吗？我不需要一个不能摄影的摄影师。」

「那应该让她打杂、扫厕所、当苦力才合乎你物尽其用的逻辑，轻轻松松就让她走，还不去追讨医药费，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

「队长，你真的……」

「……」

「只是怕艾蜜再次受到伤害而已。」

「……」

「淡水一次，台大动漫祭一次，你不希望艾蜜再因为摄影的工作跟太多男性接触，才用这种方式避免发生对不对？」

她的质问比往常更直接更凶猛，像是明知前方是悬崖仍一往无悔前冲的羊，令人无法小觑的同时，又让我感受到不敢恭维的愚蠢。

我不知道她用掉多少勇气，我不在乎她自以为自己弄懂了什么。

对比她的激动，我只是淡淡地唤。

「叶千恩。」

「……嗯？」

「叶千恩。」我再唤。

「我、我在。」

「叶千恩。」我第三次称呼其名。

「是的……我在这，千恩在这里……」她泄光了气，再度懦弱起来，试探地举起手，手指勉强超过头顶一点点，哭丧着脸，像是犯下大错。

「叶千恩。」第四次。

「队长……对不起嘛……」

「手机还我。」我淡淡地说。

插图icon.jpg

送出的简讯没多久就得到回覆，我们约在崇高女中大门正前方的咖啡厅见面。

旭日高中就在崇高女中旁边，对我来说只要走几步路就到了，何况这里的咖啡相当平价，就算我请客也能轻松负担。

平价的咖啡厅，自然在装潢上就没那么讲究了。简简单单的简约风格，几本翻烂的杂志、摸起来永远黏黏的桌面、滥情的流行音乐、不太想上班的工读生，这几个元素组合在一起，大概就是这里的全貌。

喔，还有，不怎么样的咖啡。

坐在我面前的女人却喝得津津有味，一身衣物像是从旧衣回收捡回来的垃圾，毫无美感，一点装扮的效果都没，彷佛对她来说衣服这种东西单纯是遮蔽身子与保暖用的，美不美观皆无半点意义。

所以，她跟这家咖啡厅很合，非常随便、非常平价。

「别再注视崇高女中的大门了，她们是台湾最封闭的学校，采用全体强制住校制，基本上平时没有女高中生会出来。」我看向她挂在胸口的相机，由衷地劝。

要不是她是女性，恐怕早就引来警方关注。

但，假设警方来关注会发生什么事呢？

八成也是合照一下，就开开心心地回派出所了吧。

人这种生物很奇怪，平时高呼人人平等，但实际上整个社会总是因为身分而有差别待遇，说的和做的永远是两套标准。

「……亏我期待到失眠欸。」她不满意。

「婠老师，我们还是讨论正事。」

「我说的就是正事。」

「……」我总觉得目前的走向又要开始严重偏离轨道了。

婠老师骄傲地拨发，淫笑道：「这一生，我的镜头只拍两者……大自然与女体……以及野外露出。」

「这算三项了吧。」

「大自然与女体合在一起等于野外露出，不能多算一项。」

「……」我翻白眼。完了，当初就该砍掉她给我的简讯。

「所以你要我拍的角色扮演，是有穿衣服的吧？」

「这不是废话吗……」

「欸，这未免太奇怪了。」

「你才奇怪吧。」

「不，你想想，比方说哆啦A梦中的静香，你们可以选择扮演全身脱光正准备进浴室洗澡的静香啊。」婠老师的恬不知耻如果可以转化成能力值，大概九九九，可以挑战台湾最强。

「请马上闭嘴，求求你。」要不是有事相求，我能离多远就该离多远。

「可是有不少学校争相请我去演讲耶，怎么可以叫我闭嘴。光磊，你好过分喔。」

「……不如直接开出条件吧，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替我们拍一组相片。」我得抓紧重点，否则一旦被她拉走，就再也兜不回主题。

婠老师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从口袋中摸出一张脏脏旧旧的支票，忽然认真地说：「先让我把医药费还你再说。」

「恕我拒绝。」我连看都没看那张摆在桌面的纸。

「当初我在国外，情况比较急迫，一时手头紧，凑不出钱救命，的确是靠你支援才有办法治病……」她放松地叠起双腿，背靠在硬邦邦的椅背，「如今，我手头充裕，想把钱还给你，不好吗？」

「艾蜜已经代替你还清了。」

「难怪自从我回台湾，寄简讯给你都没回。」

「在忙社群网站的经营，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刚刚是说到，要和某位网络女神比赛对吧。」

「没错。」

「麻烦细节让我知道一下。」

「没问题。」

既然谈到重点，我立刻挺起腰板，用最简单且最快速的字词，来讲解整场比赛的过程，从预计目标，到比赛规则、角色扮演介绍、千恩的外型，最后暗示希望达成的效果与按赞数，过程中连停下来喝口咖啡都没有，非常流畅地讲完。

婠老师消化片刻，缓缓地点头，问：「我的得意门徒，艾蜜没有办法拍吗？」

「还完医药费的债后，我让她回去当学生了。」

「嗯，拍女孩子，我超会的啊。」婠老师豪迈地坐直，一掌拍在桌面，隐约流泻出强者的气息，「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长得不一样，各种稀奇古怪的外貌都有，却总会有一、两个角度拍起来特别难看，也会有一、两个角度拍起来特别好看……」

我暗自窃喜，附和道：「没错，很多女生自拍总是要一直调整手机角度的原因就在这里。」

「绝大部分的摄影师为了找到好看的角度，只好拿着镜头在那边调整半天，靠快门啪啪啪啪个几百几千张照片，然后挑个几张勉强堪用……」

「是的。」

「我只要五秒，立刻就能找到。」

「喔喔！」

「就跟加藤英五秒钟找到△点一样。」

「喔喔，不愧是大师呐。」我拍拍手，狗腿之力全开，耳朵自动略过一些不重要的废言。

「你要找的就是我这种加藤英等级的摄影师吧。」她臭屁地拨鼻子。

「没错、没错……」

「──那你注定找不到了，因为我不会帮你。」婠老师又瘫回椅背意兴阑珊，刚刚的加藤英彷佛是个假象。

「……」如果在咖啡厅杀人无罪，我会马上为这个社会减少一条害虫。

「你先别生气，我虽然帮不了你，但可以指出另外的出路喔。」

「是、是吗……」我咬牙切齿。

「你找不到五秒钟的摄影师，但是可以找五十天或五个月的摄影师啊。」

「……」我一愣，嘴巴渐渐松开。

「找不到加藤英无所谓。」

「……」我的怒火瞬间消散，开始明白婠老师的暗示。

「你只要找到一个最懂……也就是能与模特儿朝夕相处的摄影师，靠长时间的贴身观察去弥补天分上的差距，自然而然能够找到最美的角度。」婠老师慵懒地侧头，再次散发出呛鼻的大师风范。

「但、但是艾蜜……」我能找艾蜜的话，根本就不用浪费时间啦。难道，终究是死结，还是得靠变态妹控掌镜？

「你知道当时在街头游荡，我身无分文、三餐不继，为什么还是捡艾蜜当学生吗？」她依然让人摸不着头绪，此时的思绪与话题似乎上了一层怀旧的泛黄滤镜。

「不知道。」即便我想像过无数次，还是无法想像艾蜜这么年幼的女孩是怎么样在街头长大。

「因为她是巨乳。」

「……」

「我看得出来她未来会拥有一对又肥又挺的巨乳，所以我喜欢。」

「……」

这个女人渣果然是个垃圾，我竟然浪费这么多宝贵的青春在这坨人形排泄物身上，像这样子的人根本不可能容于正常社会，美其名是自由记者，实际上是根本没任何媒体相关产业敢聘请的废物，除了在街头骗吃骗喝外没有其他本事。还好她狗运跑去国外骗了一个什么王八奖项，否则艾蜜现在可能还跟她在街上流浪。

要不是看在她是艾蜜的恩人，绝对要把她的这个部分折断，再把这里扳成九十度，一边听着求饶声一边把这里塞进去那里，然后再把这里硬生生接在这里；如果她哭出来的话，再将这个放进这个里面。

眼前突然播放起未满十八岁不适合观看的血腥画面，代表我的理智快要失控。

「你知道艾蜜不能碰到男性吧？」已经在我脑中死去二十七次的婠老师忽然问。

「……」我想回宿舍了，在进监狱之前。

「这个毛病的原因，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就连艾蜜本人也不清楚，但我猜大概是其潜意识中的一种保护机制，天性告诉她要闪躲男性。」她再度恢复正常，优雅地举起咖啡杯，缓缓饮入一口。

「用起红疹的方式？」我怀疑。

「对男性过敏的现象，等于无时无刻提醒着艾蜜不可以接近男性，这样子也等于间接保护她不被男性欺负……人类真的是很奥妙吧。」

「我觉得您的存在才是证明人类很奥妙的铁证。」

「出生于混乱不堪的环境，艾蜜始终是惧怕男性的，即便早就忘记惧怕的原因是什么……」婠老师修长的指背敲打着杯缘，「如同野生的鹿天生惧怕老虎一样。」

「野生的鹿天生惧怕老虎？」

「可能是童年的记忆影响，也可能根本就没有理由。」

「很难想像。」

「很多人恐惧蜘蛛、很多人恐惧蟑螂，需要什么理由？」

「你有什么根据吗？」我追问。

「有。」

「怎样的根据？」我总觉得已经接近艾蜜恐男症的真相，答案就快呼之欲出了，不免屏气凝神，期待着眼前这位年约三十的老师。

「根据我带着艾蜜成长的经验、根据我与艾蜜无数夜的同床共眠、根据我对艾蜜的生理反应有着长时间的观察和理解──恐惧会引起过敏──那假设不恐惧呢？再假设她不知道该要恐惧呢？」

「以上的犯罪自白，我就姑且当作没听到了。请问，还有没有更具体的根据？」

「好吧，有一次，在深夜的公共厕所洗澡，没有电、没有灯，万籁俱寂，我们身为未出闺的处子还是会害怕被人撞见身躯的。结果越是担心，害怕的事越会发生……隔壁男厕突然有人使用，虽然有一墙之隔，但艾蜜羞得快要哭出来，那个模样非常非常非常惹人怜爱~」

「……」这附近有什么可以当成武器的东西吗？

「从窗外洒进的月光，如梦幻的银粉点缀在艾蜜曼妙的女体上，一时之间，我看得痴了……喔，多美好啊~害臊的表情、夹紧的双腿、一对滑而不腻的乳球。对了，你应该有偷偷摸过吧？可以告诉我到底有多滑、有多腻吗？」

「没有。」

「没关系，因为艾蜜全身上下最精华的部分并不是胸部……而是弹性十足的臀部。你先别感到不耐烦，我待会简短五百字内叙述完毕，不过，如果你有摸过的话，就可以跳过这段，直接进入心得交流的阶段，怎样？到底弹不弹？」

「我……」

「到底弹不弹？」

「……」我迷惘了。

「艾蜜的屁股到底弹不弹？」

「……」怎么会这样？

「光磊，坦白讲吧，到底弹不弹？」

「很弹……」我失神道：「为什么？究竟是……到底是，为什么？」

婠老师笑了，很深很深地笑了……

回过神，我压抑快爆开的情绪，微颤的手拿起咖啡杯，却迟迟无法喝进一口。

「原来，如此。」

「那我先走，咖啡就你买单吧。」婠老师像关怀后辈似的，拍拍我的手臂。

「多谢老师指导。」我低下头，整个背部发麻。

「另外，你们的比赛我不能亲自帮忙，抱歉啦。」

「……没关系，这已经是帮了大忙。」

婠老师在起身之前，嘴巴凑到我的耳边，悄悄地说出一句话，再送出一份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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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主宰的视角）

旭日高中女子宿舍，艾蜜的寝室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井然有序，来到再无秩序的崩坏状态。

一个房间可以看见一个人的心理，寝室的主人已经呈现几日的颓废，就跟前天的午餐、吃一半摆在床上的麦香鱼堡相同……整个人被硬生生咬掉半块，剩下的半块，不过是倒在那，无声无息地等待腐败，渐渐发出臭味。

她心知肚明，再这样下去会完蛋。

可是艾蜜凝视着手机上光磊的号码，始终都无法按下拨出。

过去真的太方便了，反正遇到什么问题、碰上什么困难都无所谓，只要打电话给学长，顶多被冷嘲热讽几句就能够得到解决的答案。

而现在这支宛若魔法的神奇号码已经失效，她除了静静看着手机直到没电，萤幕再也发不出光芒之外，没办法再做任何事。

如果任由目前的状态发展下去，真的真的真的会完蛋。艾蜜身为生物的自保本能，使其提起一点精神，在唯二可以称之为朋友的璇子与千恩中间，选择了千恩的手机号码，拨出。

于是，千恩进驻了……

「钱？」艾蜜无法置信，「学长认为我是怕还不起医药费，所以才不愿意离队？」

「嗯……」千恩折着刚晾干的衣物。

「学长是笨蛋！学长是白痴！谁会为了钱啊，而且欠钱的事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好不好！」艾蜜又急又恼，急得坐起，再恼得倒下，坐起、倒下、坐起、倒下。

床铺上像有一条刚钓起仍活蹦乱跳、不甘就死的鱼。

「随便把欠款忘记也不好啦……」千恩皱眉。

「怎么办，我要怎么让学长明白自己误会了？」艾蜜哀怨地戴上手套，「也许，只有把学长的手指折断一根才有办法说清楚讲明白。」

「不要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啦……」

「那怎么办？」

「既然你不是因为还不起欠款，就更该把真正不愿退出凡花团队的理由说出来。」千恩感同身受地说：「我自己也曾经过着彷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日子，后来在凡花这里找到一个休息站，才慢慢开始变好。」

「休息站吗……」

「你不是吗？」

「不是，不、不……当、当然是……但、但是又更复杂一点……」艾蜜说到一半，手舞足蹈地比着没人看得懂的动作，最后不得不承认，「我也……不是很懂，就只是觉得很难受……」

「难受？」

「嗯，就跟有人拿洗厕剂倒进我的喉咙，把心脏整个融解一样……好痛苦……」

「别用这么吓人的比喻啦……」

听千恩抱怨，艾蜜虽感抱歉，但中文考试从没拿超过六十五分的她，只想得出这样的差劲比喻。确定自己没办法再更精准地描述后，她整个人颓然倒下，整张床都在晃动，彷佛所有的努力都坍了，一切统统回到原点。

「你知道老师吗？」

「嗯，你说过。」

艾蜜口中的「老师」并不是旭日高中的老师，千恩听她谈过几次。

比起师生间的授业关系，反而更像是养母，除了摄影与防身术外，教得更多的是人生的道理……或人生的歪理。即便是十六岁的艾蜜也常常分不太清楚，导致闯下许多乌龙大祸。

「这件羽衣，是她送我的，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是一条薄纱啦。」艾蜜突然岔开了话题，「不知道老师从哪个旧衣回收场捡的。」

「还满好看的耶。」

「嗯，她说，这是传说中仙女的服装之一，轻飘飘的，似乎会飞起来的样子。」

千恩察觉到艾蜜的表情变得不太一样，便贴心地抿起唇，没有再出声。

「她又说，这是只有仙女才能穿戴的，而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仙女，所以没有父母、没有家人。」

「……」

「当时差点就被她拐了，还好我够机敏。仔细想想，流浪在街上的我又脏又丑，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们都不愿意跟我玩，还仙什么女，根本是没人要的烂女，后来才明白老师不忍我被欺负才编个童话故事，用这个缘由送礼安抚我。」

「老师……超乎想像的温柔呢。」

「不过当时我忍不住，还是不屈不挠地质问她，明明我就不是有神力可以飞上天的仙女，为什么要用这件羽衣骗人。」

「……她怎么说？」

「老师说，自己是什么，由自己定义。如果觉得自己如仙女快乐，那就驱使自己去寻找仙女的快乐；如果觉得自己是个无依无靠的悲剧少女，那就一直哭、一直抱怨、一直活在悲剧中吧。」

「……」千恩恍惚了几秒，动容。

「从此之后，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偷偷在心里叫自己仙女，嘿嘿。」艾蜜吐舌，苦笑几声，「可惜这种行径与称号会被认为有中二病，你千万别说出去欸……」

「放心。」

「后来老师教我的这个道理，开始出现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千恩心头一紧，一直在收拾的双手终于停滞。

「在学长面前，我好像什么都不是了。」

「……」

「真的很不对劲欸，以前、以前……戴手套的话，还可以揍学长几拳的，但是现在，反而……反而不太行……」艾蜜一边说、一边把亚麻色的长发搓得乱七八糟，扭动着身躯，「尤其是不小心睡太熟，尿……睡太深那一次之后，就更没办法像以前一样面对学长。」

「睡太深？」

「因为以前流浪的时候，并没有太多安全又舒适的地方能睡，就养成我一旦有安心之处睡就会睡得很深的坏毛病。」

「唔……原来如此。」其实千恩的脑袋内一团乱，发问不过是想延续对话的感觉，并不是真的想理解什么。

「到底该怎么办，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回到凡花团队的。」

「好好跟队长谈吧。」

「不过，已经几天没见到学长……他最近都在干么？」

艾蜜的疑问，千恩正在犹豫该怎么回答。

忽然，寝室的门传来激动的敲击声。

房间的主人还来不及问是谁，房门已经被打开，来者急得无法再多等待一秒。

「我去高一问，原来你三天没上课？」光磊稍稍喘着气，手撑在门把上，过长的浏海遮住三分之一张脸，同时也遮住三分之一不健康的苍白。

「学长。」艾蜜立刻在床边站好，调整身上刚洗好烘干、皱如酱菜的衣服。

「我就先不问这个像是被炸过的窝，以及你那头彷佛被狗啃过的发是怎么回事……先跟我走吧？」光磊虽然讲出一段疑问句，口吻却是不希望被拒绝。

「是、是的。」

「千恩。」

「我在这。」

「跟璇子说，我们会在比赛作品上传期限的当天上午赶回来。」

「好。」千恩一头雾水，傻乎乎地点头。

「对了，我还是想不透，之前你抢我的手机到底想干么？」虽然很急，光磊还是想搞清楚，而且值得花一点时间。

「现在……想知道吗？」

「是啊。」

「我就、我就看到网络新闻说……英国研究，人一天使用手机平均超过一百次，即使没新讯息也会习惯点开来看看时间，我就想说藉这个机会……」千恩越说越是小声，「当个手机架，直到队长习惯……」

「习惯手机架的方便服务后，你突然抽身，让我感到非常不习惯，就这样吗？」

「……」千恩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喃喃自语：「看能不能体谅艾蜜也习惯待在凡花，这样剥夺一个人的习惯其实很残忍……」

「你跟着我整天，搞了这么大一圈，手机藏藏递递上百回，蠢到我都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形容词描述、蠢到我掏空心思都无法理解，就只是为了让我不习惯？」

「对……」千恩迎向光磊质疑的眼光。

「I服了YOU。」光磊无奈摇头。

旋即带着艾蜜离开寝室。

充满灰暗的房间一样灰暗，不同的是哀怨的房间主人消失了。顿时，静了下来，衣物对折的窸窣声变得很刺耳，窗帘随风不断轻拍窗台的哗哗声变得格外失落……千恩独自一人留下，把该收拾整齐的继续收拾整齐。

她明白这里不是自己的，可是她没打算在短时间内离去。

艾蜜有疑惑，千恩也有疑惑。

疑惑总是需要时间去思索，寻找可以说服自己的回应。

如果凌乱有数值，艾蜜正常时期的寝室凌乱指数是天下无双的零，艾蜜退队时期的寝室凌乱指数是超于整个女子宿舍的六十……那此刻，经过千恩努力整理过后的指数却是二十左右。

没有停，一直忙到天黑，她找不到恢复原状的办法，甚至找不到还能收拾的物品。但二十就是二十，一点减低的迹象都没，她清楚寝室没有回到记忆中的样貌，代表还有进步的空间。

千恩站在空间的中心，抹掉颈部的汗，环视一整圈。

忽然理解，不管怎么做，都不可能回到原貌了。

「就跟有人拿洗厕剂倒进我的喉咙，把心脏整个融解一样……」她低声说。

第二卷 成神之路‧攻略9 读空气是必要的技能

第二卷成神之路‧攻略9 读空气是必要的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