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成神之路‧攻略15 无计可施才期待奇迹

黑猫的运气很好。

这家兽医院外表看起来脏脏旧旧，连招牌都是年久失修的模样，孤零地伫立在农地与农地之间。大门口的单线道，小到跟产业道路差不多，我根本无法想像到底会有谁把宠物带到这里看医生。

不过兽医与助理是个极爱动物的人，我们刚停好车，他们就已经在外面等待了。千恩打开车门，二话不说地抱着黑猫进诊疗室，过程耽搁不到二十秒钟。

我无法得知它的状况怎样，但至少我还有看见它的四肢在动，应该仍有一口气在。

兽医院很小，连个像样的长椅都没有。

于是我、璇子、艾蜜、西莉娅就不跟进去了，一起站在灰蒙蒙的玻璃自动门外罚站。后来，我依然没办法让自己静下来，就干脆把休旅车开到兽医院入口旁边停，将四个车门与六片车窗都打开，充当暂时的休息室。

璇子不愿意离开，她想第一时间知道里面的状况。

西莉娅怕自己碍事，就走到车上去坐好，但拧紧的眉从头到尾没松开过。

艾蜜拿出原本已经收好的摄影机到处拍摄。

我没阻止她，反正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而已。

「学长……变得好怪。」她将镜头对准我。

我压下摄影机，不耐烦地说：「我很正常。」

「连我都觉得你不正常了……」西莉娅侧坐在车内，双脚悬于车外，「你到底跟这只猫有什么关系？」

「没半点关系。」

「学长又在骗人。」

「懒得跟你们说……」

就在我打算找个可以不受她们干扰的地方休息时……璇子朝我用力招手，没过几秒需要手动开启的自动门开了，年纪可以当我阿姨的兽医助理就走出来。

「小弟，这只猫是你养的吗？」

「……不是，是流浪猫。」

「这样喔……」助理有些为难地说：「因为目前的状况不佳，如果不是宠物的话，医生是建议给它一些药物，嗯……可以比较轻松地走。」

「绝对不行！」我大喊，随即惊觉失态，连忙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不过我要坦白告诉你，猫是没有健保的，一次的手术费可能比人开刀还贵，更别说后续的药物使用以及住院的费用。」助理非常无奈道：「你们也见到了，我们家的医生爱动物如痴，常常一不忍心就免费救治，弄到现在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只能靠替附近的畜牧农场看诊维生……挺惨的。」

很多人说现实很残酷，其实不够精确，实际上是没有钱很残酷。

某些时刻，没有钞票，就失去活下去的资格。

「我可以出。」璇子试图替我决定，「这几年我在女仆餐厅存了不少，医疗的费用应该够。」

「还是我来吧，你不可能赚得比我多……」西莉娅淡淡地说。

「我也……」接近一贫如洗的艾蜜举手。

「你给我闭嘴。」我强制按下她的手，「既然是我决定要救它，那就是由我负责到底。」

大家纷纷睁大眼睛，大概是诧异我这种视财如命的铁公鸡，怎么会愿意负担一只非亲非故的黑猫的医疗费用吧。

坦白讲，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对劲，过往我虽然也曾经替婠老师出过医疗费用，不过那是因为想换取艾蜜的劳力……

而救它，根本没半点好处。

我的极端理性之证在动摇，刚刚降低的智商还没有恢复，这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怎么可以用在整天只会吃喝拉撒睡的无用生物上……

「务必用最好的药，拜托……」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好的，我们会尽力。」助理得到认可，转身就进去通知兽医。

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我懊恼地抓抓头发，她们依旧睁大眼睛，没半个人吱声。

「干么啦，我偶尔任性一下不行喔！」

她们虽然一起把视线挪开，但仍有意无意地看向我，好像在看什么奇珍异兽似的。

「你们放心，要是那只黑猫活下来，我一定会好好压榨出它全部的劳力，训练到会替我捶背、抓痒、倒水、跑腿、护卫、攻击惹怒我的人，奴役到它还清医药费为止。」凡欠我者，十倍归还。我试图这样解释自己的异常。

「光磊……你、你这个意思是？」璇子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我说得很清楚了。」

「学长要……养猫？」艾蜜连持摄影机的手都不太稳。

「你真不愧是中文考试没超过六十五分的笨蛋，我是说要奴役它，怎么会变成养它啊。」

「完了、完了……」西莉娅在那边不知道完什么东西。

「算了，多解释也没用。」我挥挥手，代表中断谈话。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再度回到兽医院内，此时的气氛很像医院手术室外的家属休息室，虽然很空旷，却充满压抑。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担心着黑猫是否能脱离险境。

没过多久……助理忧心忡忡地快步走出来，千恩紧跟在她身后，已经快哭出来。

我的心脏猛跳，预先扶着璇子。

「医生说，猫失血过多，不输入大量的血……恐怕不太妙。」

「那就输，钱不是问题。」我再次强调。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我们没有猫血的储备，根本没有办法……」

「人血应该可以吧？」我挽起袖子。

「当然不行……」助理一脸遗憾地看着我，「猫的血型太复杂了，是两种以上的复数血型，万一输错的话，会过敏、急性溶血……甚至死亡，而且我们台湾并没有建立宠物专用的血库，就算你们此刻找到能捐血的猫，成功配对的机率也非常低。」

「……」我紧握的双拳在颤抖，完全无法接受地问：「假设，我现在立刻开车到处去抓猫来捐血呢？抓个一百只来，总是会有一、两只配对成功的吧？」

「捐血的猫有限制的……得一岁以上、五岁以下，五公斤以上，定时注射预防针，没有感染性的疾病、也没有寄生虫的病史……很抱歉，流浪猫是不行的。」

千恩的眼泪终于溃堤，但又不敢哭出声音就怕打扰到人家说话。

我颤声问：「一定……一定还有办法吧？」

「我们这里太偏僻，附近有登记养猫的饲主十位不到……就算全部联络也没意义。」助理轻轻摇头，歉然道：「建议，还是让它轻松一点离开。」

她们好安静，静得好可怕，宛若黑猫已经宣布死亡，永远离开人世。

「你们要不要进去陪陪它呢？」助理善意的提议。

千恩抹掉根本抹不完的眼泪，由璇子搀扶着准备走进兽医院。

西莉娅与艾蜜互望一眼，也准备跟着进入。

「别去。」我淡淡地说。

她们一起停下脚步，回头注视着我，眼神中有质疑、有不解、有埋怨、有哀伤……有多种复杂无法轻易叙述的情绪在。

但是，唯一相同之处，就是已经放弃了。

「为什么呢……」

「余光磊，它可能孤单伶仃了一辈子，在最后有我们给它温暖不好吗？」

「猫咪真的很可怜……」

「你不去就算了，但我想进去。」

我没理会她们对我的误解，只是像再三确认计划可行性地反覆呢喃。

「联络十个饲主没用，就联络一千个，联络一千个没用，就联络十万个……」

「「「「……」」」」她们面面相觑。

「散播力就是网络女神的超能力。」

「「「「……」」」」她们似乎明白了什么。

「来场直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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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最粗略的方式计算。

凡花与西莉娅的粉丝专页大概有六十万人，扣掉重叠的十五万，再扣掉不常用与多重帐号的二十万，大概有二十万人能收看到「征求捐血猫」的直播，再减去没有猫的人、再减去无法在两个小时内赶到这的人，最终，恐怕所剩无几。

即便真的有热心的民众愿意把猫带来帮忙，还得要删掉血型无法匹配……或许，我们根本就白忙一场。

我戴起口罩，端起摄影机，充当暂时的摄影师。

璇子趁艾蜜在调整笔记型电脑与摄影机的连线，设定直播软体的参数，用最短的时间简单整理好千恩的仪容，不到两分钟一切准备就绪，直播正式开始。

西莉娅的粉丝专页同步分享凡花的直播，因为是突然的发文，现在也不是社群网站最多人上线的时间，收看人数从五百多开始启动，离预计的数字差好大一段，不过能让多少人看见就算多少人吧。面对镜头，千恩……不，应该说是凡花，用一个不算悲伤但略有焦急的表情，开始简单地向粉丝描述目前的情况。

「我就不浪费时间跟大家问安了，目前我在宜兰拍摄『凡花＆西莉娅的愉悦度假』，遇到一只重伤的猫咪，非常需要紧急输血，请家里有养猫咪的朋友们，如果合乎以下的条件，请帮帮忙好吗？」她的手在胸前画出一条直线。

艾蜜很有默契地把字幕Key在千恩比的位置，不管是兽医院地址、捐血条件都清清楚楚地呈现。

「这个直播会一直持续下去，我会在这等待大家。」千恩双手捧在胸前，用无比诚恳的态度请托。

「还有我也在这。」简单让璇子梳化完毕的西莉娅走进萤幕内，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拜托，「一定要来帮忙喔，别让我们孤零零地等待好吗？」

璇子比出一个赞，左手比「一」、右手比「七」，代表收看人数是一千七百人，还在快速地上升当中。

西莉娅应对镜头熟练度明显比千恩好得多，巧妙地带领着我，也就是观众的视线，介绍资源相当匮乏的兽医院，把黑猫遭遇的困境用一种不卖弄悲情的方式传播出去。

我不用确认就知道，观看人数在笔直上升，转发直播连结的数量应该也不少。

当直播开始，就没有编辑的机会，所有的画面毫无保留地送往世界各地，于是，避免被收音进去，我再也没有开过口，但现场的工作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艾蜜身为导播，稳定地用笔记型电脑控制我们与社群网站上的观众联系，该上字幕就上字幕，该播放黑猫的照片就放照片，与千恩、西莉娅像是有心电感应，配合她们说的话与节奏。

本该是造型师和化妆师的璇子，完成本业的工作之后，就自动成为摄影助理，把车内原本已经打包好的摄影机拿出来，一台架在车顶拍摄全景、一台架在兽医院的门口。

我们过去的努力，一切尽在不言中发挥。

大概是第一次在镜头前化这么淡的妆、穿这么日常的衣物，西莉娅不自在之余，朝我投射来一个怪怪的眼神，紧接着在直播中向大家承认道：「老实说……我并不喜欢猫，也不是对流浪动物很有爱的人，不过今天我有一点改变。」

千恩机伶地不接话，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认识了一个人，就跟猫这种动物很像，平时坏得半死，爱作弄人又爱凶人，可是呢，总有几个时刻，会展现出他格外温柔的一面……藉由猫，我才明白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我将镜头特写于她立体深邃的混血儿脸蛋，用2K高画质录影器材记录五官的细致变化。

「而且，他呢，平时总喜欢装出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莫名其妙超喜欢猫的……像这一次帮助重伤的流浪猫也是他的坚持。」

西莉娅专业地看向我……手上的摄影机，双眸中满满是打从心底的真挚期盼，一点点杂质都没有，清净得宛若质地最佳的翡翠。

「我发自内心希望猫快快好起来，是因为不想再见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了。」

她再度定睛在镜头……不对，是定睛在我身上吗？是在看我吗？等一等，她说的人不是我吧，我哪有失魂落魄？我哪有跟猫很像？

蹲在我脚边用手机监控粉丝对直播回应的璇子面有难色地比手画脚，但是千恩与西莉娅根本就看不懂，最后她只好躲在拍摄不到的死角，直接把手机交给她们。

西莉娅接过去，低头看了几眼，最后对大家微笑道：「好多人一直洗频，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不得不敬佩现在的粉丝有够直接，以往对偶像的感情状况必须透过八卦杂志与报纸影剧版得知，现在是直接发问，开门见山，一点模糊的空间都不给。

真好奇她要怎么应对。

「该怎么说呢……」西莉娅双手放在背后，屁股无意识地稍稍摆荡，眼神变得飘忽不定，轻轻地咬住嘴唇，乳白色的脸颊像滴进去一团草莓果酱，可口诱人的粉红色逐渐晕开……

完蛋了，这摆明是女孩子喜欢上某人的羞涩表情，显然她根本就没有应对方式。

我猛比着割喉的手势，要她随便带过这一段就好，毕竟西莉娅这趟已经给予很多的支援，要是牺牲到连爱慕对象都在凡花的直播公开，先不论这样杀鸡取卵合不合我的作风，光是经纪公司那关就绝对过不了了。

「没有啦，我、我说的那个人……」西莉娅的反应居然超乎我想像的快，一把就抱住旁边的千恩，「就是最最最可爱的凡花。」

「咦，是我吗？」状况外的千恩没跟上节奏。

虽然不太对劲，不过还好她指的那个人是千恩，立刻从绯闻转变成少女之间的美好友情。

璇子接收到我眼神的暗示，去副驾驶座的置物箱拿出充满电的平板电脑，开启连上社群网站，透过八寸的大萤幕让我第一时间知道目前直播的反应与热度……嗯，已经破五千人收看，恋爱的话题被带过，大家开始聚焦在西莉娅的希望上，纷纷Tag有猫的朋友。

直播已经开始十六分钟。

即便我知道兽医院远离市区，就算一收看就马上出门也要半个小时，但依旧引颈期盼能不能快一点出现第一位善心人士。

所有人屏息以待，依过去的经验判断，我忍不住默默地担心，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会有不相关的人士来捣乱，什么带狗来的、什么来追偶像的、什么不小心路过的……统统都有，千万不要给我开没营养的玩笑，拜托。

宇宙主宰宛若听见我的呼唤，真的有一台机车从路的另一端加速驶来，背后的和煦阳光衬托着驾驶的英姿，蹲在菜篮子内的虎斑猫，犹如救世主般登场。

我把摄影机对过去……

连安全帽都忘记戴的少年兴奋地说：「真、真的是西莉娅耶！」

「没错，是我喔！」西莉娅灿笑着，比阳光还灿烂几分。

「我可以跟你合照吗？」

「没问题，先把猫抱进去验血，我们再来好好拍几张。」

「还有一个问题……」少年停好车，抱起慵懒的虎斑猫往兽医院内走，「请问我可以贪心一点，也跟凡花小姐拍一张吗？你们的粉丝团我都有追踪。」

「可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特别爱哭的千恩，泪腺的防御再度失败。

只不过这次眼泪的成分，却是充满名为希望的东西。

多哭一点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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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凡花与西莉娅的散播力影响下，直播的人数来到预计的最高峰，陆陆续续有善心人士带猫过来验血型，可是不知道该算好运还是歹运，第一位到达的虎斑猫恰好配上黑猫的血型，成功延续了黑猫的命。

延续……就是个很微妙的词，并不代表顺利保住一条命。

毕竟黑猫失血过多，直到现在缝合的伤口都在流血，而医生又不可能把无辜的虎斑猫抽干，所以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猫。

不妙的是，后面来帮忙的猫要不是太过小只不能捐，要不然就是血型不合。

直播的时间拉长，千恩与西莉娅的体力不可能无止尽地消耗下去，于是她们开始轮班，以每半个小时换人的方式，继续维持散播征求捐血猫的讯息不中断。

我也跟艾蜜交换工作，换她当摄影师，然后我坐在车内用笔电掌握目前的情况。

璇子忙得不得了，除了本业的补妆工作外，还要兼任纠察队与交通警察，管理这条小路的通顺，几乎连一刻都停不下来。

刚下来休息的西莉娅坐在我旁边，利用车门的阻挡隔出一个超克难的休息室，对微弱的冷气出风口频拉着宽松的领口搧风，大剌剌的模样与在粉丝面前的稳重亲切完全不同。

「看到了喔，你的大便色内衣。」我淡淡地说。

她紧按胸口，嗔道：「变态不准偷……等等，我的胸罩又不是咖啡色的！」

「可惜，猜错了。」

「别以为没看到就不算性骚扰，言语性骚扰也是性骚扰的一种，最重可以判死刑。」

「喝杯饮料消消气吧，不过这里可没有人参雪珠乌龙奶茶，我搜寻半天，只找到一间速食店可以外送到这。」

「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还记得我爱喝什么喔。」西莉娅打趣地说。

「我们第一次见面太让我印象深刻，毕竟会因为一杯饮料去告状的网络女神实在不多了。」我摇头。

「谁会因为饮料啊！是因为你的态度，是态度好吗！」她的火气又要上来。

「这次，谢谢你。」我凝视着连锁骨都沁出汗珠的金发女孩。

她原本似乎有满肚子的话想骂，但不知道为什么统统硬生生地卡在喉咙，半句都吐不出来，憋得连耳根都红了。

「等等多吃一点，我叫了不少餐点。」

「别吃了……目前的情况不太乐观。」她把想骂的吞回去后，说出来的是真切的担忧。

西莉娅说得没错，先不讨论散播力的强弱，即便是在市区收到消息，马上拐骗家里的猫出门，来到这也要一个小时，更别说是比较晚收看到直播的人，恐怕又得晚一、两个小时。

黑猫目前得到一袋宝贵的血续命，但要到达稳定的状态是远远不够。我光是看见忙着验血型的兽医助理就知道，她的抬头纹越来越深，连来帮忙的猫都有点害怕。

我一直在直播内Key上请帮忙转发的标注，不过观看人数差不多到达瓶颈，无论如何都冲不上去……更惨的是，毕竟是个紧急性质的实况，没有准备任何节目脚本，单纯是靠千恩与西莉娅的临场发挥，时间持续拉长，观众就会感到腻味了。

现在，千恩待在镜头中间，已经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了，就像一块望夫石伫立，远眺着路的另一端，等待下一只猫出现。

「我去帮忙吧，再这样下去不行。」西莉娅匆忙地灌了两口水，准备开门下车。

「你的休息时间还不够。」我抓住她的手腕，凝视她湿润的唇。

西莉娅全身似乎变得格外僵硬，淡淡地说：「不然怎么办？观看人数渐渐下滑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你……你是在担心……担心我吗？」

「我是以整个大局为重，要是不让你的喉咙休息，万一沙哑了，之后的直播该怎么办？」我试图用理性分析，「如果只剩下千恩一个人独撑，直播就完蛋了，黑猫也活不了了。」

「所以你是担心直播……」西莉娅正在观察我，那敏锐的眼神，简直像一台无形的测谎机，「不是我？」

我不愿意被观察，于是缓缓地转开脸，继续道：「当然是直播，但是，我很快就会想出解决的方式，你再等一等。」

她收回手，整个人瘫在椅背上，不发一语地闭目养神。

很怪，我从早上开始就不太对劲，脑袋内装的是比浆糊还要更黏稠的无用液体，几乎无法快速地运转，恢复到过去的反应能力。

难道蠢羊症真的会传染吗？依过去经验来讲，现在根本不算什么的困境，我不敢说能想出一百招，但至少构思出三招，再从中挑出最适当且效果最棒的来执行，绝对是轻松写意才对。

明明能考一百分，结果成绩一公布只有五分的感觉实在是恶劣到不行。

我的头顶在笔电的萤幕，但动作又不敢太大，深怕西莉娅知道我无计可施……对，绝对不能让她知道，否则一旦明白这场直播会以失败收场，她一定头也不回就离开了，紧接着千恩、艾蜜、璇子也会跟着放弃……

不不不……应该不会吧，我相信她们。

可是这种白费力气的事，谁会想做？就人性的出发点来说……她们放弃才是正常的。

放在腿边的手机在我反覆懊恼中震动，是艾蜜传来讯息，说有人要找我……拜托，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绝对不能再分心，一定要把所有的脑汁绞尽在解决目前的颓势……

收看人数又在不知不觉中掉了两百多，可恶。

透过后照镜，看不到艾蜜，只好随手回她，先找璇子处理。

三秒后，她回讯，说璇子去厕所不在。

算了，我烦躁地抓头，决定暂时已读不回。

「我一个人，没车、没钱、没熟人。」西莉娅的眼睛没睁开，却探知我的负面状况。

「什么意思？」我问。

「你应该知道，我哪都去不了吧。」

「……」我难道被安抚了吗？

「下一个行程是三天后的桌游试玩。」她还是维持睡午觉的姿态，宛若在说着梦话，「代表这几天，我可以任你使用喔。」

「……欸。」

「嗯？」

「你是在色诱我吗？」

「谁、谁！」西莉娅立刻弹起来，嗔道：「谁会想色诱你啊！很噁心耶，真的！」

「不是说身躯任我使用吗？」

「我是担心你压力太大，才说这几天的时间任你使用，不要曲解我的话……否则、否则我马上就走。」

「原来……我真的被你担心了。」我好可耻。

「我……我才没有担心勒。」西莉娅又躺了回去，撇头看着贴满深色隔热纸的车窗，用最低的音量嘀咕，「还是相信你能想出办法……」

「我原本也相信自己能想出办法……」

「是压力太大了啦，总觉得你变得很毛躁，而且患得患失的。」

「是吗……」我垮下肩，整个上半身无力地倾斜。

「我是听说过有个办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元气。」

「什么办法？」

「但是……我没试过，也不太确定有、有没有效……」

「死马当活马医吧，是不是什么提神饮料之类的？」我好奇地说：「还是香烟？无所谓，什么都行，快拿出来让我试试。」

「你绝对不能告诉别人……艾蜜、璇子、千恩都不行。」

「这么严重……靠，该不会是大麻吧？欸，你别开这种玩笑，万一被抓到，保证你所有的梦想与未来全部毁于……」

「给我闭嘴。」

西莉娅没听我说完，无预警地凑了过来，吻在我的……嘴，不是，是脸颊，也不是，应该算是嘴角吧。

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之前脑汁的混浊度是十的话，现在已经超过一百二了。

从小到大除了璇子外，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和我维持长时间的关系。当然，我是觉得没半点损失，不过有个不太好的问题就是，像这样无法用理性判断的情况出现时，会短暂丧失反应的能力。

越是混乱越该冷静……越是混乱越该冷静……越无法用理性判断更该用理性判断……越无法用理性判断更该用理性判断……我强迫大脑不断地复诵平时就定下的准则，很快就想到可以用条列删去法来做出正确的反应。

一、西莉娅喜欢我。

我们第一次见面就闹得不愉快，之后的相处也常常被她痛骂，而且任谁都知道，我一直在利用她的人气，包括现在的直播都一样……她也许不聪明，但绝对不是个白痴，不可能会喜欢上对自己没半点好处的男人。

这条删去。

二、轻信网络谣言。

真的傻傻以为亲吻可以为男生打气，所以为了赶快下班，决定牺牲自己。

然而亲的时候却不小心歪了，差点从脸颊吻到嘴唇。

嗯，这条最合乎常理。

只要维持极端理性，果然就能指引出正确的方向。

「谢了。」

「……只、只有谢谢吗？」西莉娅躺回椅背，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我赶紧保证道：「放心，三分钟内一定会想出解决困境的办法。」

「只是这样吗……」

「我保证，三分钟。」

叩叩。

有人轻敲车窗，导致我好不容易集中的一点精神再度溃散。

我翻着白眼，车外的人大概是西莉娅的粉丝，特地想见在社群网站支持的网络女神一面……不过，难得的休息时间被打扰……

「没关系，我来处理。」对待粉丝，西莉娅的态度非常敬业，快速地拨拨头发，整理一下衣物，就微笑着打开车门。

「你好。」

「早安，谢谢你特地带猫来捐血……真可爱呢，你家的波斯猫。」

「……」我用接近扭断脖子的力道看向车门，这粉丝说话的语调太熟悉了。

「我刚好在附近工作，一看到你们的直播就带着我们家的磊磊，偷偷借台机车赶过来。」

「感谢、感谢，要我的签名跟合照请到左手边的田……等一下，我是不是见过你呢？」

「……」我把嘴巴张到最开，无声地要西莉娅快回车内。

「签名是一定要的，不过……在这之前请先让我跟余光磊谈谈好吗？」

「你？认识光磊吗？」

「是的，请替我转告给车子内的余光磊，说元懿很想见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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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懿难得的，并不是她清新脱俗不染尘埃的美丽。

她最不可思议的是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场。

脸蛋与身材依现在医美的发达，要透过后天的改造并不难，但气场是与生俱来的，是透过无数个眼神的挑动、无数个平稳的语态、无数个优雅但不庸俗的姿态，一点一滴堆叠出来的。

一样是不对称的黑长直发型，元懿的就格外飘逸；一样是修长丹凤眼，元懿的就格外灵动；一样是圆点的泪痣，元懿的就格外像是为天下苦难苍生而流的眼泪。

于是，当我十二、三岁，遇见年纪还更轻几个月的元懿时，根本就不能想像原来童话故事中的公主真有其人，而且还跟我同班，自卑得连打声招呼都会担心是不是吐出的二氧化碳会玷污她周遭的空气。

现在，她一袭纯白色的裙装，戴着遮住三分之二张脸的遮阳帽，捧着自己养的宠物风尘仆仆地赶来，气场却一点都没有减弱。西莉娅光看见她的下巴，就几乎认出来这位一百八十万级的网络女神。

然而，现在有个问题产生了，出个门绝对会跟着一屁股人的元懿，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现于此。别跟我说什么工作刚好在附近的谎言，她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又是谁通知她来的？

「璇子……我们不是说好，不要再联络她的吗？」

「我、我没有啊。」

「不是璇子通知我的，是我自己看到直播。」

休旅车内，我坐在车尾放行李的位置，继续控制笔记型电脑掌控直播的状况，而元懿与璇子则并肩坐在前一格的座位。

「终究你还是信不过我，能够让凡花在情人节的活动获奖。」我很无奈。

「我说了……不是我。」

「你们既然要参加，就应该让我帮忙呀。」

「呵呵。」一搭一唱有够假的，我笑。

「余光磊，你这是什么笑容啊？」璇子似乎是恼羞成怒，如我预料。

「如果你们要参加，我回去立刻跟经纪人说要退出。」元懿看起来不太忍心地说：「但你们不要因为我吵架……老同学难得见面，好好相处才是。」

「璇子，我要继续宣传捐血的事，就不打扰你招呼老同学了。」我端起笔记型电脑准备打开后车盖。

「这个我也可以帮忙。」元懿拿起系在手腕，宛若高贵手饰的特制版手机，「让我在粉丝专页分享，相信一定对受伤的猫有帮助。」

「璇子，烦请转告你的老同学，『不用了』，谢谢。」

「……真的不用吗？」璇子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着永远长不大的嘴硬屁孩，「黑猫的命，比你呕气还重要吗？」

「……」

「我记得小时候，你非常喜欢猫的。」

「没错、没错。」元懿跟着璇子的话，微笑道：「他可是喜欢猫，喜欢到不敢靠近猫呢。我记得他跟我说过，『如果要成为没有弱点的人，就绝对不能靠近挚爱的事物』，当时……我对拥有这样体悟的男孩感到憧憬。」

「……」我双手握拳，指甲都刺进掌肉。

这一秒钟的羞辱感，就像把一位残疾人士脱光，让所有人观赏身躯缺陷般煎熬。

「果然是非常合乎你扭曲的思维呢。」璇子趁机吐槽。

「我一直在想……」元懿用一种姊姊揶揄弟弟的口吻，道：「光磊会不会担心自己太过喜欢我，所以才刻意疏远我，特地切断全部的联络方式。」

「放你的屁！」

「嗯，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她浅笑，带有几分苦涩。

又开始装模作样，我烦躁地准备下车，与她处在同一个密闭空间，令人快要无法呼吸。

「光磊，虽然很卑鄙，但我也顾不了那么多。」元懿歉然道：「如果，我能马上为你找到大量的人带猫来捐血，然后再慎重地道歉，你是不是能原谅国一的那件事，让我们恢复亲密朋友的关系呢？」

璇子听见「国一的那件事」，显然相当诧异。

但我没空观察她的反应，毕竟摆在眼前的赤裸要胁，我得更加地小心应对。

「不要把我的请求当作威胁，请把它当成一个很在乎你的老同学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才不得不出的下策。」

「……」我低头，望着直播不停下滑的收看人数。

我抬头，凝视车窗外，在镜头前一直努力宣传的千恩与西莉娅，以及，在镜头后持续维持画面输出的艾蜜。

最后望向兽医院的大门，已经稀疏的人、已经没剩几只的猫。

过去我的坚持果然没错，「如果要成为没有弱点的人，就绝对不能靠近挚爱的事物」是无比正确的大道理。

如今的我，弱点已经被抓住了，不禁开始动摇，反思如果同意元懿的条件，是不是所有的人与猫都能得救？

「我懂你的性格……是极端理性的，于是我也不再用任何掩饰，很直接地坦白。」元懿不再拐弯抹角，「我跟你一样爱猫，所以第一时间我就将磊磊送过来帮忙，已经尽了身为人该有的基本道义。」

璇子拉拉她的手，不停地使眼色让她别再讲。

「而我，元懿，是从经营社群网站出道的人，也是网络女神中追踪数最多的人，上百万的散播力一定能找到很多符合捐血资格的猫。」

她真是臭屁到让我反胃，噁心之处在于她说的每一句、每一字都是真的。

扣掉一些歌手、演员、作家、模特儿，是在本业大红后才来经营粉丝专页，元懿是从默默无名的素人一路培养粉丝直到成为一百八十万级的网络女神，同期没有人比她的追踪数更高。社群网站是她的主场，发挥全部实力的最佳舞台。

简单来说，如果她愿意救黑猫的话，只要动动手指头，黑猫的存活率就能大大上升。

前提是「她愿意」。

显然我不乖乖听话，她就不会愿意。

表面上她的条件很轻松，「恢复朋友关系」更是模糊不清的概念，何谓朋友？做到怎样才算朋友？点头之交是朋友的一种，两肋插刀也是朋友的一种，她绝对不会讲清楚，游移在暧昧地带是她的专长。

还有，她到底想要干么？

别说那带猫来捐血或是恢复朋友关系之类的鬼话了，一个出场活动就是几十万收入的网络女神，不可能平白无故变成善心人士。

「光磊，不要因为赌气，导致你最爱的猫不能活下去……」

「元懿！」璇子阻止她的恐吓。

「对不起，璇子，我已经无私地带自己的猫来帮忙了，你不能要我一直无条件的付出……这样的说法，相信光磊也是认同的吧。」

看一眼萤幕右下角的时间，离最后一袋猫血用完，只剩下半个小时左右，如果要妥协就必须现在妥协，要不然再拖下去，不仅是直播……今天所有人的努力统统都会失去意义。

我整个背都在冒冷汗，即便车内的冷气开得很强。

极端理性告诉我，对于元懿的条件，连考虑都不该考虑。千万不能忘记她是个拥有毁灭一切人际关系的超能力者，别说是整个凡花团队受到的影响，光是她可能是璇子找来的这件事，就让我对璇子很不谅解。

元懿不过是出现而已，我就开始怀疑璇子会不会再外泄凡花的动向……

天秤的另一边，感性告诉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么惹人怜爱的生物死去。绝对不行、万万不行，这只黑猫我已经接触得太深了，无法跟路边意外往生的流浪猫一样轻易忘记。

我快疯了。

元懿侧过头，让如瀑的黑色长发流泻于她的左胸，整个人犹如立于水中清澈透明的水晶，柔声道：「我最大的目的就是赎罪而已……你不懂这三年多的内疚可以施加给我多大的煎熬。」

「……」我不能再继续待下去。

「如果你懂，就会知道，我做出任何事都不奇怪。」

我放下笔记型电脑，打开后车盖就离开了，再多听她一句废话，就会像国中的我一样。

被控制，而不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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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前往兽医院，唯一道路的入口。

原本还有一些汽车、机车、脚踏车进来，不过这三分钟以来都没了，别说是猫，连个路人皆无，大张旗鼓的直播终究有曲终人散的时刻，偏僻的乡间依旧会恢复冷清。

就与原本会死去的黑猫相同，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改变。

奇迹不会发生。

所有的交易与约定都是等价交换，明明可以吃死我，元懿却提出一个毫无意义的条件，这只代表条件背后还有更深更深的算计。

用最简单的方式比喻，今天好不容易得到一张百万的本票，我们会说一百万不要了，给我一百块就好吗？

不会，这违反人性。

即便如此，在黑猫的血袋耗尽之前，我恐怕还是得接受她的算计。

死亡是不可逆的，但对付元懿，只要够小心、够谨慎，还有机会全身而退。

「队长……」千恩走到我身后，试探地唤。

「不是黑猫的伤口突然痊愈，或是血型配对成功的消息，不要吵我。」到这个时候，我还是说着反话，期待有奇迹。

人这种生物很奇怪，说着越是充满希望的话，代表身处的是越深的绝望。

若不是无计可施，没有人会吃饱太闲期待奇迹的。

「都……没有。」千恩摇头，散出一股苦味。

「嗯，轮到你休息了吗？」

「不，是璇子与西莉娅要我来问问，是不是要关掉直播了……」

「……」我很想假装没听到。

「队长……」

「嗯？」

「果然社群网站上的数字……都是假的呢。」

「……」

「我并不是在责怪谁，只是听多了粉丝们的加油、看多了观众们热情的响应，会产生一种错觉，彷佛什么奇迹都会出现、什么愿望都能达成。」千恩缓缓地蹲在我身旁，一起望向无人的路口。

「比起万人响应无人到场，已经很不错了。」我说着连自己都安慰不了的违心之论。

「是呀，我明明应该很感激他们……但是当直播的观看人数失去一半之后，我又会无法控制地埋怨他们，刚刚才说好要一起拯救猫咪的，怎么大家一个又一个走了呢？」

「他们并没有欠黑猫，或者是欠我们什么。」

「我知道，但还是好难过喔……」千恩依偎在我身上，终于压抑不住地哽咽起来。

「……」我没动，只想模仿路边的石块，放空及固定个几秒钟。

「队长……」

「……」

「队长，我、我可以问个问题吗？」千恩努力地擦拭泪水。

「问吧。」我淡淡地应允。

「如果我之前更加努力、更加搏得大家的喜爱，让追踪人数到达一百万，甚至是两百万，猫咪是不是就能得救呢？」

我转过头凝视着她泪眼汪汪的样子，「应该可以」这种话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更何况凡花的追踪数没有大幅度的增长，我最少有九成的责任。

「别想太多，还是有办法的。」

「真、真的有吗？」

「我打算把凡花的直播关闭，再登出凡花的帐号，改用元懿的粉丝专页直播。」

「元懿!?是那个元懿？」

「她应该还在车内，难道西莉娅没告诉你吗？」

千恩茫然地摇头，不解地问：「队长，这样子真的好吗？」

「还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她有一百八十万的追踪数，值得最后一搏，放心吧，没有问题。」

「那队长……为什么会露出，这、这么狰狞的表情？」

「……」

「队长臭屁、嚣张、狂妄、坏心、保有余裕的表情……跑到哪去了？」千恩揪住我的手臂。

「……」我抹去不小心流露的表情，淡淡地说：「只是太累而已，让黑猫早点得救，让我们早点回台北吧。」

「如果队长心底认定不应该做，那就不该做。」千恩揪得更紧，一点都不打算松开我的手，「我很笨，想不出请元懿帮忙会有什么后果，但队长教过，『强者的施舍往往藏着更重的剥削，只是弱者不知道而已』……元懿绝对算是强者吧。」

欣慰地摸摸她的头，能把一头羊教到开窍的我有点了不起。

纵使她说的千百万个正确无误，但是现在走投无路的弱者，也只能先接收强者的施舍了。

挣脱开她的手，我站起来，打算回到休旅车，打断元懿与璇子这对好朋友聊天，接受条件，无奈地成为她的好朋友之一。

「等等，队长，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她一点形象都不顾地抱住我左腿。

「……虽然现在没人，但你是凡花，别做这种丢脸的事好吗？」

「可是、可是……队长一副要去做百般不情愿的事。」

「不然怎么办？已经没有办法了啊。」

「我们诚心诚意一起对宇宙主宰祈求，一定可以获得奇迹的。」

「别再说这种蠢话。」我拖着腿想走。

她死死不放，虔诚地说：「可是上一次请求宇宙主宰救我，队长就出现了啊！」

「……」我一时竟无言以对。

「只要够真诚，宇宙主宰一定会给予回应的。」

「怎么样才算是真诚？」我反驳。

「一心一意、真心真意，不带有一点恶念，然后在心中请求宇宙主宰的援手。」

「……感觉很蠢。」

「一定有用！」

「好。」我整理表情，变得十分肃穆，双手合十，对着一片晴空万里，以及根本不存在的宇宙主宰祈求，「请您拯救它吧，无辜的小生命，不应该这么随便地逝去。」

「记得真挚地感谢。」

「谢谢您，伟大且全能的宇宙主宰……欸，这样可以了吧，还不放手。」

「队长……我会继续祈求的。」

眼泪都还没干的千恩缓缓地放开手，让我的左腿重获自由。老实说，我一点都不信神，只是懒得跟她争执，怕有人经过会毁掉凡花苦心经营的美好形象。

反正她已经累了很久，想要待在这祈求就祈求吧，当成精神与肉体上的休息。

我没再理她，把握时间往远在兽医院旁边的休旅车去，可耻地希望元懿还在，没有直接离开……

「队长、队长！」

「……」

「队长，等一下啦！」

「……」

「队长!!」

我不耐烦地停下脚步，准备破口大骂地回头。

只见千恩雀跃地指向一台加速驶来的机车。

不过是晚到的热心粉丝，唉……动不动就大惊小怪，我比比手势，要她好好跟人家打招呼，无论最后能不能拯救黑猫，这样的心意都是值得郑重的感谢。

但千恩的蠢羊症大概又发作了，看不懂我简单的手势，一边激动地上下跳动、一边指向超过我视力范围的路口。

这家伙到底在干么？难道又见到鬼了是不是？我抬起手，掌横在眉毛上遮住过亮的阳光，眯起双眼吃力地想看清楚这只羊究竟在发什么疯。

那台机车停在千恩身边，两人激动地比手画脚，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真的很像滑稽的综艺节目，彷佛有多值得雀跃与喜悦的事正在发生，最后机车上的驾驶拍拍绑在后座的猫笼，苦着一张脸，继续发动引擎，朝我，也就是朝兽医院的方向前进。

没过多久，准备与我擦身而过。

我趁机朗声问：「请问是有什么情况吗？」

「你也是带猫来捐血的呀？」他放缓车速。

「怎么了吗？」

「捐完记得快点跟凡花小姐与西莉娅小姐合照喔，不然就来不及了。」

「她不就在那边……」我很困惑。

「后面已经塞爆了啊！要不是我骑机车钻出来，现在还塞在车阵中。」

「……什么？」

「总之，手脚要快，等等一大群粉丝涌上，你要跟她们说一句话都不可能了。」

「……」这个人是有妄想症吗？还是跟千恩接触就被感染了蠢羊症？

他大概没看见我无限同情的眼神，放慢的车速再度提升，咻的一声从我身边掠过。

同一时间，千恩拔腿朝我狂奔，途中还因为手脚不协调，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摔一个狗吃屎。

当我的视线拉得更远，瞧见一团黑影……不对，是好几台机车，宛若在参加竞赛般，不断地催油门加速而来；而这一群之后，又有一大群的机车，轰轰轰轰轰的；最后头，竟然连轿车与休旅车都出现。

「……」我哑然。

耳朵除了吵杂的引擎声之外，还有高低不同的喵喵声，这恐怕是我此生见过最多猫的一次，好多的车、好多的饲主、好多的猫。

怎么会这样？我呆滞地站在原地。

「队长！」千恩终于奔来我的面前，而且没有煞车，直接撞进我的怀内。

杀得我措手不及，双手的防御全被破坏，让她卑鄙无耻地将满脸的眼泪与鼻涕抹在我胸前，险恶地抱得好紧好紧……

「我、我就说……这个世界……是真的有奇迹的……」

「……」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眼前凭空出现的人潮多到不可思议。

无法解释却又不得不接受，我很想高兴却又高兴不起来，只能皱着眉傻笑，反抱起千恩，试图透过她的体温与体重，确认这并非妄想，或是一个无意义的白日梦。

「如果我们期望的是一件好事，那……宇宙主宰就会替我们达成……」千恩泣不成声，「呜呜……队长、队长……猫咪一定有救了、有救了……」

「不可能啊，这世界上，不应该有神……」

但眼前已经可以称之为奇迹的情况，却不停火辣辣地打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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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

坐在舒适的电竞赛车椅，我整个人都不太舒适。

浏览特侦组的网页，点阅一则观看次数超过五百万的影音新闻，心情越来越恶劣。

标题写着「元懿低调公益，带猫远赴偏远地区捐血」，内容大概是，凡花与西莉娅发起救猫行动，但效果不彰，重伤的猫危在旦夕，而难得放假的元懿，本着爱惜动物之心，独自一人纡尊降贵骑着机车，风尘仆仆不远千里地去帮忙，过程中还不愿张扬，让爱猫捐完血就默默离去。

特侦组不像传统媒体只会在社群网站上抄新闻，特地去访问了元懿。

嗯，元懿一开始并不愿意接受访问，最后勉强说了几句话也是责备自己，坦承自己没有驾照，但一时心急也顾不得那么多，才犯了无照驾驶的大错，打算去警察局自首，并且认为犯错的人没资格参加社群网站办的情人节活动，所以正式宣布退出。

这则转发几万次的新闻，我大概浏览网友的回覆。

不外乎是……

『为善不欲人知，这才是真正的网络女神，其他都是假货。』

『在我心中，根本就不必挑选，元懿就是最棒的情人！』

『元懿最棒！其他的网络女神就算得到第一名也不过是第二。』

『没错，元懿根本就不需要证明什么了，给其他次等咖去玩吧。』

『元懿，罚金我帮你出。』

『可悲，这世界只会惩罚好人。』

『元懿、元懿，我、爱、你！』

『同为爱猫人士，推元懿。』

『原本我觉得元懿只是个卖脸的，但现在才知道她的内涵，已追踪。』

『感觉凡花与西莉娅很小气，故意不让元懿上直播。』

『就是怕元懿抢走光环啊，这种小咖不过如此。』

『对啊，超扯，难不成要说不认识元懿吗？』

『唉，那个凡花当初就是靠盗图搏人气的，会这样不意外。』

『老实讲，这次受伤的猫可以得到输血获救，凡花与西莉娅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啦。』

这一大串，最让我火大的就是这位自以为善意替我们说话的网友，什么叫做没有功劳也苦劳？难不得还得感谢你的嘴下留情吗？要骂就骂、要酸就酸，别在那边装公道伯。

「有够噁心！」我对萤幕大骂。

「队长不要再看了啦。」坐在床铺的千恩劝道：「而且明明就有很多粉丝鼓励我们，为什么偏偏要去看酸民的回应嘛。」

「我就偏偏想看看，元懿的风向操控有多厉害。」

「因为这则新闻，台湾很多需要血液的猫咪，或多或少都得到帮助，所以风向什么的，根本没关系……况且，我是真的觉得元懿是个好人。」

「哼……你现在好像看得很开的样子，想当初可是一直哭哭，抱怨社群网站的追踪人数都是假的。」

「那是、那是……」

「是什么？还想狡辩吗？」

「是我错了嘛。」

「喔？」我有些意外她会这么干脆的认错。

千恩以一种大彻大悟的口吻道：「我终于明白了，社群网站或真实世界，都有假有真，差别在于我们怎么从虚假中发现真实。」

「……」我继续意外地注视她。

「即便原本的观看人数只是虚假的数字，但是当大家很辛苦、很努力，一起同心协力要帮助猫咪时，就会变成真的。」

「……」

「这、这只是我的感想，队长不要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我啦。」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臭屁。」

「哪有？」

「这次黑猫能得救，完全是靠我的神之预测以及鬼之行动好吗！」我双手抱胸，打算压制她的气焰。

千恩拧拧鼻子，嘟囔道：「明明就不是……」

「要不是我先神之预测，让暧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再鬼之行动，让暧联络梦回乐团三个相关的粉丝专页帮忙分享我们的直播，并且宣传黑猫亟需血液的急迫性，怎么会有几百万的散播力、怎么会有最后涌出的一大群猫？」

「什么神之预测，根本就是当初队长陷害振宇哥误打误撞的，什么鬼之行动……如果等到队长主动联络暧姊，时间上绝对来不及……」千恩说得很小声，但我听得一清二楚。

「……」这家伙显然是被璇子与艾蜜带坏了，开始会顶撞饲主。

「队长当时差一点就要向元懿低头了呢。」

「……」

「等到医生正式宣布猫咪脱离险境时，队长的眼眶还红通通的，感动到几乎哭出来。」

「笑死人，最好我会因为一只畜生有什么情绪波动，听你在那边胡说八道。」我仰头大笑几声，「明明是你哭得乱七八糟，连站都站不稳，还要我背你坐上车。」

「明明是队长，得知暧姊主动帮忙，高兴得在路边……把我、把我抱起来，转好几圈……才顺便把我抱上车的。」

「那是我突袭检查你的体重，如果过重的话，我打算把你扔进田边的水沟内。」

「……好过分喔。」

「喵！」趴在千恩大腿上的黑猫不太爽地叫了一声。

「队长刚刚说猫咪是畜生，它生气了啦。」千恩像奴隶侍奉主子一般，揉着黑猫的背。

「畜生就是畜生，不然叫什么？」

我瞪着大伤初愈的黑猫，觉得自己干了一件蠢事，居然在千恩的拜托之下，一时心软收留这个只负责吃饭、呛我、玩耍、睡觉的废物，把它从宜兰带回台北，养在寝室里面。

这就是我无法保持极端理性以及打破行动准则的后果，完全是引火自焚的概念。

「总该给猫咪一个名字吧。」千恩提议。

「好啊，这畜生就叫元懿。」

「不要，绝对不可以！」千恩抱起黑猫。

「喵哇啊啊啊！」黑猫也凶巴巴的，但不知道是嫌弃我取的名字，还是被千恩饱满的胸部挤得赌烂。

「她的猫叫磊磊欸，难道我们不用报复吗？」

「不行用猫咪报复！」

「……」算了，毕竟以后铲屎的工作还要交给千恩负责，万一她一气之下不管了，我的人生就得一直跟屎扯上关系。

「不然叫小白吧。」

「人家明明是黑色的。」

「小黑？」

「不能用这么敷衍的名字啦，猫咪是男生，应该更雄纠纠、气昂昂的。」

「叫熊哥吧。」

「它会精神错乱啦。」

「……」我额间的青筋开始冒出，与不太爽的黑猫对上眼。

只见它在千恩怀中烦躁地想推开那两团肉球，不过可能是太过柔软的关系，并没有实际上的效果，一推随即弹回，再推再度弹回。

被逼得只能动武的黑猫，准备张大嘴巴，毫不怜香惜玉，想咬那对恼人的胸部，而神经大条的千恩恰好无意识地放开它，让重点部位避免受伤。

「咳咳……」我收起惋惜之情，严肃地说：「我，余光磊，丑话说在前面，不跟无用之人合作，自然也不愿意将珍贵的资源用在无产值的生物上面。」

「队长干么跟猫咪计较……」

黑猫上蹦下跳，绕我的寝室一圈，最后又回到千恩身边，用琥珀色的大眼示威地看了看我，彷佛在说「老子想怎样就怎样」，紧接着咬住千恩的制服裙摆往上掀。

再怎么神经大条也该知道这畜生不是善类了吧……

「不可以咬，会破掉的。」

现在最严重的问题是破掉而已吗？千恩整个左脚都曝光了，系在腰上的白色内裤绑带，连打什么结都一清二楚，整条由大腿、膝盖、小腿、脚踝建构的曲折线相当丰润，白皙的光滑肌肤竟然比白色的内裤更白。

黑猫跳在她双腿间，借力使力双脚蹬在突出的胸部，再往上跳跃，直接扑在千恩的脸上。千恩咯咯笑着往后仰躺在床铺陪它打闹，完全忘记双脚还挂在床尾，活泼地悬空乱踢。

而我位于一个最不妙的观赏角度。

一人一兽玩得不亦乐乎，毫不在意我的极端理性之证正在动摇。

「哈哈……不要抓，不行……坏蛋，偷咬我，可恶，看我搔你的肚肚！」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战况越来越激烈，有一发不可收拾之感。

恰好，璇子推门进来，第一眼就见到千恩跟黑猫玩在一块，然后整片裙摆都盖在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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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磊，你看什么看？」她连忙爬上床，拿棉被盖住千恩的双腿，责怪道：「为什么我难得来一趟谈正经事，就会看到你在吃女生豆腐啊！」

「拜托……我从头到尾都没动欸。」

「但你的双眼已经充满邪念。」

「……」难不成我还得把眼睛挖掉。

「算了，话说完我就走。」她跪在床铺，打算长话短说，「我提议，凡花不参加情人节的活动。」

「……元懿都退出了，你才退？」

「正是因为她退出，我才建议退。」

「这又是什么逻辑，请赐教。」

「我不喜欢被她让的感觉……等等，你！」璇子原本认真的脸蛋唰的一声，瞬间红得像渗出血。

原来黑猫在我们对话之时，趁机钻进她的裙底。

了不起，这畜生。

璇子不可能撩起裙子抓它，因为我跟做作虚伪的轻小说男主角们每次看见女角色的内裤就害羞撇开脸不一样，会很正大光明地看她的内裤，让眼睛合乎她的期待，充满浓浓的邪念。

所以她大概只能依双腿间传来的毛茸茸触感判断黑猫的位置，试图把它揪出来，但事实上没半点效果，因为黑猫太快太灵敏了。

「快、快点帮我。」

「喔。」我准备出手。

「不是你，给我坐回去，死变态！」璇子一边骂我、一边努力地压住裙摆。

「……我从头到尾都没动欸。」我复述。

天真的她以为四肢特别迟钝的千恩可以帮忙抓出黑猫，然而，残酷的现状是黑猫已经拉下一条皱巴巴的水蓝色内裤，就卡在膝盖，万一璇子没守住最后的防线，我的寝室就会出现一位下空少女。

平时很沉稳几乎不尖叫的璇子，害臊得惊呼连连，想救回自己的尊严，尊严却又随着被拉成长条的内裤一起扭曲。

眼前就像一场拔河比赛，黑猫是黑队，璇子是蓝队，赛场是她的腿，绳索是差不多要报销的棉质内裤，至于千恩……算了，就是个出声不出力的啦啦队。

「猫咪很喜欢你耶。」

「千恩！现在是说这种风凉话的时候吗？」

「那我来帮忙。」

「你，帮忙就帮忙，干、干么掀我的裙子？」

「不掀开，抓不到猫咪呀。」

「你没看到有男生在吗？」

「对喔。」

「余光磊，你先给我出去！」

「……」我已无言。

但看见璇子一副「解决完黑猫就要解决我」的模样，只能乖乖地被鸠占鹊巢。

一边起身到寝室外、一边为身为人的自己感到悲哀，可爱的黑猫扯璇子的内裤，她只能害羞地抵抗，试图抢回内裤所有权；换作是我拉她的内裤，先不说身败名裂的下场，在过程中眼珠大概就被挖出来、四肢都被打断掉了吧。

我站在走廊上，里头乒乒乓乓，过了五分钟左右才渐渐没了声响。

璇子兀自镇定地出来，一身旭日高中的制服完整，顶多是脸颊的潮红未退，黑蓝色的长发有几分凌乱。

「记、记得喔，不参加情人节活动的提议记得要在下次会议表决。」

「嗯。」

「还有这本。」璇子从背后拿出我珍藏的物理参考书。

「……」我的脸整个发麻，颤声道：「等一下，你、你不能随意动我宝贵、宝贵……的物理参考书，这是犯罪、这一定是犯罪喔。」

「刚刚猫撞翻你的书柜……让一切水落石出了。」

「你在说什么呀……我、我都听不懂。」

「难怪你明明讨厌物理，却又有一大堆物理参考书。」

「不，你看你手上那本，上面有回的宝贵签名啊，是梦回乐团的回喔，粉丝团超过两百二十万的回喔。」我兀自镇定地解释，「收藏她的签名很正常吧。」

璇子立刻把物理参考书举在我面前，不屑地说：「难怪你会把黑猫看得那么重，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单纯是关怀流浪动物而已……很单纯，只是这样而已。」

「虽然你这几年都刻意避开猫，但元懿对你的剖析果然是真的。」璇子缓缓地掀开物理参考书的封面。

「她只是胡说八道，等等，这是我的私人财产你不能随意……不要开啊啊啊啊！」我蹲下，双手掩面。

物理参考书内藏的是宠物猫咪写真集，里面是各式各样萌猫玩耍的照片……

「喜欢猫就算了，但是喜欢猫喜欢到买大量的写真集收藏，还边看边淫笑就不太对劲了吧？」

「那是别人送的……我不清楚，我是被迫接收的，没错，这是误会。」我满身大汗，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的嗜好被人知道。

「少来了。」璇子弯下腰，凑到我的耳边，低声道：「如果不把那个、那个还给我……你就等着这个变态癖好公诸于世。」

「这不算变态吧……我只是……单纯欣赏猫科动物的、的……体态之美罢了。这就跟正常青少年迷恋偶像一样，像猫之中也有很多宠物明星，比方说恩恩与蜜蜜就超级萌的，我……支持它们并、并不奇怪吧。」

「怎么刚好跟千恩与艾蜜的名字很像。」

「其实还有一只叫璇璇的也很出名……」

「闭嘴，你这个兽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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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难得我的寝室没其他人，我清闲地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使用滑鼠，例行性地上线观察社群网站的变化以及各大网络女神的粉丝团。

昨晚，「凡花＆西莉娅的愉悦度假」系列的高潮第五集上传完毕，两个女孩被变态逼到大小姐闺房，彼此交心的聊天过程获得广大的回响。虽然是经过剪辑，一些不该出现的内容被剪掉，但她们真挚的情感交流是无法作假，也演不出来的。

不管是千恩举起树枝、西莉娅端起砖头要去救落单摄影师的画面，还是西莉娅与千恩面对变态无路可退的绝望，或是她们最后得知是整人节目的虚脱感，都是百分之百的纯粹，把自己整个摊开在观众面前。

亲眼所见未必真实，亲耳所听未必真相，但是，触动内心深处的情感，不可能是假的。

观众的眼睛很雪亮，制作影片的认真程度，他们能透过无数个不起眼的细节感受到，慢慢堆积出对我们的好感。

然后反应在按赞数、回覆量、点阅率以及追踪人数上面。

截至今日，西莉娅的粉丝专页多出两万零一百九十七个粉丝，凡花的粉丝专页也多出九千八百零七十七的粉丝……先不管因为救猫事件而粉丝团增加七、八万的元懿，实际上这样子的增长，就连西莉娅的经纪公司都很满意。

即便西莉娅一直吵说任何人都不准播放她与千恩在大小姐闺房的谈话，但因为经纪公司同意，我还是让艾蜜编辑过后成为整个系列最核心的一段。

至于社群网站的情人节活动，璇子提出「可以和元懿合作，但是不能接受被礼让」的怪异论调后，大家投票同意放弃，于是我刚刚上去查一下活动网页，现在最佳女友排行第一名的是一位叫作「亦晨」的文静女孩。

网络女神的汰换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连我都有不认识的生力军情况出现。

我将亦晨的粉丝专页默默加进重点注意的资料夹中……

恰巧，出门巡视新地盘的黑猫宛若黑衣忍者般从寝室的窗跳进。

俐落地三两下跳跃，就站在我的电脑萤幕旁，并且把嘴巴叼着的水蓝色内裤放在滑鼠上，也就是我的手上。

「……你是要送猎物给我吗？」

「喵。」

「我是希望你要有产值没错，但是这种东西……欸，等等，所以璇子昨天整个下午的课都是没穿内裤的状况吗？」我摸摸它的额头，「嗯，干得好。」

「喵！」它不屑地把我的手拨开。

「你真的有成为淫兽的潜质。」我谨慎地将璇子的水蓝色内裤折好，放进抽屉当中。

「喵、喵喵。」它缓缓地点头，彷佛听得懂人话。

「原本为了避免你将来成为我的软肋，所以刻意不帮你取名，也不戴上藏有追踪晶片的项圈，不过……我看你天庭饱满、三花聚顶、根骨清奇，未来应该大有可为。」

「喵……喵喵。」

「要不要跟我建立基于利益之上的合作关系？」我把手掌摊开平放于它的面前。

黑猫低头闻闻我的手，感觉有几分警戒与犹豫。

「放心，我爱的是白猫跟豹猫，对你没有兴趣，不必担心被我日夜骚扰。」

「喵呜……」它在我的萤幕周围绕了几圈，最后竟然不可思议地把右前脚放在我的掌心。

「很好，合作愉快，马上就来开个顶级罐罐庆祝一下。」我上下握了握手，趁机偷捏几下它的肉球。

「喵喵喵！」发现被我吃豆腐的黑猫有点不爽。

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类，立即从电竞赛车椅上起来，从床底拖出一箱罐头，顺手拿几张改过的考卷垫着，把美味的鸡肉倒出来，让它大快朵颐一番。

「你慢慢吃，这个晚上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忙……」我伸展身体，放松筋骨，重新坐回电脑之前，「对了，给你一个名字，就叫作淫皇吧。」

「喵喵喵喵喵呜！」它扬声抗议。

「……好啦，银皇总可以了吧。」

「喵喵喵喵喵喵喵！」

「抗议无效。」我不能太宠它，径自用「银皇」之名申请一个新的社群网站帐号。

「呼噜噜喵喵……」

「吃饱就睡吧，我今晚应该没时间休息了。」

我把存有全部宜兰行拍摄影片的随身碟取出，打算用快转，把几百个小时的画面大致浏览过一遍，挑出有关黑猫的段落，以它拯救千恩与西莉娅，挺身而出对抗假变态的桥段为主，替它剪出一段猫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精采过程。

再决定走中二病路线，给它一个「黑暗骑士──银皇」的称号，编了一段不可思议的背景故事，内容大概是，冥王星猫族早在五千年前就已经登陆地球，并且在埃及获得接近神的地位，而它原本是冥王星猫族的王子，却在对抗侵略地球的邪恶火星势力重伤，失去化为人形的能力，只好以黑猫的外型巡视于黑暗之中，帮助受到迫害的少女们。

把整个粉丝专页建构完成，发表第一篇贴文，也就是我彻夜剪出的影片，再用凡花的粉丝专页道谢及转发……

忙完，天几乎快亮了。

上午的课只好全部跷掉。

一沾到床，立刻闭上双眼失去意识。

……下一次睁开双眼，似乎已经是午后。

我疲倦地捶着肩，实在很想再躺回去。

不过第七节课有个非常重要的考试，万一没拿到八十分，该科被当的机率几乎可说是百分之百。

勉为其难下床，去厕所洗澡前，打算把忘记关的电脑关闭。

刚一碰到滑鼠，一组怪异的数字立刻跳进我的瞳孔。

59,324？

「……」

59,324！

那个畜生，不，是银皇的粉丝专页……追踪人数接近六万？

「……」这是什么概念，难道我已经睡超过一年了吗？怎么可能才短短几个小时就逼近凡花三分之一的追踪数？

我发疯似的滑鼠键盘并用，要搞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结果我直接在社群网站的首页发现「银皇」上了热门关键字，点进去看，神猫救正妹的相关讨论到处都是。

而且，最可怕的是，猫的影片不需要字幕，也就是能轻易打破语言隔阂朝外国传递。

随便算一算就有国内外几百个宠物相关的社团与粉丝团转发了，观看人数已经破五百万，还在持续上升中。

关于银皇的趣味改图、影片Kuso到处流窜，在社群网站掀起一股逗趣的风潮，甚至还出现同人文的创作。

粉丝专页收到几百封私讯，其中有几封是媒体询问能不能授权他们制作新闻，还有几封是来寻求合作的，太多太多……我一时之间根本没办法消化完。

我放开键盘与滑鼠，瞥一眼正在窗台猫沙盆上拉屎的银皇。

「喵！」摆明是代表「看屁啊」的霸气猫吼并没有让我生气。

我堆起亲切的笑，柔声道：「银皇哥，让我们一起称霸社群网站吧。」

「喵~」

「我就当您同意了，呵呵。」

第三卷 成神之路‧攻略15 无计可施才期待奇迹

第三卷成神之路‧攻略15 无计可施才期待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