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成神之路‧攻略21 预想不到才是意外

暑假，第三日。

对千恩而言，这注定是惊涛骇浪的暑假。

她抱着双膝，坐在熟悉的床铺，让要长不长的发丝遮住部分脸蛋，别于浏海的小花发饰似乎不如往常活力绽放，有些颓废，哑然无语，环顾四周，突然觉得陌生。

这种陌生，令她恐慌。

一样是旭日高中男子宿舍，一样是光磊的寝室，一样是艾蜜专用的电脑，一样是璇子专属的缝纫机，明明都一样……为了再次确认自己不是在作恶梦，还弯下腰去拖床底的零食箱，肯定这一切都是现实，同时也肯定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为什么不一样，她仍想不明白。

一个礼拜前，千恩与艾蜜等待着电影公司提供的合约，让凡花成为女演员的敲门砖。早在签约之前就会把合约条文谈妥，该讨价还价的讨价还价、该修正备注的修正备注，当合约印出来的瞬间，基本上等于两方已经取得共识，任谁都知道，「签约」象征意义大于实质意义。

但在凡花身上出现例外。

苦等了两个小时之后，千恩接到一通电话，表示剧本要进行超过八成的大修，会取消原本属于凡花的角色，并替飞导传达十二万分的歉意，然后通话结束，没了，什么都没了。

一直陪伴在身边的艾蜜茫然地疑问「为什么凡花粉丝团会被关闭？」，千恩到此刻才明白，原来自己成了贪污善款的混蛋，连流浪动物饲料都不放过的坏蛋。

没关系，她不断地安慰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会有光磊负责解决。

被酸民抹黑羞辱并非第一次了，在千恩眼中近乎无所不能的那个队长一定会有什么锦囊妙计，能平息风波，还给凡花一个清白。

可是，这一回，光磊没有料事如神，没有一边骂千恩是愚蠢的笨羊，一边扭转乾坤、逆转整个不利的风向。

想到这，千恩默默地流下眼泪。

因为光磊根本没有出现，永远的依靠不复存在。

消失了。

对她而言，可以不演电影、可以舍弃粉丝专页、可以背负莫须有的骂名，但不可以没有光磊，绝对不可以。

她穷尽所有方式要找到光磊，甚至搬到男子宿舍居住，不过仍是一无所获。

待在这，回忆过去发生的喜怒哀乐。

在没有光磊、璇子的情况下，开始哽咽，无法控制地泛出泪光。

暑假明明刚开始，却像是已经结束，她恨不得时光倒转，让暑假永远不要开始……回到自己傻傻答应元懿邀约的那一秒钟，然后赏自己一个巴掌。

「傻瓜，你哭又有什么用？」艾蜜迳自推开房门进来，一反常态，穿的是保守老气的运动服，只露出一双手臂。

「可、可是……艾艾，队长跟璇璇都……呜……」千恩呜咽，咬着嘴唇。

「先吃中餐吧。」艾蜜将一个超商便当放在床尾，神色有异地说：「你吃完，我有事要告诉你。」

「吃不下，你直接说嘛。」

「你确定吗？」

「现在已经不是吃便当的时候了！」

「好吧。」艾蜜靠在门上，双手抱胸、双眼半闭，思考如何措词。

「艾艾，到底怎么了？」千恩坐立难安，「你这个样子会让我很害怕……」

「嗯……是这样的，有鉴于凡花的人气度一落千丈，粉丝团被网友围剿到不得不关闭，凡花这位网络女神基本上已经被判了死刑，枪毙了。」

「……」千恩张大嘴巴，不能否认。

「预计会一举翻身的电影也没了，连这个无比珍贵的机会都被夺走，凡花一无所有。」

「不过……要是、要是我们再努力……梦想一定能……」

「如果努力就能达成梦想，那这个梦想一点价值都没有。」

「艾艾……」

「失联许久的璇子私讯我说，不愿意再担任凡花的造型师了，而我们的队长见情势不妙也跳船逃生，拍拍屁股来个不读不回，所以……我也不想玩了，嗯……就这样。」艾蜜原本还想多说，但见到千恩的表情，也只能草草地用「就这样」三个字为一切划下句点。

「等一下……艾艾，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千恩最恐惧的状况发生，恨不得是自己的耳朵听错。

「我的梦想是当一位摄影师，才会加入这个团队，想藉凡花来让更多人注意到我的作品，如今，凡花都死翘翘了，我还留下来干么？」

「……可是、可是队长？」

「学长经营网络女神就是为了赚钱，你认为他还会继续浪费时间吗？」

「我们当初不是说好要一起……」

「那种精神喊话，不过是学长的话术啦。」

「不对，我、我不相信……我们说一起努力……会、会是骗人的……」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艾蜜别过头望着墙壁，刻意不看过去的队友，「我会把所有的帐号密码交给你，包括银皇的粉专与收款的银行帐户，另外过去购买的设备仪器也统统归你，要如何处置都可以。」

「不……等一下，艾艾，拜托……等一下……」

「没什么好等了，总之，除了户头里的钱会按比例分配给大家之外，其余的，有关凡花的一切都是你的，不管是要继续经营还是要删除粉丝专页都行，没有人有意见……」艾蜜转过身，准备开门离开，「也没有人在乎了。」

「……」

「千恩，你支持我继续追求梦想吗？」

「当、当然……支持……」

「那就……不要扯我的后腿。」艾蜜开门离开，那样的坚决，像是永远不会再回来这间寝室。

这间曾经孕育出无数企划、伴随着嘻笑怒骂、记录着日常点滴、乘载着梦想的寝室。

千恩望着被阖上的门，缓缓地下床，坐在电脑椅，打开热腾腾的便当与竹筷，捧着。

回忆一幕一幕和眼泪一样不争气地涌出，记得过去的某个雨夜，自己受到同学欺辱无处可去，逃到这间寝室找人求救。

记得过去的某个傍晚，自己穿上漂漂亮亮的衣服，由璇子亲手梳妆，在这间寝室享受成为可爱女孩的虚荣。

记得过去的某个假日，自己第一次接触ＶＲ虚拟实境的游戏，就在这间寝室跟光磊不断练习。

一眨眼，所有的回忆像是虚构的游戏，在无情的现实中支离破碎，扭曲变形、色调黑白，再也不能读档重新写入，变成了无可挽回的模样，化成眼泪，一滴一滴地坠入排骨便当。

千恩依依不舍地吃着晚餐，痛哭失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体验着失去、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等这个便当吃完，便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不得不说再见。

边缘女神改造计划 05

暑假，第四日。

詹姆士娱乐公司，是知名经纪人詹姆士自行独立创业的，素来以眼光独到著称，挖掘出不少艺人，在戏剧、音乐各方面皆有斩获，隐隐有追上排名前几的白钛娱乐、紫蝶娱乐之势。

近几年更是率先把焦点放在网络女神这一块，培养出数码人气高涨的偶像，其中元懿就是这类型的头牌，不但已经接到飞导电影的重要角色，假设表现得够优秀，詹姆士娱乐旗下说不定又要多一个金马奖最佳新人。

公司的总部设在台湾最高大楼一〇一之中，高额承租其中三层当作办公室与练习室之用，只因詹姆士认为，站在高处会使人眼界不同，习惯睥睨天下才会使众生翘首崇拜。

艾蜜抬头仰望这栋直立于天际的高楼，心里有一点紧张。

她搭乘高速电梯来到七十六楼，还没有跟柜台美丽的总机小姐说到话，璇子已经拦在她面前，不管是神情或服装都像变了一个人，如果不是那头蓝黑色的长发还在，自己说不定认不出来。

璇子和艾蜜有着强烈的对比。

艾蜜随意绑起亚麻色的长发，运动外套、运动长裤加运动鞋，过长的裤管折到小腿中段。帽子几乎遮住她的双眼，再也没有暴露过多的肌肤。

璇子上了点妆，画了偏暗红的口红，身上穿的是ＯＬ的标准套装，稍短的包臀窄裙让她裹在黑丝袜内的腿显得更修长，白色的衬衫前挂着员工识别证兼通行证。

一夕之间，成熟了。

这样的剧变，原因是被伤透的心。

「我不是说过不愿意再跟你们混在一起了吗？你还跑到这做什么？」

「我的目标跟你一样。」

「我？」璇子困惑。

「你在这做什么？」艾蜜反问。

「暑期打工。」

「我跟你一样，想要找一份工作。」「外头工作这么多，你就偏偏要来这？」

「是。」

「我不接受，快走，回去余光……不，回去背信忘义的……不，回去那个人身边吧。」璇子再也不想提起他的名字。

「看在过去的情份，至少给我一个面试的机会，可以吗？」艾蜜殷切地询问。

「依你跟那个人的关系，我才不信你没动歪脑筋 ── 」璇子冷哼，说到一半，总机小姐用甜美的嗓音打岔道：「不好意思，元懿刚打来说，老朋友见面，请进来一边喝下午茶、一边谈。」

「谢谢。」艾蜜先抢着接受邀请。

「你！」璇子无可奈何，「算了、算了，待会元懿还有拍摄的工作，不准你耽误太久。」

「放心吧。」

「……跟我走。」

璇子用胸前的通行证打开明亮的玻璃门，领着艾蜜正式进入詹姆士娱乐的总部。娱乐公司的装潢、装置并不像一般企业那么死板，路过办公区，就到了艺人练习室，几位尚无名气的练习生对着整面的镜子修正自己舞步的错误，专注到没发现她们走过。

远离舞曲的歌声后，终于来到休息室，一间一间独立的区隔是给艺人放松休息的地方，隐蔽、安静、清洁，温度舒适的空调，浮着令人怡然自得的幽香。

璇子打开其中一道门，进入元懿专属的休息室。

元懿正在古色古香的茶几上泡茶，无与伦比的美妙姿态，配上熟练的沏茶程序，摇晃茶壶，轻轻举起，为其中一个小茶杯倒进价格不菲的铁观音，一时之间茶香四溢，一旁的电磁炉仍在替热水加热。

「来，请坐，喝茶。」

「谢谢……」

艾蜜坐下，吹了吹热茶，缓缓地入喉。

璇子站在元懿身旁，警戒地注视过去的队友。

「今天，为了什么事来找我们家璇子？」元懿亲切地笑，一点架子都没有。

「我想拜托她替我介绍工作。」艾蜜坦荡荡地说。

「你也想进这个圈子？」

「是，我能吃苦耐劳，想待在你身边学习。」

「喔？」元懿将长发勾至耳后，品了一口涩中带甘的茶，「璇子是我的私人化妆师，你呢？会什么？」

「我是丁素婠老师的学生，这是我的作品集。」艾蜜从外套口袋掏出随身碟，「我可以当你的贴身摄影师，随时记录拍摄，供粉丝专页近况更新使用。」

「婠老师的大名真是久仰了，就算你只有她的三成功力，我也乐于聘请你……不过……」

「不过什么？」

「你不恨我吗？」元懿的笑意更盛，「恨我夺走凡花的一切。」

「是指你诬陷凡花贪污善款，害凡花被网友围剿这件事吗？」艾蜜垂下双睫。

「不止，还有电影女主角的位子被我夺走……」

「是挺恨的啦，因为我原本要跟凡花一起进剧组，见识电影拍摄的方式……失去了这种宝贵的机会，我说不恨，你也不会相信吧？」艾蜜搔搔头，有话直说。

「我喜欢坦诚的人。」元懿抚掌。

「但目的是一样的，如果最后我能跟你一起进剧组，这点恨也不算什么。」

「凡花怎么办？不，我应该问叶千恩该怎么办呢？」

「我怎么知道。」艾蜜耸耸肩，「学长说过无数次，社群网站是个看不见的战场，每天都有无数的女孩加入，也会有无数的女孩被淘汰、遗忘……凡花是输了，但千恩依然过着她的高中生活，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我有点意外你会这样回答。」

「现实会改变一个人，璇子不也一样吗？」艾蜜淡淡地说。

一直没吭声的璇子无动于衷道：「我没变，我只是彻底看清了一个人。」

「如果嫉恶如仇的徐璇子都能接受了，我自然也能。」

「至少元懿主动跟我坦诚，从来不会骗我。她在我最低落的时候照顾我，还让我进詹姆士娱乐学到很多新的事物，重十兴趣，比起过去把我当成工具指挥的那个人好不知道几百倍。」璇子双手抱胸的姿势坚决，仿佛再也无法敞开心胸。

艾蜜认同地说：「我跟你的看法一样。」

「不一样，先不说千恩，就我所知的艾蜜是不可能背叛那个人的。」

「为什么？」

「你迷恋他。」

「我不会否认对学长的感情。」

璇子浅笑道：「你大概还不知道，那个人利用凡花合作的名义去讨好西莉娅，而且两人还偷偷交往了吧。」

「……」

「果然不知道。」

「你会难过吗？」艾蜜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意外他们交往，但依旧很难过。」

「不会，我反而要感谢那个人让我成长，再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被卖掉了还替人口贩子数钞票。」

「……你知道项链的事了。」

「是呀，你们当初演得有够逼真，害我一心一意地感激那个人，我真的傻得可以。」璇子自嘲。

「很抱歉骗了你，但我不过是听从学长的指示而已。」艾蜜的双手合十，苦涩地说：「请看在我们同样是被学长背叛的份上，原谅我。」

「你少装可怜。」璇子一想到过去的种种，整颗心又被扭成一团。

「好，原谅你。」元懿忽然插话。

「元懿？」璇子困惑。

元懿没有回应，只是顺手将电磁炉关掉，提起高温的水壶，替艾蜜面前的三个茶杯添满沸腾的白开水，冷冷地说：「十秒之内喝完。」

「元懿！」璇子见那茶杯冒出翻磙的白烟，即便是碰到手都会烫伤，怎么能直接喝掉？

「这是欺骗我家璇子的后果。」元懿轻描淡写地摆出请用茶的手势，毫不留情地倒数，「十、九、八……」

「艾蜜，你不准喝！」璇子想要阻止。

「……璇子，对不起。」艾蜜双手举起茶杯像在赔罪，手指接触的高温已经相当痛苦；不过，当沸水一鼓作气倒进喉咙之后，瞬间强烈千百倍的痛苦灌入，原本的痛苦立刻被盖过消失。

她倒在华贵的地毯掩嘴打磙，想尖叫但叫不出来，仿佛整个口腔被硬生生剥掉一层皮。

璇子连忙开了小冰箱，取出整盒冰块要艾蜜含着。

「恭喜你录取了，明天开始上班。」元懿站起身来，抚平凹折的长裙摆，十起镶满水钻的特制版手机。

整装完毕，她准备前往摄影棚进行下一个工作。

她喜欢这种只需要十秒钟的面试。

边缘女神改造计划 05

向来吵个不停的手机，已经静默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千恩独自坐在围墙高处，让混乱的风吹乱渐长的发丝，完全没注意到裙摆扬起，纵使她摆出眺望远方的样子，事实上双眸早就失去焦点，脑袋内是一片混沌，停摆。

过去，手机会不停发来提醒，提醒有粉丝私讯、提醒有粉丝留言、提醒有粉丝tag……提醒自己还有人在乎、提醒一切正常、提醒凡花还没死，可是现在手机静得像无人靠近的乱葬岗。

时间到了，手机失去所有电力，也没有再充电的必要，携带手机不过是没有意义的习惯，反正光磊、艾蜜、璇子……都不会再打电话过来。

失去联络对象的手机，不过是一块比较轻薄的金属砖头。

千恩瞥了一眼丧失生命力的手机，仿佛透过黑暗的荧幕望见同病相怜的自己，犹豫片刻，还是拿出行动电源替它充电，默默地期待也有人能为自己带来一点希望。

荧幕一亮，开机完成，忽然响了起来，显示一串陌生的号码。

千恩缓缓地接起，放在耳边，有些沙哑地问：「喂，请问是？」

「您好，我这边是特侦组的记者，请问您能不能接受访问呢？」另一边传来略低沉的嗓音，听起来没什么恶意。

特侦组，全名网络特别侦查组，就是专门搜罗网红、网美的八卦话题，以及追踪时下社群网站最夯的热门焦点，整理之后上传到自己的专页公开，赚取网友的点阅率。

「采访我吗……」千恩紧张起来。

「你不用紧张，不过是几个简单的问题。」

「……请、请问吧。」

「这么直接？我们不用寒暄几句？」

「抱歉，我不清楚……请问寒暄几句是必要的程序吗？」

「不用，哈哈。」

「那直接问没关系。」

「第一个问题是，您挪用的那些善款，是用到了什么地方呢？」

「……」

「比方说，出国度假？名牌包包？整形费用？」

「……」千恩握住手机的手在颤抖。

「抱歉、抱歉，如果这个问题太尖锐的话，我们就直接跳第二个问题吧。」特侦组的记者稍稍收敛。

「第二个问题是，请问您有什么话想对为您善后的元懿说吗？毕竟一个好好的活动被搞臭，而且还是她埝付了遭盗用的金额。」

「……」

「好歹感谢几句吧，这样对您的形象比较好喔。」

「……」

「连感谢都不愿意吗？这样真的有些伤脑筋呢，毕竟是采访，您故意不答，是在扼杀网友们『知』的权利。」特侦组记者顿了顿，又说：「您的粉丝高达三十万之多，已经算是公众人物，自然要对整个社群网站的使用者负责。」

「……」

「算了，不然就随便说一点让我有稿可写嘛，第三个问题……不然改成，嗯，请问您现在感觉如何呢？」

「……」

「总会有一点感觉吧？」

「我感觉……很痛苦……」千恩无声地哭，泪珠一颗一颗落在裙摆。

「很痛苦吗？」

「是、是的……」

「您有想过要怎么解除痛苦吗？」

「可是……可是……我已经……」

「什么都没有了吗？」

「是……」

「您这不是摆明在说谎吗？」

「我没……我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您明明就得到一次被采访的机会，不是吗？」特侦组记者淡淡地说：「连眼前的机会都不愿意把握，代表您根本就不愿意解除痛苦，那继续痛苦下去，也是您自己的选择。」

「我没有……我绝对没有去偷用狗狗和猫猫的钱，绝对没有……」千恩颤声解释。

「好的，我记录下这一句了，假设整个社群网站有一百万人关注这件事，我想……保守计算大概有五个人会因为这句话改观，认为您没有盗用善款吧？恭喜。」

「五、五个人？」

「没错，估计还有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五人对您的看法不变。」

「……」

「嫌少吗？您也不过付出了一句话的努力而已，还想怎样？」

「你……」

「过去我也曾经是您的粉丝，看到凡花变成这样实在很可怜……采访的最后，希望您明白，只要还活着，就不可能一无所有。」特侦组记者徐徐地说：「去找吧，您其实还拥有很多武器，可以把失去的讨回去，包括粉丝、包括粉丝专页、包括粉丝的支持。」

「我不要这些……」千恩哽咽，抽抽噎噎，摇摇晃晃地站在围墙上，让强风吹散眼泪。

「您不要这些？」

「我要队长、艾艾、璇璇回来！」

「那、那是什么？」

「我最重要的宝贝……」

千恩挂掉电话，任由高处的强风拉扯她孤单的身影，仿佛这片无限广阔的天空，都不愿给予一个渺小的容身之处，恨不得将她拖离赶走。

但她没走，努力地擦掉眼泪、鼻涕，接着敞开纤细的双臂，迎着逆风、面对逆境，慢慢地闭上双眼，眼不见为净，宛若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回想过去，自己在崇高女中被同学孤立、欺压，是靠着宇宙主宰的庇佑，指引自己与队长相遇，和艾艾、璇璇成为好朋友，所以才有办法坚持下去，直到在阴暗的厕所，第一次反抗欺压自己的人、第一次明白勇气始终都在，只是没被激发而已。

然而，这一次已经没有人支持了……

她弯起苦涩且悲痛的嘴角，一个比哭更悲哀的笑容……

「你不准跳！」一道金色的身影奋不顾身地扑向站在围墙上的千恩。

一个不稳。

两人一起往下坠落……

摔在崇高女中的柔软草皮上。

这里是旭日高中与崇高女中交界的围墙区。

「你不准想不开！不准不准不准！」

「呃……西西……我没有想不开。」

「那你站这么高干么？」摔个七荤八素的西莉娅，整个人趴在千恩身上。

金色的短发依然璀璨，不过目前的姿势有几分狼狈，两人的胸部压在一块，千恩的制服纽扣挤破了两颗，浅黄色的内衣外露，而西莉娅则是整片短裙上掀到后背，蓝白条纹的内裤被迫曝光。

她们赶紧坐在草皮，确定附近没人看见，一个手掩胸、一个手压裙，一样糗。

「这里才多高，怎么可能轻生。」千恩嘟哝，揉着被撞到的胸部。

「我、我怎么知道，说不定围墙的另一边是悬崖呀。」西莉娅抱怨，揉着发疼的屁股。

「你怎么会跑到旭日高中？」

「废话，你们一个又一个失去联系，我当然只能亲自来找啊！」

「对不起……只是我们……」千恩神色一暗。

「我知道凡花被诬陷的事。」

「嗯……」

「余光磊呢？他有那么多阴险的点子，还不提供几个？」

「队长……队长……」千恩终究不愿相信光磊会放弃凡花，「不知道跑去哪了，可能、可能去度假，之、之类的……」

「度假？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

「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千恩脸色惨白，不愿意再面对这个问题。

「没关系，我会找到他的，不过……」西莉娅知道她大受打击，很同情，同时亦感忿忿不平，「在事件爆发前，余光磊把部分工作交给我，所以我有注意到那个在讨论板发文质疑的ＩＤ『kiss520』，发现一个很特殊的情况。」

「这个ＩＤ是谁？」

「笨蛋，就是自称捐了二十万，质疑被凡花Ａ掉的人。」

「喔喔，你发现了什么？」

「依他过往的发文纪录，他就是个大善人……」西莉娅也质疑自己说的话，「算了，这个情况太扑朔迷离，我再研究一阵子看看。」

「……」莫名其妙被吊胃口的千恩歪着头。

「那你呢？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重启凡花的粉丝专页，诚恳地对所有人说清楚。」

「没有证据自清前，你在社群网站说的任何话只会引来批评。」

「那怎么办？难道我整个暑假什么都不做吗？」

「先、先……那个成语要怎么……什么光、什么晦的？」西莉娅搔头摸耳。

「韬光养晦。」千恩的国文课还算认真。

「没错、没错，但这段时间，你得培养一个发声管道，越强力的越好。」

「强力的发声管道？」

「你觉得粉丝数一百的粉专与粉丝数一百万的粉专，所说的同一句话力道会一样吗？」

「当然天差地远……」千恩点点头，振作地说：「你建议我重新经营一个粉专？」

「不是。」西莉娅轻轻敲了千恩的脑袋瓜，接着，手抬起四十五度，食指指着左前方……

千恩沿着她的指尖望过去，发现围墙上窝着一团黑影，圆磙磙的双眼仿佛在说「这两个蠢笨的人类真是可悲」。

「你说的是……银皇。」千恩向来卡顿的头脑忽然快速运转起来。

边缘女神改造计划 05

暑假，第五日。

元懿的家，就连经纪人都没门卡。

璇子用门卡开了门，一如往常进入元懿最私密的居所。

三十坪左右，不大，但在市中心的黄金地段，价格一样贵得吓死人。

虽然元懿是十八岁的少女，但房间内除了数个衣柜与鞋柜外，并没有其他少女的元素，有一面墙，摆满七排各式高价昂贵的茶叶罐，反而散发出一股独特的老气。

一大清早，屋主就倒在客厅的沙发睡着了，穿着略显土气的连身睡衣，如黑色丝绸的长发如破布一般散乱，沙发前的木桌是冷掉的茶水、泡过的茶叶、没读完的剧本、剩一半的蔬菜饼干……整体而言，还不算是太糟糕，但足够吓晕一票粉丝。

因为元懿给人的形象太过完美，每一步、每一个表情都是那样恰到好处，宛若经过设计师精心设计，如实地演绎何谓气质、何谓倾国倾城。假设，完美只是外观形象就罢了，可是就连她的所作所为也配得上这种无可挑剔的形容词。

元懿的泪痣，像是为天下苦难苍生而流的泪珠。

热心公益、关怀弱势，多次亲力亲为举办募款活动，多次运用自己的号召力帮助社会阴暗的角落，甚至有许多粉丝都将元懿当成圣母看待，是一朵完美无瑕的白莲花。绝对不会想到，这样子的女人也有慵懒、庸俗的一面。

不过，璇子常常看，看得有些太多。

在璇子面前，元懿不再是两百万级的网络女神，那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场也荡然无存。

璇子无奈地整理杂物，对着明显在装睡的屋主说：「剧本又背这么晚？」

「……」

「别再装睡了，这个剧本不是机密吗？怎么可以随便乱丢在这。」

元懿张开修长的丹凤眼，狡黠地问：「不生我的气了？」

「怎么可能不生气？」璇子将剧本收进抽屉，整个桌面总算恢复原状，「但私事归私事、公事归公事，你快点去洗澡，我替你上妆打点一下，车子已经在楼下等了。」

「璇……干么气这么久啦。」元懿柔声抱怨。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艾蜜？」

「她跟光磊一起骗你，我自然会生气呀。」

「生气也不能随意伤害别人，更何况艾蜜八成是被那个人指使的。」

「我不是立刻补偿艾蜜，给她一个工作机会吗？」

「那是两码子事，我并不希望艾蜜跟我们在一起。」

「为什么？」

「……」璇子欲言又止，最后咬着唇，准备去衣柜取待会要用的衣物。

元懿站起来，踏着碎步，从后方抱住她，在她的耳边轻语，「你担心光磊会利用艾蜜报复我对不对？」

「你……还是要多小心，那个人很厉害……」

「嗯，谢谢璇，我好开心……我也答应你，不再为难艾蜜。」

「好，快去洗澡吧，等等九点就有第一个行程。」

「你帮我洗~」元懿媚眼如丝地恳求，双手已经在解璇子的衬衫纽扣。

「喂，你的手。」璇子揪住柔若无骨的柔荑，「不要捣乱。」

「拜托~我们一起洗嘛。」

「……我出门前才洗过欸。」璇子已经连胸罩前扣都被解开。

「好姊妹就是要一起洗感情才会好。」元懿甜甜地笑，轻轻拨掉左右两肩上的细肩带，让秾纤合度、没有一分多余、没有一块暗沉的胴体，紧紧贴在璇子的背后。

「你的臭衣服还给我乱丢！」

「一点都不臭，我可是带有淡淡的茶香。」元懿贴着璇子往浴室走去。

「你以为我是你的死忠粉丝吗？打嗝、打哈欠、放屁，我统统都闻过，很臭。」

「欸，徐璇子，你竟敢诬陷我？」

「不、不要，等等，这衣服不能湿啦！」

「来不及了。」

「啊！」

璇子尖叫过后，全身已经被喷湿，得逞的元懿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哈哈大笑，打开温水添入按摩浴缸，渐渐弥漫的热烟，雾化了璇子正在褪去衣裳的曼妙姿态。

泡入浴缸的元懿，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夹在双腿之内，沉浸在拍打的水波中，凝视着从国中就熟稔的挚友，轻轻地唤：「快过来陪我……你别忙那些了。」

「你这个罪魁祸首还敢说，这、这些……要是不赶快弄干的话，我等等要怎么出门。」璇子在翻找吹风机。

「穿我的。」

「内衣、内裤怎么穿你的？」

「穿我的。」

「你……我们身材差这么多。」

「我翻翻看有没有国小时留下的，应该很合。」

「喂，不要以为我听不懂你在嘲讽我的胸部跟你国小一样喔！」

边缘女神改造计划 05

「那我买给你，反正我早就看你那些俗气的胸罩不顺眼，全扔了。」

「……不要，好浪费。」

「今天中午，抽出一段时间，我带你去专柜挑。」

「所以我整个上午都要中空吗？神经病！」璇子找到吹风机，在脸盆浴柜前努力地烘干。

「我没关系喔。」元懿坏笑，侧过头，让如瀑的长发挂在浴缸外。

「我有关系！」

「璇害羞、为难的样子，好可爱。」

「呿。」

「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有话就说。」

「元懿是这个宇宙最懂、最欣赏、最喜欢徐璇子的人，不论多久、不论什么状态，这是唯一不变的真理。」元懿的语气很轻，但包含的情绪很重。

「……」璇子关掉了吹风机，让整间干湿分离的浴室，只剩滴滴答答的水声。

「我不可能背叛你，我不可能伤你，绝对。」

「别以为……你突然说这种话，我就会原谅你伤害别人的事。」

「什么！不是早就原谅我了吗？」

「才没有。」

「你的胸部真狭窄。」

「是心胸……欸，等等，你又偷酸我？」

「……」元懿双手掩嘴，终究忍俊不住，娇滴滴地笑了起来。

「你这个混蛋！」璇子作势要拿内衣扔她，旋即想到万一再湿掉就麻烦大了，改口道：「记得跟艾蜜道歉，以后如果你还敢伤害别人的话，我会很生气、很生气喔。」

「是是，遵命。」元懿还在笑，没有停下的意思。

边缘女神改造计划 05

暑假，第十日。

乡间。

明明离大城市没那么远，却因为交通不便，每日只有三班的公车，造就了格外严重的城乡差距。

艾蜜风尘仆仆，用掉宝贵的休假时间，消耗三个多小时的车程，第三次来到这间小医院，却依然迷了路，得靠手机显示的地图，再走上半个小时才有办法抵达……

比诊所的规模大一点，但又比一般医院小一点……艾蜜干脆叫它小医院，里面轮班的医生有三位、护士有六位，还有两间病房与紧急开刀房，常上门的病患都是老年人，医生与病人大多熟识，有着偏乡特有的人情味。

艾蜜喜欢这里，空气中有淡淡的稻香，步调缓慢悠闲，很适合光磊养病。

她是靠追踪手机定位的方式，找到音讯全无的光磊，当她赶到这里的时候，心心念念的男子已经是失去意识，独自躺在病床的状态。

询问了护士，光磊到底发生什么事？护士也不太清楚，只说光磊是张医师带回来的病人，腹部有严重刀伤，失血过多导致脑部受损，目前还没有清醒过来。

为什么会有刀伤？为什么跑到这间医院来？那个张医师到底是谁？艾蜜没有半点头绪，而且第一次来跟第二次来都没有碰到张医师，没办法问到更多讯息。

这一次，也就是第三次，她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待到张医师出现为止。

病房内，光磊闭着眼睛，安详地昏迷。没关紧的窗户，吹进带有萧瑟气味的风，掀起白色的窗帘，越看越像停放尸体的灵堂。

艾蜜的心好纠结，赶紧到病床边，用手指确认光磊的鼻息，才算是松一口气。

「学长，你最想染指的学妹自己送上门啰。」她一如往常地开着黄腔。

却没听到光磊一如往常地怒骂「你不要染指我就好了」、「可不可以关闭这种痴女人格」、「不要玷污我纯真的心灵」。没有，统统没有，光磊的嘴闭着，没有发出声音。

就连呼吸声都是那样的微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中断。

艾蜜好舍不得，擤了擤泛酸的鼻子，故作坚强地坐在病床边，扯开刚烫伤没完全愈合的哑嗓，开始对光磊报告。

听说多跟昏迷的病患说话，能够增加病患清醒的概率，于是她一有时间就会过来，哪怕是说上几句话就得搭车回去，依旧甘之如饴。

「学长，跟你报告一下凡花团队成员的状况……嗯，首先是千恩，唉……该怎么说呢，我、我实在不敢告诉她学长的事，否则依她胆小又纤细的性子，恐怕会承受不了。

「所以我干脆狠下心，故意说我们解散了，希望她能回归崇高女中，当一名普通的高中生，不用再面对网络上无止尽的攻击，也不会再成为元懿的陷害目标，这样子比较妥当吧，我相信学长一定会认同我的做法吧？

「不过，怪异的是，千恩并没有放弃……不知道是不是西莉娅对她说了什么，她忽然搬进学长的宿舍了，我偷偷去探过几次，千恩几乎没有休息地窝在电脑前面，偶尔西莉娅也会跑来，两人就腻在一块……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偷偷忙些什么？

「说不定，是在设计报复我们的计划。」艾蜜说着，感到有些难过，「我为了彻底让她死心远离社群网站，讲了很多嫌弃她的话……千恩、千恩……一定会很恨我吧。」

光磊没办法出声安慰泫然欲泣的艾蜜，只能任由她轻轻地趴在病床，枕在左手臂，蜷起四肢贴近，像无尾熊依偎着大树，找到一点点依靠、找到一点点安全感。

「学长，醒过来好不好……拜托……」艾蜜捏起一块光磊的宽松病人服，偷偷嗅着上面的味道，「最近……我真的过得很辛苦。」

光磊依然没有反应。

艾蜜似乎不满足于只闻衣服的味道，干脆直接拉开那件病人服，更直接地索求肌肤之亲能传递的温度，试着以指尖触摸光磊的胸膛与腹部，感觉果然和女孩子完全不同，比较硬、比较厚实，但触感一样很棒。

光磊的身躯忽然抽动了一下。

「咦？」艾蜜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难不成是乳头吗？」

她的指尖再次轻轻扫过无论男女都相当害羞的两点之一，抚、搔、抠、挑、搓。

「啊……渐渐变硬了，果然，学长也是正常人嘛，还常常把什么讨厌死的绝对理性之证挂在嘴上，身体却格外诚实呢。」艾蜜揉揉湿润的眼眶，破涕为坏笑，揪起一撮自己的亚麻色长发，「嘿嘿，来试试看我的秘密武器吧，一定会更舒 ── 」

更舒服？艾蜜的话说到一半，顿时，有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这间小医院根本没多少医护人员，而没多少的医护人员都在门诊负责挂号排队的老公公、老奶奶了……病房这边根本没人会过来。

不正好是能为所欲……不，应该是可以不受阻碍施予特殊疗程的黄金机会。

「欸，学长，我上次看了一篇英国的研究报告，说给予昏迷的病患强烈的刺激就有一定的机会唤醒意识喔……」艾蜜在光磊的耳边腻声呢喃，不安分的手渐渐往下摸去……往下……更往下……

「如果是人道需求的特殊状况，我这样子也不算是性骚扰，嗯，法律一定有这一条。」

「……」

「啊，好、好烫……」

「才没有烫，你给我住手啊！」光磊满脸通红，在最后关头阻止一场犯罪的发生。

「学长，你这畜生！居然是假装的！」艾蜜一个翻身就跨坐在他身上，双手掐住上一秒昏迷、这一秒清醒的混帐，眼泪又不自觉磙磙落下。

「我、我没有。」

「还敢说没有，要不是我即将牺牲自己的清白，学长根本打算装死到底！」

「是牺牲我的清白吧！」

「我不管，学长必须赔偿我这段时间的精神损失！」

见艾蜜心痛成这样，光磊相当内疚，只能心虚地说：「其、其实……你看的英国研究报告正确无误，我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所以才幸运地苏醒过来。谢谢，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哦！」

「放屁，我刚刚说的那些都是胡扯的！」艾蜜不接受，气坏了。

「你终于承认自己是在唬烂了吧！」

「没错，我是！」

「可恶，你这个不讲道理的女人！」

光磊不顾腹部的刀伤，一个迅速的翻身，立刻让彼此的立场颠倒，重回男上女下的姿态……然后，没有然后了，一时的冲动过去，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结这尴尬的状态。

艾蜜的长发四散在枕头上，双眸满怀着即将超载的情绪，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水润的唇微张吐出灼热的气，整个人像是溶化的蜜，发出任人采用的芬芳甜味。

「学长……」

「不要乱咬，我就让你起来。」

「你知道吗？」

「不知道啦。」

「我爱你。」

艾蜜勾着光磊的脖子，让两人的唇相印。

这是她的初吻。

第五卷 成神之路‧攻略21 预想不到才是意外

第五卷成神之路‧攻略21 预想不到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