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成神之路‧攻略24 冤冤相报免不了

（宇宙主宰的视角）

暑假，第四十四日。

元懿的眼角在颤抖。

这个问题持续很多天了。

她躺在私人高级诊所的病床，打着晶莹剔透的点滴。

不知道点滴内究竟是什么药剂，她不在乎也不在意，只是无神地望着液体不断地通过管子、通过针头，穿破自己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进入到血管内，慢慢地发挥药效。

元懿清楚自己没有生病，点滴的内容物八成是葡萄糖之类的营养剂，但她还是想躺在舒适的环境中，享受针头带来的一点痛楚与输液给予的某种安详。

从小，每当心情极度失落时，都会很想弄伤自己，借由痛楚来转移忧郁。可是当她知道自己的身躯很贵重，必须保持白净无瑕，不可以留下伤疤的时候，就只能压抑拿美工刀在手臂划下无数血痕的冲动，透过针头……也就是捐血或点滴来舒压。

只是这几天已经捐太多血了……

从某个无耻酸民上传了某段影片开始。

这间专门提供给重要人物养病的病房，装潢奢华、设备高级，若不是有几台医疗器材摆在床边，一定会被误认为五星级饭店。

病房内，除了躺在病床的元懿，还有坐在病床边的詹姆士，与站在远处滑手机的璇子。

梳着油头的詹姆士看上去四、五十岁，但是精神抖擞如二、三十岁。当初他一个人独立出来创办詹姆士娱乐公司，走过许多风风雨雨，克服许多难关，如今他早就不亲自下去带艺人，但为了自己格外看重的元懿，还特地从国外飞回来。

詹姆士语重心长地说：「坦白告诉你，我见过太多太多条件好的艺人，因为一点小事黑掉消失，我也可以更坦白地告诉你，无论是多高人气的网美，演艺生涯都不可能与获得学院承认的演员相提并论。许多演员能从十几岁演到五十几岁，但你觉得卖脸、卖身材的网络女神能走多长？」

「……」元懿一言不发。

「再过十来天就是电影的发表记者会，如此关键的时刻，怎么会闹出这种风波？」

「会……会有影响吗……」

「有我在，不可能因为这点社群网站的纷争就断送你成为电影女主角的机会，只是……我觉得你处理得很糟糕，让我有点失望罢了。」詹姆士的语气很轻，但话很重。

「我是被陷害的。」元懿恨恨地说。

「你究竟是得罪了谁……这个玛奇，这种操作手段，实在很像郭振……很像某个老朋友，但他跟你应该不可能有交集。」

「……」元懿一想到光磊，怨念变得更深。

「璇子。」詹姆士召来元懿的私人化妆师，亲切地问：「你都贴身跟在她身边，这段影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段在网络上疯狂流传的影片，内容相当简短、相当简单。背景是在百货公司，有一对年轻的粉丝，一男一女可能是对兄妹，遇到了元懿，就兴奋地打招呼、请求合照，过程中元懿相当亲切，却没想到在握完手道别之后，元懿立刻换上极度厌恶、恶心、不屑的表情，把粉丝送的礼物丢掉，不断嫌弃地擦手，仿佛死忠支持的粉丝是病毒、细菌之类的东西。

影片一出当然引起轩然大波，碰巧搭上支持玛奇的风潮，终有一发不可收十之势。

「那个粉丝是个变态，趁着跟元懿握手的机会，在掌心抹了……某种不堪的液体。」璇子恶心到不愿意讲得太明白。

「下三漤的卑劣变态。」元懿无法原谅。

「他不是变态，我也肯定所谓的液体，不是你们想的那种。」

璇子和元懿不解为什么詹姆士要替变态说话。

「你们把对方想得太浅了，看看影片拍摄的角度，巧妙得只拍到兄妹的背影，全聚焦在元懿的表情与动作，镜头还故意晃动装成是路过民众的偷拍，能设置出这么漂亮陷阱的人，说是单纯的性变态，我绝不相信。」詹姆士老练地讲解。

「所以……我是被陷害了？」

「你最近到底得罪了谁？」

「没有。」

「是吗？」

「没有。」元懿再次确认。

「你要明白，这段影片在社群网站上永远不会消失了，这代表对你的形象造成永远的伤害。」詹姆士苦劝道：「对方来势汹汹，你不说清楚，我们怎么防范？」

「没有。」

「上次流浪动物捐款的事？」

「……」元懿有些意外詹姆士会注意到这些小事，所以刻意轻轻带过去，「这件事看在璇子的份上早就是过往云烟，那个凡花都重新开始经营猫咪的粉丝专页，也不愿再提起贪污的过去。」

「在这个圈子，为了达到某些目的，略施点手段很正常，反正大家各凭本事，可是……赶尽杀绝的话就比较过分了。」

「有璇子在，我不可能这样做。」元懿看向自己的挚友，露出问心无愧的微笑。

「嗯，我相信你们。」

「那懿社闹成这样该怎么办？」

「冷处理，发一篇简短的公告就好，不要再回应，也不要反驳。这种情况下，你说的任何话，都会造成反效果。我会将那些反对声音控制在特定范围内，反正电视、报章、杂志都有我的朋友，这件事不会朝外延烧了。」

「那飞导那边……」

「放心，我会亲自跟她解释，你要多努力背好剧本，磨练自己的演技，这段时间都不要乱跑，认真准备电影发表记者会。」詹姆士站起来，准备要离开，「你多休息，我等等还有个会议得先走。」

「谢谢。」元懿也下了病床，推着点滴架，一边送走詹姆士、一边走进厕所。

坐在马桶上，她的五官渐渐狰狞，强忍的怒意满溢而出，这几天所受的屈辱，每一篇攻击自己的发文、每一则嘲讽自己的回复，什么白眼妹、什么假面女神、什么心机懿……全部从文字变成语音，从虚拟变成真实，在耳边不断地嘲笑、辱骂。

是余光磊。

一定是余光磊，她听完詹姆士的推论后，更肯定罪魁祸首是余光磊，这种卑鄙的手段只有如此卑鄙的人使得出来。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小璘不是确定他在医院昏迷吗？就算是装病、就算小璘怂恿的人失手了没有伤到他，但余光磊一步都没离开医院，要怎么串通玛奇？要怎么指使那对变态兄妹？要怎么伪装成路人偷拍？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元懿拔出插在手臂的针头，甩出的血珠溅在洁白的瓷砖，接着，将针头刺进大腿内侧、拔出、再刺进、拔出、再刺进、拔出、再刺进……直到一点一点的伤口，密密麻麻布满这块白嫩的肌肤，渗出的血慢慢地汇聚成血滴落在地砖。

痛，好痛，但元懿绷紧的脸缓缓地释放出舒适的笑意……仿佛只有痛与更痛，能让她获得短暂的救赎……

「余光磊，我要让你失去更多……失去更多更多……痛不欲生。」

「你在里面还好吗？」璇子关心地敲敲门。

「我……」元懿换回平时的语调，「我没事，等等就出去了。」

「好。」

「对了，璇，那个凡花……是不是在经营猫的粉丝专页？」

「……」

「璇？」

「之前听艾蜜说过，似乎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弄。」

「叫什么名字？」

「我觉得……凡花既然已经跟那个人没关系，就不应该再……」

「我只是想看猫而已。」

「喔 ── 粉丝团的名称，叫做银皇的样子。」

「好的……原来叫银皇呀。」元懿笑了笑，仍在沁血的伤口都不疼了。

边缘女神改造计划 05

暑假，第五十三日。

「千恩，你知不知道元懿最近被骂得超惨？」准备前往下个工作行程的西莉娅，用肩膀夹住手机，一面补妆、一面讲电话。

「我、我不知道……」千恩的语气有点怪。

「大家总算知道她的真面目了，我真开心。」

「嗯，如果大家知道元懿是如何陷害凡花，就更好了。」

「迟早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

「希、希望吧。」

「你最近怎么都没找我拍银皇的短片？」

「呃……最近在规划一个企划。」

「是怎么样的企划？说起来也很怪，虽然那只猫有够Ｈ的，但这么久没见，还是有一点想念它，就跟余光磊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银皇跟他气质很接近，都是贼头贼脑的坏蛋。」

「一个有一点奇怪的企划……」

「好，我今天下班之后，会去旭日高中找你讨论。」

「不、不……我人在海滨公园……这个企划你不适合参加。」

「干么？你该不会是嫌弃我吧，上次银皇对我做出这么色情的事，我、我的表现难免会受影响啊，况且这支短片点阅数不是很高吗？为什么不找我拍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喔！」

「西西，我觉得，现在已经不方便讲电话了……」千恩说的话，被强风吹得有些飘忽。

「为什么啊，到底是什么意思？」西莉娅感到非常不对劲。

「西西，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只有你陪我到最后。真的很感谢你愿意跟我这种边缘女交朋友，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想要和你当姊妹；如果没有这份荣幸的话，我也会在一旁默默地支持你。」

「……我警告你，不准用这种口吻，说、说这种奇怪的话，你到底在做什么？」

「下次有机会，我再打电话给你……」

千恩挂掉手机，风好强，要长不长的发丝半遮着她害怕的脸。

风好大，却吹不散十几只恶犬的嘶吼低鸣。

旁边的猫笼，从里头发出银皇的哈气警告。

双方对峙。

千恩有点后悔跑到荒凉的海滨公园来，附近除了一些当地的住户之外，只有一群又一群占地为王的流浪狗。恶名昭彰的狗群让一般民众感到困扰，时不时出现恶犬伤人的事件，最近开始有新闻报导，逐渐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

经过特侦组记者的建议，再想起光磊曾经说过「这个年头不够标新立异，在社群网站上根本没人鸟，什么是标新立异？很简单，就是疯狂、危险、独特」，千恩知道要博得更多的关注，只有不怕危险地孤注一掷。

可是当她看完十大危险疯狂挑战，玩弄毒蛇、涂油跳火圈之类的，实在太过可怕，根本就不可能办得到，挑来挑去只有跟藏獒单挑比较有成功的机会，毕竟藏獒也算是狗狗的一种，比较容易克服恐惧。

遗憾的是，藏獒属于名贵犬种，要找到并不容易，千恩只好上网搜寻替代方案，就发现有人在讨论海滨公园。因为公园占地广阔，没有公家单位进驻管理，沦为大量流浪狗聚集的地方，渐渐演变成安全问题。

千恩当然没有跟狗单挑的想法，她只是带着一袋狗粮，想跟狗狗们当朋友，透过挂在头顶、胸口的运动摄影机拍摄，想让网友们知道，这些狗狗不过是肚子饿了，不是故意想要咬人，一旦吃饱就会变回人类最忠实的朋友。

然而，这不过是千恩一厢情愿的想法，包围她的狗群并没有同意。

一手提着狗粮、一手握住拖把，她带着胡萝卜与大棒，却没有什么用处。

「大、大家不要凶嘛……我们有话好好讲……」千恩环顾周围，附近都是杂草与碎石，连棵能躲的树都没有。

形形色色的流浪狗，品种、毛色、大小都不相同，可是对千恩与银皇的敌意却是一模一样。每只狗都拱起身体，鼻子挤出怒纹，露出牙龈狂吠，有几只特别凶悍的，似乎是饿了很久，嘴角还流出不少唾沫。

如果不是忌惮关在笼子里的黑猫，它们早就全部扑上去，把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人咬得东倒西歪。

「我有带午餐给大家吃，大家要当好朋友喔……」千恩用大腿夹着拖把，双手解开装狗粮的袋子，露出被抢劫的懦弱神情。

可惜狗听不懂她说的话，反而吠得更加凶猛，连银皇散发的霸道气场都快镇不住。

认为自己的奴隶不能被几条无礼的狗欺辱，银皇早已经按捺不住，疯狂冲撞猫笼，想要冲出束缚，出来一决雄雌，守护千恩。

觉得塑胶猫笼快被撞坏，千恩一面安抚银皇、一面示好众恶犬，两边反而没办法兼顾。眼见狗群渐渐逼近，不如预期可以当好朋友，她不得不当机立断，把整袋狗粮都撒出去。

同一时间，银皇已经撞破廉价的笼子。

眼明手快的千恩抱起银皇，扛起碍事的拖把转身就逃。

流浪狗对于千恩的兴趣，远远低于撒了整地的食物，纷纷低头吃得津津有味。有的抢食互咬几口、有的连屑屑都舔得干干净净，就是没有狗再去注意那一女一猫。

逃出生天的千恩大口大口地喘气，瘫坐在某块草地休息。银皇则是在她身边绕圈，一半是守护、一半是想看清楚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用，连当奴隶都有点不够格。

「完蛋了，什么都没拍到。」

她相当懊恼，原本决定要鼓起勇气，和银皇一起拍摄出标新立异的影片，没想到自己真的很没用，被吠个几声就怕得半死，连谈判后握手言和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弃甲逃亡。

「如果我……我还是这么没用，那队长、艾艾、璇璇永远……不会回来了……」

千恩自言自语到一半，噘起唇，鼻子酸酸得又有点想哭，好想念队长、好想念她们、好想念过去大家一起拍片的时光，真的好想念……如果队长还在，就会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如果艾艾还在，一定不会放弃拍摄；如果璇璇还在，肯定会温柔地出声安慰。

但是，都不在了。

现在只有自己。

「我想成为，配得上他们的人……」千恩擦掉眼泪，双手握紧曾经给予自己勇气的拖把。

决定再回去找那群狗谈谈，看能不能拍到什么有意思的画面。

在下定决心的瞬间，不远处又传来凶恶的犬吠，千恩吓得缩起肩膀，还以为是自己被狗群追上……

结果，是另一群狗在追一对姊妹。这对姊妹是住在海滨公园附近的居民，读国中的姊姊，手中的便当被狗咬着不放；读国小的妹妹，害怕地躲在姊姊背后大哭。

姊姊非常勇敢，不愿意刚买的午餐被抢走，但她不知道背后的妹妹，好几次都差点被狗咬到。

危在旦夕，千钧一发。

千恩在发抖，一大群狗发疯的样子好可怕。

千恩的双腿在抽搐，如果被咬到的话一定会很痛。

千恩的嘴巴在轻颤，大喊：「笨蛋，就算是全家人的中餐也该给它们啊！」

千恩的瞳孔在晃动，远处好像有几个大人，但远水救不了近火。

「不要呜啦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恩的双手高高举起拖把，嘴里呼噜呼哇喊着似哭似叫的怪声，毅然决然地往那群恶犬冲去！

银皇随后跟上。

边缘女神改造计划 05

暑假，第五十八日。

懿社的风波，在詹姆士巧妙地控制下渐渐冷去。

元懿这段时间，排除掉所有的工作，捧着快翻烂的剧本，要百分之百读透飞导潜心多年自编自导的大作，以免在明天的电影发表记者会，记者提问的环节出丑。

其实演员也是一种二次创作，她必须在读完剧本后，自己在镜头前诠释女主角的神情。就算导演可以指示、指导，但不可能掌控到演员的细微动作或五官些许的变化，元懿明白这些细节都得靠自己，这也是未来还能不能待在电影圈的考验。

只是，她有点分心，就算璇子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心情依旧有点烦躁。

桌上的热茶冒出白烟，璇子直接加入冰块，擅自调整元懿饮用的茶温。

因为她知道她的心情不佳。

「风波都平息了，你在烦恼什么？」璇子向来有话直说。

「我被性骚扰、我被污蔑抹黑，结果是我被禁足在家，被限制社群网站发文……」元懿厌烦地一口喝进冰块降温的冷茶。

「等到明天电影发表会结束就会解禁了吧。」

「你知道……余 ── 」

元懿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回去。前几天，她打电话给小璘想确认光磊的状况，才得知原本该躺在病床昏迷的光磊居然神色匆忙地奔出医院。正常人类是不可能从昏迷的状态醒来，就能在短时间内奔跑冲刺。

这代表，所谓的失血过多、昏迷不醒根本是假装的。

为什么需要假装？因为他正在规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元懿清楚地知道，他正在对付自己。

果然和小璘讨论剖析，赫然发现玛奇的父亲张医师开设的医院，竟然是光磊卧病的医院，这不可能是巧合。紧接着，小璘发现自己怂恿去攻击光磊的家里蹲必杀组成员，其ＩＤ「家里蹲必杀组＝骐」中有个「骐」字，跟张骐的名字一样，如此冷僻的字，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太多、太多的巧合，就是刻意为之，所有的源头都指向光磊。

更可怕的是，一直待在偏僻医院的人，如何能在社群网站翻云覆雨？

小璘以带有恐惧的颤声表示，这段时间一直断断续续有跟「家里蹲必杀组＝骐」联系，她完全没有发觉聊天的对象早就换人了，甚至不能确定某段时间自己回旭日高中办事的空档，有没有被对方掌握，趁机离开医院。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到底还想要做什么？」元懿是第一次感到惊慌，因为她不知道突然离开医院的光磊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谁？」璇子问。

「没、没事……」

「没事多读剧本吧，不要想太多了。」

「我打算汇几笔钱给银皇的粉丝专页……」元懿毫无顾忌地说出心中计划。

「你想买银皇的周边？」璇子再问。

「表面上是，但我打算多汇个一、二十万过去，如果她贪心……我就有办法再毁掉她一次。」

「……」

「璇？怎么了？」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元懿不解，非常地意外，「现在我受的委屈百分之百是余光磊造成的，而银皇的粉丝专页也百分之百是余光磊的。」

「元……」

「璇，你能够接受一个全心全意相待的人，这样背叛你吗？」

「……」

「你能够接受一个满嘴谎言的人吗？」

「……」

「你能接受自己一再被利用、被欺瞒吗？」

「……」璇子没回应，但表情不言而喻。

「这种人，难道不用受到教训吗？」元懿殷切地询问。

「你……真的这么认为？」璇子的双眸黯淡，有些内疚、有些歉意。

「我当然是这么认为，余光磊到这种时候还在装病设计我，显然是没有学乖。」元懿的口气放软，握着挚友的双手，「我懂你很温柔，舍不得任何人受到伤害，但他不是人，不要浪费你的温柔。」

「……」

「璇，人总是要长大，你得学会当个坏人，不然会一直吃亏。」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璇子别过脸，望向渐冷的茶水。

「我不像他，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我们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别说这些肉麻话了，你好好准备明天的记者会。听说电影公司为了飞导的大作首次进入观众视野，办得相当隆重，连我……都被规定要穿礼服。」

「是呀，所以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余光磊已经离开医院，你说，他是不是想去记者会捣乱？」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璇子的语气一沉。

「嗯，我会通知詹姆士，要他请保全严守会场，排除所有可疑人士。」

「有詹姆士，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去看看明天你要穿的衣服送来了没。」璇子站起来。

但元懿还是牵着她的手不放，「是不是有点裸露？」

「为了配合电影角色，尺度是比平常大一点点，大概是露沟、露背吧。」

「帮我穿。」

「今天？」

「我的第一次，想先让你看。」元懿说得有点夸张，但是一点开玩笑的成分都没有。

「放心，有我在，一定会让你以最完美的姿态，踏进电影圈。」璇子拍拍元懿的手背，明白她从来不走性感路线，首次在镜头前展现身材，难免会有些忧心。

然而，是她们多虑了。

当设计名师操刀的礼服穿在元懿身上，瞬间所有的担心都一扫而空，成为无意义的过往云烟。

纯白色的，像一片纯净的卷云裹住她完美无瑕的身躯。不太规则与对称的造型与巧夺天工的自然造物一般，不受限制又随心所欲；自然而然的，有的部分较浓、有的部分较淡，较浓之处结结实实遮挡住肌肤，较淡的部分若隐若现展示出乳沟与整片美背。

裙摆的衩，开得很高。

元懿跨出令人瞩目的脚步，宣告正式踏进所谓梦寐以求之地。

边缘女神改造计划 05

元懿再跨出一步，令人疯狂的身姿，席卷在场所有记者的摄影机。

原本就很稳重自信的强大气场又更进一步，面对如此盛大的场面一点都没有初生之犊的不安，仿佛她天生就是为此而生，从云里下凡接见万千虔诚的瞻仰者。

暑假，第五十九日。

电影公司租借浮世饭店的七楼大厅举办记者会，整片宽达二十公尺的玻璃帷幕，将外头广阔的市景尽收眼底，整体气派又超然脱俗，此地甚至被用来招待国宾与举办颁奖典礼。

华贵的红底金边地毯铺满全场，上头整齐摆放一排又一排的精雕木椅，共有五、六十张，组成庞大的记者席。惊异的是，即便是数量如此之多，还是全数坐满记者，可见飞导睽违许久的作品，已经引起广泛的注意。

在喧闹的谈天私语中，有一名主持人站到台上，跟所有记者打声招呼，稍微讲述等一会儿的流程；什么时候可以拍照、什么时候可以发问，一一标出时间，并且规范有些与电影无关的问题请不要提出，特别是演员的私事或社群网站上的琐事。

最后主持人比了比舞台后方整面放大的电影海报，拜托记者一定要拍到完整片名，回去刊载于报导上面，可是底下的记者表面浅笑，实际上愿不愿意照做还得看这场发表会有没有料。

交代完，设定的时间已到，飞导带领着七位主要演员上台，站整排给记者拍个过瘾之后，纷纷往舞台上的长桌入座。桌想铺着白色绣花的桌巾，恰好烘托元懿的白色礼服。

元懿的眼神找到了台下待命的璇子，没有紧张，反而有着「总算是坐到这个位子」的自信。另外保安回报没有任何疑似余光磊或是其他相关人等进场，让她又更加放心。

发表会的核心人物陈韵飞飞导坐在正中间，一样的豪迈洒脱。两旁坐着男、女主角，男主角是出道第五年的实力派演员，女主角则是刚满十八岁的新人，但释放出的气势没半分怯弱。

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知名导演，对比起镜头下的细腻、文静且内敛的风格，本人却狂放不羁，私生活相当糜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受控制。却也正因如此，才能天马行空地创作出一部又一部的优秀作品。

就算是这么庄重的场面，她依然穿着宽松的男性衬衫，踏着有点破旧的蓝白拖，两脚开开的放松姿态，轻松地与主持人对谈，完全不按脚本的发言，让主持人直冒冷汗。

「可以请飞导跟我们谈谈，为什么会选一个新人演员担任这么重要的女主角？」

「因为她很正啊，我想藉编剧与导演的权力，对她上下其手……这个圈子很多人渣导演都是这样干的呀，啊……不小心说太多了，对不起。」飞导吐吐舌头，没有一点歉意。

「哈哈哈哈，飞导好幽默，我都笑到流泪了。」担心自己工作不保的主持人擦擦悲伤的泪水，打圆场道：「先不说笑，飞导，您到底是怎么看待我们的女主角。」

「元懿，有一种高岭之花的感觉，对我有独特的吸引力，如果我是同性恋的话早就出手了……等等，说不定我真的是同性恋欸！」

「请、请不要突然就出柜……」

「喔好的，抱歉，其实我也不确定啦。不过，元懿真的有一种独特的频率，关于这点……」

「请教飞导，这部电影究竟在说什么呢？」主持人不得不打断即将暴走的疯狂发言，「故事的发想、故事的概要、故事的风格，这些问题都是广大的粉丝与记者朋友迫切想要知道的。」

一谈到电影，飞导便来了兴趣，侃侃而谈道：「这个剧本，我陆陆续续修修改改好几年，甚至为了元懿又大修过一次，这部电影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心血结晶，会是我的颠峰之作。」

「看来飞导对元懿与剧本都有超高的期望。」

「没错，女主角之所以不选当红的女演员，是因为她们已经得偿所愿，对于成名没有野心，而那种不择手段都要成功的野心，正是整部电影，最重要的部分……元懿能够完美地表现。」

「这样听起来，女主角似乎不是传统剧本中，那种正面、谦虚、勤奋的好人。」

「我的故事，没有绝对的好或坏、正或邪，只有对现实的取舍，以及对自己良心的取舍。」

「原来如此。」

「只要你不断奋斗往上爬，你就会成为别人故事里的坏蛋。」

「那每个人都是坏蛋吗？」

「是，但关键在『余地』。」飞导深有体悟地说：「在爬上去的过程中，一定会踩下很多竞争者，可是你给别人留下多少的余地，会显示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

站在台下的璇子有些动容，在黑色的紧身礼服下，那单薄的身子变得有些脆弱。

「二〇一八年，网络的力量越来越庞大，我想知道，原本平凡的女孩忽然得到这股力量，会变成怎么样的人，是升华、是堕落？是珍惜、是狂放？是小心翼翼、是恣意妄为？是圣母、还是暴君？」飞导越说越激昂，像是有满脑子的想法即将破头壳而出。

眼见飞导再度失控，主持人技巧性地打断，询问一旁的女主角，「元懿，你第一次演出，就担当这样的重任，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呢？」

元懿上身前倾，嘴巴凑近麦克风，微笑道：「我的脚还在发抖。」

全场的记者纷纷笑出声，原本诡异的气氛一解，立刻博得所有人的好感。

「等等我们电视墙就会播放电影的前导影片，里面会带出几名重要的角色，到时就是你的初登场了，能不能说说此刻的心情？」比起导演，主持人简直爱死这位女主角。

「如飞导所说，我能得到这个角色，代表我是个坏蛋。」

记者们对这句自嘲报以轻笑，气氛融洽。

「但不后悔，因为我不是一个人，背后还有支撑我的人在。为了她，即便恶名昭彰，我也会继续使坏下去。」台上的元懿悄悄地看了璇子一眼，很深很深的一眼，「故事中的女主角，一定也是这样的心意。」

台下的璇子低下头。

台下的记者大半欣赏地拍手，欣赏她先延续飞导的话题，暗喻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付出，却又把成果让给支持自己的人，最后带回女主角上，回应主持人的发问。

「等等，所谓背后支持的人，该不会是另一半吧？」主持人嗅到八卦的味道。

老江湖的记者当然也嗅到了。

「……」元懿相当迟疑地停顿。

暧昧的停顿。

连主持人都吓一跳，再问：「难不成？」

「喔，不是恋人，我是指长时间照顾我的经纪人。」元懿硬是转了回来。

「原来如此，这样我们为数众多的男粉丝就不用受失恋之苦了，哈哈哈。」主持人看时间差不多，宣布进入下一个环节，「好，那现在是播放前导影片的时候了，好期待喔，请鼓掌！」

收到指示，大厅的灯渐渐暗去。

所有人屏气凝神。

注意力全部被发亮的电视墙吸引。

三維环绕音效，充斥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保密许久的预定大作，总算是第一次在世人面前，揭开神秘的面纱。

朦胧，还有些不真实的色调，显示着最真实的场景。镜头在虚拟的网络世界和寻常的一般世界切换，宣示导演的拍摄功力。用心的场景，绝佳的构图，空灵的配乐，在最短的时间内，令人深陷其中，被拖进了故事里面。

演员们粉墨登场，各自演出角色的某一个段落，旁边出现相关文字，介绍戏中角色和演员的名字。

如同一篇长篇小说的楔子，如同故事的序，放了一个饵，成功夺走所有人的目光。这时候的记者已经不是记者，转化成单纯观众或粉丝，短短的五分钟不到，心悦诚服，表示感叹。

掌声不绝于耳。

当暗掉的灯再度明亮。

掌声依然不灭。

等到主持人开口感谢，大家的双手才得以控制。

「感谢各位，也请各位回去多替整个辛苦的电影团队说好话，记得ＴＡＧ我们今天会上线的粉丝专页。」

随后电视墙亮出粉丝专页的名称、ＱＲ码、链接网址。

「接下来是各位媒体访问时间，请直接举手发问，感谢。」

现场的记者提问相当踊跃，台上的导演与演员应对得体、妙语如珠的回答让气氛相当欢乐。主持人一连点了好几位，似乎怎么点都点不完。

「那个，前面这一位，穿浅蓝色的女记者朋友。」

「您好，我是网络媒体『特侦组』的白瑜，有问题想请教飞导。」

白瑜一边站起、一边自我介绍，二十多岁的年纪，但已经跑网红相关的新闻许久，长相清秀、装扮俐落，有工作人员将麦克风递到她手中。

飞导对着下巴的麦克风说：「随便问都可以，我喜欢回答美丽女人。」

「是的……」白瑜略显尴尬道：「那我就直接问了，请飞导不要介意。」

「快问啦，别吊人家胃口嘛。」飞导大笑。

「我刚刚听了飞导对于电影的介绍，以及前导影片，赫然发现，不管是剧情走向，或是角色设计……都有严重的抄袭嫌疑。」

「……」飞导的笑容凝固。

整个大厅的气氛一僵。

「最明显的是刚刚展示六位角色的名称，与这篇小说的角色名有一半相近、有一半完全相同。」

「……什么小说？」

「作者是林明亚先生，小说的名称是《云端女神》，概念也与您的电影相当接近。」白瑜亮出平板电脑，显示着知名小说连载网站的页面，「其实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小说改拍的，但您提过是构思多年的原创剧本，让我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大厅的记者们纷纷打开笔电与手机搜寻这篇小说。

变得好静，静到快要窒息，每个人都专注阅读荧幕上的字，仿佛忘记呼吸。

「林明亚？这他马的是谁啊？」

飞导接过工作人员送上的手机，越看脸色越是难看，反复阅读这篇连载三万多字的小说，里面至少有一半的桥段与自己精心设计的剧本相同，尤其是女主角的剧情线八成一样……

「这篇小说，早在飞导公布前，就已经在写了。」白瑜的语气渐渐不客气，「请问飞导怎么解释这种不可思议的巧合？」

「巧你全家的鸡歪啦！」飞导暴怒而起，将手机砸掉，一把掀翻身前的长桌。

桌面上的几个水杯喷洒一地，几支麦克风被扯掉，喇叭发出尖锐的吱声。

台上的演员一一惊慌地站起，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厅的记者轰然炸起，飞导的脏话与暴走代表的是无法自圆其说，如此大的新闻霍然降生，已经没有人可以坐得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飞导的脑袋一团混乱，连脚上的蓝白拖都少掉一只。

现场逐渐失控，记者手上的相机和摄影机集中于失控的中心，不管是电影公司还是经纪公司当然不能任由飞导失态，好几位女性工作人员上前要护住飞导。

「我，陈韵飞，一生创作无数，怎么可能抄袭……这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为什么拆成数个部分分开保密的剧本会……」她推开架住自己的两名经纪公司人员，

记者们的摄影机没有错过她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与任何一个动作。

飞导忽然放声大吼道：「等等，我懂了，我终于懂了！」

认识飞导的人，知道她的脾气阴晴不定，一下子狂风暴雨、一下子古井无波，遇到自己的信誉被质疑，整个大爆炸是理所当然的。但不认识飞导的人，见到一瞬间这么夸张的反应都愣住。

不约而同地静下来，想听清楚她究竟是懂了什么……

飞导在众目睽睽之下，气得浑身发抖，宛如骂街的泼妇，头发乱了、衣衫凌乱，狰狞的脸孔慢慢地转向……慢慢地转向元懿。

所有人的视线同时被牵引看向电影的女主角。

「是你，你他马的敢外流我的剧本！」

「……」元懿缓缓地闭上眼，恍若未闻。

「我一定要倾所有力量告死你这个混帐东西！」飞导恶狠狠地想扑上去，但被拦住，仍不甘心地拳打脚踢。

詹姆士娱乐的人当然不能让自家的艺人遭受危险，团团包围住元懿准备撤离。

可是，元懿并没有挪动脚步。

「不管你是不小心的，还是被盗、被窃、被偷，任何借口我都不管……你胆敢糟蹋我的心血，一定得付出代价！」

元懿只是静静地听，宛若在这乱成一团的场面中，唯有她置身事外。

「只要我陈韵飞还在这圈子的一天，一定会整死你这个杀害我儿子的凶手！」

飞导依然在为自己孕育多年的结晶咆哮，元懿也终于愿意面对现实，缓缓地睁开眼睛，不过看的并非狂乱的被害者，而是一名静静瞧着事情演变至此的局外人。

璇子。

正在无声落泪的璇子。

从余光磊那夺回的璇子。

那个时时陪在自己身边的璇子。

元懿跟着哭了，无比惨烈、无比凄美的眼泪沿着脸庞滑落。

完美这个形容词，和她再无半点关系了。

边缘女神改造计划 05

（余光磊的视角）

暑假，第三日。

元懿忽然哭了，在我的梦中。

国一那件事，一直以来反反复复地出现在午夜梦回，像是宇宙主宰要我不断反省自己的错误。

当时我很愤怒，前所未有的愤怒。

被背叛，被整个世界背叛了，被从小一起长大的璇子背叛了。被璇子背叛，其实就等于被整个世界背叛。我的身躯被掏光，挖得一点都不剩，我必须得用愤怒填充身躯，才能重新站起来，假装若无其事。

璇子的背叛，让我出了糗。

很丢脸，宛如我的尊严、颜面、面子，全部被揉成一团，扔在地板上被反复践踏，丢脸到我必须用愤怒去掩饰自己的难堪。

我要让璇子痛苦，这样才能减轻我的痛楚。

国一的体育课，全班都到操场去了。我假装自己肚子痛，偷偷地回到教室，打开璇子向来最宝贵的手提袋，里面有她日以继夜缝制的角色扮演服装。是的，那是她的宝贝，其价值远远超过我。

更可恨的是，璇子从来都不准我看。

那我不看，就是对不起我与生俱来的反骨与劣根性。

里面除了一些布料、道具、小工具，只有两套接近完成的服装。

瞬间。

我懂了，彻彻底底地懂了。

为什么璇子会打我、为什么璇子会拒绝、为什么璇子会背叛我！

很明显，一套是女生的服装、一套是男生的服装。

这是配对，这是一男一女的配对。

明明我是璇子唯一的支持者，当所有人都在嘲笑璇子玩COSPLAY是怪胎、是臭宅，只有我一直支持着她，陪伴在她身边，结果呢？她竟然找了其他的男人搭档，然后狠狠地打了我。

太离谱了、太不要脸了。

我满腔的怒火，发誓一定要给背叛者惩罚。

体育课结束，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回到班上。

我刻意穿上璇子制作的男生服装，在所有人面前装疯卖傻，比出许多可笑的中二病动作，怪里怪气地模仿动漫角色的说话方式，引全班发出爆笑。

璇子就站在自己的座位上，用冷漠的眼神凝视我。

我变本加厉，把身上的服装，用美工刀一刀一刀地割破，再把她精心制作的道具折断。

璇子的表情与动作都没变，但是我知道自己成功了。她的心里有某个部分，被我狠狠地毁去，她的瞳孔失去本该有的光彩。

一转眼，站在璇子旁边的元懿忽然哭了。

莫名其妙地哭了。

却成为我持续国中三年的恶梦。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璇……这、这是心血……璇真的好可怜，为什么你要这样？」

元懿身为班上最有影响力的存在，当她用一句话替我挂上「邪恶」的名牌，我马上摔入刑期三年的地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这辈子，第一次认知到，一个人的眼泪，居然可以拥有这么大的威力。

从此之后，我在班上再也没有任何朋友。邪恶这两个字跟我画上等号，其他的同学都选择站在正义的那一边，破坏我的课桌、破坏我的食物、用脏话骂我、用狗屎砸在我的头顶……是的，我的报应来得很快。

梦醒了，这不是一个罕见的恶梦。

但元懿的眼泪却是如此印象深刻。

我坐起身，乱七八糟的病床如我乱七八糟的思绪，病房空荡荡的……

腹部的伤口虽不深，但仍隐隐作痛。确认窗帘拉紧，外面无法窥视其中，才慢慢地走到厕所去刷牙、洗脸，开始今天的预定计划。

摆在置物柜上，有两支正在充电的手机。

包着凡花动漫形象保护壳的手机，是张骐的。

他是凡花的死忠粉丝，死忠到加入家里蹲必杀组、死忠到被人轻易煽动，笨笨地拿着美工刀来刺我。

既然是自己送上门来，我不善加利用就是对不起宇宙主宰冥冥之中的安排。于是我跟张骐的父亲、这间医院的负责人张医师谈好条件，这支手机就是附赠的赔偿。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上头提到一句话「在网络上，你并不能代表你自己」。没错，现在张骐由我代表，他社群网站的帐号「玛奇」已经是我在使用。

借由手机内的对话纪录，我才知道元懿的城府有多深。早在凡花刚起步没多久，她就派小璘组了一个很脑残的「家里蹲必杀组」，过滤并吸收可用的人来对付我。

这位小璘可以算是元懿的左右手，专门干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事。在植物园袭击西莉娅，嫁祸给凡花的粉丝，再刻意转学到旭日高中，表面上是说要保护凡花，实则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将讯息回报给元懿。

但是元懿和小璘大概没想到，因为张骐对自己不太方便的腿自卑，所以从没提过自己的真实身分与家世背景……刚好成为漏洞，一个很大很大的突破口。

习惯使用网络隐蔽性作恶的人，大概不会想到隐蔽性所造成的松懈，反而会成为自己最致命的弱点。

我一直利用玛奇的身分在元懿的粉丝专页找碴，这些似是而非的小问题，什么踩草皮、逗野猫啦，对于很多网络女神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可是，对元懿来说不同。

她将自己的形象塑造得太过完美，任何小错都是污点。

就用骂三字经来说好了，政治人物被拍到骂三字经，民调可能会降低；但如果是饶舌歌手被拍到呢？粉丝会说骂得真有味道。

一样是公众人物，形象不同，弱点就会不同。

完美就是元懿的弱点。

当我在研究元懿购买饮料有没有乖乖索取统一发票时候，另一支手机响起。

我接起，按扩音，是邱轩打来的。

「喂？」

「你拜托我的事，已经准备好了。」

「谢啦，你偷拍国小女童的事，我会彻底忘记的。」我双手没停，继续搜寻关于元懿的消息，想找到更多鸡蛋里的骨头。

「只是……我妹妹说想要帮忙。」邱轩的语气很怪。

「她怎么会知道我们要拍摄的计划。」

「我的任何秘密都瞒不过自己的妹妹。」

「……她能帮上什么忙？」

「她也想要上场。」

「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我停下双手，疑惑。

「计划是我当个变态，在手掌涂抹浓稠香蕉汁混漂白水，跟元懿握手，然后偷拍下来她的反应啊，我一直在状况内。」邱轩义愤填膺地说：「我们要替凡花报仇。」

「那你还把妹妹扯进来？」

「我妹也很讨厌元懿呀。」

「她又不认识她。」

「我妹说元懿装得一副白莲花的样子，内心一定很阴险。」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觉得胆颤心惊。

「我妹还说社群网站上的男人，八成都是萝莉控，所以她上场的话效果更好。」

「你妹说的太过正确……让、让我觉得有一些害怕。」

「我妹还说如果这次得到观众的同情，她要顺势创一个粉丝专页，直接网络女神出道，吸收元懿的流量，专攻萝莉控的客群。」

「……」

「你觉得我妹说的有可能实现吗？」邱轩彷徨地询问。

「就是很有可能实现我才觉得害怕啊。」我无法接受地说：「邱莹不是还在读国小吗？是吧？」

「不愧是我最爱的妹妹，真了不起。」

「靠镜头角度调整与后制，你们应该应该不会露脸，但依旧有风险会被元懿粉丝人肉出来，你是死猪不怕磙水烫，我不担心，可你妹妹才几岁……」

「我妹已经有所觉悟了。」

「……」

「我妹希望出道后，由你担任经纪人。」

「……」

「可恶……你让我这个无能的哥哥嫉妒了。」

「我反对。」

「如果你反对，我妹说要亲自跟你谈。」

「啊对不起，忽然有人来找，我得继续装植物人了，再见，拜拜。」

边缘女神改造计划 05

暑假，第十日。

这是第三次了，说不感动，就代表我在说谎。

虽然艾蜜在不知道多久以前，在我的手机偷偷安装定位追踪的ＡＰＰ，可以说百分之百犯法，而且相当变态；但她已经是第三次，千里迢迢地搭车来照顾我，在病床边对我说话。

据说，从城市搭一趟车到这里，得花三个多钟头，这表示她早上五、六点就起床准备了。

我很痛苦，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

所谓的边缘女神改造计划，在元懿恶意的陷害下，已经彻彻底底地失败。过去，我画给艾蜜、千恩、璇子的美好愿景，因为我的无能与大意，正式变成空头支票、破掉的泡沫。

什么靠经营网络女神来赚大钱、什么让凡花当衣架展示你设计的服装、什么让凡花成为模特儿会有更多人看见相片、什么让凡花成为女神，让更多人喜欢上你……全部、统统、都是谎言。

我失败了。

我说了一个很大的谎，骗了她们为我所用。

我错了，我的心里很痛苦。

所以我很困惑，为什么艾蜜还愿意这样照顾我。

即便我并没有失去意识，装成昏迷的样子是想让元懿掉以轻心，却不愿意让艾蜜再卷入我与元懿的纠葛之中。

我是凡花的爸爸，有义务替她报仇，同时承担元懿勐烈的反扑。

可是艾蜜、千恩都不需要。她们不用再为死去的凡花浪费时间，应该早早投入新的目标，看是要先认真读书考大学，还是要自己出来经营粉丝团都好。

不该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

于是每次艾蜜来，我都会装死。就算装成植物人很痛苦，连续好几个小时不动很煎熬，但我还是希望磨掉她的耐心，磨掉对我的感谢之情。

然而，我失败了。

当我听到她说出的心底话，才明白艾蜜对我不是感谢之情也不是学妹之情。

我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就打算继续装死，装得更死……

直到艾蜜用指尖相当变态地玩弄我的乳头，导致生理反应露了馅。

为什么……要在这么哀伤的时刻，加入这么……这么泯灭人性的剧情……宇宙主宰真的太残忍了。

「咦……难不成是乳头吗？」

是的，你这个混帐不要再抠了啦！

老实讲，我依靠背诵九九乘法表与心诵大悲咒已经支撑非常长的时间，身为可悲的雄性动物，无论理智如何阻止，都无法抵抗像艾蜜这样子的女孩。

撒娇的嗓音在我的耳边轻搔，软绵绵的身体挤在我手边，不知道是洗发乳还是天生的体香，从鼻子窜进让我的意识模煳，当艾蜜软弹的胸部压过来，两团乳肉挤扁成极诱人的形状，我的理智濒临断线……

「欸，学长，我上次看了一篇英国的研究报告，说给予昏迷的病患强烈的刺激就有一定的机会唤醒意识喔……」

英国的研究报告，不就是网络谣言的代名词吗！

我左右为难，浑身僵硬，双眼不太敢明显地张开，失去视觉的情况下，肌肤的触感变得很强，艾蜜的吐息好烫，不安分的手得寸进尺地渐渐往下摸去……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了。

「如果是人道需求的特殊状况，我这样子也不算是性骚扰，嗯，法律一定有这一条。」

「……」

「啊，好、好烫……」

「才没有烫，你给我住手啊！」

为了怕情况失控，我不得不放弃装死，立即阻止她的恶行。

再来，发生什么事，我不太记得了，只知道我差点被杀。在自保的情况下，身体自我防卫的机制启动，跨坐在她身上压制……但气氛太不对劲，我甚至分辨不出，艾蜜是因为我装死而生气，还是因为我装死而开心……又或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我爱你。」艾蜜突然这样说。

我陷入深深的迷惘，直到被吻了才反应过来。

似乎是宇宙主宰借由艾蜜的吻，让我彻底明白，所谓的极端理性之证，我所坚持的理性，阻碍了我的思维。

当确切感受到艾蜜对我的情感之后，过去所有想不透的、不合逻辑的，全然有了清晰的解释。

我躺在艾蜜旁边，见她棉被拉高，遮住了羞红的脸，只剩一对试探的眼眸露在外面，在观察我的反应……

我用手挡住她鬼灵精怪的视线，刻意看向被窗帘遮蔽的窗，也不想让自己的表情被见到。

「手走开……我想看学长的脸。」

「看个屁。」

不管艾蜜拨掉我的手几次，我依然会回来遮住她的视线，所以她干脆抱住我的手，成功地达成目的。

手臂感受到她胸部的丰满，想必我的脸一定红得更难堪。

「我有点害怕。」我淡淡地说。

「……害怕什么？」艾蜜抱得更紧。

「我不太懂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一起摸索啊。」

「你想听实话吗？」

「想。」

「你听完，说不定就会看清我这个人。」

「说看看。」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不妙的欲望……你的味道、你的肌肤、你说出的每一个字所吐出的二氧化碳，都让我产生非常不妥当的想像……」我越说越是心虚，仿佛将心底最丑陋的一面，挖出来给她看。

「现在呢……」艾蜜的语气像一根羽毛，搔着我的耳垂。

「现在……我不知道……」我不敢知道。

「我懂学长在害怕什么了。」

「是吗？」

「学长害怕自己失控，变得不像是自己……」

「你说的，可能对。」

「我、我也是一样，一碰到学长，原本不敢做的、不可能做的，一下子就大胆起来。」艾蜜像在分享过来人的经验，「人家原本连男生都不敢碰，从没想过自己会主动亲近、主动告白……还有接、接吻，我以为自己没这种勇气，可是一想到是学长，我就敢啊。」

「艾蜜变成这样子，还算是艾蜜吗？」我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受。

「算，这就是专属于学长，特别版的艾蜜喔。」

「我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

「被邪念控制的自己，还算不算是自己……」

「……」

艾蜜没再说话了，默默地放开我的手，一整夜都没再说话。

我不用看，就知道她的表情一定是很难过。

这种感觉糟透了。

而且更糟的是，我的脑袋一直浮现某个挥之不去的身影。

边缘女神改造计划 05

暑假，第二十二日。

国一那件事就是如附骨之蛆的恶梦，以变化多端的形状，残存在我的脑袋内，怎么刮都刮不干净。

每一回，当我为了防止自己的午餐被添加昆虫尸体或人类排泄物，就会端着珍贵的便当，在校园寻找一个无人的角落，用最快的速度吃光，以免被其他同学发现，不然下次就会被堵到。

感觉有些悲惨，但其实还好。

我至少有一千五百种反制或报复霸凌我的同学。

不过，既然我是邪恶的那一方，那被正义的一方教训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不会反抗，毕竟是我的错。

然而，导致我沦落到这般境地的人，她叫元懿，她是公认的校花，她拥有不可思议的超能力。

当国一的元懿出现在梦中，仍让高三的我感到畏惧。

可惜国一的我只觉得她好美丽、好成熟，被好多同学簇拥，跟大人一样无所不能，仿佛随便开口，就能够解决困扰我许久的痛苦问题。

「喔，这个叫做『恋爱』。」

这是我告诉元懿最近的情绪上的变化之后，她给我的宝贵答案。

我再告诉她，和璇子认识的过程，我们平时放学后都去哪里玩、对于COSPLAY的投入、一起追新的动画与漫画周刊……林林总总，说着、说着，我开心到快要飞起来。

「原来光磊喜欢璇子。」元懿很笃定地告诉我。

我无法判断她说出这句话时，五官诡异的转变，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对……我喜欢她。」

我只觉得元懿无比正确。

「如果你想知道女孩子是不是也喜欢你，我有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像个男人一样，直接亲吻她的唇。」

「……真的？」

「那当然，女孩子被喜欢的人亲，只会感到十分的幸福喔。」

「可是，万一璇子不喜欢我怎么办？」

「你们成天腻在一块，她也没时间喜欢别人吧。」

元懿说完，掩嘴轻笑，举止成熟得像是电视上的男女情感专家。

有她的保证，我信心十足，想立刻找璇子证明我们两情相悦。

机会就在午休时间，今天轮到我买最新的漫画周刊，为了防止被老师没收，我们相约到外扫区，也就是英语听力教室去读。璇子是负责人，拥有进出的钥匙。

璇子找了个位子坐，迫不及待地翻阅享受最新的剧情，看到她读到精采的搞笑桥段，被逗得笑脸盈盈的时刻。

我在她身旁，果断地托起她的下巴，模仿偶像剧男主角亲吻女主角的霸道桥段，迅速地低头吻落。

璇子的笑容僵掉。

「徐璇子，我喜欢你，这辈子只喜欢你。」

我说出没什么创意的告白，等待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回应。

遗憾，我只等到璇子震惊错愕的眼泪。

「为、为什么……你会……」我比她更震惊错愕百倍。

她抹掉我恶心的口水，赏给我一个凶猛的巴掌，二话不说、头也不回地冲出英语听力教室。

怎么会这样？

到底发生什么事？

为什么璇子的反应跟元懿说的不一样？

我绞尽脑汁仍不得其解，而璇子动作却深深践踏我的心意。

必须找到问题的答案，否则我永远过不了这道槛。

趁体育课，全班都不在教室，我动手去寻找真相，果不其然在璇子不准我看的手提袋中，找到一切问题的解释。

是的，所有问题皆有了合理的解释。

两件明显是男女配对的角色扮演服装，代表璇子在外面找到了其他男生。

她不需要我了。

我要让她痛苦。

就当恶梦又要回头重播我是如何当众羞辱璇子、如何被全班孤立的桥段。

我强迫自己清醒。

开始了赎罪的一天。

病房，自我囚禁的牢笼里，我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消耗在手机上。

医院送来的中餐连动都没动。

不知道是不是自闭太久的关系，我的心情十分低落，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如预料般发展，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嘴角连故意弯一弯都办不到。

我学小熊用变音软件伪装成特侦组记者，希望将千恩慢慢地引上正途。没办法，她的性格就像羊，没有我这只牧羊犬引导，很容易迷路不知道跑去哪。毕竟失去了凡花，势必会让她大受打击。

不能任由她意志消沉下去，但我又不能像过去一样，一步一步带着她走了，所以我得用其他的方式，鼓励她学会靠自己，运用设备、经费去经营另一个粉丝专页，拥有一个新的目标与生活重心。

如果凡花注定花落，那千恩这颗小种子，一定能吸收掉养分。

果然，银皇的粉丝专页经营得可圈可点，尤其是和西莉娅合作的短片，有相当高的支持度。

透过荧幕，看见西莉娅指标性的金发比过去更加璀璨。幸好她没受到凡花贪污的波及，人气度蒸蒸日上，估计不出三个月就能成为六十万级的网络女神。

对此，让我特别感谢，她竟然还能无酬地支持千恩，证明过去我是小人之心肚君子之腹，所谓的友情是可以超过金钱的。

想到这，我应该要很开心，但我一点都不开心。

另一边针对元懿的计划，邱轩说一切准备就绪，负责偷拍的摄影师找好了，而邱莹执意要上场。她还问我元懿最讨厌什么动物，听了我的答案，她特地去买个丑不啦叽的猪布偶，推算元懿收下后会丢进垃圾桶……如果这段画面真的被拍到，那杀伤力一定更强。

我这边则是渐渐回收成果，之前忍痛自掏腰包，帮元懿购买了数万的追踪数，现在是玛奇发文嘲讽的好时机，我还特别选在她发文祝贺自己成为两百万级网络女神的美妙时刻。

我一点一滴地弄脏她，慢慢地摧毁她的完美。

依元懿的性格，绝不可能默默承受，不过一旦她回击，就准备陨落。

替凡花报仇的行动很顺利，我应该要很开心，但我一点都不开心。

那抹蓝色的身影，就跟病毒没两样，已经攻进我的脑子深处。只要一想到她，胸口就变闷，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喘不过气，思绪一片混乱，语言能力退化，害我连对着空气说说自己的心情都做不到。

更不幸的是……此病毒无解。

因为璇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我了。

我也没有那个自信与立场，像过去一样死缠烂打。

是的，我偷窃她最宝贝的项链，再说谎欺骗是罪该万死。

但她很我，依然是太过残忍。

我们从小认识长大，她怎么能连一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

这种惩罚，实在是太超过了。

当初，我就该打开她的项链确认，如果亲眼看见里面是振宇哥的照片，说不定我会早点死心，现在的状况会好一点。

估计还要在病房自囚一段时间，我一定得找到办法减轻这种痛苦。

我决定写信。

决定写一封道歉信。

没错，就这样做。

我摩挲双掌，咬着嘴唇，心中的复杂情绪一直在搅动，有太多太多话想说了，干脆就从国一那件事写起……

每次作文作业都没办法写超过五百字的我，没想到这一写就停不下来，写写改改、涂涂抹抹，开始恨自己为什么语言表达这么差，怨自己词汇量不足，用了几十个「我的错」和「对不起」，也想不出什么近义词可以替换。

对我很好的护士大姊送晚餐进来，我才惊觉这封道歉信已经写了好几个小时。

再检查几遍，修正错字与漏字，我却迟疑了，产生一种「万一璇子看过这封信，却依然无法原谅我该怎么办」的恐惧……是啊，如果这样还不行，我已经没招了，连退路都没有。

「小弟，怎么中餐没吃？」护士大姊关心地问。

我抬头望着她，苦涩地笑。

「你的脸色怎么惨成这样？是伤口裂开了吗？我去联络张医师……」

「不是，伤口没事。」

「那是什么问题？」

我不好意思地说：「想跟一个老朋友道歉，但又怕她不肯原谅我。」

护士大姊不负责我的心伤，用力打了我的肩，幸灾乐祸地往外走去，「是女孩子吧？我跟你讲，女孩子天生心软，只要诚恳道歉，不要再犯，一定会原谅你的。」

看见护士大姊洒脱的身姿消失在门外，我对她说声谢谢，深深地吸一大口气，把多达一万两千七百字的道歉信，复制到璇子与我的对话框内，再长长地吐出满腔的浊气……

鼓起勇气，汇聚希望，按下。

送出。

叮！『发送失败，您已被该用户封锁，请勿再次骚扰。』

「……」

我不知道沉默多久的时间。

一片空白的脑袋已经完全失去时间的概念。

思绪随着手机的警告音，霍然停止了流动。

「徐璇子……你太狠，喂！我的心灵受创，真的太痛太痛了！」

我躺在病床痛得打磙。

终于明白中枪的感觉是怎样了，当子弹穿进身体的瞬间，只会觉得遭受到强烈撞击，脑袋一时无法反应过来，等到鲜血喷出，痛楚随之发作……才惊觉「原来这样子会死」。

「我是说了谎，用项链欺骗你……但真的有严重到，让你背叛凡花，跑到元懿身边吗？」我对着手机大喊：「真的有严重到，丢弃十年的感情吗？」

『我操你〇的！你这个〇货！』

用张骐的手机，我送出这段讯息给璇子。

边缘女神改造计划 05

暑假，第二十六日。

风和日丽的一天。

昨夜摆脱了纠缠我多年的恶梦。

国一那件事，从我听了元懿的建议，误以为我与璇子两情相悦，直接不要脸地去告白亲吻开始，到我恼羞成怒当众破坏璇子心血结晶，被挺身而出、仗义执言的元懿指责，导致我被全班孤立霸凌，最后失去了所有，成为我挥之不去的恶梦为止。

都没有像此刻……如此轻松过。

我坐在敞开的窗户前，欣赏着乡村的田园景致，扑面而来的风夹带着些许的稻香，让我心旷神怡地眯起双眼，如躺在屋檐下的懒猫，舒服得差点睡着。

透过张骐的手机，跟小璘的闲谈中，得知她要回旭日高中办事。基本上就算元懿派人过来换班，也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于是这个空档，我总算能打开窗子，舒缓累积过多的犹豫。

我轻松地笑了笑，轻啜了一口便宜的即溶咖啡，感受舌尖带来的美好滋味，硬生生地喝出麝香猫咖啡的美妙享受，恨不得吟诗一首「小窗、绿树、稻香，咖啡、青田、远乡」。

当然，我的好心情，并不是一扇窗、一杯咖啡有办法提供的。

最主要是我与璇子的关系，有了全新的进展。

这几天，我持续将自己浓烈的情感，化为一句又一句不堪入目的脏话，传达给璇子……她总算是忍无可忍回骂，我用问候她全家的污言，她对我用各种牲畜的代称，我们进行激烈的对谈。

这很好，至少，她愿意理我。

我绝不能接受，回到国中那样，形同陌路的关系。

「情愿她恨我，也不能不理我……」我恬静地放下空的咖啡杯，安详。

「余、光、磊！」

如河东狮吼般的怒啸，瞬间破坏掉所有乡间的祥和。

我的身体依着动物的求生本能闪躲，替我无辜牺牲的咖啡杯惨遭球棒敲碎。

「徐璇子，你他马的，是想杀我吗！」

「没错，你这个邪恶的混帐东西，去死一死算了啦！」

「不要！」

我虽然嘴巴说着不要，但实际上面对球棒这种凶器，我一点办法都没有。用手掌挡了几下，巧妙地退到病床边，举起我的枕头防御。

璇子常戴的项链不见踪影，穿着睡衣和室内拖鞋，蓝黑相间的长发盘在头顶，这代表她今天一早起床，收到我的所在地点，就迫不及待地抄起武器和钱包出门取我性命，连略见透肤的睡衣与狗狗造型的室内拖鞋都没换。

我实在无法想像，她是怎么换好几趟车，千里迢迢地杀来这？

她是杀红眼了，把我当成免费的大鲁阁打击练习场，不断挥棒、挥棒、挥棒，我没办法还手，一直阻挡、阻挡、阻挡。但是被动地防御，不可能全然应对主动的攻势，手臂、肩膀、腹部都吃了好几下。

真庆幸璇子进病房杀我时，为了防止我脱逃先锁上门，而且医师与护士都在前头诊间工作，不太听得到后头病房的砰砰砰声。

「不准挡，把、把枕头拿走！」过度激烈的运动，璇子大口大口喘气。

「凭什么我就得乖乖被你杀？」我激动地反问。

「像你这样子可恶的坏人，就该去死！」

「我可恶、我坏人？操，你还真敢讲。」

「你满脑子心机，满嘴的谎言，为什么我不敢讲？」

「好啊，那一次把我们十年来的旧帐算清楚，就知道你不遑多让，比我还要糟糕。」

「没关系，尽量算！」

「好。」我依然举起盾牌……举起枕头，防止她暴起伤人，「我自认自己有两次对不起你。第一，是国一那件事，我毁坏了你的作品，当所有同学面前羞辱你，的确是我的错。不过，我被全班孤立到国中毕业，大家为你出了恶气，这也算够了吧。我的国中生涯都在排挤与内疚中度过，难道还不足以赎罪吗？」

「……」披头散发的璇子仍未喘过气来。

「而且，你应该体谅我。」

「我还得体谅你？」

「是啊。」

「是你去死啦！」璇子高举起球棒敲落。

我拿枕头挡住，迅速道：「当时就只有我支持你玩COSPLAY，我一直是你唯一的粉丝、也是你唯一的伙伴，结果，你制作出那一对……那一对……」

「木之本樱和李小狼！」

「没错，就是你最爱动画的男女主角……我一想到，你要跟其他男生搭角，就觉得被你狠狠地背叛了，一时失去理智，冲动之下犯了错，就不能给一个原谅的机会吗？」

「……」

「你和其他男COSER成双成对，难道我都不能有情绪吗？」

「那是给你的……」

「什么？」

「我说李小狼那套，是我特地做给你的。」

「什……」我整个人定住，脑袋无法在短时间反应过来。

「我是想邀你一起出……那个时候，你穿在身上，一刀一刀割破时……不觉得特别合身吗？」璇子每说出一个字，就像是朝我的脑门挥棒。

我头晕目眩地说：「怎、怎么可能……我又、又不是COSER……」

「我希望你是呀……」

「干，那你怎么不早说！」我大吼。

「混帐，给你的惊喜礼物，我要怎么早说！」璇子大叫，手上的凶器又杀过来。

我赶紧横着枕头防御，避免头破血流的下场，砰砰砰砰砰砰……又是一连十几发重击，直到她累了单手扠腰休息。

「好，是我失误，是我想太多。国一那件事，就这样过去，我、我们都不要再提了。」

「……」她一边喘气、一边瞪我。

「刚刚说了第一，那现在是第二。」我调整一个比较方便闪躲的站姿，「关于项链，好，的确是我说谎。明明是我偷的，却和艾蜜一起骗你，说是挖水沟找到的，可是……」

「你这个不要脸的骗子，还敢说『可是』？」

「可是，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你……因为国一那件事，放弃自己最爱的兴趣。」我无法控制地拉高音量，「我总觉得是自己耽误你的一生，马的，这种心理折磨，你根本不知道有多苦！」

「关我屁事！」

「我为了减轻心理折磨，说谎骗你重新十回所爱，就这么罪无可赦吗？」

「折磨死你最好了啦，渣男！」

「你这毒妇有够险恶！」

「要不是我去调监视器，确认那条水沟没人挖过，你还想骗我当奴隶多久？」

「奴隶？笑死人，领薪水的奴隶？尽情投入的奴隶？拿球棒杀主人的奴隶？」

「那又怎样？你这个无耻的骗子，永远都在说谎骗人。」

「我是骗子，你呢？背叛者还敢指责我？」

「我就不能找个新工作吗？」

「工作有几百、几千种，就偏偏要去元懿身边，你明明知道她是杀死凡花的凶手。」

「是，我知道，我甘愿。」璇子冷笑。

「你对得起千恩跟艾蜜吗？」我指着她的鼻子。

「我对不起她们没错，但我没有对不起你。」

「这就是变相承认，你是故意要刺激我，才跑去当元懿的跟屁虫！」

「是啊，怎样？」

「真贱，不要脸！」

「余光磊，你再用脏话羞辱我试试看！」

「我被你打不能还手，难道还不能还嘴吗？」我整个气都上来了，情绪极度不稳，「你已经跑到元懿那边了，还有什么资格管我。」

「你还不是背叛我，跑到西莉娅那边！」璇子也失控了，几乎是在尖叫。

「我、我哪有？」

「不要再说谎了，你们在男舍前……做那么肮脏的事，我全部都看见了。」

「……那个不是你想得那样，不要误会。」

「不然是怎样，你……这个大骗子。」璇子一直在吸气，想借此控制眼泪。

老实讲，见到她如此狼狈，我有些慌乱，但该说的还是得说，「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可能背弃凡花团队，去替西莉娅工作，跟你这种背叛者不一样……」

「你没资格说我。」

「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可能和西莉娅有逾矩的关系，跟你这种背叛者不一样。」

「余、光、磊！」

「不管我多卑劣，但至少还有底线，不会做出教唆杀人的犯罪行为。而你，徐璇子，连底线都没有。」我冷冷地说。

「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就给你证据。」我掏出张骐的手机，亮出我的照片，再把手机扔给她确认，「记得吧，这张切过的照片，是我们在宜兰民宿的合照，结果出现在家里蹲必杀组的凶手身上。」

「……」

「你指使张骐行凶。」我掀起病人服，露出腹部的包扎，讽刺地说：「可惜我没死，没如你的意。」

「……这、这照片，怎么可能？」

「你传给凶手的嘛，不然怎么找得到我。」

「我没有。」

「想骗谁……算了，我不会去报警，你不用太紧张。」

「我说我没有！」璇子怒喊。

「不是你，还有谁会碰你的手机啊！」我也怒喊。

「……」璇子的身躯一震，满脸无法置信地凝视我，是的，她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还没办法接受。

我凝视着她。

她瞪着我。

「唉……」我叹出一口气，没办法再吼下去。

「怎、怎么可能……元懿……为什么……」

「未来事情闹大了，才把所有责任推给你……而且，她希望我恨你。」我缓缓地说。

璇子的球棒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像是心碎的声音。

眼泪扑簌簌地掉落。

明明泪水坠地无声静得残酷。

我却听得一清二楚，然后整颗心跟着碎掉。

璇子痴痴地注视着手机，反复滑动确认张骐与小璘的对话，但无论怎么确认，都会知道我所言不虚，真相就平躺在每一则来回的谈论中，只差在她能不能接受而已。

对比起她刚闯入病房杀我的凶猛，此刻的璇子再无一点锋芒，黯淡得像是被轻轻触摸，就会碎成粉末。

「骗子……你们一个一个……都是骗子……」

璇子将手机扔在病床，徒手抹掉根本擦不完的眼泪，磕磕绊绊、踉踉跄跄地回头，准备走出病房，仿佛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不要拿我跟元懿相比。」我不让她走，挡在门前。

「骗子……你们都是……我最恨骗子。」去路被挡住的元懿被迫止步。

「我不是元懿那种骗子。」

「你是，而且你比元懿更可恶……」

「为什么……不，是凭什么？」

「就凭我更相信你，我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你，我从国中就一直盲目地相信你。」

「你在说什么？」

「骗子，还在装傻……」

「我不懂，我到底还说过什么谎……」我快疯了，神经绷到快断裂，「是真的……搞不懂啊。」

边缘女神改造计划 05

「你明明说过，这辈子最喜欢徐璇子，结果呢？」

这一个瞬间，从璇子的神情中，仿佛我过去说的无数谎言都没这个严重。在「这辈子最喜欢徐璇子」这个谎言之前，我所有的错误都不值一提。

即便如此，她虽然在哭，但勉强地笑了笑，装出一副没关系的样子，毫不留情地将我推开，伸手去开病房房门。

我握住她的手腕，用很郑重、很笃定、很确切、很直接的口吻回应她。

「我这辈子说过很多谎，唯独这句不是。」

「……」

「而且，你要这样算的话，你根本是比我恶质百倍的骗子。」

「……」

「我一直在思索，为什么你会突然不戴自己贴身多年视若珍宝的项链。」我打算直接拆穿她的假面具，「就因为我偷过、就因为我说谎？不是，绝对不是。」

「……」璇子紧张地揪住我的领口，想阻止我说下去。

「如果项链内的照片是振宇哥，那你根本没不戴的理由，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里面是我的照片。」

「闭嘴！」

「你是个连自己都骗的骗子，实在比我可恶太多了。」

「闭嘴、闭嘴、闭嘴！」

「好啊！」

我将璇子推靠在门上，没有给她任何闪避的机会，狠狠地微侧着脸，吻向她的唇，让我们俩同时闭嘴。

明明是这么小面积的接触，我却能清楚感受到璇子的身子发出高热，还有一种很吸引人的味道，这是前所未有的，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她的双手原本在反抗，还有力气去捶打我的胸膛，但渐渐的，力道越来越轻。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量到最后只能揽着我的脖子才能站稳，唇与舌给予我激烈的回应，像是舍不得我们之间，再有任何的缝隙。

可是再这样下去，我会窒息身亡，不得不稍稍分开，趁机看清楚她的脸。

璇子双眸迷离失神，嘴巴半张喘着热气，嘴角挂着不知道是我的还是她的口水，怅然若失地说：「不……这、不可以……」

「你连这个时候都还在说谎。」

「闭、闭嘴……」

「什么……还要闭嘴？刚刚我们还闭不够吗？」

「闭嘴！」

璇子赏了我一巴掌，一手扯着我的头发，把我的嘴巴拉过去。

这下子，我只能真的闭嘴了，再也没有办法说出话。

边缘女神改造计划 05

暑假，第三十八日。

「喂？」

「这位同学？」

「徐璇子？」

「璇璇？」

「女友大人？」

「干么啦？」璇子总算愿意回我一声。

「……」我觉得她选择回应我的时机相当巧妙。

「你到底想干么？」璇子坐在病床边，梳着凌乱的蓝黑色长发。

「我们把医院当汽车旅馆住了十几天，真的没问题吗？」我有点心虚。

没想到真的被张医师说中，我深感抱歉。

这段时间，可能是我国、高中生涯，不，是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

非常感激护士大姊，没有多问多说第二句话，给我们全部的尊重与隐私，连三餐与定时换洗的病人服都由一份变成两份。

做为报答，我利用攻击元懿的机会，引诱网络酸民人肉搜索出张医师过往的义举善行。

听说有媒体不断想采访张医师，而他的研究计划与这家服务偏远地区的小医院，开始获得社会各界善心人士的捐款。

即便如此，我还是越住越心虚。幸好整体的计划，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收网，我快要可以顺利出院。

「是你恳求拜托，说有很多内心话要说，我才勉为其难地住下来听欸。」璇子面不改色地说。

「……不是你拿凶器逼迫我把我们认识十年期间的全部想法交代清楚吗？」我说出真相。

「是吗？」

「是。」

「确定吗？」璇子用脚尖去磙动躺在地面的球棒，「和我的记忆有严重落差。」

「那大概是我记错了，呵呵。」我巴结地笑。

「不过……我也该回去上班。」

「你要小心外面监视的人，最好是搭护士大姊的车出去，比较隐密。」

「我打算给你五天的时间，把清单上的所有关系搞清楚。」

「清单？你什么时间写的？」

「寄给你了，这几天依你的犯罪自白写成的。」

「我们就聊聊回忆……怎么变成犯罪自白？」我拿起放在柜子上的手机，点开璇子亲写的清单，「西莉娅、艾蜜、千恩、回……等等，回姊是当红的艺人欸，我能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有听到，你坦承加了她的社群网站好友。」璇子背对着我，脱掉女用的病人服。

「我觉得加她好友，并不能用『坦承』这个动词。」

「……」

「另外，清单上还有我们全班的女同学姓名，等等……还有陈老师？这是我们的国中音乐老师？」

「嗯，你的自白有讲到『陈老师弹琴时踩踏的腿很好看』，我难道不用担心吗？」

「……她四十几岁，已经结婚生子了喔。」

「……」

「你不要动不动就进入这种恐怖的沉默啦。」

「给你五天的时间，去把所有的关系搞个清楚，用剃度出家的精神，好好地跟她们告别。」

「……」这下子换我沉默。

「你想用太监入宫的精神，我也不反对。」

「我发现你有当恐怖情人的潜力。」

「喜欢吗？」

「还、还满喜欢的……」

「喜欢就好。」璇子已经换回当初穿来的睡衣，似乎是真的准备离开。

我有点依依不舍地找出自己的衣服给她穿上。

毕竟我完全不能接受，有其他人可以透过这件太薄的睡衣，看到她任何一点肌肤的色泽，这样子感觉起来……我也有成为恐怖情人的潜力。

「两件事帮忙。」我双手合十，拜托。

「说来听听。」璇子对着镜子绑头发。

「第一件事，不能再让艾蜜靠近元懿，不然她会被欺负得很惨。」

「心疼了？」

「是啊。」我很坦荡地承认。

「嗯，我也是。」璇子的表情有些不舍，「我会想办法，开除掉艾蜜这个笨蛋。」

「狠一点，让她彻底死心，不要让她踏进这团污泥。」

「我会想办法。」

「第二件事，超级简单。这几天内，找个机会，看是要忘记关门或是遗失门卡都行，让我进去元懿的私宅。」

「……你想干么？」

「你不要知道比较安全。」

「这由我听过之后自行判断。」

「……」

「我们还分彼此吗？」璇子淡淡地说，但周身发出深蓝色的压迫感。

「……」我没用地屈服，喏喏道：「这、这个嘛……我是想进去她的私人住所探险寻宝，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可以利用的素材，最好是手机。如果可以拿到她的手机，这个计划就万无一失了。」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太危险……」

「我没办法救回凡花，但我有办法让凶手付出代价。」

「元懿和詹姆士绝对不可能不还击，到时候该怎么办？」

「放心，我不是第一次偷东西了，各种抹去迹证的技巧得心应手。」

「入室偷窃，风险这么高。」

「安啦，我只需要一点神不知鬼不觉的放水就好，你事后不会承担任何风险。」我柔声保证。

「你再把我排除在外，我们就不用再谈了。」璇子反而气恼。

「我是不想弄脏你的……」

「你早就把我弄脏很多次了！」

「咳咳、咳咳咳。」我被口水呛到，满脸通红。

璇子突然一愣，然后整个面红耳赤，嗔道：「混帐，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咳，我知道，是我的喉咙忽然痒，咳咳咳……」

「不准痒！」

「是，我马上控制住。」

「不准贱笑！」

「是，我马上控制住。」

「不准露出回味无穷的表情！」

「是，我马上控制住。」

「不准有任何奇怪的反应！」

「抱歉，这个控制不住。」

「不理你了啦！」

璇子果然是一个说到做到的女孩，说不理就是不理，直接甩门出病房，连说声再见或kiss goodbye都没有。啧，有时候太诚实，反而会造成问题。

边缘女神改造计划 05

暑假，第五十三日。

「你刚刚寄给我的，嗯，我都看过了。」

我躺在病床用手机和一个不出名的网络写手对谈，谈的是委托的稿件。

前阵子，我在连载小说的网站，找到这位作者，笔名叫做「林明亚」。他呢，基本上没什么名气，订阅数与读者打赏都低到不行，基本上就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写手，就连创作的作品《我被转发了一百万次》、《杀人犯，九岁》人气度也相当低。

但是，他的创作类型与风格，和飞导的剧本相当类似，所以由他动笔非常适合。

像这种等级的电影剧本，一定有明确的保密条款与保密机制。简单来说，就算是演员也没办法一窥全貌，拿到完整的剧本，每个演员顶多能看到对应角色登场的一小部分。

还好，元懿是女主角，戏分贯穿全场，和所有的配角都有互动。

我就能用她的剧本去推敲出完整电影的全貌。

关键在于让飞导一看见，立刻就能够知道是元懿泄漏出了剧本。

「没关系，虽然人气度不高，我照样给你稿费……嗯，点数卡、超商礼券、虚拟币你收吗？以后你可以跟这帐号联络，喔，不是，嗯嗯，但是我能再提高三成稿费。

「好，太棒了，多谢体谅。

「嗯，文笔不好、叙述琐碎都没关系，这篇故事又不参加文学奖，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快』，请不眠不休地赶稿，一定要抢在这几天上传。没错，非常急，按照我给你的大纲，对，跟着大纲写就好。

「多谢、多谢，好，等你的消息。

「抱歉，我这边似乎有事，那改天联络，好，拜拜。」

结束谈话的原因，是因为西莉娅一直打电话进来。

她虽然嘴巴凶，却很关心我。整个暑假，陆陆续续都有打来，只是我目前处于昏迷的植物人状态，绝不能露出破绽，免得被元懿察觉，让计划的风险增加。

很抱歉，我不能接。

只能看着电话响起、进入语音信箱、挂断，电话响起、进入语音信箱、挂断，电话响起……

「喂，你今天也太执着了吧？」

一直到了第十二通，还是第十三通，我记不清楚了，她才终于放弃。

取而代之，留了一封语音讯息给我。

「到底有什么急事啊？」我选二，听取语音留言。

「余光磊！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千、千恩好像很危险……她似乎在海滨公园拍摄什么非常危险的企划，你最近有联络她吗？你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啊？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发神经病……说出要跟我诀别的话……欸，余光磊，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拜托……我一个人是找不到千恩的……」

听完，我已经直挺挺地坐起身，整个背的鸡皮疙瘩都爬起来。

我是有用特侦组记者的身分，跟千恩联络……但是我不可能会怂恿她去任何危险的地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我曾经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让她产生误会？

我打开私讯给银皇粉专的纪录。

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我犯了非常夸张的错。

原本是打算给千恩参考某网络红猫的经营方式，却因为我的手残，送出了十大危险疯狂挑战……

不不不不不……我得冷静，虽然是贴错了，但正常人不可能会去挑战的。拜托，影片内不是狮子、毒蛇，就是鳄鱼、藏獒，稍微有点常识、稍微有点理智，也不至于……

靠，羊千恩都没有啊。

不不不不不……我得冷静，西莉娅有明确地提到海滨公园。据我所知，海滨公园就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荒凉、偏僻，不太可能遇见狮子、毒蛇、鳄鱼、藏獒……没错、没错，只要不去跳海，基本上也没什么危险，不然我搜索确认看看……

靠靠靠！那里有一堆乱咬人的流浪狗！

她想去招惹饥饿凶猛的狗，为了拍摄高点阅数字的发烧影片。

我立刻翻磙下床。

脑袋内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很明确。

有如坐落在暴涨急流中的巨石，上面写着「我害的」这三个字。

睽违近两个月，我冲出病房，再冲出医院。

被监视者看见无所谓、被元懿知道我装死无所谓，就算是快开花结果的报复计划会被影响也无所谓……我只在意，为什么这条路会连一辆计程车都没。

我离千恩太远了。

如果我搭福斯运输工具慢悠悠地晃过去，可能连她的头七都来不及参加。

「该死的笨蛋！」我仰天大骂，果断地回医院，找正在看诊的张医师。

用半骗半要胁的方式，借到他的小货车之后，我毅然决然地驱车上路，一面让手机导航至海滨公园、一面打电话给千恩。

当然，在这种危机时刻，她是绝对不会开手机的。

千恩有一种天生的特质，那种边缘人才有的炮灰特质。譬如说，丧尸电影中，总是待在女主角身边，却每次都耍笨被丧尸咬到的女配角，往往戏分不到五分钟退场，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女主角大哭不舍地砍下头。

又或者是，侦探动画中，连续杀人犯第一个下手的标的物。

就算我无视交通规则、无视自身性命安全、无视小货车的时速极限，到达海滨公园也已经是两个半小时后了。

心急如焚地将整辆车开进去，没有看见半个人，也没有看见千恩的尸体……不，该不会是被吃个一干二净了吧？

险象环生，要不是我坐在车内，附近两、三群，数十只凶狗早就扑过来咬人了，我完全无法想像千恩一个弱女子该怎么幸存。

「人到底在哪！」

我的态度很凶，在凶自己。

很显然让千恩陷入险地的凶手是我，是我引导她要用尽各种手段搏取观众的眼球。可如今凡花已死，团队解散，千恩独自一人，心志不定，我还假扮成特侦组的记者，鼓励她继续经营银皇的粉丝专页。

我焦虑地东张西望，用力敲击无辜的方向盘。

最大的错误，不是手贱传错网址给她。

最大的错误，是我忘记了，人就算没有网络、没有社群网站也不会怎么样。

人类几千年的历史，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没有网际网络，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千恩是真的想当个网络女神吗？

她只是需要爱的边缘人。

我一直逼迫她去面对粉丝，面对点阅数的压力有什么意义？

「这个挡风玻璃太脏了吧！」我破口大骂，不停让雨刷清洁。

依然是模煳不清的，不管怎么刷，我的视线都是雾的。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元懿必定会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报复的计划完全如我预料地发展，就连……被拐走的璇子，都和我解开了长久的误会，近期内就会归队。

等到暑假结束，新的学期开始。凡花会死去，但新的团队会重生。

我们四人一猫，就算不碰社群网站，也能成立社团或同好会。如果千恩喜欢美食旅游，我可以组一个美食探险队；如果千恩喜欢悠闲的下午茶，我也可以组一个甜点茶会，甚至用巧立名目的方法，去跟校方骗社团经费啊。

没有凡花，我们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前提是，你要给我四肢健全地活着！」

天黑了。我打几百通电话给千恩，直到手机耗尽电力。

失魂落魄地将小货车驶出海滨公园，我强打起精神，沿着海岸线的公路北上。

附近有个观光渔港，挤了好多外国观光客。其中有一间卖生鱼片的店面特别热门，内用的座位爆满，连外带的排队队伍都溢出门外。

我停好车，默默地过去排队。按理来说，今天没吃什么东西肚子是该饿了，但我却是想到千恩爱吃生鱼片，想外带个两份，如果等等在周遭的医院见到她，至少能给她一点安慰。

「她一定会很开心吧……」排队中的我惨笑，好苦、好酸。

「是的，非常开心！谢谢大姊姊请我和银皇吃饭。」

我抬起头，看见千恩与银皇洋溢着幸福的笑，吃饱饭足地从餐厅出来，还鞠躬跟几位成年人道谢，喜孜孜地道别。

久违的千恩还是那副憨样，天真无邪的神情，略略笨拙的动作，不变的老气长裙，白色衬衫的扣子总是快要崩掉，以及那头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半吊子黑发，都与我记忆中的那头羊相同。当然，也相同可恨。

「这两、这两条该死的贱畜……」我赶紧按着后脑勺，免得里面的血管爆掉。

第五卷 成神之路‧攻略24 冤冤相报免不了

第五卷成神之路‧攻略24 冤冤相报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