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终章

（余光磊的视角）

我绝对没有想过，凡花可以复活。

我也绝对不会想到，复活凡花的是千恩。

社群网站就这么大，当风向底定、盖棺论定，就没有人……或者说是没有另外足够强大的传播力量，能去推翻整个社群网站的定见。

这是我曾经说过的话，证明我错得多么离谱。

竟然忽略了传统媒体的力量。

海滨公园的疏失，相关单位被骂得多惨，凡花就获得多少赞誉。会收看传统媒体的受众比较不被社群网站影响，他们对凡花不带有任何负面印象，甚至根本没有印象。

只要不先入为主地去看凡花，就势必会喜欢上这个单纯、憨厚，希望所有人都喜欢自己的少女。

我不知道是太过冷漠的社会需要一点热情的温柔，还是生活在水深火热的民众希望自己能被拯救；凡花的新闻出现在所有报纸与夜间新闻的版面，再反攻回社群网站，接受多方的邀请与访问，登上首页关键字接近一个月，粉丝团追踪数正式突破七十万。

对抗恶犬的少女。

一夕之间爆红了。

莫名其妙地爆红了。

力道之强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之外，过去的污点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或许，是我们缺乏爱、是我们少了勇气，所以才寄托在凡花身上，借此得到一个向往的自我投射。

在寝室，我停止回忆那个堪称疯狂的暑假。

我抚摸着前几天凡花刚拿到的「英勇市民奖」，思索着拿去拍成开箱影片可以换到多少观看数字……毕竟我们是全台湾第一个拿到这个特殊奖项的网络女神，这企划别人连盗梗都盗不了呢。

「不过……」我还是乖乖地拿着手机和名单到厕所去，「这个工作再拖会死，今天放学前一定要完成。」

这个名单由璇子亲手输入打印而成，名单上的人全部是女性，她希望我能搞清楚跟她们的关系，只是原本就清清白白的关系还能搞到哪里去？

我很无奈，但是，如果我乖乖去联络名单上的人，可以让璇子比较安心，那好，就乖乖执行吧。

之前有打过几通，还有一大半没有打完……

我坐在马桶上，苦着一张脸，缓慢地拨出电话号码。

第一位，是陈芬。

「喂，请问哪位？」

「陈老师，不确定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余光磊，国小被你教过。」

「余光……余……喔，是不是成天跟在璇子屁股后面跑的？」

「……」

「徐璇子的跟班，对吧。」

「是……」

「璇子常常回学校看我，你都没来。」

「这是我的疏失，不过我有事想跟你报告……」

「嗯，请说。」

「那个……」

「但说无妨。」

「我、我目前……我跟、我跟……」

「你跟？」

「跟璇子在交往……很抱歉，浪费你的宝贵时间，接了这通毫无营养的电话。」

「恭喜、恭喜，不过为什么要特地向我报告？」

「因为……老师是我第一个，嗯，就是第一个……」

「性幻想对象？」

「……是景仰的对象。」

「哈哈哈哈！我懂了，是女朋友的示威啊，拜托，我已经是三个小孩的妈妈了，叫她放心吧。哈哈哈，我感觉得出来你未来会非常辛苦喔。」

「老师，真的很对不起，请原谅她的幼稚。」

挂掉电话，在我想将自己溺死在马桶里面之前，憋住一口气，赶快拨出第二组电话号码。

第二位，是田舒晴。

「喂，余光磊，你把下午的课都跷掉，还敢打电话给我？」

「班长，请听我说。」

「不用求情，我一定会记你旷课。」

「我跟璇子在交往。」

「……」

「对不起……」

「你跟谁交往关我屁事啊！」

「我也这么觉得，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磙！」

第三位，是回。

没有打通，果然不可能轻易打通。

梦回乐团正在马来西亚开演唱会，这个就……跳过吧，否则骚扰师母之罪，振宇哥不会放过我。

第四位，是元懿。

「余光磊……我没有想到你还会打电话给我。」

「我也没有想到。」

「有什么事吗？」

「我跟璇子在交往。」

「……」

「……你只要知道，我也是被迫打这通电话的。」

「璇，过得好吗？」

「她一心一意投入在服装设计，可能会直接进业界，不考大学了。」

「我决定要去外国读书。」

「不错的决定。」

「祝你们幸……幸……」

「嗯？」

「祝你们、祝你们……」

「……」

「不，我还是办不到。」

「没关系，祝你好运。」

第五位，是西莉娅。

「喂？你想干么？」

「没，只是……」

「你都这么久没打电话来，现在还打来干么？」

「最近比、比较忙。」

「忙什么？凡花都要被振宇哥签进白钛娱乐了，你最近应该闲到发慌吧。」

「……」

「干么突然沉默？」

「没事，我得恭喜你的泳装写真集大卖。」

「你……有买吗？」

「当然有支持个一本。」

「喜、喜欢吗……」

「然后被璇子没收了。」

「……」

「没办法，女朋友最大……」

「如果是我的话，才不会这样限制自己男朋友。我跟你讲啦，当我的男友好处超多的，不用工作、不会被使唤、不必花钱在我身上，只要专一地爱我。」

「当然，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幸运的男人。」

「……」

「西莉娅？」

「……」

「喂，还在吗？」

「余光磊，我们永远都是朋友吧。」

「嗯，永远的朋友。」

「我们永远只会是朋友吧……」

「……」

「好，我明白了……那我先去忙，下次再聊，拜拜。」

挂掉电话，我维持一样的姿势，发了片刻的呆。

原本以为璇子要我打这些电话很无聊，可是，渐渐的，我觉得她没错，讲清楚永远比不清不楚好。

第六位，是艾蜜。

「学长，我等等就会过去了。」

「喔，不来也无妨，这几天没有工作。」

「学长的师父，就是那个振宇哥，就快抢走千恩了欸，我们一定要开个紧急防御会议。」

「白钛娱乐的资源是我们的千百倍，凡花由他们培养比较妥当，况且振宇哥答应凡花每六个月可以挪出五天跟我们合作拍摄计划，这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振宇哥、振宇哥、振宇哥……学长和璇子成天把他挂在嘴边，难道他做什么都是对的，都值得效仿吗？」

「是喔，他是真的为千恩好。」

「学长确定？」

「嗯。」

「好，听说这位振宇哥同时和两个女生交往，一个是大名顶顶的回、一个是神秘的黑长直美女，学长也效仿一下吧，我愿意委屈一点。」

「这、这不过是谣传……」

「我上次陪千恩去白钛娱乐，就亲眼看见黑长直美女了。」

「……他也太不小心。」

「看，果然是真的！」

「我不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

「学长不知道，我可是很清楚这通电话打来做什么，璇子的度量就跟胸部一样小。」

「这句话如果让她听到……」

「我才不怕 ── 不过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比较好。」

「会怕就好。」

「容不得自己男朋友多喜欢一个女生，璇子的度量真的太小了啦。」

「……这基本上没人容得了吧。」

「回就可以。」

「振宇哥……他们三人是一起经历过一段很曲折的生活，不能用正常的世俗眼光看待。」

「学长，还是我们先上车后补票，这个办法必定能够克服难关。」

「请不要让我陷入九死一生的绝境。」

「不然我们偷偷在一起，不要让璇子知道。」

「我们三个整天都腻在一起工作，连放个屁都会知道。」

「学长……」

「嗯。」

「学长、学长……」

「我在啦。」

「我们就没其他的可能吗？」

「嗯……抱歉。」

「就这么喜欢璇子吗……」

「嗯。」

「真的吗……」

「嗯，很喜欢。」

「如果学长可以借由我的失恋，来认清自己喜欢谁，那也不枉我碎掉的心。」

「……」

「学长……」

「艾蜜……」

「学长以为我会这样说就大错特错了啦！」

「把我刚刚的感动还来啊！」

「我不会放弃的，学长一定明白，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等等我们在床上再认真谈一谈，说不定学长在无比快活的情况下，就会回心转意了喔。」

「不要胡说八……喂、喂？居然挂我电话？」

挂掉电话，我的太阳穴发疼，对这位学妹没辙。

不幸中大幸，名单上，仅剩一位未正式告知我与璇子的关系……

我很犹豫，在这种尴尬的时机，实在是很不想打过去，但艾蜜随时会杀来寝室，我不得不把握时间咬牙按出通话键。

第七位，是千恩。

「是，队长。」

「怎样？和银皇一起拍摄的猫罐头广告顺利吗？」

「非常顺利喔。」

「喔，我希望你知道，这个时候打电话，并不是要施加压力，让你不跟白钛签经纪约，只是想单纯聊聊天。」

「好的，现在刚好是休息时间。」

「那就好……嗯，回想起来，这几个月的时间真的很不可思议。」

「队长是说凡花吗？」

「是呀，人生的大起大落真不可思议，记得我们当初说好，以追踪数忘记是五万还是十万为目标……结果因为你和银皇救人，上遍各大媒体与节目邀约，一转眼，现在都七十万了。」

「是三万，这阵子快忙死啦。」

「是啊，我还逼你每个假日赶七、八个通告，塞满所有休息时间，实在是很残忍。」

「没关系，队长是对我好。」

「千恩，嗯……对不起啊。」

「咦？为什么？」

「过去这样虐待你、羞辱你，常骂你是羊、是畜生……真的，很对不起。」

「……」

「所以你会去白钛娱乐，我完全能够理解，哈、哈哈，这算是我自作孽不可活啦。」

「队长……」

「你到了一个新环境，记得要多看、多学、少言、少吃。人家是职业公司，你也要付出职业精神，记得凡事听振宇哥的准没错。他是一流的经纪人、顶级的操盘者，由他带着你，未来凡花一定大红大紫。」

「……」

「你怎么都不说话？」

「没事，我在听。」

「喔，啊对了，另外还有件事让我抱怨一下，除了你，我也没人能讲。」

「请说。」

「就是璇子要我跟所有认识的异性搞清楚关系，而且范围大到有够夸张，国小的老师、早餐店阿姨、当红的歌手、不熟的同学，甚至是你……哇靠，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大家都这么熟了。」

「璇璇果然是很懂我呢。」

「是啊，又不是不认识，她还担心我们什么。」

「璇璇真的不必担心。」

「我知道，她就是想整我而已，害我被早餐店阿姨笑超惨，现在都叫我情圣，马的。」

「我的心意，会一直藏下去的。」

「改天我也要想个办法整回……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队长，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吗？」

「不，你刚刚是……」

「队长记得吗？」

「……当然记得，你在宇宙主宰的神像前，可怜兮兮的模样。」

「还记得我进化的那一天吗？」

「记得，在崇高女中的厕所嘛，勇于面对霸凌的千恩诞生。」

「还记得我杀掉队长的那一天吗？」

「记得啊，我的旭日剑神所向无敌，结果被你捡到尾刀。」

「还记得我在宜兰……」

「记得、记得，你跟西莉娅被我整得屁磙尿流。」

「原来队长统统记得。」

「我会永远记得……好啦，也不方便再耽误你休息，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今天凡花所获得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夺回来的，所以做任何决定都不必顾虑太多，继续保持现在的样子，单纯、温柔，任何人都会喜欢上你。」

「队长这句话说错两个地方，首先，我不是那么天真，过去就在宜兰鬼屋说过一个严重的谎，再来……也不是任何人都会喜欢上我……不是吗？」

「你能说的谎，就是『我没吃』、『这布丁不是我吃的』、『不清楚为什么好好一块蛋糕会凭空消失』，这种无关痛痒的谎而已。」

「队长……你总是记得这种小事呢。」

「我什么都记得啊。」

「既然记性这么好，为什么会忘记我早就被绑约了，根本不可能跟其他经纪公司合作呢？」

「……有吗？欸，这是大问题，你什么时候乱签的约？」

「之前。而且那个合约绑住我所有权利。」

「拜托，你怎么可以签这种蠢约？是哪个无良畜生拐骗你！」

「合约我现在就带在身上喔，上面写着『无条件接受余光磊的命令』，这种奴隶卖身契，果然只有无良畜生……」

「对、不、起！」

「队长，未来的五年、十年、三十年，还请多多指教。」

（完）

第五卷 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