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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尾声

作者:物草纯平 字数:13640 更新:2024-02-24 17:10:51

<p>离开城市回到老家已经一年半了,对时间的感觉难免也会麻痹。</p><p>听见有人敲响大门才醒过来的妮娜.阿尔诺,从摇椅上起身走向玄关的途中,脑袋的某个角落冒出这样的想法。</p><p>看看时钟,才知道已经过了中午。看来是自己在客厅打毛线时,不知不觉睡著了。这个时间父母都已经下田工作去了,现在能够应门的,只有妮娜一个人。她隔著玄关大门问了声「哪位?」随后便听见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p><p>「嗨,妮娜,好久不见了。是我,雅尼克。」</p><p>雅尼克?她吃惊地从门上的猫眼确认,门外那个人确实就是和自己分居中的丈夫。</p><p>对方和一年半前相比真的憔悴很多,不过那张天生的怯懦笑容,却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当然,那是指失业之前的他。所以在感到怀念的同时,也因为对方唐突的来访而心生警戒,在开口的时候,妮娜感觉自己的语气生硬了些:</p><p>「你来做什么?」</p><p>「来向你道歉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就是了。」</p><p>听到这番直率的话语,妮娜再次吃惊。</p><p>「……想得也太美了。一个老是烂醉如泥,借酒装疯的人,一年多来都对我不闻不问,到了现在才跑来讲这种话?」</p><p>「嗯,你说得没错。我心里也明白。就算你这样骂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只要几句就好。我想当著你的面,好好向你道歉。」</p><p>声音很真挚。感觉像是以前那个诚实的他又回来了,妮娜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轻轻地打开了木制大门。因为父母正好不在家,要是错过这次,以后可能找不到机会好好谈一谈了。</p><p>「……好吧,你进来吧。现在刚好爸爸妈妈都不在,你可以稍微待一下子。」</p><p>「这样啊。我本来也想跟爸爸他们打声招呼……」</p><p>「别傻了,要是爸爸回来的话,你一定会被他揍一顿的喔!」</p><p>虽然她小小威胁了一下,雅尼克反倒觉得被打也是应该而直点头。妮娜忍不住吃惊地睁大双眼。而接下来,他又说出这样的话:</p><p>「很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还是不进去了。」</p><p>「咦?可是,现在……」</p><p>「没关系。在这里就好了。话说回来,可以让我多看看你的样子吗?」</p><p>这是怎么回事呢?明明许久不见的他,表现得这么沉稳,可是放下警戒后,却涌起另一种不安的感觉──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p><p>「吶,雅尼克,发生什么事了?今天不但没事先联络就跑来,而且总觉得你从刚才开始就有点……」</p><p>正当她欲言又止时,房子里面突然传出非常激烈的哭声。</p><p>响亮到能够传遍这附近的声音,毫无疑问地就是小婴儿的哭声。</p><p>「啊,糟糕了。你等我一下喔,那孩子好像醒了。」</p><p>「那、那孩子?妮娜,等等。难道你已经找到新的──」</p><p>「笨蛋!那当然是你的小孩呀!」</p><p>在打断他会错意的胡说八道后,妮娜慌慌张张地走回房子里面。「……我的……小孩?」雅尼克茫然失措地喃喃自语。这时回到客厅的妮娜,动作熟练地抱起在摇篮中哭泣的爱女,一边哄著宝宝,一边走回玄关。不出所料,雅尼克还保持在同样的姿势和表情,愣在原地不动。看到他大吃一惊的样子实在很滑稽,妮娜忍不住笑了出来。</p><p>「这孩子是?我、我的小孩?这么说,你在离家的时候就……?」</p><p>「没错,那时我已经怀孕了──赛琳娜,来来,跟难得来看你的爹地打个招呼喔。」</p><p>赛琳娜.阿尔诺跟某人很像,翻脸就像翻书,哭得快停得也快。待在妮娜怀里未满一岁的小宝宝,已经找回好心情,正在专心对付奶嘴。</p><p>「赛琳娜……是个……女孩子吗……」</p><p>「对呀!要是你早点想通过来找我的话,我们还可以一起帮她想名字呢。虽然不只讲一次了,你让我等一年半也太久。」</p><p>雅尼克似乎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只是战战兢兢地把手伸向赛琳娜。他的食指被一只小小的手掌紧紧握住,就是这么一个小动作,便让他不争气地皱起脸来。当然,那并不是悲伤,而是另一种感情的表现。</p><p>「这、这种……这种事情……这么幸福的事,像我这样没出息的家伙……」</p><p>「喂,你这样也太夸张了吧?赛琳娜好不容易不哭了,这次又换你哭出来,到底是怎样嘛?」</p><p>「对、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太开心了……要、要是再晚一点,我就会什么也不知道就……一想到这个,我就……对不起,我没办法好好讲出口……对不起……对不起……」</p><p>妮娜面露微笑,体贴地在一旁静静望著终于忍不住而掩面哭泣的雅尼克。过去那个爱哭又靠不住,但是自己却打定主意嫁给他的丈夫,的确回来了。</p><p>所以,对于丈夫讲不出口,令人有些担心的部分,她还是努力假装没发现。</p><p>○</p><p>想聊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可是毕竟时间有限,结束的时刻很快就会到来。如同生存于这世上的一切生物,这是非常自然的事。</p><p>雅尼克.阿尔诺离开妻子的娘家时,天空已经染上美丽的夕阳红了。虽然妮娜拚命挽留他留下来住,但他只能用今天还有急事要办的藉口,依依不舍地和她道别。</p><p>那些犹豫不决的举动,还有离别时说出的那句「我爱你」,一定是被聪慧的太太看出端倪了,所以她才会这么担心地频频追问吧。</p><p>──吶,雅尼克……你……还会再来吧?</p><p>──你下次会来把我跟赛琳娜接回去住吧?</p><p>他费了好大的心力,才终于让自己开口答应。一方面是愧咎于欺骗了她,最重要的是得知自己有了女儿,让原本应该已经彻底觉悟的自己,无可奈何地又产生了留恋的感觉。光是要阻止自己的泪腺再度溃堤,就已经用尽全力了。</p><p>但令人难过的是,时间是有限的。而且无法倒流,不讲情面,绝对不会停下脚步。</p><p>「……呵呵,她的手好小啊。」</p><p>走出这个包含太太的老家在内,只有几户人家的小聚落后,阿尔诺并未走向火车站,而是独自漫步在绯红的草原上。掌中还留有那个小生命的触感。</p><p>「赛琳娜啊……妮娜真是取了个好名字呢……」</p><p>要说到对这世界的留恋,当然是有。怎么可能没有呢?和太太破镜重圆,再加上女儿,三个人一起展开新的生活,就算这是无法实现的愿望,但自己还是忍不住去幻想。然而不可思议的是,现在心中非常平静。照理说,像自己这么胆小的人,现在应该要表现得更加慌乱才对。</p><p>老实说,自己先前心中总是认为,事到如今早就没救了。</p><p>在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后还是不免会想,当最后一刻来临时,自己大概会心有不甘地哭喊吧。</p><p>可是,有一名少女不惜性命,替自己争取到这一点点的缓冲时间。却没想到,这短暂的时间让自己的心彻底安稳下来。让自己得到了如此弥足珍贵的感动。</p><p>「谢谢。」</p><p>他轻声说著。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略高的小丘上,于是靠著一旁的树木坐了下来。现在就连呼吸也开始费力了,但阿尔诺还是用尽力气继续说下去:<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为了自己这样的人,竟然还会感到难过啊。还有这几天才认识的三个少女,像是依偎在一起一样,伫立在她的背后。</p><p>「而且──」</p><p>「?」</p><p>「我觉得,得到救赎的人应该是我吧。」</p><p>听到她说的话,雅尼克笑了。总觉得,风好像变强了啊。</p><p>啊啊。雅尼克费力地呼吸著。</p><p>真不想死啊。真不想死。</p><p>我还想再活久一点呢。</p><p>因为遇上这么幸福的事,真希望再给我多一点时间,好好体会。</p><p>「……妮娜……赛琳娜……」</p><p>太太啊,女儿啊,我心爱的两人啊。希望你们能原谅如此愚蠢的我。</p><p>拋下你们离开,这么没出息的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很过分,还是希望你们能原谅我。</p><p>此外,最后再让我说一句吧。</p><p>「谢谢。」</p><p>献给我最珍贵的家人,献给站在身旁、对我有大恩的少女,献给其他更多更多的人。</p><p>阿尔诺用此刻已不听使唤的嘴巴,献上衷心感谢的话语。</p><p>「……谢谢。我真的……非常……幸……福…………」</p><p>没多久,映入眼中的景色,一下子陷入黑暗。</p><p>看来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呢,那我就稍微睡一下好了。没事的,等我醒来再好好打拚就好啦。之后就能和妮娜还有赛琳娜,三个人手牵手一起走下去────</p><p>○</p><p>于是,雅尼克.阿尔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p><p>就像生存于这世上的一切生物一样,十分自然地走完他最后一程。</p><p>带著开心的微笑,流下伤心的泪水。像个普通人一样,带著后悔与遗憾,以及些许的满足,在慧太郎面前发出声响,慢慢地化石化了。</p><p>而在此同时,大概是认知窜改药的药效也消失了,阿尔诺从常人变回〈裸虫〉的外表。慧太郎在这个不能被外人看见的遗体面前,静静地站了一阵子。夕阳还未沉入地平线,眼下是一片如星火燎原般的原野。</p><p>「…………慧太郎。」</p><p>背后响起亨丽的声音。我知道──慧太郎心想。现在还有一件阿尔诺拜托自己的约定,非得完成不可。就是为了实现约定,这几天慧太郎才会一直待在他身边。</p><p>他默默从刀鞘中拔出无垢娘矩安。刀身在斜阳下绽放耀眼的光辉。</p><p>不知从何时开始,附近响起一道十分寂寥的歌声。即使不回头也听得出来,开口唱歌的人就是玛蒂娜。不知战栗歌姬此刻作何感想呢,歌声和先前在学园礼拜堂听见的完全不一样,她以温柔至极的语调,向死者献上一曲镇魂歌。</p><p>蔻依微微发出哽咽的声音,亨丽则是拚命强忍著泪水。</p><p>片刻之后,慧太郎摆出蜻蜓架式。此时若是露出半分迷惘,就是对孤身奋战而赢得胜利的阿尔诺的一种亵渎。因此,他俐落地挥下利刃。</p><p>「啊──」</p><p>亨丽再度出声。这时忽然卷起一阵强风。</p><p>粉碎的化石乘著风势,宛如雪花般飘入空中,在众人意外的目光下,一路吹向远方。雅尼克.阿尔诺化为〈裸虫〉的证据,以及可能累及亲友的事证,受到某个无形存在所展现的些微慈悲所助,从世界上消失了。</p><p>没有人会发现,没有人会受牵连,就这样悄悄地消失了。</p><p>那就是,阿尔诺最后的请求。</p><p>「──先生,祝你一路顺风。」</p><p>慧太郎强忍口中的苦涩,拚命抑制心中的激荡,如此轻声送别。</p><p>已经没有人能伤害你,已经没有人能胁迫你了。</p><p>你在逝去时浮起的微笑,究竟是什么意义,获邀留在此地的我们完全能够明白。已成永恒的你所拥有的思念,我们一定会牢记在心,永不忘怀。</p><p>所以,祝你一路顺风。</p><p>希望你……一定要,一路顺风。</p><p>凭吊的歌声淡淡地唱了下去。受到嚎啕大哭的蔻依影响,亨丽也渐渐小声地哭了起来。而慧太郎在送上饯别的话语后,也感觉到脸上有道温热流淌而下。</p><p>飘散于空中的无数雪片,现在已经消失无踪了。</p><p>只有风才知道去哪了。</p><p>○</p><p>就这样,又再次回归熟悉的日常。</p><p>无论发生多么深刻的悲剧,日子还是不会停下脚步。无视于当事者的心境,世界依旧残酷地持续运转。而人们只能默默忍受和平的降临。</p><p>不过,若是要说这世界是否一成不变,倒也不是那么回事──</p><p>「亨丽埃塔,今天我们一起用餐好吗?」</p><p>「我说你啊……」</p><p>午休时间。在圣凯萨琳学园的教室里,亨丽准备一如往常前去图书馆,迫不及待提起午餐篮,正要从座位上起身时,听见正前方响起找自己攀谈的声音,忍不住半眯起眼睛。</p><p>抬头一看,蔻依就站在那里。她用仍然裹著绷带的手,拿著像是便当盒的布包,不知为何露出媲美太阳的笑容。老实说,看起来真的很烦。</p><p>「……你到底想要干嘛啦?」</p><p>「啊?你在说什么呢?」</p><p>「不要装傻!我说你啊,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p><p>亨丽想办法忍下了越来越激动的语气。毕竟在可敬的级长大人无惧于周遭眼光,以宏亮的声音向自己搭话以后,原本热热闹闹开始吃饭的其他同学,全都把目光集中过来了。她不像过去那样张口闭口就是提醒或斥责,而是像对待普通朋友一样和自己说话,也难怪大家会有这种反应。</p><p>沐浴在令人坐立难安的注视下,亨丽只好无奈地贴在蔻依脸旁,小声地责问:</p><p>「这不是一下子就引人注目了!你为什么要在教室里跟我讲话啦!」</p><p>「唔。因为你不是说过要跟我好好相处吗?」</p><p>蔻依嘟著嘴这么说。说是说过了,但你是小孩子吗!亨丽有点看傻眼,继续往下说:</p><p>「我的确说过不会再刻意伪装了,可是我跟你的约定,并不包含跟其他人打好关系喔!话说回来,你不是每次都找慧太郎一起吃饭吗?」</p><p>「那有什么关系。我今天想要跟亨丽埃塔在一起啊。而且,慧一下课就离开教室,不知道跑去哪儿了耶?好像有什么急事的样子。」</p><p>自己当然知道。但是,蔻依邀请的人选仅限于慧太郎和自己,本来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在他转学进来之前,蔻依一直都是和其他同学一起吃午饭。</p><p>「……要是一直跟我纠缠在一起,会让其他人对你失去信任喔!」</p><p>「这一点就不必担心了。因为我还打算再找几个同学一起用餐。只要大家和和气气坐在一起吃午饭,一定能让大家了解你真正的为人。没问题的,我一定会好好解开大家对你的误解。」</p><p>「你这是哪来的自信啊!误解不误解根本不重要,我才不管其他人怎么……啊,受不了耶!你这个女人怎么那么烦啊,级长!」</p><p>「什么?级长?你在叫谁呢?这么陌生的称呼方式,我完全听不懂呢。」</p><p>「你、你这个女人……!」</p><p>太糟糕了。总觉得情势好像完全逆转过来。以前明明都是自己在耍著对方玩,可是这家伙,不过是掌握了自己的几个秘密,就这么嚣张起来了?<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你、你为什么又跟上来啦!这个……笨蛋蔻依!」</p><p>「呵呵,你终于喊出我的名字啦?没错,我就是蔻依,身负骑士家族罗休杰克朗的血统!只要一旦盯上猎物,就绝对不会让目标逃走喔,亨丽埃塔!」</p><p>「那绝对不是什么骑士啦!只是死缠烂打而已,好吗!」</p><p>亨丽发出哀号拔腿就跑。蔻依也有样学样,理所当然地跟著跑了起来。事情到底为何会发展成这样呢?突然间,一场少女之间的追逐戏码就此上演了。看著这样的两个人,从教室探出头的班上同学,全都看傻了眼。</p><p>没错,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世间万物不可能永远保持不变。</p><p>阿尔诺死后已经过了三天。花了点时间疗愈心伤的亨丽等人,终于回到一如往常,却又有一点点不同的每一天了。</p><p>○</p><p>『──哦,原来如此。这就是事情的始末啊?那么,那边已经告一段落了?』</p><p>『嗯。关于无法拿到书本这件事,实在是很抱歉。』</p><p>『没关系啦。那本来就不是你的工作嘛。只是刚好有一本魔书流入伊苏,所以才顺便麻烦你帮忙而已。那么,既然死神也已经离开人世,剩下就是──』</p><p>『〈圣乔治之剑〉吗?应该还有一半的成员存活下来了。』</p><p>『喔喔,那边也不成问题啦。我们已经拜托那位首相大人去处理了。』</p><p>『阿道夫.梯也尔?对那个老狐狸欠下太多人情,似乎不太好。』</p><p>『那也没办法啊。现在我们还需要那个男人的力量。不管是为了能在法国境内自由行动,或是打探梵蒂冈的动向都一样。你想想嘛,上个月进行暗杀的时候,他不是也帮了大忙吗?』</p><p>『……爱德华多.瓦尔提斯.柯尔亚诺枢机主教。那个导致魔书外流的元凶呀。』</p><p>『正确来说,应该是包含他在内的一部分强硬派人士啦。为了振兴十字教,他们似乎尝试了许多办法,利用魔书增加〈裸虫〉,导致社会动荡不安,也是他们手中无数计画之一呢。真是的,明明只是个草包,只有惹麻烦的功力堪称一绝呀。』</p><p>『说的好像事不关己一样。最后还不是劳您大驾才解决了那个草包吗?关于上个月牵连整个伊苏的事件,我到现在还在生气喔。』</p><p>『也是啦。我都能想像到你那张迷人的笑容浮现在眼前的样子了。不过,归咎在我身上,你恐怕是找错人了。关于那项行动,无论是我还是约瑟夫,都投了反对票喔。』</p><p>『……杀害约瑟夫先生的〈虫天之瞳〉持有者,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吗?』</p><p>『喔喔,完全没有头绪耶。不过嘛,梯也尔搞不好知道些什么,暂时静观其变喽。但是照我的推测,对方很有可能躲在菲尼斯泰尔省──也就是你的地盘当中呢。』</p><p>『哎呀,意有所指呢。难不成你怀疑我有那万分之一的嫌疑吗?』</p><p>『当然不会喽。我可不会冒犯女王面前的宠儿啊。』</p><p>『那就好。』</p><p>『话说进度报告呢?好像没听你回报过,本来的任务有何进展啊?』</p><p>『目前没有变化喔。就目前看来,罗休杰克朗的后裔,对于旺代战争的「真相」似乎一无所知。我不认为有必要继续监视她────等等。』</p><p>『?怎么了?』</p><p>『……好像有人来了。先到这边。』</p><p>○</p><p>来到藏在图书馆身处的空间后,就看见她孤伶伶坐在椅子上看书。</p><p>还未开放的馆内有些昏暗,在唯一有阳光从微微敞开的窗帘透入的那块区域中,她就像一张切开的剪影般遗世独立。大概是听到有脚步声接近,小巧的头颅像有千斤重般抬了起来。</p><p>「什么事?」</p><p>「也不是说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吧,玛蒂娜?」</p><p>慧太郎苦笑著回应,而玛蒂娜.罗塞里尼只像呼气般说了声「是喔」,接著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读起书来。慧太郎已经习惯她这副作风,也不以为意,就在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p><p>「你还是没变呢。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会跑来这里吗?」</p><p>「我大致上猜得到。告密者就是她吧?」</p><p>她──指的是亨丽吗?那就答对了。之前先向她打听了玛蒂娜常去的地方,又借来了她偷偷制作的图书馆钥匙,于是慧太郎才会来到这里。</p><p>「所以,有什么事?」</p><p>「?没有啦,其实也没什么──」</p><p>『我待在这里的事情,基本上是向所有人保密。亨丽埃塔也没有那么大嘴巴。要是没有拿出让她信服的理由,她是不会把钥匙借给你的。』</p><p>『……都被你看穿啦?我有时候觉得你有点像维多克先生呢。』</p><p>以拉丁语像侦探一样把自己逼入死角,慧太郎也以拉丁语像个犯人一样投降说道:</p><p>『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p><p>『不需要呢。如果是关于把魔书给你的事情,之后我会好好跟你讨回来。』</p><p>『呃,不只是那件事。其他像是你曾经出言点醒过我,还有一起帮忙救出亨丽的事情等等,总觉得受到你相当多的照顾。多亏有你的帮忙,玛蒂娜。谢谢你。』</p><p>玛蒂娜把脸从书上抬起来。凝视著慧太郎的黑眸,虽然隔著镜片,但看得出有些游移。</p><p>『……还不至于需要你向我道谢的程度。我只是基于我个人的意图在行动而已。』</p><p>『个人的意图?』</p><p>『是啊,只是站在我个人的角度判断,觉得某些事比魔书更重要,以此为优先而展开行动,刚好变成助你一臂之力的结果而已。所以就别再对我说些无谓的感谢了。』</p><p>判断?还是听不太懂。不过慧太郎觉得那些事情都无所谓。</p><p>『那么,你唱给阿尔诺先生的挽歌呢?那也另有原因吗?』</p><p>想起那天在夕阳下听见的,那充满哀戚与慈爱的旋律,慧太郎像是要掩饰心中痛楚般轻轻笑了。这就没有理由狡辩了吧?他心想。</p><p>而这次终于看见,玛蒂娜白皙的双颊染上浓浓的红色。</p><p>『虽然我不太会形容,但是那首歌真的很动听。因为听了那首歌,我才觉得自己确实遵守了和阿尔诺先生的约定。你并没有将死亡美化,而是视为一个新的开始,给人一种非常积极向前的动力。』</p><p>『你、你人再好也要有个限度。我才不是抱著那种想法唱歌……』</p><p>『没关系啦。我自己是这样想的就好了。所以──谢谢你,玛蒂娜。』</p><p>听见慧太郎再次道谢,她深深低下头去,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好像很忙碌地不停翻动书页。真是令人莞尔的反应呢。慧太郎早已明白,坐在眼前的这名谜样少女,虽然总是表现出冷静又善于阴谋的模样,实际上却意外地十分重感情。</p><p>虽然想问她的问题很多,但不管怎么问,她肯定还是不会回答。既然如此,那么就暂时保持这样吧,反正已经稍微了解她的为人了。</p><p>『……我稍微可以理解亨丽埃塔的心情了。』</p><p>片刻后,玛蒂娜轻轻呢喃。带著还有点红的脸,语气有些不甘地说著:</p><p>『只要一见到你,心中就会开始躁动不已。如果你继续像这样,随便对人露出会引起误解的笑容,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因为爱情方面的问题被女人捅上一刀喔!要不然呢,就是被一无所知地接近你,却拥有正常性向的同性,在东窗事发后义愤填膺地找你算帐呢。你要多加小心喔。』</p><p>『接近我……正常性向的……同性?』<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他还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但是玛蒂娜又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却十分残虐地如此相告:</p><p>『你以为我一直没发现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就太天真了。』</p><p>『怎、怎么会……?』</p><p>『你的骨骼特徵属于男性,虽然喉结不太明显,但勉强可以分辨。被你抱在怀里时,感觉得出胸膛很硬。进一步来说,因于我个人拥有免疫体质,所以魔法药很难奏效。』</p><p>听见她淡淡地列举出看穿自己身分的理由,慧太郎完全说不出话了。尤其是最后那决定性的一击。照这么说,上次在大浴场相遇时,她就已经看见自己的样子──</p><p>「那阵子,我晚上一直睡不著呢,真是多谢款待。」</p><p>「那时候你那种令人费解的反应原来是这个原因啊啊啊啊!」</p><p>看著眼前改口说起法语,不知回忆起什么而合掌一拜的玛蒂娜,慧太郎抱著头仰起身体疯狂大喊。而且,还说什么多谢款待啊!</p><p>糟糕了。连本来的性别也被拆穿,实在太糟糕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看来只能拿出封印已久,从未向亨丽展现过的下跪最终奥义,看在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她应该会下手轻一点吧?</p><p>「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别人说。」</p><p>「啊……咦?真、真的吗!」</p><p>「因为,我身为魔女的事情,你也一直替我保密吧?既然这样,只要你再答应我一个要求,那么你其实是妖怪『炫耀狂魔』的事情,我也会向其他人保密。」</p><p>「你居然连妖怪这个日本语汇都知道啊……呃,那个,你所谓的要求是?」</p><p>「今后每一次入浴日,你都要到大浴场来。」</p><p>慧太郎突然定格了。虽然有股不祥的预感,但在稍微沉默一下之后,还是忍不住追问:</p><p>「为、为什么?」</p><p>「为了将来,要事先预习呢。」</p><p>「………………」</p><p>「作为交换,你也可以看我的。不准说不要。」</p><p>「等等,当然不要啊!这不是互相看一看就没事的问题啊!」</p><p>听完她这番不知究竟有几分认真的发言,才发现原以为大略掌握的性格,又从掌中迅速飞走了。就在此时,旁边突然响起一道元气十足的声音。</p><p>「哎呀,这不是慧吗?还有玛蒂娜也在。原来你们两位约好在一起呀?」</p><p>「?蔻依?你怎么会跑来图书馆──呜哇!」</p><p>回过头便吓了一大跳。从书架后面现身的蔻依,旁边还带著手臂被牢牢抓住的亨丽。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亨丽看起来很疲累的样子,死气沉沉地垂著肩膀。</p><p>「呃,这个~……发生什么事了?」</p><p>「……这个大胸部的,有够黏人。甩都甩不掉。」</p><p>「呵呵,今天的我可是完全不一样了呢。可不要小看痛改前非的人喔。」</p><p>只见亨丽流下悲愤的泪水,而蔻依却心满意足的样子。实在让人搞不清楚状况。接著,蔻依拉起亨丽的手,走到慧太郎身旁坐下。</p><p>「不过,我们四人竟然在校内不期而遇,这也是某种缘分吧。同样都是经历过那场战役的同袍,今天就在这里一起用餐吧。」</p><p>「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又随便乱作决定!你快点回教室啦!」</p><p>「请恕我拒绝──对了,慧。平常这个时段,图书馆应该是禁止进入的,你和玛蒂娜是怎么进来的呢?难道门没锁吗?」</p><p>「咦?啊、啊,这个,就是……」</p><p>「因为有秘密的备用钥匙。慧太郎从亨丽埃塔那里借来的。」</p><p>「……亨丽埃塔,那该不会是瞒著校方偷偷制作的钥匙吧?给我老实说。」</p><p>「玛蒂娜你这个叛徒!你明明也有钥匙耶!」</p><p>如同上述,现场马上就热闹起来了,慧太郎不知所措地搔搔脸颊。他看了一下对面,那个为了不让蔻依追究自己的罪行,很乾脆地出卖友人的玛蒂娜,也露出了有些束手无策的表情。当然,也同时假装没听见亨丽的抗议。</p><p>「……总觉得这个地方,也越来越吵了。」</p><p>「有什么关系呢?偶尔违反一下自己的原则,跟大家共度一段时光也不错啊。」</p><p>咦?玛蒂娜显得有些惊讶。看著这个不爱与人交流的少女,慧太郎继续劝说:</p><p>「有些事情,是只有我们四个人才知道的。正如蔻依所说,我觉得这可能是某种缘分吧。至少今天留下来跟大家一起吧,玛蒂娜。」</p><p>慧太郎觉得,现在仍然对阿尔诺与班瓦的事情耿耿于怀的人,大概不只有自己而已。所以大家才会找寻知情的同伴,自然而然聚集在这里。亨丽和蔻依自然不用说,而玛蒂娜之所以没有立刻离开,一定也是有著同样的想法吧。</p><p>没过多久,玛蒂娜虽然有些不情愿,却网开一面地叹了口气。</p><p>「……好吧,只有今天喔。反正刚好肚子也饿了。」</p><p>「哎呀,你饿了吗?可是玛蒂娜,我好像没看见你准备的──」</p><p>「那个。」</p><p>「……为什么要指著我的便当盒呢?」</p><p>「啊哈哈!蔻依你活该!你就好好见识玛蒂娜像是无底洞的胃袋,尽情发抖吧!」</p><p>「亨丽,不好意思打扰你的兴致,可是你的三明治也被抢走喽。」<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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