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终章

眼前，有一头龙。虽然不像蒂菲那么巨大，但它已经从幼龙逐渐转变为成龙，是一头年轻的龙。——啊啊，原来是梦。这个梦境一直存在于露蒂洛的意识角落里。那是自己还不成熟，没有力量又愚蠢的时期。父亲的弟弟生了三个儿子，虽然不愁王位后继无人，但就是少了个公主。所以叔父把从小就失去父亲的露蒂洛，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爱。而母亲那边的表兄弟姊妹也都是地位崇高的绅士淑女，也把露蒂洛当成妹妹一般对待。露蒂洛从小就受众人宠爱，而她也没有让疼爱她的人们失望，一直都表现得很优秀。露蒂洛天生就具有成为优秀〈占刻师〉的才能，因此在学园内很快便展露头角。年仅十五岁的时候，就成功发动最高级的魔法——〈圆桌骑士〉。周遭的人无不对她投以羡慕的眼光。于是，人们对她的期待就愈来愈高。每天强颜欢笑面对人群，露蒂洛也觉得有些累。那一天，为了测试〈圆桌骑士〉的性能，她参加了讨伐落单罪祸的任务。然而，等在她面前的却是这头龙。罪祸和龙，危险程度大不相同。一般人或许不知如何分辨，但骑士和士兵不可能分不出来。但当时的露蒂洛却没有在第一时间理解，自己的状况有多么危险。因为她一向是那么优秀，而且又是王族出身，所以对危险的感受力不足。人类真正的价值，唯有在被追至绝境时才会彰显出来。当时她只知道发抖，连放声求救也忘了。这就是她的本性。从小倍受宠爱及无微不至的呵护，被所有人捧在手掌心中长大的她，自以为是特别的存在，但终究只是平凡的人类。正当她以为自己将要死去，放弃一切希望时，一颗石头打中龙的头部。那是稍远处一名年轻士兵投掷出来的石块。他穿着简陋的装备，手上握着如玩具般的便宜长枪。仔细一看，他甚至颤抖得比露蒂洛还严重。龙很快地把注意力转移到士兵身上，当时露蒂洛根本无心去在意士兵是否即将死去，反而因为自己能够从巨龙手中逃走而感到安心。但是，年轻士兵却叫喊着。——你快逃——那名士兵不停颤抖、面露恐惧、哭丧着脸，却还是舍身相救，让露蒂洛逃走。那是多么高尚的情操。多么坚韧的勇气。当露蒂洛被吓得惊谎失措之际，他竟然克服了那份恐惧。他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让别人活下去。露蒂洛从来没有在表兄弟或是叔父身上，感受过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这名士兵并没有过人之处，只是一名平凡无奇的人类，因此更是让露蒂洛感受到冲击。等到她回过种来，手中已经握着〈圆桌骑士〉中的一把剑，砍杀那头龙。在这之前，她只有使用过自律攻击型魔剑，从来不知道手握魔剑时可以施展出如此高超的剑术。但是那一击并没有击倒龙，露蒂洛还渴望更强大、更强大的力量。露蒂洛相继召唤出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圆桌骑士〉，不顾一切地攻击，虽然心中仍旧畏惧着死亡，但为了追上那名士兵展现出来的高尚情操，她拚命挥舞魔剑，直到所有〈圆桌骑士〉全都臣服在她手上为止。她杀了龙。所有人都赞许她的勇敢。——不对，应该接受赞扬的人，是那个救了我的士兵。露蒂洛认为，自己只是使用手上拥有的武器，做好该做的事情而已。然而从那时候起，她也失去身为〈占刻师〉的未来。因为〈圆桌骑士〉太过强大，而全数发动的露蒂洛，再也无法习得其他〈占刻〉。即使如此，她也不在意。因为她想成为一名面临死亡之际，还可以不顾自身去帮助别人逃跑、守护别人生命的人。她打从心底想变得更强。但是，之后她又再一次被逼上绝境。对方是她在这世上最敬爱的表哥——即便当时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她完全无计可施，只能哭泣着放声求救。不同于遇上龙的遭遇，这一次她与对方势均力敌，照理说应该要奋战到底。这件事让露蒂洛觉得，自己和以前比起来完全没有改变。即便如此，她又获救了。——抱歉，我来迟了————就是他。虽然毫无根据，但露蒂洛确信就是这个人。这一次，他代替露蒂洛面临痛苦的抉择。救出露蒂洛之后，他选择与格雷特战斗，这份令人生不如死的责任，他全都一肩扛起。露蒂洛觉得自己还是无法拯救任何人。但是，她又再次受到赞扬。——不对，这不是我的功劳。然而，和前一次不同，这次她确实抓住了他。是的，她真正想留在身边的人，不是艾丝堤尔，也不是玛那，而是他。露蒂洛希望他能看着自己——我变强了、我很努力、我很勇敢——这一切她都想让他知道。不久之后，露蒂洛又遇上第三次危机。对手是魔王级的罪祸。这一次、这一次，露蒂洛为了守护的事物，为了展现高尚的情操，她不再逃避并且勇敢面对挑战。但是他却这么说。——不管露蒂洛是什么样的花，我希斯·贝尔格拉诺都会好注视着你——就在此时，露蒂洛睁开双眼。「——糟糕，竟然睡着了……」哗啦一声，浴池里翻起阵阵涟漪。这里是学生宿舍的大澡堂。只开放给学生会成员使用的专属澡堂，虽然没有一般学生的大浴池来得宽敞，但墙面是用光滑的巨石做成，浴池边还有一座吐出源源不绝热水的狮头塑像。经过〈占刻〉治疗后，露蒂洛的伤势恢复到可以正常上学的程度，视力也逐渐回复。在医生好不容易准许她入浴洗澡后，她就泡在浴池里，并且不知不觉打起瞌睡来。或许是梦中留下的余韵吧，露蒂洛感到胸口一股燥热。纠结在心里的这份痛苦，令她不自觉地轻轻咬着食指指背。虽然印象模糊，但她依稀记得。那个人手握着金色长枪，面对魔王级皇祸却一步也不退让的英姿。第三次陷入绝境时，露蒂洛使出所有招式而筋疲力尽，最后又是他承受了一切。他打倒了不可原谅的敌人，同时也让对方得到救赎。露蒂洛为此感到自尊完全粉碎。一筹莫展地——无可救药地——对他神魂颠倒。纵使人们称露蒂洛为英雄，但是她心目中的英雄永远只有那个人。*「欸、希斯，这个可以吃吗？」「艾丝堤尔，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事件经过一周之后。被囚禁在水晶里的学生也都平安获救，当卡塔莉娜的剑被粉碎的同时，禁锢他们的水晶也随之破碎——就像困住艾丝堤尔的水晶一样。起来，其实他到两天前才恢复意识，他安抚了泪如雨下的玛那后，便接受精密的检查，一直到今天才有办法开口说话。艾丝堤尔在事件发生后，不知道被蒂菲叼到哪里去，但是在醒来之后又自己回到学园。不过——「嗯——因为人家的力量都被夺走了，不多吃点会没精神嘛。」被耶里欧特夺走的魔力，已经失去了一大半。——应该是在为了让爱莉娜起死回生时用掉了吧……幸好艾丝堤尔的魔力够强大，爱莉娜才能捡回一命。「艾丝堤尔，你失去那么多力量，应该很困扰吧？」希斯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但心里还是希望帮助她。「嗯——？不会啊。」「艾丝堤尔，这个时候你就不要逞强了。」希斯认真地这么说道，但反而让艾丝堤尔瞠目结舌。「难道说，你是在关心我吗？」「那是当然的，因为我们的无能，才害你被夺走魔力……」艾丝堤尔还是老样子，露出愉快的笑容说道：「希斯你真的是很正经耶，我反倒觉得这样更好，没事的。」「这样更好？」「嗯。你知道要逗罪祸发笑的时候，最大的阻碍是什么吗？」语毕，艾丝堤尔挺起胸膛得意地说：「之前我也跟你说过吧？就是我的力量。因为我太强了，所有罪祸看到我都畏惧三分，更别说是在我面前笑了。现在我变成这样，就可以逗任何罪祸发笑，你不觉得这样更厉害吗？」希斯微微露出笑容。「我觉得，艾丝堤尔你真的很厉害。」「嘿嘿嘿，我早就这么说了嘛。」此时，艾丝堤尔站起身来。「那我也差不多该离开了，还有很多人等着我去逗他们笑呢。」艾丝堤尔一手拿着苹果，精神饱满地说道。但当她转身时，希斯从她的背影感觉到一股失落的气息，而且他肯定那绝对不是心理作用。就在希斯心里感到一阵痛楚与自责时，露蒂洛和艾丝堤尔擦身而过进入房内。「希斯，你身体怎么样……还会痛吗？」看到希斯为了艾丝堤尔的事情而伤神地揉着眉间，露蒂洛赶紧上前关心。「没事，不过你竟然对我这么温柔，跟平常不一样耶……」整理一下情绪后，希斯望着露蒂洛问道：「倒是露蒂洛，你还好吗？」希斯醒来的时候，露蒂洛还在接受洽疗，所以两人没有见到面。露蒂洛用手掌遮住左眼说：「右眼的视力有点减弱，不过现在已经可以看得很清楚了。再说我的伤势比你还轻微许多。」听起来一派轻松的描述，但背后隐藏着她差点失明的事实。——明明叫她不要勉强自己，结果反而让她更加不知节制……就在希斯喃喃自语时，露蒂洛大剌剌地往椅子上一坐。那张椅子正好是刚才艾丝堤尔坐过的位置。「艾丝堤尔果然还是很消沉啊……」「你也这么觉得吗？」看见露蒂洛点头，希斯叹了一口气。露蒂洛见状，马上换了个话题。「还有，有关耶里欧……不、是爱莉娜的事情。」自从耶里欧特消失之后，希斯就还没跟她碰过面。「她也和艾丝堤尔一样，编到我的小队里。总之，跟之前一样。」「她现在怎么样？」「我们还没告诉她耶里欧特的事情，只跟她说他消失了。」这样做或许也是好事。因为——「他的遗体还没被找到。」就在爱莉娜成功复活后，在场所有人全都筋疲力尽。当救援的骑士赶到时，已经没看到耶里欧特的遗体。但是他在希斯亲眼目睹下死去。——一定是他。所以希斯确信。是那个魔物把耶里欧特的尸体带走的。这同时也代表最棘手的敌人，已经拥有装着艾丝堤尔部分力量的容器。沉思一阵后，希斯才发现露蒂洛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你、你怎么了吗？」「嗯……」露蒂洛先是眼光飘移、欲言又止，随后头点说道：「我想问你一年前的事情。你、是不是和我见过面？」一年前——希斯确实在郊外见过露蒂洛。「是的，我想应该有看过你。」「是、是吗？那么，那个时候，我是不是和什么东西战斗？」「嗯，我记得之前好像有提到过。」看到希斯怀念地点头，露蒂洛双颊微微泛起红晕。「这、这样的话，那时丢石头还是什么的，引起龙注意的人……」「呃、嗯，好像是石头吧！」对希斯而言，那是一段痛苦的回忆。在正面与罪祸对决的少女身旁丢石头这种事情，其实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记得当时还叫她快逃，可是少女比罪祸还强，根本不需要逃跑。狼狈不堪的希斯，突然发现露蒂洛好像说了一个奇怪的词汇。「嗯，你刚是不是说龙？」「是的，我就是因为杀了那条龙，才取得骑士封号。」「龙？我竟然对着龙丢石头？」露蒂洛眨眨眼，修长的睫毛随之晃动。「你自己没发现吗……怎么了？希斯？」希斯眼冒金星，感觉快要昏倒了。当时因为情况紧急，所以没时间看清楚敌人是什么。——如果我知道是龙的话，早就逃跑了……！希斯全身开始发抖，露蒂洛见状苦笑着说：「你真是个有趣的人。」「是、是吗……」「你可是打倒皇祸的人哦，而且对方还是魔王候选人。既然可以与那种敌人一对一战斗，为什么平常又是这个样子……」宛如被指责得一无是处的希斯低声呻吟，露蒂洛伸出手放在他的脸颊上。「不过，或许这就是你的优点。」「露蒂洛……？」「你不是格雷特大人，虽然和他使用相同的武器、就算看起来很像，却不是他。」接着露蒂洛又补充说道：「我想和这样的希斯一起走下去。」「咦……？」「不行吗？」听到少女强求的语气，希斯用力地摇摇头说：「怎么会不行！」希斯的回答让露蒂洛露出温柔的微笑。「那就这么决定了。那么，你就在毕业前先取得骑士封号吧。」「什么？」「以现在的情势来看，或许还能够填补圆桌骑士的空缺。这么一来，你不学会骑士应有的知识可不行呢。」「知识？骑士？露蒂洛，稍等一下，你在说什么——」「所以，为了让你在病房里也能念书，我把教科书和笔记都带来了。」「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希斯又开始浑身发抖，而露蒂洛满脸笑容地望着他。「你也和我一样成为骑士，重建这个国家吧。」后守护她并不是一件无意义的事情。——不过，要我当骑士？「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艾丝堤尔，虽然她的立场跟我们不同，但是再这么下去，她可是真的会把希斯训练成卖艺丑角。」——这么一来也是伤脑筋呀！面对脸色苍白的希斯，露蒂洛说出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提议。「啊啊，对了。只要让艾丝堤尔也当上骑士就好了嘛！」「那样问题会更严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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