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龙之伊甸终章

我作了一个梦。漂荡在一切都暧昧不清、沉睡中的海底，我眺望着不存于记忆中的光景。「阿悠，等一下啦！」「你太慢了，深月！」年幼的我与深月一同走上坡道。可是深月不会叫我「阿悠」。所以这一定是我的脑袋擅自创造的幻想。只是一场梦。「走那么快，小心还没到展望台就没力了喔。」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我回过头一看，只见有四个大人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其中两人大概是爸爸妈妈，剩下两人……我好像有看过，但是想不起来。「没关系啦，这没什么！」我逞强地再加快速度，往坡道上方奔跑。「阿悠，别抛下我啦！」深月可怜兮兮地叫着，拼命地跟上来。就这样，我们抛下大人们，到达坡顶的展望台。我们两人都气喘吁吁，从额头上渗出大粒的汗珠。展望台四下无人，只有蝉声吵杂喧闹着。「真惊人……大楼变得好小喔。」我看着围栏另一头开阔的景色，不禁发出欢呼。「看得到我们的家吗？」深月也露出兴奋的眼神，找寻我们的家。「应该在那附近吧？你看，那是商店街的遮雨棚。」「欸……在哪里？我看不到啦！」我靠着她的肩，指向远方，我与深月两人将我们城镇的形状刻印在眼底和心中。深月看起来心情很好。见到她耀眼的笑容，年幼的我问她是否遇到什么好事。「对啊，因为今天我跟上阿悠了嘛！平常总是被你抛在后面，我可是很伤心的喔？」「那是因为深月太迟钝了吧。」「我才不迟钝，今天终于追上了呀，今后我要和阿悠一直在一起！」深月这么说完，双手抱住我的手臂。「别、别这样啦，很热耶。什么一直在一起，绝对不可能啦！」「怎么不可能，只要我们结婚，就算变成老公公老婆婆，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深月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说道。「你在说什么呀？你不知道小孩子不能结婚吗？」「我知道呀，所以在成为大人之前，我就先忍耐当个未婚妻。」听到她光明正大地这么宣言，我惊讶得愣住了，这时深月无声无息地把脸靠过来。柔软的嘴唇轻触。「什……」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是婚约的亲吻喔，阿悠。」深月脸颊泛红，露出微笑。然后世界染成白色。刚才眺望到的景色逐渐远离。——啊啊，我怎么作这种梦。我的记忆中没有这样的回忆。那么，这就是我的愿望所创造出的梦境。然而……那明明是个令人难为情、只能当成笑话的梦……为什么我的胸口会这么痛呢？为何我悲伤得想要大吼大叫呢？我将手伸向逐渐远去的梦中景色。但是却触碰不到。再也无法触碰到。就连作了什么梦，我也记不起来了。——我到底失去了什么呢？即使问了这个问题，也没有人回答我。即使寻找也找不到答案。只知道那是非常重要的事物，只有这一点是千真万确。——大概为时已晚了吧。我承受不住剧烈的丧失感，转身背对自己的梦境。接着我从睡眠的海中浮起。然后……甚至连「已经失去」这件事都忘记，我睁开了双眼。「你终于起来了，哥哥。」深月坐在床的边缘，俯视着下方的我。夕阳从窗户射入，将房间染成一片红。「……深月？」听到我呼唤她的名字，妹妹露出无奈的笑容。「我知道昨天的战斗让哥哥很累，但是贪睡也该有个限度喔？都已经快到晚餐时间了。」「我睡了那么久吗……」我惊讶地坐起身。随即，我感到脸颊有冰冷的东西滑落。「嗯……？」用手指触摸了一下，脸颊是湿的。只见深月忧心地看着我的脸。「哥哥……你在哭吗？」「不，是眼泪自己……大概是刚起床的关系吧。」我用手背擦拭泪水，对深月露出笑容。「那就好……如果身体有什么异常，一定要说出来喔？因为昨天的哥哥真的太乱来了。」「……我知道了。」见我点头答应，深月从床上站起来，走向房间的门。我应该是有锁门的，深月应该是用主钥匙开门进来的吧。不过我睡了这么久，她会因担心而来看我的情况也是正常的。「那么哥哥，我在食堂等你。」「好，我马上过去。」我这么回答之后，目送深月走出房间。看着深月远去，不知为何，我的胸口感到微微刺痛。只见有水滴滴落在床单上。我的泪水仍未停止。*『——辛苦你了，物部少尉。相信你果然正确。多亏你阻止那些躁进的家伙，才能够打倒「白」之利维坦，而没有让这个威胁维持在未处理干净的状态，我真的很感谢你。』在掌上型电脑的画面中，洛基少校露出爽朗的笑容说道。场所是我的房间。在与深月用过晚餐后，当我休息时，突然接到洛基少校的通信。虽然我有很多话想对他抱怨，但是他一开始就突然道谢，让我失去了开口的时机。洛基少校总是这样。他绝不会让对方掌握步调。「是……谢谢您。」尽管我心想「你怎么有脸说那种话」，不过我表面上仍装出恭敬的表情向他敬礼。洛基少校一定是两种情况都考虑到了吧。只要我没有插手多管闲事的话那最好。如果我出手妨碍，那无路可退的我，一定会完成工作。他必定抱有那样的确信。而且他恐怕还推测后者的机率比较高，所以唆使其他的人采取行动。派遣那个部队的尼福尔干部，或许是与洛基少校在利害的立场上对立的对手。这次的事件虽然没有闹大，但那个人可能会被迫负起责任而失势。——假如事情和我想像的一样，那他没有派出真正的斯雷普尼尔也是当然的了。因为洛基少校不可能会派出自己的部队执行以失败为前提的作战。『我认为结果就是一切，不管过程如何，只要结果接近最好，那你采取的行动就是正确的。只要你持续保持正确性，我就会相信你，给你赞赏。如果你有想要的东西就尽管开口，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准备，就当做是这次的报酬吧。』「不……我现在没什么想要的，让我稍微考虑一下。」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吧。我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准备往床上躺去，就在此时，电脑画面显示收到了邮件。「…………」我确认了内容之后，站了起来。现在我必须去外面，但已经接近门禁时间，今天就直接和深月打过招呼再出门吧。我走出房间，从楼梯走上二楼。一打开深月平常在使用的房间的门，只见原本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深月抬起头，用责难的眼神看着我。「——没有锁门是我的疏忽，不过哥哥要进来至少也敲个门吧？」「有什么关系嘛，我们是兄妹，不必在意那种事吧？」「……咦？」深月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看着我。「嗯？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不……没什么，只是感觉不像是以往的哥哥……」「有吗？我想我一直都是这样啊，啊啊，深月——我现在要出去一会儿。」「出去是没有关系……不过门禁时间是八点喔？」「我知道啦，那我走了。」「……哥哥慢走。」深月直到最后，表情仍是带着困惑，但是我也想不到有什么不对，只能歪着头不明所以。走出宿舍，抬头一看，夜空中是一望无际的满天星斗。——几天前的夜晚，我好像也刚好在这种时间外出呢。当我想着这种事，重新面向前方时，我看到门的附近有影子在晃动。「什么啊……？」我皱起眉头走近，只听见像是有人在轻声细语地争吵的声音。「……喂、喂，不要推好吗？会被他发现我们在这里耶！」「……我想我们没有必要躲起来。」我悄悄往门外窥视，看到同班同学们在互相推挤的身影。那是丽莎、菲莉尔、莲与艾列拉四人，今天的课程全部停课，不过大家都穿着制服。「你们是要找深月吗？」我想她们应该是为了学园或学生会的事而来，于是如此问道。「不、不是！单、单纯是偶然！大家只是在夜晚散步，刚好路过而已！只是这样而已喔！」丽莎瞪着我，看起来显得格外惊慌。「……不是，我们是来探视你的情况，是丽莎邀大家一起来的。」菲莉尔静静地订正丽莎的话。「我的情况……？」我感到惊讶，于是望向丽莎，想要向她确认，她却红着脸别过头去。「嗯。」莲拉着我的衣服，将电脑的画面拿给我看。『深月连络我们，说你一直没醒来。』「啊、啊啊……因为昨天累坏了嘛。」一日两次变换超过自己生成量的东西，我似乎因此相当疲劳，醒来时已经是晚餐时间前了。不过照刚才的对话看来，深月在更早之前就想要叫我起床，即使如此我仍是沉睡着，所以她才会跟大家商量吧。听到我的回答，莲再一次在电脑上打字，接着拿给我看。『看你那么有精神，我们探病是白来了。』「……原来你们那么担心我啊，谢谢你们。」我将手放在莲的头上，向她们道谢。「呼啊！？」莲满脸通红地挥开我的手，躲到艾列拉的身后。「——你果然很轻浮，女孩子的头是不能随意触摸的。」艾列拉叹了口气说道。「抱歉，因为她的头高度刚刚好，我不自觉地就……」「不自觉啊……算了，莲看来也没有生气，这次就放过你吧。」「……她没生气吗？」我看着在艾列拉身后鼓起脸颊的莲，向艾列拉这么问道。「她这只是在害羞啦，她生气的时候会咬人喔，你可要小心了。」「……我知道了，我会非常小心的。」我恭敬地点头答应，这时丽莎插嘴说道：「物部悠！既然偶然遇见了，有件事我想顺便问你！」「……你还坚持是偶然啊？」菲莉尔小声地吐槽她，丽莎却是不予理会，继续说道：「有传言说，昨天用黑色的光停住利维坦动作的人是你……那是真的吗？」「啊……嗯，这个嘛，是那样没错。」从她说是传言的说法看来，我做的事并没有被公开吧。说出事实或许不太妙……不过要对丽莎的提问说谎，我总感到有些犹豫。大概是因为她的眼神很认真吧。「是真的啊……那就没办法了。」只见丽莎双手盘胸，深深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对，你救了我们家人的功劳，必须要确实地给予表扬，因此我现在就让你升格为『同班同学实习生』！」丽莎指着我，做出这样的宣言。「你说升格……那我之前是什么？」「当然只是个外人呀！」看她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这么断言，我沮丧地垂下肩膀。「这个嘛……虽然是比外人好啦，但我还不能成为同班同学啊？」「当然呀，如果你以为那么简单就能成为同班同学，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请你好好努力吧！」这么说完之后，丽莎转头面向菲莉尔她们。「好了，各位，我们回去吧，不快点回去，舍监会生气的。」「好……那么我们走了，明天见。」菲莉尔向我低头鞠躬。莲则是将头别过去，艾列拉向我挥了挥手，然后便步行离去。目送四人的背影离去之后，我往和她们相反的方向走去。能够得到认同，那样的感觉并不坏。我在心情变得轻松的同时，迈步前行着。循着和以前相同的路径，来到最初和她相遇的海滩。叫我出来的银发少女，依然是站在水边，让脚浸在海水里。一道足迹从防波堤一直延续到少女所在之处。「——伊莉丝。」我踩着比少女——伊莉丝更大的步伐走在沙滩上，出声喊了她的名字。「物部……抱歉，又把你找出来。」「没关系啦，这次有什么事？」「和上次同样的事。」伊莉丝微笑着向我靠近。「同样？」「对……上次我没有说完的话。」伊莉丝点点头，直视我的双眼——接着继续说道：「那个……我可以和物部做朋友……吗？」听到这个问题，我惊讶地张大了嘴。「你在说什么呀？我和伊莉丝早就是朋友了吧？」「咦？骗人！我什么时候和物部成为朋友的？」「呃，你问我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在很早以前就当你是朋友了啊！」听到我说的话，伊莉丝深深吐了一口气。「物部你……总是给我我最想要的东西呢，所以你一定……」「咦？」由于她的声音太小，那句话的后半我听不清楚。「没有，没什么啦！比起那个，这次一定要给你什么回报才行。」伊莉丝双颊泛红，又更加缩短了与我的距离，她露出柔和的微笑。

第一卷 龙之伊甸 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