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灾厄之红终章

「是吗——又有一位伟大的神遇害了吗……真遗憾，谢谢你的报告。」与龙信奉者团体『穆斯贝尔之子们』有挂勾的饭店某间房内，奇力听取了潜入尼福尔的情报员的报告。她的表情和声音散发出的庄严气氛，与团体指导者的『神子』身分十分相称。但是在挂断电话的瞬间，那神圣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奇力将身体紧密地靠在沙发上，好似打心底感到开心一般，脸上绽放出笑容。「很厉害嘛——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奇力一副难掩喜悦的模样，双脚不停地摆动。「虽然在意第五权能的去向，不过现在比起那种事，母亲的动向才是第一优先。如此一来当初的计划就失败了，这下可好了，今后她打算怎么做呢——」奇力的语气就像是以他人的不幸为乐般，然而她却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痛……！？」奇力将视线移向自己的右手背，她的龙纹在那里。平时只是隐约可见的纹章，如今却发出黑色光芒。「母亲？」当奇力纳闷地皱起眉头时，只见上位元素有如泡泡一般，从变成黑色的龙纹涌出。然后涌出的上位元素转眼间便包覆奇力的右手。「到底要做什么——唔！？」袭向右手的剧痛，让奇力身子后仰，发出痛苦的叫声。她虽然挥手想要将上位元素甩掉，然而上位元素却接连不断地涌出，甩也甩不完。「这个感觉……生物体、变换……？」奇力按着右手，咬紧牙根，忍耐着痛楚。数分钟后，从龙纹流出的上位元素突然停止。奇力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倒在地上。「——呼、呼、呼……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奇力吐着紊乱的气息，嘴角一歪。「……你打算把我用过就丢了是吧，母亲。」奇力讽刺地说着，然后缓缓起身，注视自己右手的龙纹。「虽说已经几乎没有选择了……但是改造女儿会不会太过分了呢？」只见奇力的龙纹发出淡淡的黄色光芒。「不过我并不恨你，因为多亏你的改造，我好像终于——自由了呢。」手按着变色的龙纹，奇力笑了出来。「可是照这样下去，游戏很快就会结束了，该怎么办才好呢……」奇力将手贴在嘴边，开始思索。这时她看到摆放在客厅桌上的报纸，并眯起双眼。「艾尔利亚公国的现任国王阿尔巴特·克雷斯特驾崩——我记得这里是最致力于拥护『D』人权的国家，因为王族之中出现了『D』……」奇力喃喃自语之后，眼中闪烁妖异的光辉。「呵呵——正好，我就利用这个国家吧。既然这么决定，那就必须快点出发了。」奇力手脚俐落地开始做旅行准备，并且愉快地说道：「看来我们似乎很快就能再会了，真令人期待呢——悠。」*运输船朝着密得加尔归航。月亮和星星在天上闪耀，将昏暗夜晚的海面点缀得灿烂辉煌。我走到甲板上，靠着栏杆，茫然眺望着天与海的交界之处。「啊，悠——你在这里啊。」这时蒂亚小跑步地接近，她手上拿着两个杯子。从颜色看来，杯子里装的是柳橙汁吧。「你该不会是在找我吧？」听我这么一问，蒂亚有些生气地鼓起脸颊。「因为悠在宴会中突然就不见人影了嘛，蒂亚本来想和悠干杯的。」「不，一开始不是就干杯过了吗？」「蒂亚想要多干几次呀！干杯就好像是互相分享喜悦的心情，会让人非常快乐呀！」蒂亚以强烈的语气这么极力主张。现在船内正在开庆功宴，密得加尔的职员也有参加，作为会场的食堂里挤满了人。虽然那是很欢乐的活动——但或许是除我之外都是女性的关系，我常常被喝醉的大姊姊缠住，所以我才暂时逃到外面避难。「——我知道了啦。我再休息一下就过去，蒂亚你先回去食堂吧。」「不要，悠要待在这里的话，蒂亚也要一起！」看到蒂亚似乎打定主意不走，我吐出了一口气。我也不能让她就这样拿着两个杯子一直站着。「既然如此，我们到那边坐一下吧。」我从蒂亚手中接过杯子，移动到位于后方甲板的长椅。我们两人并肩坐在有些不牢靠的塑胶制长椅上，铿的一声，我们将杯缘碰在一起。「干杯。」「干杯！」只见蒂亚笑容满面，拿着杯子喝起饮料，而我也喝了一口润喉。柳橙汁的酸味令疲惫的身体感到舒畅。「星星好美喔！」「——是啊。」我们一边简短地闲聊着，一边喝着杯中的果汁。宁静的时光流逝，终于，蒂亚稚气的脸庞浮现认真的神情。「……悠，谢谢你。你能够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蒂亚将空了的杯子摆在一旁，勾起我的手臂。「蒂亚一直好害怕。在和悠你们分开后，蒂亚一直在想，要是再也见不到面该怎么办……好害怕，害怕得发抖。在这里的悠——不是蒂亚在作梦吧？」「没事的，不是作梦，我确实在这里。」我为了让蒂亚安心，尽可能以温柔的语气回答。「……嗯，蒂亚感觉到悠的温暖，蒂亚果然还是……喜欢悠。蒂亚无法忍耐只当个未婚妻，蒂亚想快一点和悠……结婚。」蒂亚将头靠在我的肩膀，小声地这么说道。「咦——？」我没想到她会在这时提起这个话题，不禁慌了起来。而蒂亚则是仰望着我，侧着头问道：「……不行吗？蒂亚最喜欢悠喔！还是说……悠讨厌长了这种东西的女孩……？」蒂亚摸着头上长出的两根小角说道。听到她这么说，我的胸口感到刺痛。蒂亚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我也有责任。如果最初相遇时，我有把她送到密得加尔的话——蒂亚就不会遇见奇力了。「没有那种事——蒂亚的角很可爱喔。」正因为她选择以人的身分而活，所以蒂亚对自己的角才会怀有自卑感。我把手放在蒂亚的头上，刻意触摸她的角。「……嗯……好、好痒哦……噢呜……」「啊——抱歉，你说过角很敏感吧。」「对……蒂亚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因为角连结到头里面，所以也不能动手术拿掉。」头里面——也就是直接和脑连结吗？奇力说过她为了把蒂亚变成龙，所以用生物体变换给了她这对角。我本来以为她的目的纯粹是改变蒂亚的意识，让蒂亚以为自己已经不是人类……不过或许另外还有其他用途也说不定。「——蒂亚就维持现在的样子就好，不必在意角的事。那是蒂亚才有的魅力，我认为反倒可以引以为傲喔。」「真的吗？！悠，谢谢你——蒂亚好高兴！」蒂亚双手环着我的脖子，抱了上来。「好、好痛苦。」「悠，蒂亚最喜欢你了！我们还是现在马上结婚吧！」不行。不过就算只有蒂亚和悠两个人的婚礼也好——当蒂亚的老公好吗？」我在气息吹吐可及的距离与她四目相交，受到蒂亚的求婚。看到她真挚的眼神，我于是有了觉悟。我不能再以蒂亚还是孩子为理由，把回答一再往后延。「当然规则也是原因，不过……我是因为别的理由，所以不能和你结婚。」「……别的理由？」蒂亚以不安的眼神看着我。「——我有喜欢的人。」我沉静却清楚地告知她。「欸……？」「不过其实只是大概……老实说我自己也没什么自信，只是——她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这一点却是千真万确……所以在这样的状态下，我不能和蒂亚结婚。」只见蒂亚双眼泛出泪水。「悠……不喜欢蒂亚吗？」「不、不是，我喜欢蒂亚喔。我也觉得蒂亚很可爱，无论何时我都想帮助你，遇到危机我也会去救你。只是该说我有比那更强烈的感情吗……」我结结巴巴地对她说明，我绝对不是想要完全不管蒂亚。「那么……悠打算和那个人结婚？」「咦？那、那么以后的事我也不知道啦，再说我们根本还没到那个阶段——」我动摇地回答道，只见蒂亚用手背擦掉泪水。「既然如此，蒂亚要从现在开始努力！」「你说努力……到底要努力什么？」我感到胸中骚动不安，于是向她问道。「蒂亚要努力让悠喜欢上蒂亚！比现在悠最喜欢的人，更加、更加喜欢蒂亚！」「什么……」听到蒂亚的宣言，我愣住了。「蒂亚要把悠诱惑得团团转，让悠对蒂亚心跳不已！」这么说完之后，蒂亚用尽全力抱住我。「诱、诱惑……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你靠得太近了啦，稍微离开一点。」「不要，这样做男人就会心跳加速，蒂亚向菲莉尔借来的漫画上有画呀。」蒂亚紧紧抓着我的衣服，怎样也不肯离开。我无计可施，不知该如何是好。强行将她拉开太可怜了，她一定会哭泣吧。不过——过了一会儿，蒂亚的身体忽然放松了。我观看她的情况，只见她正在打瞌睡。看来她是困了吧。她今天担心了一整天，一定很疲倦。于是我改变方针，抚摸着蒂亚的秀发，唱起摇篮曲。不知为何，歌词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虽然我不记得曾经这样唱过歌给谁听就是了。只见蒂亚马上就开始呼呼大睡，放松的身体也快要滑落。于是我赶紧扶着蒂亚，让她以我的膝盖为枕，躺在长椅上休息。「嗯……悠……」蒂亚在睡梦中叫着我的名字。她的睡容看起来比平常更为稚气。今天算是应付过去了，从明天起只怕就要辛苦了。「……哥哥？」这时我听到深月的声音，抬起头来一看，只见深月从转角处探出头来。见到我们的身影，她走了过来。「果然，刚才唱歌的人是哥哥吧……真令人怀念。」「深月也知道这首歌吗？」「当然知道，那是我的母亲时常为我们唱的摇篮曲嘛。」深月露出苦笑回答道，然而她那句话让我感到不对劲。——我的母亲？深月平常应该都称呼双亲为爸爸、妈妈才是啊……深月没有察觉我的困惑，而是窥视枕在我膝上睡觉的蒂亚。「睡得很熟呢……我抱她回房吧。」深月这么说着，轻轻将蒂亚抱起。「不，要抱的话由我来——」「女孩子的房间不可以随意进入。」深月用像是学生会长该说的话，否决了我的提案。深月就这样带着蒂亚即将离去，却好似想起什么而回过头来。「——哥哥，这次给你添了许多麻烦了。能再和丽莎同学笑着谈话，都要归功于哥哥。」「我只是个契机啦，实际行动的是深月自己呀。」我难为情地移开视线。「即使如此……我还是很谢谢你。我过去一直认为自己不该被原谅，把痛苦也想成是一种惩罚，但是……结果那也是仰赖别人。」深月露出苦笑，继续说道：「我还不能原谅我自己。但就算是那样，我现在也知道那和擅自放弃些什么是不同的。所以——我决定也不放弃哥哥了。」「咦……我？」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事，就像鹦鹉学话般问道。我的心脏跳得飞快，预感到无法挽回的事情即将发生，让我的身子为之一僵。深月她将要说出我所不知道的事。「我和哥哥成为兄妹的那一日……哥哥和我约定了吧？就算成为兄妹……你还是会永远比任何人都更喜欢我，而且长大之后要和我结婚……」「————」我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我领悟到有一根绝对拔不起的木桩，往我的心中插了下去。预感变成现实，我再也无法回头。——啊啊，是那样吗。我已经失去到那种地步了吗？我茫然若失，在心中这么喃喃自语。「毕竟那是孩提时的口头约定，所以我不打算用那种事来束缚哥哥。就算哥哥喜欢上别人……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我的心情绝对不会改变，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就连在暗夜中也看得出来深月满脸通红，而她似乎无法再直视我的脸，转身背对我。「那、那么我失陪了。」深月抱着蒂亚快步离去。但是直到最后，别说是要说些什么话，我甚至连动一根手指都办不到。我的心就是受到那么大的冲击，脑中一团混乱。我到底在原地呆站了多久呢？身体因吹着海风而感到寒冷，而后我踩着不稳的脚步回到船舱房间。——成为兄妹吗？也就是说，在那之前我们并不是兄妹。我连那种事都忘记了，还自以为了不起地说自己是深月的哥哥吗？真是——对于自己的滑稽，我不禁想笑。然后我明明失去对自己而言应该是最珍惜的感情，却是一点也没发觉……这令我感到无比的恐惧。这样我不就真的好像是别人了吗？我没有心情回去宴会，所以我不经过食堂，直接前往自己的船舱房间。然而在房门前，却站着现在这个状况下我最不想碰面的人物。「啊，物部！」银发的少女——伊莉丝一副慌张的模样，朝我这里转过头来。「……伊莉丝，你来到这里是怎么了吗？」虽然我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但是我却只为了争取时间而向她提问。我想要一点时间，让我能够稳定心情。「那、那个……我们约定了吧？与巴西利斯克的战斗结束之后——物部就会告诉我你的心意。」伊莉丝的回答一如我的预料。是啊——确实如此，直到刚才我都是那样打算的。正因为如此，对蒂亚的求婚，我也毫不掩饰地回答了。可是——我不想让她看到我丢脸的模样，然后又想要抓住什么，于是我拥抱伊莉丝的身体。「呀啊！？物、物部……那个、说真的，你是怎么了呀？你有点奇怪喔？」「……抱歉，我的回答——请让我就这样说吧。」我以沙哑的声音轻声说道。「好、好啊……没关系……」伊莉丝尽管困惑，仍是答应我。于是我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说出。我要说出我毫无虚假的感情。「我想我一定是——喜欢伊莉丝吧。」大概是从最初相遇时开始吧。伊莉丝一丝不挂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而我现在这份感情的核心，就是在那时与她对上眼的瞬间萌生的。这恐怕就叫做一见钟情吧。「真、真的吗！？」伊莉丝语气惊讶地问道。如果是在听到深月的话之前的我，这时只要点头就好了，然而如今我却不能那样做。我不能对伊莉丝说谎。正因为喜欢她，所以我不能敷衍过去。「是啊——可是喜欢伊莉丝的我，或许不是真正的我。」我像是勉强挤出声音一般地告诉她。不管是对我、对伊莉丝，这都是非常残酷的事实，而且……对深月也是。「什么……意思？」我在一脸不安的伊莉丝耳边，轻声说出我至今从未告诉他人的秘密。「老实说，我……失去了相当多以前的记忆。」那是和尤克特拉希尔交易所造成的弊端。为了得到力量的情报所付出的代价。为了不让深月感到有责任，我一直隐瞒我的伤痕至今。「咦……？记、记忆？你突然说些什么呀？」伊莉丝困惑地说道。我虽然很明白她的心情，但是故事还没说完。不……其实我应该在这里打住的吧。说那是玩笑话，然后蒙混过去，这一定才是正确的做法。不只为了深月，为了守护伊莉丝，我也奉献出记忆作为代价。如果不想让她感到有责任的话，那我也应该对伊莉丝守口如瓶吧。不能对喜欢的人说谎，这种说法冠冕堂皇。这个告白只是在向伊莉丝撒娇而已不是吗？只是想把自己一个人无法承受的沉重负担，推给伊莉丝而已不是吗？「因此……」但是我无法停止，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如果藏在心里，我会被压垮。如果强行忍耐，我会崩溃。我不负责任地期待着，如果是伊莉丝，或许她会接受我。

第三卷 灾厄之红 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