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一卷 第六章：平成30（二〇一八）年 十一月二十四日

<p>在短跑项目中，想要在正式比赛中发挥在火灾中一般不可思议的蛮力，来创造奇迹的记录是不可能的。所以在这之前的练习中，就能知道自己的上限——也就是说，知道自己的未来。而“勉强能出场预选赛”就是临近联赛时庆太能够触碰到的未来。对于想比任何人更快的庆太来说，这是无法接受的。他只好将希望寄托于努力创造奇迹的虚妄想法上，直到最后一刻都拼命地奔跑。</p>

<p>就这样，到了8月的正式比赛。</p>

<p>“各就各位！预备——” </p>

<p>而最后，迎接庆太的，是止步预选赛的结果。</p>

<p>与预想中的未来如出一辙。牺牲了青春的一切，换来的就只是这短短的十几秒。尽管得到了在大舞台上登场的机会，结束后的感受也只是“也就这样”罢了。</p>

<p>停下脚步的他回过了头。朋友也好，成绩也罢，属于自己的一切全都消失了。终于，他意识到了，意识到自己只是想快乐的生活下去罢了。选择了轻松的方向努力，实际上不过是为了从麻烦的学习和人际交往中逃脱出来而已。就这样在社团里努力的他，失去了本该拥有的一切，大好的青春在无谓的苦涩中结束了。</p>

<p>自我质疑、自我厌恶接踵而至，退出社团后，他成了彻底的家里蹲。父母的关怀反而成了压在胸口的石头，明明用的是“滚去上学”这种语气的话自己就会乖乖去的。</p>

<p>“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好。” 母亲隔着房门，说出了这样的话。</p>

<p>这是庆太宁死都不愿听到的一句话，此时的他，感觉就像被放逐到了宇宙深处一样——一无所有，也注定没有终点的，无比孤寂的宇宙漂流。他只能守望着无数个注定与自己无缘的，遥远的光辉未来。闭门期间庆太很快便通过网络见识到了世界的未知和广阔，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种活法。脑中构筑起几条未来的路，也许自己的归宿就在里面也说不定。然而认为选择十分麻烦的他，最后还是走上了错误的道路。属于他的时间，就这么流逝着。这段时间里什么都没学会的他，别说独立生存的能力，就连堆积的账单他都支付不起。对世界的认知越广阔，自己的身影和作用就越渺小。至此庆太明白，无论学校还是家中，网络上还是现实中，已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所。孤独将他心灵摧毁殆尽，连呼吸都变得那样痛苦。想过去死，可渺小而孤独的死亡无法被自己接受。</p>

<p>某一天，来厨房喝水的庆太瞥见了刀架上放置的菜刀——稍微切向腹部而不致死的话，总有谁能注意到我的痛苦吧，还是说……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是母亲。</p>

<p>“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好……”</p>

<p>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回过神来时，庆太已把母亲推倒在地，倒在地上的母亲以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他，泪水夺眶而出。</p>

<p>当天庆太便收拾好行装，带上所有的现金逃出了家门，坐上驶向远方的旧铁路线。列车里，抱膝发抖的庆太仍不愿相信自己内心深处还潜藏着那样的洪水猛兽。一路奔逃的他来到了霜叶丹红的岚山时，身上的钱就被花光了。“终于要死了吗。”连饥饿感都模糊不清之际，坐在岚山站长椅上的庆太正自言自语着。</p>

<p>“你还好吗？”</p>

<p>抬头望向朝自己搭话的，空灵之声的源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面带笑容的金发女性。那就是他与虹江的相遇。被带去咖啡店饱餐了一顿之后，庆太向虹江倾诉了自己的故事。如亲人般耐心倾听的虹江，提出了一个想法。</p>

<p>“对自己如此厌恶的话，不如试试换个名字如何？” </p>

<p>“可就算你这么说……”</p>

<p>“那么我先来给你起个新名字吧。三田庆太……就叫光太怎么样*？”（*本名经简化后汉字音变的谐音）</p>

<p>“光太……”</p>

<p>“汉字写作‘光’和‘太’，还不赖吧。”</p>

<p>光太、光太。一遍又一遍的回响，新名字被烙入了内心。“光太听说过时间小偷吗？看着念叨自己新名字的庆太，一脸满足的虹江冷不丁地问道。</p>

<p>一口气将时间小偷是事和借时表的事情说明完毕之后，虹江又问道：“如果真有这种借时表的话，光太打算怎么办？”</p>

<p>“当然想回去啊，“光太应声答道，“一年就好，真想让这一年重新来过啊。”</p>

<p>“那就用这个借时表重来一遍吧，两人一起。”语毕，虹江拿出了一个金色怀表，表盖上没有雕刻花纹，看不清被手挡住的表盘。觉得借时表什么的只是玩笑话的光太，甚至都没有认真看向这块表。</p>

<p>“祝愿光太能在这新的一年里能够有所收获。”虹江握住讶异的庆太的手，两人便被一道光所包围。</p>

<p>下一秒，光太坐在高中的课室里。他定睛看了一眼挂历，发现自己确实回到了一年前。一瞬间感到难以置信，但最后庆太不得不相信了借时表的存在。 </p>

<p>庆太立刻退出了田径部。从今往后，可以尽情交朋友，可以在休息的时候一起说笑，可以在放学后一起去玩了。如果是这样的崭新的世界里，自己终于能好好的努力一次了。</p>

<p>然而，对于很少与人好好交流的庆太来说，想要融入班级上已经确立的小团体实在是太过困难，最终他完全没能交到朋友。</p>

<p>既然这样的话，干脆努力学习算了。可就算努力考上了大学，对自己来说真的是正确的道路吗？想到这些的庆太，终究是失去了学习的动力。</p>

<p>无数条岔路，就这样蜿蜒在庆太的眼前。一味地害怕失败，就会在分岔路口驻足不前。越是在意自己选择的道路是否正确，驻足不前的时间也就越长。</p>

<p>现代人没有反复试错的余地。</p>

<p>因此人们选择让他人代为尝试。商品的评价也好、游戏的攻略也好、旅行的喜悦也好、谩骂他人时的快感也好。他人分享的感情和经验会像凝固剂一般，让自己心里感到踏实。</p>

<p>没过多久，庆太就又重新陷入到曾抽身的网络世界中。庆太很清楚，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们在网上夸示自己成功的样子，或是在SNS之类的地方触碰到他人赤裸裸的恶意的时候，自己的内心正在被渐渐消磨。但是庆太更害怕有一天，自己和世界中间会出现巨大的鸿沟。犹豫着、踌躇着，最终什么他也没做，只是把大脑放空，就这样浸淫在了网络当中。</p>

<p>庆太把从借时表中得到的时间（像垃圾一样）不停地丢进下水道，就这样，高中最后的暑假结束了。</p>

<p>没交到朋友，学力也没提高， 不同的是，这次连全国高中运动会的出场资格都没了。</p>

<p>正如景季所说。自己就是个时间小偷。</p>

<p>把自己的时间偷走的，那个时间小偷。</p>

<p>———接下来该怎么办。该朝着什么去努力呢。谁能给出一个正确答案，指出那条定会有所收获的道路。那样我一定能拼尽全力地奔跑，拼了命般地去努力。</p>

<p>心力憔悴的庆太，再一次离家出走，来到了岚山。成为了名为“光太”的，另一个人。</p>

<p>原先的咖啡店变成了钟表店，柜台里的虹江正微笑着。</p>

<p>“好久不见，有何贵干？”</p>

<p>“……我，迷路了。”</p>

<p>“毕竟在京都，到处都是相似的道路呢。”</p>

<p>—损人利己，是这么说的来着。</p>

<p>匆匆离开的景季，光太只能在一旁看着。自己真的用掉了景季的借时表吗？也许，自己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情。</p>

<p>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为什么没有再多考虑一下才去做。</p><p>石油般又黑又重的悔意，无限地从间歇泉中喷涌而出。沉积在光太的心里，又变成一股激烈的情感反复回荡着。无论怎么想，这份悔意也无法消失。</p>

<p>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反而没有借时表可用啊。</p>

<p>回到了岚电岚山站前，光太却不打算回钟表店，他就这样沿着主路朝北走去。在天龙寺前穿过马路，从竹林之路的入口边通过。大部分观光客都朝着竹林之路的方向走去了，所以往后的主路上并没有几个行人。朝前继续走去，就到了一座长满了爬山虎的西式建筑。好像是一座八音盒博物馆。</p>

<p>从没留意过这里，不过现在也无事可做，光太便走了进去。</p>

<p>馆内展示着桶状式的、圆盘式的，各种各样的八音盒。</p>

<p>随后看到了一个西式的机关人偶，伴随着内部装载的八音盒的声音，人偶会吸烟斗，写字，光太的目光被其精巧的动作所吸引了。</p>

<p>“辛苦了。”</p>

<p>突然，背后传来了搭话的声音，有些惊讶地回过头，站在那里的 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女子。</p>

<p>是昨天造访并定下一只手表的，杂货店近江屋的姑娘。</p>

<p>“您买的表的表带已经做好了，我给您送来的。”</p>

<p>递过来的近江屋的纸袋中，是一个细长的盒子。盒子里装着的手表已经附上了表带，而那上面镶嵌着的是由紫色花瓣组成的紫苑花的画。</p>

<p>“真是漂亮的手艺。我非常喜欢。”</p>

<p>“哈哈，我很高兴您能这样说。”</p>

<p>“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p>

<p>“我到这边有些事要做，想着干脆顺便把表送来。正好看见您走进了博物馆，我也就顺势跟进来了。”</p>

<p>“顺势……明明会被收门票钱的。”</p>

<p>“我很喜欢这里。你知道吗？八音盒原本是作为钟表的附属品被制作出来的。”</p>

<p>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推荐品哦，近江屋的姑娘说着指向了一个人偶，这是一个朝着画有人脸的弦月，捧着吉他保持坐姿的小丑人偶。”</p>

<p>“‘singing to the moon’虽然已经是百年前的老物，但现在依然能动起来哦。”</p>

<p>过来的工作人员转动了开关。八音盒的声音传来，对着弦月，小丑用极真实的动作弹起了吉他。演奏时，小丑还会时不时地吐出自己长长的舌头。</p>

<p>“吐舌头是唱歌的意思哦。小丑正在向着月亮献上自己的歌声。陷入了对月亮的单相思，他正向着那无法触及的对象，一直唱着。”</p>

<p>光太的心中感到一阵苦痛。地面上的可笑之人，仍在对着远在天边的对象，唱着无法传达的思念。</p>

<p>这个可怜的小丑就是自己。撒了谎，伤害了她，却妄求留住那无法触及的对象。对于神明来说，人类就像是小丑吧。把借时表放入世间，是不是就是为了欣赏那些在地面上徘徊着的人类的丑态呢？若是如此，也太残酷了。</p>

<p>发条走到了头，音乐和人偶都停了下来。</p>

<p>“……为什么世上明明已经有了那么多便利的东西，八音盒、蒸汽火车、机械手表这种费工夫的东西还能残留下来呢？”</p>

<p>“因为会费工夫呀。”</p>

<p>“越是费工夫，人们越能在其中感到喜爱。”</p>

<p>近江屋的姑娘面朝着光太，露出少女般柔和的笑容。</p>

<p>“带有紫苑花的表带，也包含着一种特别的思绪对吧。”姑娘笑着说道：“带有如此炽热的思绪的手表，我也是第一次见呢。”</p>

<p>*</p>

<p>福原的车载着景季向着市中心开去，最终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地下室。</p>

<p>看上去是个旅馆。地上铺着减轻脚步声的地毯，沿着气氛静谧的走廊走进深处的房间，房间里坐着的人让景季吃了一惊。</p>

<p>“没想到，你就是‘栖凤羽织的少女’。”</p>

<p>津津见清浦翘着腿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向上看着景季。</p>

<p>就是这个害了美波的男人一直惦记人家的借时表吗。正面感受着清浦的目光，景季全力瞪了回去。房间的空气一下子紧张了起来。</p>

<p>“太好了”，但是，清浦突然大大地吐了一口气</p>

<p>“真的太好了，你平安无事。”</p>

<p>对方一改之前的态度，柔和的声音使景季感到困惑，福原也在此时低下了头。</p>

<p>“很抱歉之前让你误会了。我们其实是为了保护你才那样做的。</p>

<p>“其实我是经营着那个有钟塔的朝仓钟表店的，实夜的子孙。”</p>

<p>“福原是，实夜的”</p>

<p>“她一直记挂着用了借时表的紫苑的事，最后病倒了。之后本家和分家代代流传着要保护‘栖凤羽织少女’的遗言。”</p>

<p>听到现在，景季还是半信半疑。坐在这里的清浦又是怎么回事呢。</p>

<p>感受到景季心中疑问的福原，用手指推了一下银边眼镜后说道。</p>

<p>“那个。我是这位津津见清浦的秘书。”</p>

<p>“那块表的事情我已经从福原那里听说了。有件事想拜托你。”</p>

<p>清浦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了景季的面前。</p>

<p>“我希望在你回到大正时代的时候，把我也一同带上。我要去救我的祖父。”</p>

<p>表情沉重的清浦的眉宇间，重重地皱了起来。</p>

<p>“我的祖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时候还很年轻，但他创建了一家轮船公司，因为战时经济的关系成了暴发户。但是，在1918年，也就是大正7年的9月时被卷入了米骚动。”</p>

<p>“卷入，就是被打砸抢给波及到了吧。”</p>

<p>“报社没来由的编造了‘被囤积居奇的大米’的新闻，被煽动的暴徒们冲向了总公司，把办公室砸坏了。祖父努力地想再兴公司，却因战后的经济不景气而关闭了。煽动了暴徒的报社，和偏听偏信的民众，祖父直到晚年还怨恨着他们。”</p>

<p>“祖父可了不起了。”清浦说着脸上浮出柔和的笑容。</p>

<p>“我要回到那个时候，再兴所尊敬的祖父的公司，并洗清他的冤情。因此我需要你的帮助。”</p>

<p>“……对祖父的态度真是温柔啊。明明给了小美那么大的伤害。”</p>

<p>“这只不过是你的看法。我对自己的部下，自己的孩子，从来不会去夸奖。不必要的安慰和夸奖只会限制对方。我认为只要能让美波成长，成为有用之人的话，就算她再怎么讨厌我也没有关系。”</p>

<p>好一通漂亮话，不过再争论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景季以实情相告。</p>

<p>“不过很遗憾，人家的借时表已经不见了。已经被虹江用掉了。”</p>

<p>“我已经从她那里听说了此事。”</p>

<p>清浦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景季越发地感到不解。</p>

<p>“失去了一个回到百年前的手段虽然很可惜。但我原本就另有打算。”</p>

<p>景季一时没有理解清浦的话。刚才他说什么？一个？</p>

<p>“能够储存百年时间的借时表并不止一个。我有也有一个那样的借时表。”</p>

<p>清浦再次坐回到沙发上，看着因为惊讶而呆站着的景季。</p>

<p>“真的？那你立刻用掉不就好了。”</p>

<p>“那是一个有些特殊的借时表。需要‘钥匙’才可以使用。而手握那把钥匙的，正是你。”</p>

<p>面对呆呆地张着嘴的景季的样子，清浦用手扶着额头。</p>

<p>“看样子你并不知道啊。我从福原那里听说</p><p>了，那家店的钥匙交给你管理了。”</p>

<p>“那是大门和存放高价钟表的金库的钥匙。借时表的钥匙可没有交给人家保管。”</p>

<p>“社长，紫苑小姐可能只是没有意识到而已。”</p>

<p>“也是。”清浦点头了点。</p>

<p>“等下。别不知所谓地自说自话。不止是小美，对虹江也毫无尊重的你，人家可不打算帮。”</p>

<p>“虹江？你要是知道她利用你赚了我不少钱，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吗。”</p>

<p>五雷轰顶般的话。和虹江的形象完全不符的一番话，让景季无法理解。</p>

<p>“紫苑小姐在这个时代所出现的日期与地点，都是虹江告诉社长的。而作为回报她要了很大一笔钱。那可是高级轿车都够买好几辆的金额啊。”</p>

<p>“我才刚在事业上经历了一次失败，钱包里可没多少富余了。最后还是动了公司的钱。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也没能在京都站抓到你，我可是气的跳脚了……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把你的信息卖给我的虹江，还要把你藏起来呢？是因为她很有爱心吗？”</p>

<p>景季皱起了眉，清浦哼地浮出阴险的笑容。</p>

<p>“她变本加厉地把你用作交涉道具。看准时机，打算以追加金额为条件把你交出来呢。你被一个狡猾的女人给软禁了啊。”</p>

<p>无法断然否定对方的说法，单是这一点就让自己非常难堪。一笑了之已不可能，景季心中对虹江的怀疑逐渐加重。</p>

<p>“你不愿意帮助我们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你不可能一直停留在这个时代吧。我所持的借时表只有百年的刻度。继续犹犹豫豫的话，你身边亲近的人可能已经有了什么变故，那样的话就是借时表也无法挽回了。”</p>

<p>卧床的父亲，和幸吉的笑脸正不断闪过脑海，胸口猛地一紧。</p>

<p>清浦恳求的目光，像在对景季诉说着什么。</p>

<p>“无论如何我都需要你的帮助。我要去救我那位了不起的祖父，以及，拯救你。”</p>

<p>一时陷入了沉默，连钟表指针的移动声都听不见了，时间正静静地流逝。</p>

<p>沉重的空间里，只剩下景季咽口水的声音。</p>

<p>“……你真的，有那块能够回到百年前的借时表吗？”</p>

<p>“这若是假话，也不会带你到这里来了。”</p>

<p>“那块借时表，现在就在这里吗？”</p>

<p>“关于这个，现在还不能详细回答你。只能说是实夜最初的杰作吧。更详细的，就要看你的合作了。”</p>

<p>景季纠结了起来。对这个男人的怀疑，以及对以后不安不断地涌来。</p>

<p>闭上眼，前方向她伸出手的，是回过身子的光太。而身后，商店林立的西堀川街上，亲近的那些人正朝景季招手。</p>

<p>想要回去。简单的话语打破了心中的纠结，闭上眼的景季，选择背向光太。</p>

<p>“好吧，答应你。尽量。”</p>

<p>清浦和福原放心地叹了口气。</p>

<p>“一直站着你也累了吧，请坐。”</p>

<p>被催促的景季坐在了清浦对面的沙发上，沉沉地吐了口气。</p>

<p>稍微冷静下来后，景季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清浦。</p>

<p>“不知是否可以作为参考，这是人家的借时表的画。”</p>

<p>并不是在期待着能有什么突破，只是把手头上已经没用的东西交给对方而已。</p>

<p>不过看到画后清浦的反应，出乎了景季的预料。</p>

<p>刚开始，清浦只是扫了一眼。但是，他的目光忽然停留在一处，“这是……”自言自语的他瞪大了眼睛。</p>

<p>“原来如此……实夜是用这种方式把钥匙交给你的吗……”</p>

<p>看见了清浦圆睁的眼睛转动的样子，景季的额头感到一阵痛楚。</p>

<p>这个表情，在哪里见过。景季想起了尘封的记忆。</p>

<p>米骚动平息的时候，有一个反反复复向实夜恳求钟表的年轻男子。</p>

<p>——店面被砸坏了，想重新再来一次，请把那个钟表再卖给我</p>

<p>那个男的好几次来到钟表店，带着泪水一次次地跪在实夜面前。那个时候觉得他说的话语无伦次，可现在终于明白了那些话的意思。最后一次来到店里时，从跪姿中抬起的，满脸胡须的脸上，眼睛愤恨地大睁着。</p>

<p>—你在这里啊，栖凤羽织！</p>

<p>钟表店被袭击的那天，藏在衣橱的景季看见的戴着面罩的男子。和清浦一样的，那副眼睛。</p>

<p>“铃原清村。”</p>

<p>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清浦收起了那副表情。他拿着纸，充血的眼睛转了过来。</p>

<p>“你的爷爷，就是‘铃原轮船’的铃原清村？好几次逼实夜小姐把表卖给他的那个人。全想起来了，袭击了店铺也是—”</p>

<p>“……无聊的女人。”</p>

<p>之前清浦尊敬的用词，变成了表露低贱的话语。</p>

<p>“喂，福原，演戏结束了。”</p>

<p>“没想到这么快就穿帮了。”福原面不改色地说道。</p>

<p>“演戏？那福原……”</p>

<p>“我才不是什么实夜小姐的子孙。你这家伙真是被骗得彻底啊。”</p>

<p>翘着腿躺进了沙发里的清浦，面露出阴险的笑容。</p>

<p>“也是难得，我就把话挑明了吧。我为什么会知道你这家伙的存在呢？是因为老家伙在死前还一副不甘心的样子，念叨着什么‘只要有栖凤羽织的话’之类的。”</p>

<p>清浦饶有兴致地看着景季。</p>

<p>“祖父他能够发战争财，就是因为从钟表店主那里买了借时表啊。得到了未来的信息后用借时表回到过去买下很多的船，因为战时船的需求扩大，一下子就全租出去了。当祖父还想要借时表的时候，店主不卖给他了。之后，因为打砸抢而破产的祖父，认为店里一定还有借时表，所以就带着一帮人闯进了店里。”</p>

<p>见着表情严肃一言不发的景季，清浦的表情越发地愉悦而扭曲。</p>

<p>“好了，让我们把发生的一切都忘记，一起回到过去吧。”</p>

<p>“……你才不是这么打算的吧。你想的是独自回到过去才对。”</p>

<p>“啊，暴露了吗？因为带着你我可不太方便啊。对了，这之前，出于兴趣还有件事想问你，叫虹江的那个傻姑娘，把你的借时表用来干嘛了？”</p>

<p>“她回到了一年前。为了见她的父亲—也就是你。”</p>

<p>“她是白痴吗”。清浦瞪大了眼睛，不像样地张着嘴。</p>

<p>“那可是一百年啊，一百年。就为了这种毫无意义的理由用掉了吗……那个成事不足的家伙。”</p>

<p>“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抛弃了家庭，沾花惹草的人。听说铃原清村就算娶了二房，也把她视作家人同等对待。和你这种家伙不一样。”</p>

<p>清浦粗暴地掷出了一旁的玻璃烟灰缸，砸在地上后发出沉闷的声音。</p>

<p>“……不许给那老家伙说好话。”</p>

<p>包含着憎恶的话语，竟然和“了不起的祖父”来自同一张嘴里。</p>

<p>“闲聊到此为止。让我看看你手握的‘钥匙’是不是真货。在达到那一步之前，还要请你好好待在我身边。”</p>

<p>景季的身后的福原站得笔直。清浦站起来，长长地伸了下身子。</p>

<p>“聊得太久了。差不多是时候去借时表那儿了。”</p>

<p>就在此时，房间的电话低声响了起来。</p>

<p>*</p>

<p>“欢迎回来，光太。”</p><p>回到钟表店后，坐在工作间的椅子上的虹江，阴沉的脸抬了起来。</p>

<p>“光太，那个……其实呢，在京都站追小景的男人来了。”</p>

<p>光太脸上的血色一下子消失了。“没事的。”虹江安慰道。</p>

<p>“那个人，是小景曾呆的那家店的店主的子孙。据说保护小景是他家代代相传的责任。”</p>

<p>“所以……景季人呢？”</p>

<p>“说了‘我跟他去’之后就离开了。说见到光太会难过，所以就不跟你打招呼了。” </p>

<p>一个踉跄，光太坐在了柜台后的圆椅子上。</p>

<p>“……你和我一起用掉的那个借时表，原本是景季的吗？”</p>

<p>“我觉得不是哦。是我偶然捡到的，所以并不清楚。”</p>

<p>“但是，景季说是我把它偷走了……”</p>

<p>“我也否认过了。但你也知道，小景是那种一旦沉迷其中就不顾周围的人。”</p>

<p>来到伏着身子的光太边上，虹江从正面抱住了他。</p>

<p>“辛苦了，光太。以后不会再有问题了。一直以来你都很努力。”</p>

<p>细细软软的发丝擦得脸颊有些发痒。温柔的香味，让光太的心一点点地崩塌着。</p>

<p>“已经不用，再那么努力了啊。”</p>

<p>结果，自己根本没派上任何用场。装着手表的纸袋从手中滑落。</p>

<p>“……从一开始，我就是多余的吗？明明已经拼命地奔跑了。”</p>

<p>“已经不用再跑了。辛苦的话，逃避也行啊。”</p>

<p>逃避就好，这是多让么让人心情舒畅的话啊。</p>

<p>不行的话，逃开就好了。</p>

<p>逃，逃，飞快地逃。</p>

<p>——不断逃避的终点，又是何处呢。</p>

<p>自己的容身之处，还有那些汇集凝结的感情，又将怎样呢。</p>

<p>推开母亲时手上的触感，和母亲崩溃大哭的样子。</p>

<p>手中不断滑落的纸袋，勉勉强强地挂在指尖。</p>

<p>“光太，和我一起回鹿儿岛去吧。”</p>

<p>稍稍拉开距离的虹江，在光太的鼻边微笑着。</p>

<p>“光太的故乡在海边吧。光太毕业以后，就找一个能看见海的房子或者公寓。把这家店关掉，到那边去开家店，两个人一起过下去吧。睡同样的被子，早上起来互道早安，一边说着‘真好吃’一边笑着吃饭。‘晚安’过后，亲吻对方，听着海浪的声音，在被子里手牵着手睡下。就这样度过每一天，一生相爱下去。那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最棒的事情了。”</p>

<p>光太的心中，浮现出故乡的场景。田坎上奔跑时远望到的开闻岳与大海，两侧摇晃着的气动车，砂砾滩上满是橄榄石，在漫天星海中寻找着流星。</p>

<p>故乡的场景里，有一个人正在身旁笑着。而她是……</p>

<p>——呐，光太。</p>

<p>那个人，是景季。</p>

<p>就要从指尖滑落的纸袋，被光太紧紧地攥住。空着的左手推开了虹江的身体，“光太？”虹江满脸不解。</p>

<p>“……对不起。我不能和虹江一起度过一生。”</p>

<p>“什么……”短暂的沉默过后，虹江的嘴唇颤抖着。</p>

<p>“什么啊！”虹江的情绪变得激动。光太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和她面对面。</p>

<p>“是小景的话就没问题了对吧？可是她心里早已有了那个叫幸吉的人了。她眼里根本没有光太啊。”</p>

<p>“就算如此。”光太承受着虹江的怒视。</p>

<p>“现在，有想要送给她的东西。”</p>

<p>“什么啊……那是？”</p>

<p>“是手表。因为她，没有手表。”说着光太打开了纸袋。</p>

<p>“不知道时间，她一定很不安吧。”</p>

<p>虹江的表情扭曲着，变为一副悲壮的样子。这种令人难过的表情还是第一次见。</p>

<p>“我把一切都给你了。也从没做出让光太痛苦的事。都这样了，为什么你还是选小景啊！对着没有结果的对象单相思，是没效率的……”</p>

<p>“效率……请别说这种津津见社长口吻的话。”</p>

<p>“别把我和那家伙相提并论！”</p>

<p>虹江狠狠地拍在柜台上，吓得光太肩膀一震。</p>

<p>“—因为虹江她，是津津见社长的亲生女儿啊。”</p>

<p>循着突然插入的声音看去，正平和美波站在卖场里。</p>

<p>“你们怎么……知道的。”</p>

<p>对着脸色发青的虹江，正平举起了手机。</p>

<p>“景季用手机，偷偷地打开了多人电话。直到景季被带走为止，虹江说的话都被我和美波听了个全。”</p>

<p>虹江一言不发。正平对不知所云的光太，解释了至今发生一切。</p>

<p>虹江偷走了借时表的事，景季曾一度因事故而死的事。以及把时光小偷的罪名嫁祸给光太让他跟景季分开的事，最后还有福原把景季带走的事。</p>

<p>“那个叫福原的人，是虹江叫来的吗。”</p>

<p>“……是啊。”</p>

<p>虹江用破罐子破摔的语气答道。</p>

<p>“通过福原，我一直和清浦保持着交易。告诉他栖凤羽织少女出现的时间，从而得到相应的报酬。清浦因此甚至挪用了公司的钱呢。”</p>

<p>“也就是说，挪用公款事件的钱都交给了你吗？”</p>

<p>“我要报复那个弃家而去的男人。为了今后的生活，也需要钱。”</p>

<p>虹江背过脸。正平靠近了她。</p>

<p>“为什么把景季藏起来？是想接着利用她捞好处吗。”</p>

<p>“才没想做那么过分的事。我只是……遵循着母亲说过的话。”</p>

<p>“这是什么意思。”美波歪着头问道。</p>

<p>“母亲的家族，才是小景待过的那个钟表店的店主—实夜的血脉。”</p>

<p>突如其来的坦白，让三人陷入沉默。</p>

<p>“原本，身为旁系的祖先并没有听说过事情的原委。‘保护栖凤羽织的少女’是代代流传下来的。我原本是想好好保护小景的……如果光太和小景，没有变得那么亲密的话。”</p>

<p>说到这时，虹江眼中含泪地看向了光太。</p>

<p>“都是光太的不好，为什么又一次来到京都啊？我、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为了依赖这样的我，特意从鹿儿岛过来……这样的话，就不要让我抱有期待啊！对我没有意思的话，一开始就讲清楚啊！我可是顾自地兴奋了……像个傻瓜一样。好难受！”</p>

<p>悲伤的呜咽，让光太觉得痛苦。</p>

<p>明明是对方向他投来了温柔。不妥的话就说出来，就该拒绝啊。因为这么做而受到伤害，那也是虹江的责任，这样的借口，径直踏入了光太的心中。</p>

<p>“还给我……把那些徒劳地思念着的时间，还给我。”</p>

<p>伤害了她的事实，不会因为轻描淡写的道歉而消失不见。</p>

<p>“对，不起。”</p>

<p>虽是如此，光太还是把手放在了虹江那颤抖着的肩膀上，那难以置信的，纤细柔弱的肩膀上。</p>

<p>“那个……景季会回来，会回来的吧”美波不安地问道。</p>

<p>“津津见社长的目标是借时表吧？没有的话他留着景季也没用了。”</p>

<p>听见正平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不知为何光太的心中泛起一阵不安。</p>

<p>“……回不来了。因为清浦的目的，就是小景本身。”</p>

<p>不好的预感，在虹江哭着吐出的最后一句话里，变成了现</p><p>实。</p>

<p>乘着正平开的车，光太一行向着京都市中心急速驶去。美波告诉了他们清浦藏身的酒店的位置。</p>

<p>——清浦握有能够回到百年前的其它借时表，而景季带着借时表的钥匙。</p>

<p>虹江吞吞吐吐说出的内容令人有点难以相信。但如果都是事实，而景季又将钥匙交给了清浦，事态就会向最坏的情况发展。</p>

<p>“不好意思，把你们两个人也卷了进来。”</p>

<p>坐在副驾驶上的光太对正平和美波说道。虹江并没有同行，出发的时候虹江并没有跟来的意思，只是一脸痛苦地坐在椅子上。</p>

<p>“我都已经如此深入这件事了，此刻退缩怎么像话呢。”</p>

<p>“我们都偷过光太的时间，之相应地，应该为你服务哦。”</p>

<p>面对笑着闲谈的二人，光太苦笑着，最后用戏谑的语气说道。</p>

<p>“我可不会给你们加班费啊。那么，按之前商量好的去做吧。”</p>

<p>四条大街乌丸段稍北，就是被称作京都市中心的地方，清浦藏身的高级酒店就在那里。</p>

<p>从正面走出酒店的光太，坐进了停在前面的正平的车。</p>

<p>“我去问了津津见社长的消息，但被拒绝了。他们说‘住客的有关信息无可奉告’。”</p>

<p>“还真是有职业操守啊。”正平笑道。</p>

<p>“但是妈妈告诉我就是这里，他们一定在里面。”</p>

<p>美波的声音从正平手里的手机传来。</p>

<p>这时前方停下一辆巡逻警车，警察们走进了酒店。</p>

<p>面对突然到来的警察，先前沉着冷静的前台略显动摇。</p>

<p>——津津见清浦诱拐未成年少女进入酒店。</p>

<p>报警时是这么说的。为了增加可信度，电话是让身为亲人的美波来打的。</p>

<p>也许，嘴上说着“用我们的力量来帮助她吧”然后闯进去，是真正帅气的做法。但现实里高中生所能做的。最多就是像刚才那样吃个闭门羹了。</p>

<p>因此还是老实依赖警察的力量吧。如此一来进展会更快些。</p>

<p>光太和正平在酒店正面待机，监视大门和地下车库的出口，美波则在后街的员工出入口监视着。要是警察直接把对象逮捕了，情况会方便很多。</p>

<p>但事情也绝不会就这么简单地发展下去。</p>

<p>“等等，停车场开出了一辆黑色轿车，车牌是——”</p>

<p>听到正平念出的车牌号。“是清浦的车。”美波答道，紧张感瞬间高涨起来。</p>

<p>轿车车窗上贴着防晒膜，加上日落前的昏暗，根本看不清车内的状况。注意到轿车的警察坐上巡逻车追了上去。为了确认情况，两人本应一起追上去，但刚才那辆车的动向总觉得有些刻意。</p>

<p>也许是想到了一块儿，正平也没有立刻发动汽车。</p>

<p>“后街有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走出来了，看起来像是清洁工。”</p>

<p>美波的声音传了过来。而此时光太的前面走出了一群上年纪的得体男女。好像是某种兴趣集会，有几个人带着巨大的乐器箱子。</p>

<p>“正平，你开车子去追吧，我留在这里。”</p>

<p>“好，手机你拿着，美波就拜托你了。”</p>

<p>收下手机的光太下了车，正平就立刻发动汽车朝着轿车追了上去。</p>

<p>“装着道具吗？有两个员工把大垃圾桶一样的推车搬上车子了。”</p>

<p>而这边的年轻男人，则推着足够塞下一个人的大乐器箱。不行，所有人都看上去都很可疑。想和正平联络，可手边的手机又不够多。果然早该从老家把手机带来。</p>

<p>该死，过去的人们，是怎么相互取得联络的啊。</p>

<p>“美波，那些清洁工，还有什么特征吗？”</p>

<p>“嗯……带着帽子看不清脸啊。”</p>

<p>光太犹豫再三，向着持有乐器箱子的男人走了过去。</p>

<p>“啊，有些微胖的那位，左手带着一块金色的手表。”</p>

<p>“……美波”光太停下脚步。</p>

<p>“搞清洁的家伙，会戴着那么高级的手表吗？”</p>

<p>“站住！”伴随着奔跑的脚步声，从电话中传来的还有美波的叫声。</p>

<p>“烦人的家伙来了啊。”是清浦的声音。</p>

<p>光太转过身，向后门跑了过去。</p>

<p>“没看到我很忙吗？我可不像你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可以浪费。”</p>

<p>“挤出来的时间都在干些什么啊？总是毛毛躁躁的，把时间都用在叫别人笨蛋这种事情上了吧。真是不像样呢。”</p>

<p>一声沉闷的声响后，传来了美波的悲鸣声。接着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和噪声。</p>

<p>“小美？”是被关在车厢中的景季发出了沉闷不清的叫声。</p>

<p>光太脑袋嗡的一声，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关门和引擎的声音。</p>

<p>“没事的，光太马上就会赶过来的。用那种能奔向未来的、超越光的速度！”</p>

<p>光太跑向后门的转角处，差点被冲出的面包车给撞到。</p>

<p>一瞬间，和坐在车后座上的像是清浦的人对上了视线。用陈旧的灰色制服和帽子把身体围住的男人，眼神中流露着对人生的颓倦，让人怀疑这是否真的是那个清浦。</p>

<p>“光太，跑起来！”</p>

<p>猛然回过神来的光太虽全力追向面包车，但车子在出了乌丸通向南的超车道后加速起来，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光太的视野中。</p>

<p>在停下脚步的光太面前，正平的车子停了下来。坐在驾驶席上的正平喊道：</p>

<p>“光太，上来！轿车上只有一个津津见社长的手下。”</p>

<p>光太坐到了车子后面的座位上，身旁坐着面带痛苦神情的美波。</p>

<p>“美波，伤怎么样？”</p>

<p>“没事的……只不过是被撞了一下然后摔倒了而已。怎么样，我派上用场了吗？”</p>

<p>“二等奖。勇敢面对而没有逃避，做得很好。”</p>

<p>“接下来怎么办，我们跟丢了啊。”</p>

<p>“——有监控摄像头。”听到正平焦急的提问，光太用智能机打开了视频网站。</p>

<p>“四条通和乌丸通的交叉路口应该是有摄像头的！”</p>

<p>马上就要到四条路和乌丸路的交叉路口了。光太盯着视频画面不停地拖动着进度条。</p>

<p>经过短暂的读取，屏幕上出现了十几秒前的十字路口的影像。在哪里，在哪里。</p>

<p>十字路口慢慢逼近眼前，前方的步行信号灯已经开始闪烁了。</p>

<p>光太再一次拖动了进度条。这次的读取花了些时间。给我快点啊——。</p>

<p>前方的信号灯变黄了。在堪比永恒的时间之后，画面上终于出现了目标车辆。</p>

<p>“左转！”</p>

<p>就在信号灯即将变红的瞬间，正平连忙转动方向盘。轮胎发出了悲鸣，为了不撞到身旁的美波，光太拼命对抗着离心力。车子顺利拐入了四条通，行驶在单向单车道上。在日暮时分群青色的天空之下，人行道旁的房檐上亮起了灯光，摩肩接踵的行人们彰显着休息日的那份热闹。</p>

<p>“糟了，堵车了。”</p>

<p>随着正平的一声叹息，车子停了下来。市营公交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前方的情况。</p>

<p>“我去追！”</p>

<p>还没等两人回话，光太就下了车，沿着被夜色浸染的四条通冲了出去。</p>

<p>*</p>

<p>“貌似并没有人追上来嘛，以</p><p>防万一我再往前开一段吧。”</p>

<p>驾驶席上的福原对清浦说道，他的身旁正坐着被绑住双手的景季。</p>

<p>“嘛，反正马上就要到大正去了。最后在现代享受一下兜风的感觉吧。”</p>

<p>在不可名状的恐惧前，景季害怕得发抖。当车子停在四条河原町的一个有看板的十字路口时，景季用被绑住的手拉了拉车门上的把手，但是车门却纹丝不动。</p>

<p>“你给我老实点。再这样搞小动作的话，我也不得不用些粗暴的手段了。”</p>

<p>对着如此淡然地放着狠话的福原，景季大叫道：“魔鬼！你不是人！”</p>

<p>“‘心’这种东西，不碾碎那么一个两个的话，是不能在世上幸福生活的。”</p>

<p>“说得没错。心是这个世界上效率最低、最不合理的部件。人应该遵从名为欲望的本能，自由而有效地活用有限的时间，才没有闲工夫被这些无聊的感情论夺去时间。”</p>

<p>“什么啊，跟傻子一样。”“说什么有效地活用时间，说到底你的心还不是被时间束缚着。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心被钟表支配着呢。就这样被钟表的指针催促着、终日焦躁着、不安着，正是因为恐惧次拼命地奔逃着吧。”景季面向一旁的清浦，冷笑着说道。</p>

<p>“真是滑稽。你死到临头的时候时候才会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意识到自己的时间被时间给偷走了吧。”</p>

<p>回归安静的车内，清浦“啊——”了一声，用毫无波动的声音说道。</p>

<p>“你这家伙，真是烦人啊。给我等好了。”</p>

<p>四条河原町的信号灯变成了绿色。福原刚刚发动车子，一阵沉闷的响声让车摇了一下。</p>

<p>天窗的周围似乎传来有什么东西正折腾着的声音。</p>

<p>“停车！”</p>

<p>福原赶紧刹车，车子就这样停在了十字路口的正中间。一个人影从车顶上掉到了车前的挡风玻璃，紧接着又滚落到了地上。看到地面上踉踉跄跄地想站起来的身影，景季失声叫了出来。</p>

<p>“光太！”</p>

<p>“现在怎么办？恐怕就是这小子叫的警察吧。” </p>

<p>“换我来开！”</p>

<p>清浦一声令下，两人立刻换了位置，清浦坐到了驾驶席上。</p>

<p>“……我这个人啊，至今为止挑战过各种各样的事情，不过杀人什么的还是第一次呢——”</p>

<p>面对用闲聊一般的口吻说出如此可怕的话的清浦，景季一时间面如土色。</p>

<p>“不行，不要！”</p>

<p>“各种事情我都想要挑战一下嘛，今天就挑战一下杀人吧。没关系，借时表会把一切都恢复成原样的。”</p>

<p>清浦轻笑着，二话不说就把车又开了起来。</p>

<p>*</p>

<p>痛。光太在路面上小声呻吟着。疼痛感传遍了全身。就在光太用手撑地想要站起来的时候，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面包车猛地朝他开了过来。</p>

<p>要被撞了。光太模糊不清的大脑多少还是理解了现在的处境。</p>

<p>连浮现走马灯的时间都没有，车前灯已经逼近到光太的眼前，随之而来的激烈撞击声仿佛要炸穿整个耳蜗。</p>

<p>……不过，感受到疼痛的只有鼓膜，身体什么事都没有。</p>

<p>脑内一片混乱的光太的眼前，出现了两根灰色的柱子。</p>

<p>太觉得自己周围好像变暗了起来，向周围一看，原来一顶四条腿的巨大帐子把自己盖住了。</p>

<p>撞在大柱子上的面包车，车头都被撞扁了，清浦也一头栽进了安全气囊里。</p>

<p>这个帐子……怎么有一股野生动物的臭味，随即听见了呼休呼休的呼吸声。</p>

<p>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突然，从帐子上，一根似曾相识的鼻子伸了出来。</p>

<p>——啊啊，还真亏它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啊。</p>

<p>已入夜的四条河原町的十字路口，传出了大象兴奋的咆哮声。</p>

<p>光太赶忙从大象的身体下面爬了出来，紧接着，大象转向了面包车，对给了自己屁股一击的不敬者回以舍身撞击。面包车的车架都被撞得变了形，车身剧烈地摇晃着。</p>

<p>突然出现的大象，让热闹的十字路口顿时被惨叫声所包围。</p>

<p>看准大象停下动作的间隙，光太冲向了面包车，打开了车门。</p>

<p>“景季——”</p>

<p>“光太，光太——”</p>

<p>趴在座位上的景季伸出的被绑的双手，被光太紧紧的握住了。而景季的身旁，是已经翻着白眼昏过去的福原。</p>

<p>就在光太正准备把景季拉出来时，“等等——”驾驶席上的清浦叫喊着，一把抓住了光太。</p>

<p>就在光太反抗着那只左手时，清浦的金手表从手腕上掉了下来。清浦脸色大变，正准备去捡手表时，光太身后的大象用前脚一下把面包车踢飞了出去。而光太借着这股冲击，一下子把景季的身体拽了出来。</p>

<p>大象随后又补了一脚，面包车反滚了几圈后，被大象用鼻子抽打着。抱住景季的光太趴在地面上，勉勉强强躲过了这一下。</p>

<p>而光太的视线前方，从清浦手腕上脱落的手表掉在了面前。</p>

<p>随着大象的一声咆哮，光太抬起头来，发现大象正朝自己逼近。</p>

<p>连忙伸手够到了清浦的手表。看上去只是个带有计时功能的手表。但这个是……</p>

<p>就在大象的脚即将把光太踩扁的瞬间，光太按下了2点钟处的按钮。 </p>

<p>后背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肺里的空气都被倒抽了出来，手种的手表型借时表也飞了出去。</p>

<p>借时表画了一道抛物线，向地面之下落去</p>

<p>——地面之下？保持着仰卧的光太，扭过头去观察周围，漆黑的地面被切开，无边的光的海沟正笔直地延伸着。光太意识到，原来两人正在大楼的楼顶上。</p>

<p>左臂紧紧地抱着景季。“光太……”此时，景季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轻轻的叫唤着光太的名字。</p>

<p>光太站起身，解开了绑住景季双手的绳子。</p>

<p>景季重获自由的双臂立刻紧紧抱住了光太。而光太也毫不示弱地抱了回去。</p>

<p>手臂很难绕过宽大的羽织。于是光太把手伸进了羽织里面，双臂绕过景季华丽的腰带，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景季也像回应着光太一般，将身子紧紧地贴了上去。</p>

<p>交错的呼吸颤抖着，时不时贴在一起的脸颊共享着彼此的温度。用手紧紧地按住彼此的后背，深情地抚摸着。就这样，把身体紧贴在一起，倾尽全力去感受对方的肌肤、对方的温暖、和对方的心。</p>

<p>不被任何人所打扰，自己正独占着景季，这让光太感受到了无尽的欢愉。</p>

<p>多想就这么抱着她，哪怕经过百年也绝不会松手，这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p>

<p>耳畔传来景季的啜泣声，光太缓缓地放开了景季的身子。</p>

<p>“对不起……对不起。人家又冲动了。” </p>

<p>景季的脸被泪水淹没了。</p>

<p>“每次都被一时兴起冲昏了头，任性地对重要的人呼来喝去。自私的人，明明是人家才对啊。”</p>

<p>光太伸出手，用指尖擦拭景季脸上的泪珠。景季像猫咪一样把自己把脸颊贴到了光太的手指上。</p>

<p>“光太为了人家拼命的奔跑了。明明光太一直都在帮助人家，在为人家着想，可我却只想着过去的事。” </p>

<p>“不管你身在何处，我都会追上去的。因为景季总是到处乱跑嘛。”</p>

<p>远处传来了微弱的</p><p>象叫声。大楼下面，拉着警笛的警车刚刚驶过。跳跃的时间是慌乱中胡乱设定的，看来是只跳跃了那么几分钟的样子。</p>

<p>“从虹江那里听说过，津津见社长所持有的也是有百年刻度的借时表。”</p>

<p>刚刚使用的借时表的刻度只有一年。也就是说，恐怕他还有别的借时表。</p>

<p>“怎么办啊……人家把启动借时表的钥匙告诉他了。”</p>

<p>“那个所谓的‘钥匙’，是什么啊？”</p>

<p>“人家也不太清楚。”景季摇了摇头</p>

<p>“把借时表的画给他看的时候，他好像注意到了什么。”</p>

<p>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应该和景季的借时表有某种关系吧？虽说现在必须尽快去追清浦，但他的下落早已不明。</p>

<p>不知如何是好的光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此时，卫衣口袋里有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p>

<p>“对了，虽然时机不太对，但是我有东西想要给你。”</p>

<p>“想给人家的东西？”</p>

<p>光太从卫衣的口袋中拿出一个压扁了的纸盒。</p>

<p>“无论如何，都想要把这个交给你，虽然看起来似乎有点糟糕的样子……”</p>

<p>所幸，打开纸盒后，里面的东西平安无事。</p>

<p>“是手表。之前约会的时候，你说过没有表很不方便，所以……”</p>

<p>“这个花的图案……”</p>

<p>“是紫苑花。你知道它的花语吗？”</p>

<p>景季轻轻地摇了摇头。</p>

<p>“‘追忆’、‘思念远方的人’、还有，‘不会忘记你’。”</p>

<p>景季睁开了双眼，夜空中的灯火映入她的眼眸。</p>

<p>“所以就算景季回到了过去，世界重来了一遍，我也会一定会顽强地诞生的。并且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想起你的。所以，请你也不要忘记我。”</p>

<p>“怎么可能会忘记呢。怎么可能忘记那个总是一脸嚣张，却又总是把人家放在心上的人呢。”</p>

<p>景季忍住眼泪，露出了安心的笑容</p>

<p>这是一直心心念念的，景季的笑脸。</p>

<p>“喏。”景季优雅地把左手伸到光太面前。</p>

<p>“给人家戴上吧。”</p>

<p>光太用犹如参拜仪式一般的一板一眼的动作，把表带绕在了景季纤细而雪白的手腕上。景季怜爱地轻抚戴好的手表，突然站起的景季，旋转着身子唱了起来。</p>

<p>“人生苦短，快去恋爱吧少女~”</p>

<p>“这首歌，你以前也唱过的吧。是‘踊念佛’（日本佛教用语，也称踊念佛、歌念佛）吗？”</p>

<p>“啊啊，这……这、这不是经书啦！”</p>

<p>“虽然不太懂，不过唱得很烂这一点倒是懂了。”</p>

<p>“《凤尾船之歌》啊。现在的年轻人居然不知道吗？”</p>

<p>《凤尾船之歌》。——不对，感觉在哪里听过。但是，是在哪儿听过呢？</p>

<p>“是大正时代的歌对吧？”</p>

<p>“嗯。大概是人家来这边的两三年前吧。啊——”</p>

<p>景季很不自然地中断了自己的话。“啊……是什么啊？”光太追问着接下去的内容。</p>

<p>“……啊，是……幸吉唱的歌。”</p>

<p>景季用很抱歉的语气说道。听到这种语气的光太甚至有点开心。</p>

<p>“人家很喜欢这首歌，甚至想在工作之余做一个八音盒来着。最后还是失败了。”</p>

<p>光太“啊—”地张开了嘴巴。对了，在那里听到过。</p>

<p>光太脑海中的某个假说正迅速地组建起来的时，裤子口袋中，正平的智能机发出了震动。电话是用美波的号码打来的，不过接通之后传来的却是正平的声音。</p>

<p>“喂，没事吧？貌似有大象出现在四条河原町了，你现在在哪里啊？”</p>

<p>光太走到靠近楼顶边缘的位置，在不远处看到了新京極路和寺町路的入口。光太在电话中告诉了正平成功救出景季的事，以及他们现在的位置。</p>

<p>“不好意思，正平。你能先带我到接下来所说的地点去吗？”</p>

<p>听到光太所说的地方，正平虽然感到有些迷惑，但还是说了声“了解。”</p>

<p>两人从楼顶下来，看到在玄关前的地面上散落着刚才的借时表的碎片。机芯已经完全破碎，看来已经没有办法再作为借时表使用了。</p>

<p>正平的车所到的地方，是美波曾住院的那家医院。景季从光太那里听说了，正平的祖父也在这里住院。</p>

<p>“正平，鹤男先生的身体怎么样了？”</p>

<p>“其实今天早上，似乎肺部呛水了。现在还戴着吸氧机……现在就连接受手术的体力都没有了，只怕是……”</p>

<p>“对不起！”光太向正平低头道歉。对于景季来说，这是第一次见到正平的祖父。景季等人走进病房时，八音盒的声音响了起来。</p>

<p>“哦？护士来上的弦吗？”</p>

<p>这首曲子是……！景季仿佛被弹射出去一般，飞快地跑了出去，冲进了八音盒声音所在的那间病房。</p>

<p>病房的窗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立方八音盒。景季走近八音盒时，感受到了某人的存在。</p>

<p>景季转过头看向一旁的病床，看到一位嘴上戴着漏斗一样的东西的老爷爷，在痛苦地呼吸着。看到这般景象，景季差点要哭了出来。</p>

<p>景季站到了枕边，把嘴巴慢慢地贴到老爷爷的耳旁，低声耳语道：</p>

<p>“幸吉。”</p>

<p>虚弱的爷爷的眼睛，突然如花苞绽放一般睁了起来，他朝着景季的方向轻轻转过头去，露出了和以往一样的笑容，嘴上戴的漏斗也随着呼吸起了一层雾。</p>

<p>“小景……你来了啊。”</p>

<p>响着《凤尾船之歌》的八音盒的声音停了下来。光太他们也姗姗赶来。</p>

<p>“景季，果然他就是……”</p>

<p>“嗯，人家工作过的的朝仓钟表店的，幸吉啊。”</p>

<p>“为什么……”对着被震惊到的正平，秀吉摇晃着脑袋催促他把面前的漏斗给摘下来。</p>

<p>正平上前取下了漏斗，幸吉长长地呼了一口气。</p>

<p>“……真亏我活了这么久啊。小景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漂亮啊。”</p>

<p>幸吉缓缓地抬起胳膊，景季用双手握住了幸吉伸出的手。</p>

<p>“幸吉。出兵西伯利亚的时候，发生了什么？”</p>

<p>“我也不太记得啦” 面对景季的问题，幸吉如是说道。</p>

<p>“在西伯利亚被游击队包围的时候，我已经做好赴死的觉悟了……可是不知什么时候，我突然就在一片空无一人的雪原上了。接着，就听到有人喊‘喂——，回去了呦’。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跟着那个人一起乘船回到了舞鹤……而日本这时已经被外国占领了。记得当时报纸上的日期是，昭和二十四年。”</p>

<p>——是借时表。没想到连幸吉也穿越了时间。</p>

<p>“幸吉你也，使用了借时表么？”</p>

<p>“……借时表？不不，我当时身上没带着什么表啊。”</p>

<p>景季他们歪头看向彼此，而幸吉则目视远方，继续着刚刚的话。</p>

<p>“和我一起回来的，是在西伯利亚被俘的人。回到京都之后，我得知了小景下落不明的事。不知是遭遇了事故死掉了，还是说像我一样遇到了神隐而失踪了，我担心得不得了，心里满是后悔。”</p>

<p>“后悔，是指……”</p>

<p>“要是早把我的心意传达给小景就好了。”</p><p>光太心头一紧。表情变得有点复杂的他，最后还是忍住了。</p>

<p>“我一直没能传达出自己的心意，不知不觉，小景变成了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成为我这种贫穷的普通职工再也无法触及的存在。我也害怕教你骑自行车。不想变成再也回不去的关系，也不想要两人对此感到后悔。自行车的事情，我想着以后总会有机会去道歉的，可是道歉的对象突然不在了，我再也没有机会道歉了。”</p>

<p>景季握住幸吉的手加大了力道。幸吉的眼睛眯了起来，缓缓露出了笑容。</p>

<p>“活下去就能和景季相见。怀着这样的想法，我从头再来了。”</p>

<p>“你见到实夜小姐了么？”</p>

<p>“没有，最终还是没见到。不过话说回来，实夜小姐的杰作还健在我就放心了。”</p>

<p>实夜小姐的杰作。景季胸口一紧。那一定就是清浦持有的借时表。</p>

<p>“幸吉，你说的那个实夜小姐的杰作是？”</p>

<p>“小景不是知道嘛。”幸吉勾起眼角的皱纹，对向前探出身来的景季说道。</p>

<p>“我们三个就在那杰作，度过了虽然短暂但快乐的日子啊。”</p>

<p>听到幸吉的话，光太也恍然大悟，身子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他似乎也注意到了</p>

<p>“千本中立売的钟塔……”</p>

<p>“是呀。就是开始实夜小姐在生意刚起步的时候，设计的钟楼呀。”</p>

<p>正平和美波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用手扶着额头的光太解释道：</p>

<p>“那个钟楼的四面都有表盘。就和景季的借时表一样，有四个表盘啊。”</p>

<p>“这样啊。”听了光太的话，正平好像也明白过来了。</p>

<p>“我就觉得很奇怪。津津见社长为什么不在找到‘钥匙’的时候马上就使用借时表。原来是用不了。因为钟楼是没法一起带来的。”</p>

<p>“那这样的话，清浦现在岂不是很可能正赶往钟楼那边呢？”</p>

<p>美波的话，让病房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p>

<p>再不走的话就来不及了。</p>

<p>“再让人家问最后一件事。”景季又转向幸吉，脸上带着的是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p>

<p>“人家，让幸吉遭受了痛苦的回忆么……？”</p>

<p>“我不知后悔了多少次、多少次。也有过后悔得晚上难以入眠的时候。也有过想着小景，想到什么事都做不下去的时候。也有过像死一样地难受、痛苦的时候。”</p>

<p>“即便如此，”幸吉抬起头，径直看向正平。</p>

<p>“我想活下去、并且坚持活了下去，然后我遇到了好多的，多到我连后悔的余地的没有的，美好的东西。”</p>

<p>幸吉那肌肉已经僵硬的手指向了正平。</p>

<p>“美丽的妻子，优秀的孩子。还有，引以为傲的孙子。”</p>

<p>幸吉苦笑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正平，接着，又转向了景季。</p>

<p>“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如果小景学会自行车的话，就给你奖励的约定。托这个约定的福，我才能拼命地，好好地过完了我剩下的人生。正是因为我一直怀着有一天能再见到小景的希望……能再见到你，我的人生也就圆满了。”</p>

<p>幸吉露出了满足的笑容。</p>

<p>“活着，真是太好了。”</p>

<p>“幸吉！人、人家学会骑自行车了！”</p>

<p>幸吉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向景季。</p>

<p>“……小姑娘，你是新来的护士吗？”</p>

<p>景季眼前一黑。</p>

<p>“不好意思啊，能麻烦你帮我转一下八音盒吗？”</p>

<p>站在八音盒旁边的正平转动了发条，《凤尾船之歌》的旋律开始响起。</p>

<p>“这个，请收下吧。”正平把八音盒递向了景季。</p>

<p>“虽然不知道爷爷所说的奖励是什么，不过这个八音盒是爷爷特别看重的东西。”</p>

<p>正平把八音盒放到了景季张开的手掌上。上面还稍微带着一丝温度。</p>

<p>幸吉激烈地咳了起来。正平把漏斗又戴回了幸吉的嘴上。恐怕，幸吉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面对着这样的他，最后的最后，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呢？</p>

<p>再见了？不，不是的。景季再次趴到幸吉的耳边，轻轻地说道。</p>

<p>“路上小心，幸吉。”</p>

<p>幸吉的嘴巴稍微动了动。景季把脸埋在枕头里，小声哭了出来。</p>

<p>幸吉又咳了起来。看到幸吉情况似乎不太对劲，正平赶紧上前，按下了病床边的呼叫按钮。</p>

<p>“正平，你和美波一起守在幸吉的身边吧。”光太突然的话语，让正平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接下来我一定会做些什么给你看的。”</p>

<p>正平咬了咬嘴唇，看向了美波，随后两人点了点头。“等这边情况稳定下来，我就马上赶过去。”</p>

<p>此时景季也站了起来，来到了光太身边。</p>

<p>“没事吧，景季？”光太充满担心的表情中夹杂着一丝不安。</p>

<p>景季微笑着牵起了光太的手，手心的温度似乎正告诉光太自己没事。</p>

<p>“走吧。”</p>

<p>看到终于赶来的护士走进病房，两人就从病房跑了出去。</p>

<p>乘着出租车，两人终于来到了千本中立売的钟楼。</p>

<p>一层的黑野意大利面馆今天休息，所以灯都关着，不过正面的门却是开着的。</p>

<p>光太率先走进了钟楼，走到通往二层的楼梯处后，他开始小心谨慎地往上走。</p>

<p>“社长，我们到底——”</p>

<p>从二层传来了福原的声音，光太赶紧中途停下了脚步。然而所有的声音突然被不自然地打断了，一时间四下一片死寂，没有一点声音。</p>

<p>光太对景季使了个眼色后，一口气冲进了二层。</p>

<p>“哦，还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啊。”</p>

<p>光太刚上到二层，便听到阴暗处传来的不合时宜的阴沉声音。</p>

<p>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钟楼的动力装置前是脸上挂着丑恶笑容的清浦。</p>

<p>动力装置的前面排列着四个小的表盘。在那下面的操作台本该是被保险柜一样的结实的箱子所盖住的，不过现在，箱子上带有转盘锁的门却肆意地敞开着。</p>

<p>箱子中有分别连接着上面的四个表盘的管子，还分别各自对应着一个硬币大小的按钮。清浦的手，就放在其中一个按钮上。</p>

<p>“大意了啊。”光太在一旁轻声叹道。</p>

<p>那个锁着操作台的转盘锁，要用数字和假名的排列组合来解开。</p>

<p>而解锁的密码，也确实是由景季保管着的。</p>

<p>从那个总是忘记钥匙和对应的锁冒失鬼实夜那里，得到的钥匙。</p>

<p>“1905 イツシ”</p>

<p>景季的借时表背面刻着的，和制造年份相悖的数字和干支。就是钥匙啊。</p>

<p>至少，应该早点意识到钟楼就是借时表的。</p>

<p>“津津见先生，为什么你会知道这座钟楼的事情呢？”</p>

<p>“爷爷袭击这里的那天。来到二楼的爷爷一看到这四个表盘，就确信这就是能够跳跃百年时间的借时表了。而问题就在于打开操作台的钥匙。尝试到店主或者店员身上去找钥匙，然而那个叫幸吉的男的战死了，实夜也从袭击的那天起就突然消失了……即便如此爷爷还是没有放弃，一直仔细地进行调查，终于得知了使用借时表逃走的那个穿着栖凤羽织的小姑娘，是足以被托付</p><p>钥匙的，深得店长信赖的人，就得出了她肯定握有钟楼钥匙的结论。</p>

<p>黑暗之中，清浦露出了狰狞的笑容。</p>

<p>“我从小就听了无数遍了啊。‘要是有那个栖凤羽织的小姑娘的话’、‘要是能用那座钟楼的话’什么的。”</p>

<p>“该不会，你跟波留美小姐结婚，是为了得到这座钟楼……？”</p>

<p>“那是当然。我的运气也真是不错呢，多亏了那次食物中毒事件，让我如此轻松就拿下了这里。”</p>

<p>眼前这个人，在景季看来已完全不是和自己一样的生物。</p>

<p>“刚刚用福原试了一下。这表盘已经有些腐锈了啊，也就偷了那么点不够看的时间，不过嘛……剩下从你们那儿偷过来就行了。”</p>

<p>“你这家伙，到底有多卑鄙无耻啊！真难以想象你是那个有人情味的铃原清村的孙子。”</p>

<p>听到自己祖父的名字，清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p>

<p>“——人情味？……那个男的有人情味？”</p>

<p>清浦的脸开始抽搐，肩膀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p>

<p>“你这臭丫头又懂他什么……你知道他都是怎么对我的吗！”</p>

<p>下一秒，清浦的脸上只剩下了愤怒。</p>

<p>“破产之后，几十年来他都没想过去工作。而我自从懂事以来，就住在四处漏风漏雨的破房子里，而他只会喝酒和打骂我。爸爸挣来的钱都被他花在了酒和女人上，他只要有不顺心的地方就会殴打我和妈妈！明明是个什么价值都创造不了的臭老头子，一切却都得以他为优先。他每天吃着白米饭，而我却只能喝米汤的这份痛苦和耻辱，你们能懂吗！”</p>

<p>向来以勇敢豪迈的闻名于世的铃原清村。晚年的样子竟如此不堪。</p>

<p>“……在我小时候，曾拜托他带我去大阪万博公园玩，他说家里没钱，叫我忍着。可他倒好拿着爸爸的钱，一把年纪了还好意思带情妇跑到万博公园去玩。回来以后还臭不要脸地炫耀他在那边看到的月之石和太阳塔。”</p>

<p>清浦瞪大的瞳孔没有看向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而是望着遥远的过去。</p>

<p>“老家伙死前不久，我曾经跟他大吵过一架。你猜结果怎么样？爸爸跑来训斥我说：‘不许这样跟爷爷讲话’。到那时我终于理解了。理解了所谓的家人是义务，家人是诅咒。还有所谓爱就是隐藏自己的真心。”</p>

<p>即使在这有些昏暗的钟楼里，依然能够看到清浦的脸上暴怒的青筋，他并不是在向谁诉说，而是单纯在发泄愤怒。</p>

<p>“贫穷的、连澡都洗不上的、每天都穿着同样衣服的我，总是被班上比我脑子笨的混蛋欺负！不管我多么努力地取得更高的地位，却总是被世人用没有任何根据的、根本站不住脚的感情论攻击，他们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俯视我”</p>

<p>“但是一切就到此为止了！”清浦像妖怪一般歪斜着嘴角说道。</p>

<p>“我要回到大正时代去，让我那失业的爷爷再尝尝地狱般的滋味儿。不，不止如此，如果我活用未来的知识，甚至可以让大日本帝国的经济称霸世界！女人什么的我能买上一千个！就连历史也能被我改变！我要把日本……把全世界都变成属于我的帝国！我要站上世界的顶点，所有人，一个也跑不了，全都要臣服在我脚下！”</p>

<p>讲完自己称霸世界的宏图壮志的清浦，肩膀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看到清浦这副样子，光太哼笑了一声。</p>

<p>“像你这种狡诈的现实主义者，居然会相信借时表这种都市传说啊。”</p>

<p>“我根本就不相信……直到我遇到了那个叫锦户恋子的女人。”</p>

<p>额头被汗水打湿的清浦，脸上又浮现出笑容。</p>

<p>“锦户……虹江的，母亲？”</p>

<p>“自从和她相遇，那家伙就一直很粘我。是个好到让我觉得不爽的程度的烂好人，一个会无条件地信任他人的，愚蠢的女人。所以那家伙……那个身为实夜的子孙的家伙，把借时表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我，，还一边说着什么‘一起保护栖凤羽织吧’这样的蠢话。”</p>

<p>“你相信了借时表和景季的事情，然后舍弃了家人吗……?为了你所谓的复仇。”</p>

<p>“啊、是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用结婚这种麻烦的手段来得到钟楼吗？是因为我想要舍弃掉和老头一样的，‘铃原’的姓啊。我恨那个人，恨到了这种程度”</p>

<p>“为了你那自以为是的仇恨，你到底给别人带去了多少痛苦啊……！”</p>

<p>“我不这样做的话，过去的我不会原谅我的！那个贫穷的、穿着破烂的衣服的悲惨的家伙，一直窥视着我啊。‘为什么你明明有可以复仇的手段却不用啊？’‘为什么你不去惩罚那个臭老头子啊？’他就这样一直在心底追问着我啊。所以我——”</p>

<p>“这些这只不过是你的借口罢了。你真正憎恨的，是那个弱小的自己。”</p>

<p>对着不停地说着这些抱怨之语的清浦，光太投去冰冷的目光。</p>

<p>“你只不过是从家人身边逃走了而已。在被爱着的时候，害怕着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讨厌的你。用着名为复仇的借口。”</p>

<p>“你这家伙——”瞪圆了眼睛的清浦，话说到一半却停下了。</p>

<p>在清浦视线的前方——光太和景季的身后处，不知何时虹江站在了那里。</p>

<p>“虹江？你怎么在这儿。”</p>

<p>虹江眼神空洞地望向清浦，手中握着工作用的智能机。</p>

<p>“我查了小景拿着的我的智能机的定位信息……用了防备丢失的追踪功能。”</p>

<p>“比起这个。”虹江的声音颤抖着。</p>

<p>“你刚才的话都是真的？为了你所谓的复仇，你就把我们都抛弃了么……？因为你自己被伤害过，就可以去伤害别人了吗？只要自己过得好就可以了吗？”</p>

<p>“这不是很正常吗？反正到最后都难逃一死，死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p>

<p>“那只是对你自己而言啊。哪怕你死了，你所造成的伤害，也会变成跟随别人一生的伤痕啊。”</p>

<p>“啊——够了，真够啰嗦的啊。你真是太烦人了，就先从你开始消失掉吧！”</p>

<p>清浦麻利地在表盘的位置操作着，紧接着把手放到了与表盘联动的按钮上。</p>

<p>“虹江！”</p>

<p>景季的面前，光太突然从一旁冲上去将虹江一把推开。虹江滚倒在地板上，扬起阵阵灰尘。</p>

<p>然而，倒在地上的却只剩虹江一人，光太已不见了身影。</p>

<p>“光——”叫喊声在景季喉咙处哽咽了一下。</p>

<p>被清浦盗取了时间的光太，就这样凭空消失了。</p>

<p>“不——光太！”</p>

<p>才意识到情况的虹江发出了的惨叫让整个室内的空气都震荡起来。</p>

<p>“冲向未来的速度吗”清浦一脸愉悦地调侃道。</p>

<p>“还真的跑到未来去了啊。托他的福我也攒够了一百年份的时间了”</p>

<p>“停手吧，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啊……爸爸！”</p>

<p>景季咬着牙，狠狠地瞪着清浦。“……卑鄙小人。”</p>

<p>“你现在才知道啊？”清浦哼道。</p>

<p>“不，你只是个胆小鬼罢了。之所以用这些强硬的话来吓唬别人，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弱小罢了。这种人，连卑鄙都说不上吧。”</p>

<p>“什么……？”</p>

<p>“为了得到钟楼而和波留美小姐结婚也是，其实是因为你也有点想要有一个家庭。然而无法相信别人的你却再一次逃跑了。你</p><p>只是在强词夺理地掩饰着弱小的自己。只是在固执地坚持着你那自以为是的想法而已。”</p>

<p>“闭嘴！”</p>

<p>“光太他！”景季提高了声音。</p>

<p>“光太他即使停下了脚步，也始终在向前看。和你这种站在未来却只知道向后看的人不一样！”</p>

<p>“……是么。既然这样，那就让我回到过去，前进给你看吧！”</p>

<p>“永别了。”青浦把手放上按钮，然后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p>

<p>一阵齿轮间转动咬合的声音后，闪光凭空出现了。</p>

<p>*</p>

<p>飘散着青草的气味。耳畔传来的河水湍流声，昆虫振翅声嗡嗡地响着。光太缓缓睁开双眼，看到了一个小型的直升机一样的物体盘旋在空中。</p>

<p>无人机……吗。和在网上看到过的无人机快递的试验影片里面的场景是一样的。</p>

<p>他正躺在一座河堤上。坐起身来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条奔流的大河。</p>

<p>光太立刻反应过来这里是桂川，但不远处却有一座未曾见过的铁桥架在桂川两岸。</p>

<p>看起来似乎是新干线的铁路桥，可供电的电线杆不见了。</p>

<p>光太仔细一看，正看到一个白色的长条状物体从铁桥上飞驰而过，光太一下子惊呆了。</p>

<p>“磁悬浮新干线……”</p>

<p>坐在河堤上的光太大脑一阵眩晕，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p>

<p>穿越到未来了，而且不止是五年十年，而是更久以后的未来。</p>

<p>恐惧从光太的心中喷涌而出。景季怎么样了？虹江呢、正平呢、美波呢？</p>

<p>原来的时代，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吧。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如同掉落到地狱底层一般，一股内脏翻涌般的恶心感向光太袭来。</p>

<p>心中的恐惧源源不断地上涌着，光太抱住了自己的头，呆在原地瑟瑟发抖。</p>

<p>“妈妈，快点呀。磁悬浮马上要来了。”</p>

<p>“不用跑也来得及的。”</p>

<p>光太听到了一对母子的声音。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小男孩儿在河堤的路上跑着。</p>

<p>小男孩的右耳上戴着一个类似笔型手电筒一样的东西，下到河堤的他，就站在光太的不远处，接着他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朝着磁悬浮新干线经过的铁桥摆出了相机的形状。</p>

<p>车经过铁桥的瞬间，男孩说了一声“茄子”。小男孩儿把手放下来后，又开始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着，盯着光太看不到的某样东西，开心地说了声“拍得不错”。</p>

<p>“哎呀，好久不见了啊。”</p>

<p>光太闻声转过头去，小男孩的母亲站在了自己身旁。她戴着眼镜，穿着藏青色的带花纹的浴衣，以及红色的布袜和草屐。黑色的长发梳成发髻，她边用左手撩起一旁垂下的头发，边俯视着光太。……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p>

<p>“您忘记了吗？是我啊，卖给您紫苑花的手表的那家店的女孩子啊。”</p>

<p>“欸，你是近江屋小姐？”</p>

<p>“自那以来已经过去三十年了啊。您还真是没怎么变呢。”</p>

<p>“妈妈，这个大哥哥是谁啊？”</p>

<p>“是妈妈的老相识。我们有些话要聊，你先在附近自己玩儿一会儿吧。”</p>

<p>小男孩儿跑到了河堤下面去。他脱掉鞋子，踩到了长椅上，开始从一个长椅蹦到另一个长椅上玩儿。光太呆呆地望着这幅景象。</p>

<p>“以前，也在路边的景观石上这么玩过啊。把路面想象成岩浆、大海什么的，要是掉下去就游戏结束。”</p>

<p>“在那孩子眼中，现在长椅的周围真的满是岩浆。”近江屋平静地说道。</p>

<p>“他耳朵上戴着的是应用了新开发的AR技术的装置。这样一台装置不仅可以作为相机和电话使用，还可以像他那样在自身周围通过增强现实来进行游戏。”</p>

<p>“在未来，是可以让小孩子的妄想变成现实的吗？”</p>

<p>“是的，变成了一个便利而有趣的时代呢。和您所期望的未来有些不同吗？”</p>

<p>“……我一直觉得未来还在很遥远的地方。在即使拼尽全力奔跑也不确定能否追得上的，遥远的地方。如果能去到那里的话，我还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会改变呢。”</p>

<p>然而并不是。光太的脑海中浮现出至今为止和自己有所关联的人的脸。</p>

<p>“是这些和我一起一路走来的人们，改变了我的未来。只要比现在更向前一步，那里就会变成未来。未来就在眼前，不，我本来就一直都生活在未来之中。”</p>

<p>一道没能忍住的泪痕划过了光太的脸颊。</p>

<p>“好想，回去……孤身一人跑到这里，并没有意义。”</p>

<p>好想回去，好想回去。好想回去和虹江开那些白痴的玩笑，好想回去和正平聊好多白薯胜雄的话题，好想回去被任性的美波来回折腾，</p>

<p>好想回去，牵上景季的手。</p>

<p>“能回得去啊。只要你一直怀着想回去的愿望，一定可以。”</p>

<p>近江屋解开了头发，把橡胶的头绳拿在手里。接着她把头绳的圈放到光太眼前，说道：</p>

<p>“即使可能性看上去是‘0’”</p>

<p>近江屋用两只手指把头绳撑开，翻转一下，摆成了横着的8的样子。</p>

<p>“只要稍微翻转一下，就能变成‘∞’。”</p>

<p>说到这里，她的脸一下子变红了。</p>

<p>“真是的，都这个年纪了，我在这儿说些什么呢。”</p>

<p>“如果知道回去的方法的话……”</p>

<p>光太和近江屋都看着在一旁开心地玩耍着的近江屋的儿子。</p>

<p>“没事的，一定还能再见面的。无论是和那个人，还是和您。”</p>

<p>近江屋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p>

<p>“即使世界被重塑，还是会有想要见到的人的对吧？”</p>

<p>近江屋母子走后，光太在河堤上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p>

<p>……翻转过来看的话。光太正准备要再躺下去的时候，突然觉得肚子上好像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光太把手插进卫衣口袋里，从里面摸出来了幸吉的八音盒。因为景季觉得一直用手拿着比较碍事，所以就交给了外套上有口袋的光太来保管。</p>

<p>光太转动发条，《凤尾船之歌》的旋律回响起来。是景季和幸吉喜欢的曲子。</p>

<p>这是一个用钟表改造而成的八音盒。过了一会儿曲子停了下来，光太又再次转动发条。</p>

<p>——稍微翻转一下。</p>

<p>忽然弹了起来的光太，把手放到了八音盒的盒子上。</p>

<p>用力尝试着打开盒子，不过盒子被固定得很好。</p>

<p>捡来了一块儿有些锋利的石头，光太朝着盒子的接口处砸去，把盒盖弄开了。</p>

<p>紧接着出现在盒子里面的是——一块怀表。</p>

<p>这是一个银制的计时码表。原本调整时间用的部分，被做成了八音盒的发条，只有这部分是露在盒子外面。</p>

<p>在怀表中有着三个表盘。在表盘处装有迷你型的八音盒的机芯，由于空间不足的关系，旁边的表盘被削去了大概一半，最大刻度变成了“30”。</p>

<p>光太看向外侧的储蓄刻度的指针，刚好存满了30年的时间。</p>

<p>当初在西伯利亚陷入危机的时候，幸吉是在想要最后听一次八音盒的音乐时，偶然触发了机关而跳跃时间的吗？还是说，他是知道八音盒的真相而主动使用的呢？真相已不得而知。</p><p>重要的是，自己想要回到大家身边，仅此而已。</p>

<p>脑海中浮现出刚才的母子二人的身影，不过深吸一口气的光太下定了决心。</p>

<p>再次确认了一下借时表的刻度，光太将手指放到了时间回溯的按钮上，拼尽一切按了下去。</p>

<p>在《凤尾船之歌》的旋律中，时间回溯发动了。借时表的表盘破碎开来，周身笼罩在光芒之中。齿轮开始倒转，身体从重力的束缚中解脱出来。</p>

<p>在光的漩涡中不断下沉的光太的耳边，《凤尾船之歌》的音色温柔地回荡着。</p>

<p>*</p>

<p>清浦按下了时间回溯的按钮，接着出现了一道闪光。</p>

<p>然而，闪光只一瞬就消失了，钟楼里立刻又回到昏暗而寂静的状态。</p>

<p>不知所措的清浦再一次按下按钮，但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生。</p>

<p>“为什么……应该已经设定好了啊。”</p>

<p>清浦一遍遍地按着按钮。然而什么反应都没有。他的脸上浮现出焦急的表情。</p>

<p>“为什么？为什么？”</p>

<p>“借时表是无法回到自己还没出生的过去的……”</p>

<p>坐倒在地板上的虹江流着泪说道。</p>

<p>“时间回溯说到底不过是让时间逆向倒流回去的功能。并不是让自己直接跳跃到过去的。怎么可能回溯到自己不曾存在过的世界去啊。”</p>

<p>“难道你这家伙，明知道如此还——”</p>

<p>“我一直都……想要看看这可悲的景象啊。”</p>

<p>清浦离开了操作台，对着虹江的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p>

<p>“虹江！”</p>

<p>景季向清浦扑了过去，却被清浦愤怒地用手臂甩到一边，倒在了地板上，</p>

<p>清浦伸出粗壮的手臂，紧紧掐住了虹江的脖子。</p>

<p>“一个个的，都把老子当傻子耍！”</p>

<p>清浦已经丧失了自我。因窒息而痛苦得表情扭曲的虹江，向景季投去视线。</p>

<p>“……景季……回、去……”</p>

<p>景季看向了操作台。清浦不在的情况下，正是好机会。然而——。</p>

<p>这时，天花板上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p>

<p>循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的瞬间，一道人影撞破了天花板直直地掉了下来。</p>

<p>不可置信的是——这个人影居然是光太。</p>

<p>急速掉落下来的光太，径直地砸在清浦身上，清浦惨叫出声，地板也跟着发出巨大的声响，掀起一阵灰尘。光太离开清浦的身体，慢慢地站了起来。</p>

<p>“光，太……是光太吗？”</p>

<p>“抱歉，好像有点跑得太过了，不小心跑到未来去了。”</p>

<p>“光太。”倒在地板上的虹江，用手捂着喉咙，勉强地笑着。</p>

<p>“虹江……？你没事吧，这是怎么了？”</p>

<p>“……时、钟。”</p>

<p>倒在地上的清浦呻吟着，景季他们立刻摆好架势。清浦空洞的眼神不知正看向哪里。</p>

<p>“时钟，一定要回去。”</p>

<p>奋力想要爬起来的清浦，却又倒在了地上。景季看到清浦的脚，发出了激烈的尖叫。</p>

<p>清浦的脚，变成半透明了。</p>

<p>半透明的地方最终变得完全透明，从脚开始，清浦的整个身体在渐渐地消失。</p>

<p>意识到这一点的清浦大叫道：“不要啊……！”</p>

<p>“不要啊，不要这样。我不想死，我还什么都没得到啊。快救救我……！”</p>

<p>“这，发生了什么……？”</p>

<p>“是因为……触犯了禁忌啊。”虹江边说边不停地咳嗽着。</p>

<p>“这就是给‘想要回到自己出生之前的过去’的人的……惩罚啊。”</p>

<p>支撑身体的手臂也消失了，清浦趴倒在地板上，接着脸部也开始变得半透明了。</p>

<p>“不要这样啊……救救我，求你们了……爷——”</p>

<p>谢幕的呐喊还未结束，清浦就已经完全消失掉。</p>

<p>作为一个人的结局，未免是有些太没劲了。</p>

<p>随后，正平和美波终于赶了过来。幸吉的病情似乎也稍微稳定了下来。听光太说明了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之后，美波紧闭双唇，露出了复杂的神情。</p>

<p>说明完情况之后，光太来到正因无力而瘫坐在地板上的虹江身边，弯下身来问道：</p>

<p>“虹江，你没事吧？”</p>

<p>“……我只是想要一个美满的家庭。想要成为某个人无可替代的存在。因为我对父亲来说是个碍事的人，对母亲而言也只是名为‘继承人’的道具罢了。”</p>

<p>“虽然我不知道那个男的是怎么想的，不过我觉得虹江的妈妈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只是我的推测，她把这些关于钟表的技术教给你，会不会是为了让虹江你能有靠自己生存下去的一技之长呢？为了以防她自己将来会出什么事。”</p>

<p>“……真是，净捡好听的说。”虹江轻哼道。</p>

<p>“我可不想这么认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了逃避母亲只回溯了一年时间的事，我会一直后悔的。我真是个很过分的女人吧。”</p>

<p>“虹江很温柔哦。”</p>

<p>“这里应该说‘的确如此’来挖苦我啊！像平时那样。”</p>

<p>“我不能否定事实。如果虹江真的是那种人的话，怎么会来救景季呢。之所以要在第二次的2018年也要赶去京都站，就是为了去救景季不是么？”</p>

<p>“不是的啊！那只是妈妈拜托我去的啊……是因为妈妈跟我说‘去救下栖凤羽织的女孩’我才去的……！我只不过是，想做个好孩子，而已。”</p>

<p>“也谢谢你。救下了濒临绝境的我，还赋予我新的名字。”</p>

<p>光太的话将他的心意好好的传达到了，而虹江悲伤地把自己已被眼泪濡湿的脸转向一边。</p>

<p>“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光太呢。明明有两个的话我就不会得相思病了。”</p>

<p>“真是那样的话，我想虹江就不会喜欢上光太了。”</p>

<p>面对虹江的假设，美波这样说道。</p>

<p>“正因为是这世上唯一的，不可替代的存在，所以才会喜欢上啊。”</p>

<p>听到这里，虹江愣了一会儿，又像个小孩子一样哇哇地哭了出来。</p>

<p>过了一会儿，等到虹江终于冷静了下来，光太这才向景季说出了八音盒的事。</p>

<p>“我想，大概那个八音盒就是幸吉想给景季的奖励吧。”</p>

<p>景季立下头陷入了思考。接着又把头抬起，看向了钟楼的动力装置。</p>

<p>“……人家，今天就用这个时钟回去。”</p>

<p>早已知道了结果。即便如此，光太的胸口还是一阵苦痛。</p>

<p>“虹江，那个八音盒被光太用过之后，过去的那个八音盒也会消失吗？”</p>

<p>“……不，我觉得不会。光太是用八音盒从未来回到了现在这个时点对吧？那么虽然今后的未来当中这个八音盒就已经不存在了，但假如用借时表回到比现在早的过去的话，那么那个八音盒中的借时表应该是还在那里的。按照妈妈所说的话，是这样的。”</p>

<p>“这样的话，如果回去以后幸吉还会拿着那个八音盒的话，就太好了。……人家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去干扰到幸吉跳跃到未来的，正平你放心吧。”</p>

<p>“……你啊，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的事情吧。”正平把视线移开了。</p>

<p>“虽然一开始觉得正平的脸一点都不霸气呢。” 景季一边笑</p><p>着，一边把手贴在了正平的脸颊上。</p>

<p>“但是是和幸吉一样的，堂堂正正的脸啊。”</p>

<p>正平拼命忍住了眼泪，像棒球比赛后的行礼一般，他深深地低下了头。</p>

<p>“不要，我不想让你回去！”</p>

<p>从正平的脸上把手放下来的景季，又被哭着的美波抱住了。</p>

<p>“寂寞的话，我每天都去陪你聊天！我们再一起骑车去动物园吧，一起去吃好多甜食吧！和景季一起度过的时间，我不想当作没有发生过啊……光太，让她留下来啊。只要有这个借时表的话，随时都可以回去的吧。”</p>

<p>“……要回去能趁现在了。”光太狠狠地咬着牙说道。</p>

<p>“今天不用掉它的话，明天说不定还会出现像津津见社长那样的人。那样的话，景季就再也无法回到大正时代去了。”</p>

<p>自身所处的环境突然之间发生巨变时的恐怖、不安、孤独。抛下重要的人，孤身来到未来的景季，心中一直都怀抱着挥之不去的不安感。</p>

<p>现在的光太，完全能够理解景季的这种心情。</p>

<p>“如果认为眼前的事物到了明天也会理所当然地存在的话，一定会后悔的。”</p>

<p>美波一言不发，眼里沥沥啦啦地掉着泪珠，景季温柔地抱住了她。</p>

<p>“小美好温柔啊。今后肯定也会交到许多朋友的。你一直都很努力，就算没有人家在身边，也一定能够坚强地活下去的。”</p>

<p>“……那，那你直接叫我‘美波’吧。这样的话我就是大人了。”</p>

<p>“嗯。知道了，美波。”</p>

<p>美波缓缓地放开了景季，使劲儿蹭了蹭自己变得通红的脸蛋儿，努力地露出了笑容。</p>

<p>“还有虹江也是。”景季转向了虹江的方向。</p>

<p>“实在抱歉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还有，再次向你道谢，对于被救下性命一事，小女子不胜感激。”</p>

<p>“干嘛说这些啊，明明我这边都还没有好好道歉。”</p>

<p>“那就换个说法。你能来到这边，成为人家的第一个朋友，不胜感激。”</p>

<p>或许是再也忍不住了，虹江突然上前紧紧抱住了景季。</p>

<p>“小景……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p>

<p>结束了与虹江长长的拥抱，最后，景季转向了光太，而虹江紧扣住了双手。</p>

<p>轻轻地擤了一下鼻子的她，脸上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开朗笑容。</p>

<p>“我们三个要变成电灯泡了，差不多该准备离开了唷——”</p>

<p>虹江不顾满脸通红的二人，把正平和美波拽出了出口。</p>

<p>“小景，回到过去后，一定要帮我狠狠地揍揍那个叫铃原清村的男人啊”</p>

<p>景季笑着点点头，虹江带着和往常一样的笑容走开了。</p>

<p>房间里变得安静后，光太便不再犹豫，握住了景季的手。</p>

<p>“干嘛呀，这么性急。”景季笑道。</p>

<p>“我可是为了享受这个瞬间才从未来回到这里的啊。”</p>

<p>“好啦，坐下稍微聊会儿吧。”</p>

<p>景季与光太十指相扣，就这样在靠着墙坐了下来。</p>

<p>“好难受啊，好不容易才和大家打好关系，又要从头再来了。”</p>

<p>“没事的，我觉得景季一定会和大家再次相遇。”</p>

<p>“话是这么说，但是大陆的蝴蝶都能在美国引起大龙卷风，真是令人感到不安呢。”</p>

<p>“可是换一种思考方式的话，不觉得蝴蝶效应其实是一个有梦想的理论吗？”</p>

<p>“嗯？”</p>

<p>“是自己的一些琐碎的行动，是有可能改变世界的。也就是说，无论自己是多么渺小的存在，也都和这个世界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有时甚至还有着可以推动世界的力量不是吗？这样的话无论是谁，都能确实地感觉到被这个世界所需要着不是吗？”</p>

<p>看向时钟塔上的动力装置，光太正温柔地微笑着。</p>

<p>“历史也是一样的。没留下姓名的人也在他们的那个时代里拼尽全力地活着，将生命连接着。哪怕其中缺少了任何一个人，今天地我们可能就不存在了。就像这样一个又一个的渺小的生命堆积起来，今后也一定能够继续创造出恢弘的历史。”</p>

<p>“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吗……人家和光太把百年地时光紧紧联系在一起了呢。”</p>

<p>“我一直觉得……过去的自己总是在失败着。然而那些我所认为的失败一点点地堆叠起来，这堆叠起来的‘失败’，正是为了能和正平、美波，还有虹江相遇而存在的。现在，能够像这样牵着景季的手，那些被我当作失败的过去，已经不再是失败的了。”</p>

<p>“光太……”</p>

<p>“就算没有时光机这种东西，人也是能够改变过去的。”</p>

<p>光太紧紧地握住了景季的手，作为回应，景季也紧紧地靠在了光太的肩上。</p>

<p>“……怎么办啊，再这样下去，觉得自己要不想回去了”</p>

<p>“再过五分钟把。”光太张开了空着的手。</p>

<p>“那就牵着手，度过最后的五分钟吧。”</p>

<p>光太的视线落在了手表上，凝视着表盘里的指针的他，正尽力地让时间慢下来。</p>

<p>景季也侧过头來，两人的脸靠在一起，注视着表盘。</p>

<p>手表的指针却没有丝毫的感情，就这样继续前进着，一秒也未曾停下。</p>

<p>“光太，你觉得和人家一同度过的这段时间怎么样。很累吗？”</p>

<p>光太把视线从表盘上移开，贴上了景季的额头。</p>

<p>“总被你来回折腾着，还得一直挂念着，烦恼着，痛苦着，到最后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了呢。所以在我犹豫不前的时候，同你度过的时光就这样转瞬而去了。”</p>

<p>光太努力地在脸上挤出一抹苦笑。</p>

<p>“你就是我的，时间小偷。”</p>

<p>五分钟过去了。景季拉着光太起身，站在了表盘前。</p>

<p>交织在一起的手指分开，抽回的手放到了时间回溯的按钮上。</p>

<p>光太没能忍住，从正面抱住了景季。</p>

<p>“时间之神为什么制作了借时表呢……如今我总算明白了。那并不是为了修改过去而存在的道具。”</p>

<p>像是在回应光太一般，景季用另一只手抱了回去。</p>

<p>“人家也明白了。借时表一定是为了将这五分钟化作百年而存在的，一定。”</p>

<p>回想起了在八音盒博物馆看到的，单恋着月亮的小丑的机械人偶。</p>

<p>单恋的不是只有人类。大噶神明大人也在倾慕着遥不可及的人类吧。再没有比人类更不合理，更麻烦的生物了。也正因如此，才更加惹人喜爱啊。</p>

<p>一年也好百年也罢，想要与之一直在一起的，惹人喜爱。</p>

<p>“光太，努力向前跑吧。”景季再一次露出了微笑。</p>

<p>“为了让光太总是能够一直朝前奔跑，人家也会从过去推着你的。”</p>

<p>不是的。不是这样的。</p>

<p>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想再多和你说说话，想一起去各种各样的地方。</p>

<p>不想总是被你推着，而是想和你一起肩并肩，牵着手一同走下去啊。</p>

<p>然而光太还是忍住了心里的话，慢慢地放开了景季。</p>

<p>“那当然，我最擅长的就是跑步啊。”</p>

<p>“这才是光太嘛。”景季这样说着，伸手拭去了沿光太微笑着的脸颊流下的泪珠。</p><p>“偶尔也回头看看吧。……过去是很寂寞的。”</p>

<p>含着泪水的她摇了摇头，又一次绽开了笑颜。</p>

<p>“人家会寂寞的。”</p>

<p>“寂寞了的，就跑着追上我吧。我会等着你的。像之前约好那样带你参观鹿儿岛。到那个时候，再一起散步吧！”</p>

<p>景季用力点了点头，按下了按钮。</p>

<p>伴随着齿轮的咬合声，室内被光的漩涡包裹。爆炸和破裂的声音从四处传来，机械被粉碎，吸入到漩涡之中。在漩涡的中心光太和景季面对面站着。</p>

<p>“曾经光太讲过的，被炉和女孩子的时间的那个故事！”</p>

<p>在光芒之中，脸上挂满泪珠的景季笑着说道:</p>

<p>“和光太一起度过的时间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