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卷野兔的无言歌（lieder ohne worte）

第1章不是不是——那一瞬间，桂木裕美如此确信。「野兔君——！」一名观众的声音响彻剧场。或许是太感动了，戏还在演出，她便忘我地喊了出来。大概是国中部的学生吧。裕美坐在二楼的贵宾席，俯瞰舞台。现在是八月初。今天是话剧社新剧目的首场演出。也就是大家引颈期盼的那一出戏。站在舞台上的，正是——《野兔君》。六月时，一个谜样的英雄突然现身在清华院。那个英雄引起了一股风靡全校的『现象』，而她的真面目就是话剧社社长·莲花寺敦子。在聚光灯下的野兔君（莲花寺郭子大人），穿着闪亮的衣服，举手投足皆流露凛然气息，整个人仿佛散发着璀璨光芒。她的双眸十分清丽，五官则很中性。她的一举一动都宛如散发出光粒子，让挤在现场的二百位观众立刻成为她的俘虏。就是她。裕美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应该是她才对。坐在旁边的朋友拉了拉裕美的袖子，她才回过神来。舞台上，野兔君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之后，打倒了一头凶猛的熊。呀啊啊——观众席传来阵阵欢呼声。千金小姐们非常地投入剧情，几乎忘记这只是一出戏。野兔君收起剑，抱起身后晕倒的少女。那个少女就是她自己。是的，裕美就是第一个被野兔君拯救的学生，同时也是替《野兔君》命名的人。「太好了，你没有受伤。」「………啊。」听见野兔君的轻声低语，少女微微地睁开双眼。「……你是……？」少女迷茫地问道，野兔君露出温柔的微笑。「我的名字不值一提。好了，你现在先休息吧。」少女松了一口气，于是再次陷入沉睡。野兔君用公主抱的方式把少女抱起来，走向一旁的长凳。她轻轻地将少女放在长凳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欢呼声响彻全场。野兔君—————！——不是。裕美如此断定。那不是野兔君。裕美还依稀记得当时——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映入眼帘的景物。因此她知道。她可以笃定。舞台上，敦子大人拉起晕厥少女的手，将一个小娃娃塞进她的手里。那就是野兔君的象征——一只白兔小玩偶。——不是……在全场融为一体的会场中，只有裕美一个人仿佛被抛弃似地，感到孤零零的。第2章只要一小段时间……这样就够了「敦子大人不是野兔君……？」「是的。」夜里，裕美邀请朋友来到她的房里，对她们说出一切。千金小姐们看完舞台剧后的亢奋情绪尚未冷却，因此无法理解这番话的内容，而一脸茫然。「看了刚才的舞台剧之后，我就完全确信了。」裕美热切地说着。朋友们虽然隐约透露出难以置信的态度，但毕竟有当事人的证词，因此她们也不能置若罔闻。不过，她们也无法理解。「那么，为什么敦子大人要声称『我是野兔君』呢？」「为了名声？可是敦子大人应该不会说出那种卑劣的言词才对呀。」「是呀。」「——是，当然。」面对朋友们的抗议，裕美点头说道。「因为背后有些原因。」「「「原因……？」」」是的。「原因就是——『为了隐藏野兔君的真实身分』。」她认为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理由了。「所谓的英雄是不为人知的，必须谨慎地隐瞒自己的真实身分。因此，野兔君就去拜托敦子大人，请敦子大人当她的替身……」「原来如此！」「好美的故事呀！」「好浪漫……」千金小姐们二话不说地接受了这种浪漫的说法。事实上，这个说法的确也逼近了事实的真相。「因此，我……想要找出真正的野兔君。」裕美这么说。千金小姐们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既然背后都有这种隐情了，野兔君是不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真实身分呢……？」「是啊，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是我真的很想为当时的事——为她救了我的事，向她道谢。」她的心中涌上一股炽热的决心。——这股热情，正是纯情少女的坚持。千金小姐们也感染了裕美的热情，眼眶变得湿润。一转眼，现场就因为这群少女们而洋溢着抒情诗般的氛围。「只要一小段时间……这样就够了。」裕美闭着双眼喃喃说道，脑海中浮现的是她从未见过面的正牌野兔君的形象。脑海中的身影很模糊，像蒙着一层雾霭。她几乎对野兔君一无所知。然而……对方一定是比那位郭子大人更棒的人——裕美如此确信着。第3章有些过剩的自我意识那天，裕美为了练习小喇叭而来到了山里。她决定加入管乐社。因为每天放学后听见的管乐声，总让她觉得心情愉悦。然而裕美已经二年级了，要是什么都不会的话，总觉得有些难为情；况且假如一加入就吹得很好，让大家「哇～」地惊叹，也才比较帅气。所以，在加入前先自己练习吧。而为了不让别人听见练习时不成旋律的乐声，就去一个没有人听得见的地方吧——裕美抱持着这种有些过剩的自我意识，在那天来到了山里——结果遇到了熊。起初她浑然不知，当她发现时，便尖叫着逃跑，没想到熊也追了上来。啊，我一定会死——她心想。在这种杳无人烟的地方被熊咬死，这种死法未免也太不幸又太丢脸了吧。为什么我要来山里呢……这些想法掠过她的脑海。这时，裕美眼前的地面忽然爆裂，熊发出「呜吼」的嘶鸣声逃走了。得救了————当她明白这个事实时，意识突然变得模糊。就在那短短的瞬间，她听见一个脚步声从身后跑了过来。她转过头去，一个人影映入眼帘。虽然那影子模糊得只能辨认出对方是个留着长头发的人，但她清楚地看到了武器所发出的银色光芒。没错，那是——日本刀。裕美循着这稀薄的记忆，开始找寻《真正的野兔君》………结果她立刻找到了可能的人选。—那一瞬间，桂木裕美很想如此确信。返校日那天的休息时间，裕美站在走廊上偷看可怜的教室，看到了她的身影。可怜趴在桌上，动也不动。看起来像是在睡觉，但应该是假装的。虽然裕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装睡，但却不由自主地想把视线移开。可怜的背后散发出一股阴郁的气息，班上没有一个同学想接近她。她就像画了一条看不见的界线，让教室里出现了一个空洞。这是裕美此生第一次看见呈现这种状况的教室。当然，也是第一次看见释放出那种氛围的学生。那简直令人不忍卒睹。——英雄是孤独的，是一种孤傲的存在。裕美立刻试图在心中这么安慰自己。然而她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眼前的情况显然并不符合。虽然这情景是裕美第一次看见，但她的本能告诉她，眼前这个学妹真的不太对劲。——该不会……她完全没有朋友？裕美感到不可置信。她记忆中非常确切的线索——『长发』和『日本刀』。可怜的确留着长发。但是，趴在桌上的她，长发宛如帘子一样从桌上散乱地垂下的模样，老实说，看起来诡异极了。另外，她也带着日本刀。但是，在教室里也带着刀这一点本身就很怪异了，更重要的是，她是不是根本不懂得看时间、地点和场合啊……若把这一切综合在一起，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这真是难看极了。——不是。那才不是野兔君。噢，可是、可是……裕美烦恼着，任由经过走廊的千金小姐们用异样的眼光偷瞄自己。或许……应该就是那个人吧。见到她的第一眼，裕美就有种完全吻合那段模糊记忆的感觉。假如用比喻来说明，这就像原本一直想不起来正确答案，但一看到三个选项，就明确地知道「就是这个！」的感觉。噢，可是、可是……真的是可怜大人（那个人）……？就连对方是学妹这一点，也让她有种微妙的震惊感。——不。不可以在完全不认识对方的情况下，就做出这种判断——裕美这么想。于是，裕美决定更详细地调查可怜这个人。放学后，她跟踪可怜，偷看她在房里换衣服的样子，又趁着她去吃晚餐的时候潜入她的房间，偷看她的柜子、壁橱和抽屉等，每个角落都不放过。几乎是构成犯罪（出局）了。裕美拚命地试图找出可怜的「优点」、找出能让她接受「可怜就是野兔君」的理由。然而——她所找到的，却全是令人看不下去的结果。放学后，可怜就一直待在庶民样本的房里；而她的内衣都印着兔子图案，跟小孩子一样；柜子和壁橱里也放着那种幼稚的东西；古文笔记上画有兔子，旁边还写着以「跳跳」结尾的台词；至于历史课本，则是每一页的角落都画着连续动作的兔子，使其翻页时变成动画，构成一部雄伟壮阔的图画故事（内容是一对兔子夫妇从邂逅、结婚到年老的故事，最后一幕描绘着兔子先生为了延续兔子太太的生命，拚命地想要让钟摆停下来，是个令人感动的佳作）。这太糟糕了。可是——画在笔记本和课本上的兔子图样，几乎和那个娃娃一模一样。裕美极想完全否定这一切，但却看见了仿佛在嘲笑这想法的强力间接证据。夜里，她在宿舍房间里的书桌前抱着头——激烈地左右摇晃着上半身。第5章把它想成魔法比较合理吧最近发生了某件事情，让裕美那因为绝望而封闭的心，透进一线曙光。午后，裕美一如往常地跟踪着可怜，发现可怜走向一条跟以往完全不同的路。可怜走出了校地之外，并往那个方向一路走去。裕美绝对不会忘记。因为这就是通往那天那座森林的路——裕美感到兴奋。终于可以发现可怜的秘密了——她直觉地这么认为。可怜边走边不时左右张望，仿佛不想被人看见一般。仿佛抱着什么不想被人看见的秘密一般。裕美尾随在她身后，并小心翼翼地不让可怜察觉，心中紧张万分。可怜拨开树丛，走进了森林。——果然……！可怜踏着没有丝毫犹豫的脚步，爬上一道缓缓的斜坡。接着———来到了一片空地。看起来像是将几棵树砍倒后形成的这片空地，大约有教室的一半那么大，面前则是一片陡峭的岩壁。岩壁上有着许多被贯穿的洞，还有宛如被某种巨大的爪子撕裂的痕迹。裕美立刻明白。那是野兔君的剑所留下的痕迹。——当时，她就是用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救了我……裕美感动得全身发麻。——噢，可怜大人果然就是野兔君……！可怜往倒在地上的树干上坐了下来，看起来总算松了一口气。裕美虽然很想现在就冲出去，但她忍住了。因为……可怜接下来大概就要开始练剑了吧。既然机会难得，裕美想要看看她帅气的模样。这时，可怜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叫做行动电话的东西吧？为什么她持有这种庶民的道具呢？——就在她感到疑惑的时候，可怜便开始熟练地操作，并且再度对四周保持警戒。裕美立刻躲起来，之后再次悄悄地……探出头来。那该不会是什么魔法道具吧？——裕美直觉地这么认为。那会不会就像魔法使在变身时使用的魔杖之类的东西？毕竟那么强大的力量，把它想成魔法比较合理吧。没错。野兔君是一位会使用魔法的骑士大人。那个行动电话是庶民样本送她的。也就是说，庶民样本是授予她力量的人？所以她才会每天去找他呀……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咳咳。」可怜干咳了几声，仿佛在调整喉咙的状况。接着，她将手机凑近嘴边，露出严肃的眼神。——该不会……要变身了！？裕美兴奋得几乎要晕过去了。她好不容易稳住心情，紧盯着可怜接下来的动作。只见可怜做了一次深呼吸，缓缓地开了口。「可怜是只可爱的兔宝宝，跳跳♡」……………？裕美吓得连眨眼都忘了。。可怜听了之后，像是不太能接受似地侧着头，于是再次将手机凑向嘴边。「可怜是只可爱的兔宝宝，跳跳♡」在耳边播放。『可怜是只可爱的兔宝宝，跳跳♡』可怜点点头，看来是满意了。重复播放。『可怜是只可爱的兔宝宝，跳跳♡』可怜听着自己可爱的声音，露出陶醉的表情。 ………………裕美大概可以掌握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现在这样就已经让人觉得看不下去了，但可怜又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念出貌似她自己写的台词。「您要是不理人家，人家会寂寞地哭哭唷，跳跳。主人，您要好好地疼爱可怜唷？不可以欺负人家唷？」她用非常投入的表情演出，接着重复播放。一脸陶醉。「………好可爱………」可怜听着自己装出来的声音，带着沉醉的神情喃喃自语。之后，她一次接着一次地重复播放。裕美的心碎了。第6章放下了一张留言小卡叩、叩……裕美敲了敲某间房间的门。「敦子大人。」这里是莲花寺敦子的宿舍房间。「敦子大人，您在吗？」「您好。」裕美回过头，发现身后站着两位千金小姐。「敦子大人已经休息了呢。」「您有什么事吗？」她们的脸上虽然挂着浅浅的微笑，但眼神很明显是在威吓这个无礼者。莲花寺敦子是清华院的文化代表——『话剧社』的社长。换言之，也就是全校的偶像。由于经常有「热情过头的粉丝」会来找她，因此与她住在同一栋宿舍的学生们，便抱有一种「我们必须保护敦子大人」的使命感。裕美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对、对不起！我是二年樱班的桂木裕美。」裕美彬彬有礼地鞠躬，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请教敦子大人，所以才来找她。」「桂木裕美大人？」「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就在两人的视线游移，露出像在思索着「到底是在哪里听过？」的表情时……喀嚓。门开了。「「「敦子大人……！」」」裕美等人大吃一惊。敦子就站在门后。她穿着白色罩衫与黑色七分裤，打扮得既潇洒又中性；不知道是因为睡觉的关系还是刚刚抓过，她的头发有些凌乱；浏海下的双眸非常漂亮，散发坚毅的神采。她具有一种强烈的存在感，一打开门，就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截然不同。「嗨，桂木同学。」她的声音澄澈而厚实，宛如女低音一般。敦子不同于其他学生，总是称呼别人的姓氏，这一点也让千金小姐们完全无法招架。此刻裕美光是听见她的声音，就不由得心跳加速。「谢谢你上次来看我的演出。」——噢，果然……看着她耀眼炫目的身影，裕美心想。「很抱歉突然来打扰。那个，我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请教您——」「嗯。我刚刚听到了唷。」敦子回答，望着裕美的双眼。她将房门整个打开。「进来吧。」「！是、是！」裕美挺直背脊，像麻雀一样踏着慌张的脚步走进房里。目送着她进房的两名学生露出欣羡无比的神情，只差没拿手帕出来咬。——这就是敦子大人的房间……学生们所憧憬的话剧社社长的房间。当然，家具的摆设等基本结构，都和裕美的房间相同。只是这里摆着一个很大的书柜，书柜里整齐地摆放着戏曲、童话、传记、外文书等书籍。在大约与眼睛同高度的某个角落，放着看起来像是话剧的剧本。书桌上放着一本夹著书签、看了一半的※文库本。（编注：日本平装书规格的一种，多为A6尺寸，较方便携带。）——原来她喜欢看书呢。除了书柜很引人注目之外，整体来说这个房间给人很清爽的印象。裕美不由自主地闻了闻，于是隐约闻到纸张的香味。「这里请。」敦子单手将桌旁的椅子拉开，自己再走向对面的座位。这种女士优先似的态度，再次让裕美心里小鹿乱撞。「谢、谢谢您。」裕美走向椅子，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烫。桌上放着一个球形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白色的石竹。就在裕美坐下的同时，敦子也坐了下来。接着，她用从容大方的态度望着裕美。真的宛如一幅画。——简直就像王子殿下一般……「啊，对了，茶。」敦子突然惊觉似地说道，并旦站起身。「真对不起，我不太习惯招待人。」「！不，那个……请不用麻烦了！」裕美赶忙说道。「这样就可以了！」因为女仆可能会来，而裕美想要避免这样的情况。敦子用松了一口气似的眼神望向裕美，再次坐下。「看来你想谈的事情很重要呢。」敦子说完，便默默地等着裕美开口。裕美将视线停留在桌上的花朵。「……那个——」她抬起头。「敦子大人是《野兔君》对吧！？」敦子微微地睁大了双眼。「在森林里救了我的，是敦子大人对吧！？」裕美露出哀求似的目光凑近她。敦子仿佛在演戏一般，停顿了几秒钟后——突然改变了态度。「对，没错。」她大方地回答。由于敦子的回答非常确切明白，因此裕美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样就没问题了」——「没错对吧！？……噢，太好了！」她全心全意地相信。裕美轻轻地点了好几次头。「对呀，一定不会是那一位……！」对呀。对呀。她不断对自己说。「野兔君是敦子大人！」「……『那一位』是指——？」「哎呀，说到这个！」裕美莫名地激动了起来，「砰、砰」地拍着桌子。「有另一位大人也有点像野兔君呢！像这样，留着长发，带着日本刀——可是说到那位大人啊！」笔记本上涂鸦，放学后更偷偷录下自己的声音，而且录的内容竟然是『兔子，跳跳』这种奇怪的台词，还自己很高兴地反覆听呢！真的是……真的是难看极了！！」裕美一口气说出了心底的话，「呼——呼——」地喘着气。接着——「不过，太好了。对，就是这样，并不是那个人。救了我的英雄是敦子大人呢。」敦子用温柔的表情注视着她。「桂木同学。」「是。」「桂木同学，你觉得所谓的英雄，是什么样的人？」「那当然是——！」裕美看着敦子说：「既帅气、又无所不能，跟我这种人完全不同，非常厉害、非常棒的人呀！」「是这样吗？」「嗯？」「那么了不起的人，会去救一个普通人吗？」「………咦？」「欸，桂木同学，你觉得呢？」裕美总算发现敦子的态度有点不对劲。虽然她还是用像刚才一样温柔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但同时也仿佛——想要传达些什么。「那种与我们截然不同、又棒又了不起的人，真的有时间对我们这种微不足道的普通人一一伸出援手吗？那种人所面对的问题应该距离我们更遥远，所以根本无法理会身边的小事吧。」她用澄澈而厚实的声音说着。裕美突然有种错觉，以为自己正坐在舞台剧场的观众席上。「所以我认为，所谓的英雄应该不是那种人才对。」她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留下一片寂静。她在等裕美开口。「…………那么——」裕美不自然地问道。「敦子大人认为英雄是什么样的人呢？」敦子微微一笑。「我觉得，英雄一定是个和我们一样渺小，也会做出许多丢脸的事……」同时……「是细心又善良的人吧。」「…………」她不懂。她完全不懂敦子大人在说什么。裕美拒绝理解。「桂木同学。」听见敦子呼唤自己的名字，裕美回过神来。敦子直视着她的双眼。「我连那种英雄都不是唷。」就像放下了一张留言小卡似的。轻轻地、温柔地，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没有任何引起误会的疑虑。裕美面对敦子递来的这张小卡，哑口无言。……最后，敦子释放出谈话告终的气息。裕美不经意地往窗外望去，外头的太阳已经西下，影子落在地毯上的位置也完全改变了。敦子站了起来。就在裕美还在犹豫的时候，敦子像微风般地来到她的身旁，将双唇凑近她的耳边。「告诉你一个秘密。」敦子的低语令裕美心跳加快。「我穿着很可爱的粉红色内衣唷。」裕美惊讶地瞪大双眼，转过头去。敦子带着调皮的神情，竖起食指，轻轻抵住自己的嘴唇。第7章一个呼吸就会错过的这瞬间走出宿舍，看见美丽的黄昏天空，裕美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感伤。眼泪突然夺眶而出。要是现在突然转阴、开始下雨就好了，就这样直接变成暴风雨就好了。裕美带着这种自暴自弃的心情，无精打采地走着。她感到身体很沉重，就连跨出步伐都嫌麻烦。于是，她在路边的长凳坐了下来。裕美垂头丧气地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一个——兔子娃娃。以白色的羊毛毡制成、有着小巧眼睛的布娃娃，在夕阳的映照下，染上了金黄色，模糊的影子落在掌心。——救了我的人是……我满心憧憬的英雄竟然是……野兔君的真实身分竟然是…………裕美的眼眸因为悲伤而扭曲。她咬住嘴唇。用力一握。将手里的娃娃捏扁。她高高举起手，想把娃娃扔掉。裕美犹豫了一阵。但是……「………！」她重重地把娃娃丢在地上。她做了一件不应该的事。一阵罪恶感涌上心头。裕美站起来，离开此地。她走在石子路上，快步地离去。过了一会儿，她停下了脚步。「…………」裕美往回走。我在做什么啊……她心想。裕美非常厌恶犹豫不决的自己，她愈来愈觉得自己很悲惨。视野全被泪水占据。她仰起头，不让泪水落下。彩霞辉映的天空——真的很美。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好伤心。将这么美的天空跟自己悲惨的心情相比后，裕美发现自己跟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连结，因此感到悲伤。眼泪接连地滚落。她边用手帕擦眼泪，边往前走。上次这样边哭边走，已经是小时候的事了。就在她回到刚才坐着的长凳时，低着头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别人的脚。有人坐在那儿。裕美顺着那双脚扬起视线——于是僵住了。坐在长凳上的，是神领可怜。两人四目相接。没多久，从可怜的表情便可知道她想起裕美是谁了。接着——她显得非常紧张。看见她这种没用的模样，裕美心中的失望感又加深了。「…………啊。」可怜的手里拿着兔子布娃娃。这时，可怜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望向兔子。「抱歉唷。」她对兔子娃娃说。「我马上把你修好。」她的语气自然极了。那种语气并不像是玩娃娃的孩子，而是对它充满爱的工匠。可怜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缝纫用具。裕美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个娃娃掉了一只眼睛，整体的形状也变得歪七扭八。裕美的心痛了一下。可怜拿起一颗小小的黑色眼睛，轻轻地放在娃娃的脸上。兔子掉落的眼睛复原了。可怜用纤细的手指，动作流畅无比地修复娃娃。「看，小眼睛修好啰。」她温柔地说，接着又用针把歪七扭八的身体调整好。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动作明明很快，但看在眼里却像是慢动作似的。裕美看着看着，兔子的形状便渐渐地变得浑圆。简直像魔法一般。「好啦。这样就跟原本一样啦。」而她的侧脸——这时，可怜突然想起裕美还在，于是难为情地站了起来。正当她准备快步离去时——「————那个。」裕美叫住了她。虽然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对了。她明白了。「那个……是我的娃娃。」可怜转过头来。西沉的夕阳，清楚地映照出她的轮廓。凉爽的风吹动她的长发，发丝间流窜着金色的光。好美的头发呀——裕美心想。草地上的榆树沙沙作响，随即又安静了下来。「原来是——这样啊。」「是的。」可怜看着手中的娃娃，微微地眯起了眼睛。裕美明白，她这是在道别。可怜转向裕美，一步、两步、三步地走向她。裕美抬起头。站在可怜面前时，她才发现——原来可怜这么高啊。接着，可怜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轻轻地夹着娃娃，伸出手，将它递向裕美。裕美也自然地用同样的指法接过它。当裕美看见自己伸向前的手指也染上金黄色时，她才发现自己也和可怜一样，身上洒满了夕阳。兔子娃娃从可怜的手上，交到裕美的手中。裕美觉得，仅仅一个呼吸就会错过的这瞬间，有种特别的感觉。裕美将兔子娃娃放在胸口，抬头用坚定的眼神凝视着可怜，向她说道：「我确实收到了。」在夕阳余晖下，可怜只是默默地露出微笑。裕美对她行礼后，便转身离去。不久，背后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啊，可怜！你怎么在这里呀？抱歉，爱佳。听着身后的对话，裕美心想——原来她有朋友嘛。她继续往前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欸，裕美大人，您找到真正的野兔君了吗？」夜晚时分，一如往常地聚集在裕美房里的朋友们问道。「您不是说找到了一位极有可能是野兔君的人吗？」

第7.5卷 野兔的无言歌（lieder ohne worte）

第7.5卷野兔的无言歌（lieder ohne wor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