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珀耀黎明 第五章 百合的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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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第五章开始*******</p>

<p>绛攸身上看不到什么变化，无所事事的又过了几天。</p>

<p>“……想得太多了，脑子都快沸腾起来了啦。”</p>

<p>秀丽瞪着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清雅的调查书。真是的，明明已经因为发烧整个人无精打采了，为什么还能写出这种完全没有破绽完美得让人咬牙切齿的调查书呢？</p>

<p>清雅的调查书不单只写了这半年的情况，还追溯到过去，作了详细调查。</p>

<p>妇女国试，考试时的特例措施，秀丽和影月提升为茶州州牧一事。还强行屏退大官们反对的好几个“特例”。尤其是由于绛攸任职于跟人事有关的吏部侍郎的关系，滥用人事权的嫌疑很大。还有就是跟秀丽是堂兄妹关系这点也实在不利。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坏的方向。</p>

<p>燕青呼的一声叹了口气。实在找不出指摘的地方来。</p>

<p>“‘公私未能分清，不单只缺乏作为人事官员应有的中立性，而且其在是否具备作为管理一国的大官所要求的资质这点上也存有疑问’……啊。呜哇，这叫人怎么反驳?"</p>

<p>最重要的是，燕青和秀丽都是当事人。绛攸没有故意滥用人权这一点他们十分清楚。但是客观上来看情况究竟如何，这点已经从清雅的调查书中清清楚楚反应出来了。</p>

<p>“那家伙，现在一定是不知道躲在哪里嘲笑我了——”</p>

<p>说道这里，秀丽突然闭上了嘴巴。现在？</p>

<p>“仔细想来，那个人现在还没有半点音讯呢。虽然好像偶尔会去确认会面记录的样子，不过好像不会到牢房那边去啊。”</p>

<p>秀丽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p>

<p>“这调查书看起来不就像在说‘李侍郎情绪不稳定，看似进入崩溃状态’了么？”</p>

<p>“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现在清雅在干什么呢？”</p>

<p>“这个嘛，应该是在工作吧。他每天都有上班啊。”</p>

<p>“什么工作？”</p>

<p>燕青的脸一下子变得认真起来。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不过仔细看起来的话——</p>

<p>“清雅现在在干什么工作？这个从清雅那里借过来的调查书，当时也好像是从很大叠资料的下方抽出来的呢。这就是他自己也没有怎么看的证据。而且也没有叫我还给他。上次见他的时候，很烦躁，很精疲力尽的样子，不过他是那种就算发烧感冒也宁愿喝着药优先工作的人啦。”</p>

<p>他不可能没有在工作的。那么，现在的他究竟在干什么？而且明明绛攸也有可能起来，他却好像不太介意，采取无视的做法。</p>

<p>“……这么说来，那时候清雅看起来很烦躁呢……”</p>

<p>清雅就算发烧也会镇定自若。他烦躁的原因应该不会是因为身体状况才对。没错，在下牢房之前还是正常的。在那之后他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东西，开始烦躁起来——</p>

<p>“……会面记录。看到那个之后，他就开始焦躁起来了。”</p>

<p>“那是你自己认为的吧。切，没有其他会面了吗！”</p>

<p>燕青咋了一下舌。没有其他会面了。</p>

<p>现在啊，清雅也完全无视绛攸的状态，只一心确认着会面记录。</p>

<p>清雅认为除了刘辉和楸瑛以外，还应该有别的亲近的人会来跟绛攸见面。</p>

<p>“……难道，清雅好似在等吏部尚书来跟绛攸大人见面……？”</p>

<p>“清雅觉得养父来看自己的儿子，会干点什么可疑的事情吗？”</p>

<p>“但是，实际上清雅不是烦躁的不行么？说不定其中有些原因。”</p>

<p>“现在才这么想？就算有些什么，比起李侍郎那边，吏部尚书更难查，不是吗。李侍郎有在工作，可是吏部尚书什么也不干的啊。那还能有什么？”</p>

<p>“……咦？”</p>

<p>秀丽定定地看着燕青。仿佛他的脸上写着答案似的。</p>

<p>“……我知道了。燕青，你说中了啦。”</p>

<p>“啊？”</p>

<p>“为什么清雅会放着绛攸大人不管，把整件事交给我，完全不过问让我爱怎么查就怎么查……他是觉得就算是我，也很难帮绛攸大人翻案，推翻他的罢免呢。”</p>

<p>他很干脆地把绛攸交给了秀丽。完全没有调查的意思。</p>

<p>“我的工作不是把变得不正常的李绛攸变回原来的样子，或者为追查原因东奔西走。那是医生的工作，不是我们的。管他那么多干什么。”</p>

<p>“清雅的工作已经移到其他事情上面了。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彻底调查过的清雅，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去调查绛攸大人了——所以转移干别的工作去了……”</p>

<p>燕青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眯起了双眼。</p>

<p>“……等一下，小姐，那么清雅君现在在做的工作是——”</p>

<p>能够让不断建立功勋的清雅比起绛攸大人来还要优先处理的大人物。秀丽的脸一下子青白起来。太快了。就在秀丽为绛攸的翻案四处奔波的时候，已经——</p>

<p>“清雅已经进入了调查吏部尚书的阶段了。燕青，我说过吧。跟我亲近的人太多了……一般来说这样的案件是不会经过我这里的。但是葵长官却批准了。也许他们就是为了让我集中精力处理绛攸大人的罢免问题。所以葵长官在知道绛攸大人的情况后，没有马上在宰相会议中提出来，他是在等……”</p>

<p>就像当初趁着秀丽去蓝州的时候让清雅拘捕绛攸一样，这次是用绛攸来做幌子了。</p>

<p>那个没有半点人情味的葵皇毅竟然会把这种机会给自己，仔细一想的话应该会发现这根本不符合他的作风。但秀丽却因为得到了这个机会，而暗自为绛攸松了一口气。</p>

<p>秀丽不禁猛地打了个冷战。头脑中一片混乱。有种好像一脚踩进了别人准备好的陷阱似的感觉。</p>

<p>“等一下……等一下。清雅的工作速度可不是一般快的。而且，就在我们去蓝州找寻王的夏天那会儿——如果清雅已经开始全副身心投入到吏部的调查里的话——”</p>

<p>同是吏部的案件。就算清雅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对吏部尚书的调查也不奇怪。</p>

<p>如果事实如此的话——</p>

<p>“……我说，小姐，御史大狱现在应该开始了吧？”</p>

<p>“咦，燕青……你你你你想说什么啊？”</p>

<p>“你应该知道吧。”</p>

<p>当然知道，秀丽猛地闭上了眼睛。</p>

<p>“说不定御史大狱……不只是为绛攸准备的呢。搞不好数日后吏部的尚书和侍郎会被同时解任……”</p>

<p>燕青喝了一口已经变凉的茶，开始回想蓝州一事。</p>

<p>“首先是蓝家，然后是红家么。”</p>

<p>……咦？听到这句话，秀丽的思考停住了。刚才燕青说不定说了一句不得了的话。但是在领悟这句话的真正的意思之前，已经让它从网中溜过去了。</p>

<p>一直都觉得吏部尚书为什么要逃避秀丽这点实在百思不得其解，搞不好其实是刚好相反。他并不是不相见绛攸大人，而是因为怕见了之后会惹上更大麻烦。这不是现在为了明哲保身已经没什么用的红尚书自己。</p>

<p>“……不是为了红尚书自己，刚好相反，见了面之后会变得更麻烦的是绛攸大人……？”</p>

<p>似乎有什么陷阱已经设好了。总觉得重要的答案就隐藏在其后。</p>

<p>“重要的是……红尚书？”</p>

<p>这时候，秀丽发现燕青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她把视线移向他，只见他开口了。</p>

<p>“我说啊，小姐，小姐想救的人是吏部侍郎?还是李绛攸先生？</p><p>”</p>

<p>“咦……？”</p>

<p>“恐怕根据你的选择，方法会有所不同吧。好好想想吧。”</p>

<p>想要救的人是吏部侍郎，还是李绛攸——？</p>

<p>秀丽明白现在听到的这句话非常重要。而红尚书则掌握着关键因素。</p>

<p>“……不管怎样，我去跟王见个面，说清楚。”</p>

<p>这时候，御史台所属的武官敲了敲门。</p>

<p>“红御史，有人说想要见您。是个平民女性。”</p>

<p>“女性？”</p>

<p>秀丽不禁困惑起来，走到了御史台的入口处。</p>

<p>只见抱着一个大包裹，留着一头长卷发的女性正背对着她站着。秀丽觉得那个包裹好生眼熟。</p>

<p>（啊，是那个抓住抢劫犯的人拿着的琵琶——）</p>

<p>女性回过头来。秀丽不禁瞪大了眼睛。是她。</p>

<p>“那个，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吗……”</p>

<p>“我是绛攸的母亲，我叫百合。”</p>

<p>百合嫣然一笑。</p>

<p>“我是作为绛攸的亲属，要求会面的。”</p>

<p>***************************************</p>

<p>(也就是说，这个人就是我的叔母……）</p>

<p>秀丽在快步走向府库的途中，想起百合的事情来。由于之前除了玖琅之外并没有见过其他的“亲戚”，所以着实吓了一跳。要不是要去跟刘辉见面的话，真的想跟她说说话。</p>

<p>秀丽要跟刘辉秘密会面的时候，要先跟府库的父亲说一身。如此一来，父亲就会跟楸瑛联络，在里面准备好房间让他们见面。</p>

<p>但是看到父亲的脸的同时，心中不由地一阵痛楚。明明是那么重要的弟弟，现在女儿所在的御史台却正在千方百计要把他赶下台。</p>

<p>秀丽说完目的后，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向父亲问道：“父亲大人，可以问您一件事吗？您对于红尚书对于绛攸大人的事情，是怎么想的吗？”</p>

<p>“知道啊。他本来玖非常非常珍惜他。跟我珍惜你一样。你看绛攸也应该看的出来吧。那是抚养他教育他的人啊。”</p>

<p>秀丽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父亲。然后，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跟自己想的一样。</p>

<p>“是吗……说的也是呢。我明白了……谢谢您，父亲大人。”</p>

<p>没等多久，随着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刘辉和楸瑛溜了进来。</p>

<p>“绛攸有没有什么变化？”</p>

<p>“很遗憾。不过刚才绛攸的养母来探访了——”</p>

<p>刘辉和楸瑛都不禁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能出现的词语——</p>

<p>“……咦，你说谁来着？秀丽小姐？”</p>

<p>“就是绛攸大人的养母啊。一个叫做百合的，非常漂亮的女人。”</p>

<p>“真人吗！”</p>

<p>刘辉和楸瑛不禁兴奋起来。</p>

<p>“真想见一见啊！想不到那个幻影一般的吏部尚书夫人竟然到这里来了！”</p>

<p>“像他的夫人那样厉害的……不，应该是女性，光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这点就已经是奇迹了啊！”</p>

<p>“喂，等一下！我可不是为了这个把你们叫道这里来的啊！”</p>

<p>秀丽砰的一声拍了一下手。</p>

<p>“……刘辉跟楸瑛大人在工作上应该很了解红尚书吧？”</p>

<p>“这个嘛……应该比秀丽要了解一点吧。”</p>

<p>“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问我们？”</p>

<p>如果真如父亲所说，红尚书很重视绛攸大人的话——</p>

<p>（绛攸大人之所以会被抓起来，都是因为红尚书没有工作的关系。可是——）</p>

<p>如果红尚书那一连串难以解释的行动之中有什么特别的意义的话。想起来，连玖琅叔父都说他是比自己头脑还要好的多的人。能够解救绛攸的绳子，说不定就系在养父的红尚书的手上。</p>

<p>虽然比不上清雅，不过秀丽也调查过绛攸的事，关于上司的红尚书方面也大概了解一些情况。虽然没有因此而见着面，但也知道他每天都有回吏部察看。</p>

<p>“我觉得红尚书这几个月的行动充满了矛盾和疑问呢。”</p>

<p>“……没有的时间还比较少呢。”</p>

<p>“没错没错，他的性格就跟我们家的龙莲差不多嘛。”</p>

<p>“可是，楸瑛大人，没错，龙莲的确也会有荒唐怪诞的言行举止，但是其实他还是有好好想过而再行动的，虽然思考的角度跟一般人大概相差了四十二度。”</p>

<p>楸瑛笑了，龙莲听到这句话应该会觉得很高兴吧。迟点告诉他好了。</p>

<p>“就算是奇怪的事情，本人还是由他的理由的。这个就是前提。矛盾之一——”</p>

<p>秀丽竖起了食指，压低声音严肃的说道：“——为什么根本没有在工作，却要天天来上班呢？”</p>

<p>沉默降临。</p>

<p>当听到这个被矛盾之一举出来的时候，终于明白两人的所谓相差四十二度是指哪里了。原来是那个啊。</p>

<p>“……不过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个迷啊。”</p>

<p>“的确……虽然绛攸说过每天准时把他拉过来这点实在很辛苦，可是这半年来应该有没有这样多余的精力才对。那就是他主动来上班的了。这个还真是奇怪啊！”</p>

<p>楸瑛故意强调了这一点。似乎也自信满满地认为这实在是奇怪。</p>

<p>刘辉也有点不解地侧着头。红尚书的行动向来很奇怪，所以他也没有仔细想过。</p>

<p>“……听说以前常会无所事事地到邵……不，到府库或者朋友等等那里去，……但是不干工作以后，听说基本上都不会离开尚书室呢。”</p>

<p>以前的他，虽然讨厌工作，但是因为有想见的人所以会来上班。现在看来不是这种动机了。</p>

<p>秀丽啪的一声用手指敲了一下桌面。</p>

<p>“……一般来说，决定不干的人会采取的行动只有一种吧？”</p>

<p>“对啊……一般来说都是自己提出辞职的啊……”</p>

<p>楸瑛如坐针毡似的动来动去。对于刚刚自己请辞后又跑回来的人来说，这种话也许太敏感了些。</p>

<p>“刘辉，有没有哪个大官在挽留想要辞职的红尚书啊？”</p>

<p>“挽留想要辞职的红尚书？！”</p>

<p>不知为什么，对于这种平常很可能发生的事情，刘辉却觉得很不可思议。</p>

<p>“不、不会啦，红尚书不干工作这个向来都是这样的啊。他的话要是真想不干，肯定当天就直接到朕这里来说一句“不干了”就走的啦。”</p>

<p>“他是那种不会执着也朝廷啦地位啦保身啦之类的人吗？”</p>

<p>刘辉和楸瑛同时点了点头。</p>

<p>“该说是不执着还是什么呢……对于他而言这种事应该就跟隔着自己三间房外的地下住着的猫在三年前生了六只小猫差不多，都是非常无关紧要的事情啦”</p>

<p>“这的确是非常无关紧要的事情啊，楸瑛。就算他不努力去保护，也已经什么都有了嘛。”</p>

<p>“那么，……为什么会出去这种行动呢。看他的样子，好像就是在乖乖等着别人炒他鱿鱼似的啊。”</p>

<p>红尚书手中一定掌握着什么关键。只要知道这个就好办了。</p>

<p>“红黎深是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王手上仅有的王牌了。”</p>

<p>“对不起，秀丽……到了最坏的情况，恐怕只能把绛攸交给你了。”</p>

<p>刘辉用双手握着秀丽的手，贴到了额头上。他的手在微微颤抖。</p>

<p>秀丽决定为了刘辉，自己一定要想办法处理才行。要是最后真的没有办法的话，至少我要留下来。</p>

<p>“——咦？”</p>

<p>就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有什么猛地闪过脑海。</p>

<p>杨修的话在脑内回响。</p><p>“清雅的目标，严格来说不是李绛攸。”</p>

<p>下一秒，秀丽猛地转身向着楸瑛。</p>

<p>“首先是蓝家，然后是红家么。”</p>

<p>被她定定的瞪视着的楸瑛不禁吃了一惊。眼睛都瞪得快要掉出来了。</p>

<p>为什么红尚书不主动辞职？</p>

<p>为什么明明不工作，却还要天天呆在吏部尚书室？</p>

<p>为什么红尚书一直采取仿佛在等待炒鱿鱼似的行动？</p>

<p>明知道绛攸处境艰难，却还是要这样做的理由。</p>

<p>为什么红尚书一次也不去见绛攸？而清雅又为什么会因此而觉得“计算错误”？</p>

<p>“我说啊，小姐，小姐你想救的人是吏部侍郎？还是李绛攸先生？”</p>

<p>“……我知道了。”</p>

<p>秀丽小声嘀咕道。终于明白了。</p>

<p>为什么红尚书会一直采取这种意义不明的行动？</p>

<p>他究竟在等什么？</p>

<p>现在还来得及。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秀丽不禁打了个冷战。</p>

<p>“刘辉，听好了。要救绛攸大人的话，说不定你的行动显得尤为重要。”</p>

<p>不过，更为重要的是，绛攸自己采取的行动。有件事必须有他自己去做。秀丽代替他做的话，一切就没有意义了。</p>

<p>******************************</p>

<p>悠舜来到了吏部的资料室。这里有他必需的资料。</p>

<p>他从书架中接二连三地抽出人事记录单手抱着，但因为实在太多，一不小心变踉跄了一下。</p>

<p>在倒下之前，有人从后面扶住了悠舜，接住了他手中快要掉下来的册子。</p>

<p>悠舜微微抬起头，眼前是一张很久没有见过的脸。</p>

<p>“黎深。”</p>

<p>在关于王去蓝州那件事上吵了架之后，两人便没有再见面了。虽然他还是一脸不爽的样子，不过也许是因为悠舜喊他的语气跟以前并没有太大变化的关系吧，可以看出黎深那浑身是刺的感觉稍微减退了一点。</p>

<p>黎深把悠舜需要的册子准确无误地从书架上抽出，然后把悠舜手中抱着的那部分也抢了过来，砰的一声放到了阅览者使用的桌子上。</p>

<p>“谢谢你，黎深。帮了我大忙了。”</p>

<p>“……我再说一次，退下宰相的位置吧。”</p>

<p>悠舜笑了。就算两人再长时间没有见面，就算什么也不说，黎深还是马上就知道了悠舜要找的什么册子。所以，就算不问，黎深也应该知道悠舜的答案才对。</p>

<p>“不，我不会退下的。因为我还有要做的事情。”</p>

<p>黎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怒吼这走出去。</p>

<p>“……杨修跟我说，让我过来帮你揉揉肩膀，所以我才会过来的。”</p>

<p>“……你会帮我揉吗？”</p>

<p>悠舜试着往椅子上一坐，黎深竟然真的轻手轻脚地帮他揉起来。从他那差劲的水平一眼可以看出，这应该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帮人揉肩膀吧。因为力度太轻，只感到痒痒的，但悠舜还是忍着没有抱怨，乖乖的坐在椅子上。</p>

<p>“吏部尚书我不干了。”</p>

<p>“我知道。”</p>

<p>“我要回红州。”</p>

<p>只感觉到背后的黎深那张脸又再阴沉起来。</p>

<p>“……剩下的就由你们来想办法吧。绛攸也是。”</p>

<p>悠舜微微一笑。然后，啪的一声拍了一下黎深的手。黎深停下了双手，走开了。</p>

<p>“谢谢你，黎深。”</p>

<p>悠舜打从心底里发出的这一声道谢，其中包含了多重意义。</p>

<p>黎深沉默了大概一口气的时间，开口了。</p>

<p>“悠舜。告诉我，你在国试之前是什么身份，干什么的？”</p>

<p>悠舜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他会问这个。</p>

<p>“凌晏树那家伙好像知道，只有我不知道实在太无趣了。”</p>

<p>悠舜伸手按着眉间。凌晏树……怎么干这种多余的事情啊。</p>

<p>“你没有动用红家的力量来调查吗？”</p>

<p>“你就在我面前，为什么我还要去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啊？”</p>

<p>悠舜不禁笑了。的确很符合黎深的作风，悠舜就是喜欢他的这种地方。</p>

<p>“那些过去应该都已经被抹消了。其实也没有了不起到非知道不可的地步。”</p>

<p>“那个男人跟我说，没想到我竟然能够跟你若无其事地相处。”</p>

<p>黎深笔直地看着悠舜。</p>

<p>“红家以前曾经对你做过什么吗？”</p>

<p>“不，没有。”</p>

<p>悠舜的表情并没有明显的动摇。他所说的是真是假，黎深实在看不出来。</p>

<p>“那么，把凌晏树知道的事情告诉我。”</p>

<p>“不要。我不告诉你。”</p>

<p>“说出你的理由。”</p>

<p>“这个当然是，不希望你知道。”</p>

<p>黎深沉默了……这个倒也是。黎深用手摸着悠舜的脸颊，定定的看着他。</p>

<p>“我想知道。”</p>

<p>悠舜笑了。他轻轻移开黎深的手指，宣告了对话的结束。</p>

<p>“不。那些事情跟你没有关系。黎深……帮我跟百合小姐问好。”</p>

<p>璃樱看见自称是绛攸母亲的百合手上拿着的琵琶，马上反应过来了。</p>

<p>——琵琶。</p>

<p>“……难道你会弹李绛攸以前经常听的曲子吗？”</p>

<p>“这个当然，从小我就给他弹了。为了我的儿子，多少我都会弹的。”</p>

<p>璃樱用力点了点头。耳朵早已听惯的“音色”，是比语言还强的武器。比起楸瑛所说的话，杨修所说的话，应该更能接通“道路”。</p>

<p>璃樱用力擦了一把汗——已经没有时间了，一定要成功才行。</p>

<p>“那拜托你了。”</p>

<p>百合走进了牢中。</p>

<p>看着睡得昏昏沉沉的绛攸，她高兴地眯起了眼睛。真的已经很久没见了。</p>

<p>“真的长大了啊……”</p>

<p>对不起。她轻声说道。</p>

<p>坐下来，轻轻抚摸着绛攸的刘海。他的脸上充满了疲倦的神色。</p>

<p>“我把照顾黎深的任务全扔给你了……一个人这么努力，一定很累了吧。”</p>

<p>百合扶起绛攸的头，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p>

<p>“绛攸……现在你已经有了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东西了对吧。重要到不知道在它和黎深之间该如何选择的地步。”</p>

<p>让他迷惘，不知道应该选择哪一边的重要东西。百合看着绛攸紧握在手中的“花菖蒲”，眼神变得柔和起来。</p>

<p>“对不起啊，绛攸……我跟黎深都没能把自己的感情传达给你。我跟黎深，都是在没有家人陪伴的情况下长大的，所以也不知道怎么样当别人的父母。”</p>

<p>绛攸的眼睫毛微微颤动起来。</p>

<p>百合充满爱怜地用手指梳理着绛攸的头发。那压在膝盖上的重量，已经完全是大人的体重了。</p>

<p>百合他们总是笨拙地伤害着绛攸。</p>

<p>“……黎深给你取名李绛攸的时候也是……”</p>

<p>一直都懂得忍耐的绛攸，那个时候第一次伏在百合膝盖上哭了。</p>

<p>***************</p>

<p>樱文鸟啾啾地鸣叫着。</p>

<p>回过神来，绛攸已经身在红家府第。</p>

<p>突然，宅邸深处传出了令人怀念的声音。</p>

<p>“绛……绛，不要哭了。”</p>

<p>绛攸循声而去，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正伏在百合膝盖上哭泣着。那是——</p>

<p>（……是我。）</p>

<p>绛抬起哭得一塌糊涂的脸看着百合。</p>

<p>“为什么黎深大人没有给我红这个姓氏呢。是因为我没有这个资格吗？是因为我什么都做</p><p>不好，没有用吗——“</p>

<p>“绛！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一定要非做些什么不可呢？”</p>

<p>“……因，因为我……希望能够留在这里啊……”</p>

<p>“你已经是我的乖孩子了啊。谁也没有说要你离开这个家。”</p>

<p>“那为什么给我的会是李绛攸这个完全跟红家没有关系的名字呢！”</p>

<p>“唔！”</p>

<p>百合明显地被碰到了痛处。</p>

<p>反而是在一旁看着的绛攸开始心虚起来。</p>

<p>（以，以前的我会说这种直来直去的话吗……！）</p>

<p>想要问的事情毫无保留地说出口。不过真的想听一下答案。百合小姐是这么回答的呢。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会完全没有记忆？</p>

<p>百合对着绛。</p>

<p>“……绛，那好，我就直说了。”</p>

<p>“是，是的。”</p>

<p>“就算是到了现在，我也完全不知道那个笨蛋家伙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你要学会想，这次我又遭到了某种意义不明的对待了，不过反正是个荒唐的父亲，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p>

<p>也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百合说的十分干脆。听见她这种漫不经心的话，绛攸不禁哑口无言。</p>

<p>（只是这种程度的问题吗？！）</p>

<p>即使过了二十岁还为这种事心有戚戚焉，最后甚至跑到邵可大人那里找他商量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p>

<p>似乎百合也开始觉得自己说得太漫不经心了，接着又开口说道。</p>

<p>“……说的也是呢，就我所知，黎深生在红家，因为红这个姓氏，小时候并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你看，那个笨蛋不是整天说自己讨厌红家吗？”</p>

<p>“这么说来……他总是说没有哥哥一起过上幸福生活啦把亲生哥哥赶出家门啦哥哥他——”</p>

<p>“没错没错。你想想，如果黎深给了你他一直讨厌不已的姓氏的话，那不是更显得象在讨厌你吗？”</p>

<p>“……这个……说得……也是呢……？”</p>

<p>看着虽然不太明白但却总算接受了这个说法的自己，绛攸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百感交杂。</p>

<p>“等你长大了如果还想要红这个姓氏的话，就跟我或者黎深说吧。马上会给你的。”</p>

<p>在旁听着的绛攸差点倒了。马上给？红家的姓氏是这么随便的吗——！</p>

<p>（慢着，以前有过这样的对话吗？！）</p>

<p>为什么自己会忘记呢。</p>

<p>“算了，红家姓氏这个问题根本微不足道。听好了，比起这个因为继承和惰性而传下来的姓氏，那个黎深竟然会半夜三更一个人翻查字典，思考着该给你起个什么样的名字这点更让我震惊呢。我都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了。他甚至还做了笔画占卜了呢。不过对不起啊，绛，不管笔画数怎么好，谁叫你的父亲是个瘟神呢。恐怕以后的运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不过我们就一起加油找寻自己的幸福吧。”</p>

<p>百合抱着绛，把额头贴在他的额头。</p>

<p>看到这一幕，绛攸连当时的感触也想起来了。没错——百合总是这样子抱紧绛攸。</p>

<p>那时的百合还很年轻，应该跟现在的绛攸差不多年纪。</p>

<p>那个时候，绛攸觉得他们两个是一切都完美无暇的大人。</p>

<p>……现在的绛攸觉得自己无法做到跟他们一样。现在的自己还是会经常自寻烦恼，总是依赖着黎深和百合。</p>

<p>（为什么，我会忘记……？）</p>

<p>“绛攸啊，这是个好名字呢。他一定是觉得比起姓氏，在你的名字之中留下‘KOU’这个字更为重要吧。”</p>

<p>“咦……?为什么呢？”</p>

<p>“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某个人给你起的名字呢。很值得珍惜。而且发音听上去也跟你很相称，只是不知道汉字怎么写实在太遗憾了。”</p>

<p>黎深融入了红家色彩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KOU”这个发音之上。（译者注：在日文中“红”和“绛”的发音同为“KOU”，且含义同为“红色”）</p>

<p>“我说啊，绛攸，黎深留下你本来的名字中的音，重新给你起了这个名字。没什么是你非改变不可，非做不可的。也许你会说自己有的只是这个名字，但有这个就够了。我们什么也不需要。自从你来了之后，这个家变得有活力了很多。好像你的笑脸，照亮了整个家似的。只要你健健康康，那就行了。希望你能够一直保持这个笑容。只要答应这一点，之后就可以按照你自己喜欢的那样，自由得活下去。”</p>

<p>绛攸总觉得那个“KOU”的发音上总有点可疑的感觉。</p>

<p>那张脸上分明写着——“不太懂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p>

<p>看见他这个表情的百合，露出了略微辛酸的面容。</p>

<p>这个时候，一把突然飞来的扇子突然砰的一声砸在了绛攸的后脑勺上。</p>

<p>“绛攸!你又在跟百合在嘀咕什么？这次又在烦恼什么了你这个小鬼！”</p>

<p>百合连忙摸着绛攸被砸中的地方，狠狠地瞪了黎深一眼。</p>

<p>“你在干什么！竟然虐待儿童，下次再犯看我不跟你离婚！我会带着绛攸离开这个家的！而且说起来，这不是你给了他李这个姓氏才会伤害到他的吗！不管你怎么喜欢李这个姓氏，也没有必要真的给他起这个吧。这可是走遍全国到处都有的姓氏啊，走在路上不管往左转还是往右转都会碰的到！给我弄一个好听点的行不行！没错，例如俱利伽绛攸之类的！”</p>

<p>咦？！绛攸的脸不禁立马变得青白。俱利伽绛攸！？</p>

<p>可是黎深却像突然被碰到了痛处似的，把脸转向旁边低声嘀咕：“……我知道了。如果笔画数不错的话那就改吧。”</p>

<p>“等——等一下！！”</p>

<p>这次提出异议的是绛。他的脸一片苍白。这个当然了。加油啊，另一个我。绛攸紧握着拳头声援少年时代的自己。说不定今后的人生会因此而改变。李绛攸这个名字本身一点问题也没有。</p>

<p>但是俱利伽绛攸这个名字也实在太奇怪了吧？！</p>

<p>十年后的自己当作人生最大命题似的拼命烦恼的这件事，少年绛攸却主动积极地接受了——</p>

<p>“请请请等一下不要焦急！那个我觉得绛攸这个名字很好很好超级喜欢！！”</p>

<p>百合露出了一脸遗憾的表情，黎深则恢复了一脸得意。</p>

<p>“咦……是吗？那么以后你什么时候觉得还是俱利伽绛攸这个名字比较好的话，记得要告诉我咯？”</p>

<p>“你看，你根本就什么也不明白。”</p>

<p>“啊！不就是偶尔被你碰对一次吗，嚣张个什么劲？哼！对了，绛攸，帮我一起做汤团吧。庭院里的芒草现在开得很漂亮呢。又是满月，一起赏月吧。黎深去拔几根芒草过来。不要拔错了哦。那有，等会儿你弹琵琶。”</p>

<p>“为什么我非要去拔芒草不可！”</p>

<p>“今时今日的男人不去拔芒草的话可是成不了好父亲的啊。你不知道吗？”</p>

<p>“……是这样的吗？唔……算了，好吧。”</p>

<p>**********************</p>

<p>景色在变换。</p>

<p>春莺，夏藤，秋忙，冬雪。</p>

<p>早已忘却的记忆犹如雪片落下般纷纷涌现。</p>

<p>至今为止所过着的生活，一切都是这么的单纯。</p>

<p>绛攸抬头看天，泪水在脸颊上滑落。</p>

<p>“要问为什么我会忘记……？”</p>

<p>幸福的记忆如此之多，如此理所当然。</p>

<p>每次感到幸福之后，很快，又会有新的幸福降临，新的记忆诞生。如此反复太多太多，不可能一一记住。</p>

<p>多的就连重要的时刻说给自己听得重要的话，也混在其中一时无法忆起。</p>

<p>“我说啊，绛攸，黎深留下你本</p><p>来的名字中的音，重新给你起了这个名字。没什么是你非改变不可，非做不可的。也许你会说自己有的只是这个名字，但有这个就够了。我们什么也不需要。自从你来了之后，这个家变得有活力了很多。好像你的笑脸，照亮了整个家似的。只要你健健康康，那就行了。希望你能够一直保持这个笑容。只要答应这一点，之后就可以按照你自己喜欢的那样，自由得活下去。”</p>

<p>那个时候，自己对这句话完全无法理解，在迷惑彷徨之后便把它沉在记忆的海底了。</p>

<p>百合那是略带悲伤的表情，也在之后接踵而来的惊喜不断的日子中淡淡而去。</p>

<p>温柔的记忆一层又一层包围着自己，眼泪无法停止。白文鸟和樱文鸟静静靠近，柔软的羽毛碰到了脸颊。</p>

<p>既是如此，还是不行。得到的温柔越多，反而越觉得害怕。</p>

<p>……心里明白。这种单纯的日子太过幸福，让绛攸的心中不由得越来越不安。一想到自己总有一天会失去这个无法替代的港湾，就禁不住害怕。</p>

<p>虽然百合说不会有任何要求，但总觉得要是他们有所要求，自己还会好过一点。完全没有付出得到的幸福，总觉得就像是把云抓在手中一般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说不定会有一天突然像雾一般从手掌中小时也不奇怪。</p>

<p>所以，他才会如此依赖那句话。</p>

<p>“再见，绛攸，在我回来之前，这个家和黎深就拜托你了哦？”</p>

<p>百合因为红家的工作四处奔波的时候，总会简单地如此交待绛攸。</p>

<p>在百合回来之前，自己就可以呆在这个家和黎深身边了。</p>

<p>“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非做些什么不可呢？”</p>

<p>啾啾，文鸟在鸣叫。</p>

<p>黑云如墨汁流淌般涌来，雨开始下了起来。</p>

<p>（我知道的，百合小姐）</p>

<p>我不是那种会被那样说的人。</p>

<p>因为我——</p>

<p>……琵琶的乐音从某处流淌而来。</p>

<p>白文鸟张开了嘴巴。传出来的不是鸟儿的蹄声，也不是楸瑛的声音。</p>

<p>“对不起，绛攸……”</p>

<p>那是已经很久没有见面的，百合的声音。</p>

<p>*****************************************</p>

<p>“我干了很多失败的事情。”</p>

<p>百合把绛攸从自己的膝盖上移开，开始为绛攸弹奏起琵琶来。</p>

<p>“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情并没有传达到你的心里，还是不断敷衍着你，安慰自己等你大一点再说就好。还有一直以来依赖你，把照顾黎深的责任扔给你，这也是我不对。我是最差劲的人……”</p>

<p>绛攸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p>

<p>“绛攸，我们都很爱你。对不起啊，要是能够处理的好一点的话……”</p>

<p>明知道他依存于自己和黎深，但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是最妥当。不管干什么，总是失败连连。最后，终于导致了这种结果。</p>

<p>百合看着绛攸手掌中的“花菖蒲”。</p>

<p>对不起啊，绛攸。</p>

<p>现在，我们已经成为你的枷锁了。</p>

<p>“……绛攸，你以前经常问我，有没有什么愿望，是吧……”</p>

<p>自己总是说不清楚。究竟要用什么样的言辞，才能让他明白呢？</p>

<p>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绛攸的话变得少起来了。</p>

<p>不管你怎么问我有关愿望的问题，我也总是告诉你不必干什么。但对于你而言，这是很难理解的事情吧。于是，你放弃了问，自己去寻找答案，然后按照我们希望的做。</p>

<p>“你真是个笨蛋啊……等再过五十年，我和黎深都变成老眼昏花的老太婆和老头子的时候，那时我们就会什么都要你帮忙做的啦。但是，现在，我们不想变成你的累赘啊。”</p>

<p>琵琶的银色在牢中徐徐回荡。</p>

<p>“绛攸……你不是已经有了重要的人了吗？来，快点醒来吧。”</p>

<p>什么也不用做。希望你能够按照你自己的意愿自由地活下去。</p>

<p>自己只是在一旁看。这就是百合的愿望。</p>

<p>就算什么都不做，就算深陷牢狱，也会一直有人待在你的身边，会来看望……你觉得自己应该为那个人干点什么是不是？</p>

<p>“你的话，应该明白黎深想要的是什么才对。要是你没有发现的话，那么黎深所做的事情就等于是完全没用，只是一场闹剧。到时史实上就只会留下一句‘曾经有过一个不知所谓的迷一般的懒惰吏部尚书’这句话……不过这倒也是事实。”</p>

<p>这是最后的机会了。</p>

<p>“绛攸，黎深一直一直都在等你过去呢。”</p>

<p>不要紧的。因为不管你是什么都没干，或者是干了什么，我们都会爱你的。</p>

<p>因为有些事情，只有你才能做到。</p>

<p>这时候，楼梯上响起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p>

<p>百合转过脸去，露出了微笑。你看，你那些重要的人都来了呢。</p>

<p>“绛攸！”</p>

<p>百合看到走在前头的王，不禁瞪大了眼睛。那个小孩子现在已经长那么大了啊。</p>

<p>“绛攸，黎深一直一直都在等你过去呢。”</p>

<p>绛攸看着白文鸟……百合的确这么说了。</p>

<p>黎深大人，他在等我过去？</p>

<p>……本来停止的思考，开始按照原来的速度飞快动作起来。</p>

<p>开始理解杨修，以及百合所说的话了。</p>

<p>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必须要说的话。</p>

<p>黎深想要自己怎么做。</p>

<p>答案就这样落到了自己的掌心，过程如此简单。</p>

<p>接着，身体开始渗出冷汗。</p>

<p>（糟了——！！我真是笨蛋啊！！干嘛还在这种地方磨蹭啊！）</p>

<p>白文鸟和樱文鸟振翅高飞，向着琵琶声传来的方向，仿佛在引导绛攸一般。</p>

<p>绛攸紧跟其后全速向前跑去。</p>

<p>璃樱的额上大汗淋漓。汗珠滴滴嗒嗒地直往下掉。</p>

<p>瑠花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要是平时的话早就已经失去意识了。如果现在文鸟飞回去的话，那么一切努力都等于白费了。璃樱集中全部精神，诱导着绛攸。汗水渗进了眼中。</p>

<p>如果璃樱不确保“出口”的话，绛攸就无法回来。</p>

<p>随着琵琶的银色飘荡，“道路”迅速铺就。这么说来，红家的“琵琶”跟蓝家的“龙笛”，以及缥家的“二胡”一样，那是在祭神典礼中使用的东西。开路等同于引导。看来百合是几近巫女的琵琶名手。不过即使如此，璃樱的负荷还是很大。</p>

<p>（呜……还差一点……）</p>

<p>然后，琵琶的音色突然中断了。</p>

<p>绛攸睁开双眼。</p>

<p>呆然地，视线在天空中彷徨了一会儿，看到了眼前那傻乎乎的脸。</p>

<p>视线扫过燕青，扫过楸瑛，连王的脸也照样扫过，看到百合时微微露出了一点笑容，然后，看到秀丽的瞬间，他像终于看到了自己要看的东西似的把焦点固定下来。</p>

<p>“秀丽吗……？”</p>

<p>因为很久没用说过话了，所以声音嘶哑，说话也很吃力。</p>

<p>秀丽因为太过感动恨不得满脸泪水地扑过去——不过她没有这么做，而是紧紧抓住了绛攸的衣襟。</p>

<p>“是的，绛攸大人！！这里是现实，是现实哦！是不想它到来也会自然到来的长夜黎明！是明天会无情降临的现实！不要再在那里睡得迷迷糊糊的了，快点起来吧！已经没有时间了！！绛攸大人你应该明白吧？离御史大狱只剩下五天时间了！！”</p>

<p>秀丽一非常凶恶的气势对着绛攸当头棒喝。对方要不是绛攸的话，恐怕已经给她吓晕过去了。</p>

<p>刘辉和楸瑛打从心底里打了个</p><p>冷战。秀丽这也太严厉了吧!</p>

<p>只有百合一个笑眯眯地在旁边看着。</p>

<p>然后，绛攸在三拍之后——终于认识到现实，眼睛一下子瞪到了极限，眼球上布满了红色的血管。像是装了弹簧似的，他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p>

<p>“只剩五天？！”</p>

<p>“是的！！”</p>

<p>“还来得及吧！一定要做才行，秀丽！通宵干！你要帮我！——不，请你帮我！”</p>

<p>他刚想站起来，猛地踉跄了一下。楸瑛慌忙用手扶着他。</p>

<p>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吃饭的身体十分虚弱。楸瑛让他坐到了床边。</p>

<p>绛攸用力皱起眉头，努力抵抗那朦胧的意识和剧烈的晕眩。</p>

<p>然后，视线移向正惶恐不安地思量着自己应该站在哪里的王。</p>

<p>看来自己给他添了不少麻烦。</p>

<p>就算再怎么道歉也不够。怎么也无法补偿。但那是后话了。</p>

<p>“……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要做。等全部结束了，再跟你说吧，有很多要说。”</p>

<p>绛攸以嘶哑的声音低声说道。</p>

<p>刘辉的胸中突然像被东西塞住了似的，没法发出声音来。心中不禁暗想，最后看见绛攸那开朗的笑容是在——真的，已经有多少个月没有看见过了呢。明明觉得这样就好的，奈何人总是太贪心。</p>

<p>“秀丽……”</p>

<p>“我知道。虽然已经没有时间了，但我会想办法的。”</p>

<p>秀丽像捏糯米饼似的拉着刘辉的脸。</p>

<p>“我会做给你看。我可是王的官吏啊——好了，来，笑一个！”</p>

<p>秀丽在绛攸面前屈膝跪了下来。</p>

<p>“应该做的事情，我们就在这个牢狱中全部把它干完吧。我觉得绛攸大人已经苏醒这件事，还是不要张扬出去的好。”</p>

<p>绛攸笑了。</p>

<p>“……说的也是。那拜托了……交给你了……你来安排吧。现在我还不能动。”</p>

<p>“了解。我会做好对身体好的饭菜，立刻拿过来。”</p>

<p>绛攸露出了苦笑。那其中没有自嘲的成分，反而有种开朗的感觉。</p>

<p>“……看来我不太配当你的老师啊。”</p>

<p>秀丽瞪大了眼睛。然后，伸手握住了他那纤细而瘦削的手。</p>

<p>“决定这个的不是绛攸大人，而是我。我的老师只有绛攸大人一个。再也没有其他人了。请你一定要继续当我的独一无二的老师哦。绛攸大人对我而言是必要的。”</p>

<p>绛攸闭起双眼，听着她说这番让自己感到欣慰的话。</p>

<p>“……嗯。你对我而言也是必要的啊。”</p>

<p>在一旁看着的楸瑛不由得张大了嘴巴。</p>

<p>（……这种像画在画中的爱的告白是怎么回事啊……）</p>

<p>虽然同样是爱，不过这种彼此再清白不过的师徒爱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p>

<p>秀丽撩起了袖子。已经没有时间了。不以战斗状态全开的气势来做的话肯定来不及了。</p>

<p>秀丽跑向百合，以及百合手中抱着的璃樱。</p>

<p>璃樱大汗淋漓地失去了意识。</p>

<p>“不要紧的，这孩子交给我来看吧。你们还有要做的事情不是吗。请一定要帮绛攸咯。”</p>

<p>一想到现在开始自己要做的事情，心中不禁一阵痛楚。百合把手放到了秀丽的脸上。</p>

<p>“不要泄气。不要紧的。我们为的就是这个目的啊。”</p>

<p>秀丽稍微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后开口道：“您是……百合……婶婶……是吧？”</p>

<p>“哎呀，果然还是穿帮了啊。没错。在你小时候我也见过你呢。”</p>

<p>“等这一切结束后……能让我跟您说说话吗？”</p>

<p>“嗯，这个当然。”</p>

<p>“吏部尚书好像很讨厌我……不知道为什么都不肯跟我见面。不过婶婶您待我这么好我真的很高兴。”</p>

<p>空气一瞬间凝固了。百合的笑脸也跟着凝固。绛攸则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p>

<p>只有秀丽一个人举起了拳头说了一句：开始了哦！”，十分有精神地踏上了楼梯。</p>

<p>（黎深……你这个家伙……究竟笨到什么程度啊……）</p>

<p>百合不禁对黎深的任性又爱又恨，心中悄悄地流下了泪水。</p>

<p>……四日后。</p>

<p>吏部尚书红黎深解任——</p>

<p>这个消息席卷朝廷，实在御史大狱开始的前一天。</p>

<p>**********第五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