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第三章我们是朋友了

一之濑亚梦无声地待在没有任何装饰的灵界模拟室中，等待必要的时间过去。她的身上只围着印有几个猫脸图案的浴巾，就这样站在墙边，动也不动，闭着眼睛与嘴巴，将自己的心与灵体隐藏在黑暗的深渊里。一直站着也不会累，可是强烈不安与些微的无聊怎么挥也挥不去，盘踞在心中。她很清楚此时此刻经过浓缩的沉重灵气依然直接穿过浴巾，不停地钻进体内。灵化顺利地进行着。如果能就这么完成准备，进入灵界，再回到现世，然后受肉结束，事情圆满结束就好。忽地，传来喀锵的开门声。亚梦以弹指的气势啪地睁开眼睛，反射性地从浴巾上头压住胸部。虽然也没有什么值得看的东西……喀锵。门关上了。「打、打扰了。」亚梦缓缓地将目光转向微弱声音的来源。站在从门口走进来几步处的人是飞白。她也跟亚梦一样，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应该是用灵线制造的浴巾。各式各样的花朵图案非常可爱。飞白现在的表情跟刚从被封印的人偶里出来时截然不同，她抬头挺胸，眼睛里也有了确切的光，原本有些混浊的瞳孔现在也跟九九命一样纯白。从刚睡醒，或许该说是刚解除封印的状态苏醒，再加上污秽应该也全部净化掉了吧。她的眼眸里确实传达出这样的讯息。半透明的身躯缓缓弯曲，飞白鞠躬说：「请让飞白也暂时待在这里。」银白色的中长发从单薄透明的肩膀滑下，轻飘飘地飘浮在半空中，之后又缓缓落下的样子让亚梦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目光，感觉好像窥探到在花田中飞舞的妖精。跟妖艳美丽的九九命大相迳庭，飞白是贤淑静雅之美。「请、请进，我正好觉得一个人很寂寞。飞白小姐也要灵化吗？我真是的，这是为了那个的房间，来这里的理由也只有那个啊。呵呵，这间房间感觉好像三温暖，居然只能围浴巾进来……」再次转向飞白，亚梦刻意露出微笑。随即飞白身后又喀锵一声，门又开了。走进来的是胭脂。紧接着蹦蹦跳跳冲进来的柯媚蒂粗暴地关上门，喀锵。她们也是只围着一条浴巾。胭脂围的浴巾跟她的头发一样，是同色系的水蓝色，几乎要掩盖不住的胸部上围挤出惊人的深邃乳沟。而柯媚蒂则是印有许多动物的可爱浴巾。「对我而言一点点灵化无所谓……我们聊聊天吧。」「聊聊天吧。」推着飞白的背，胭脂走到房间中央。柯媚蒂马上大剌剌地坐在地上，亚梦也跟着侧坐在地，接着胭脂跟飞白也啪地往灰色地板坐下。只围了浴巾跟别人面对面，真有点不好意思。亚梦的右手边是胭脂，左手边是柯媚蒂，正面则是飞白的位置关系。一坐下，胭脂的脸马上靠过来说：（插图）「亚梦，我也要进去灵界，请多多指教喔。」「啊？胭脂小姐也要变成人……」「没有，我打算追随圣玫小姐，因此要继续当高等精灵，这次我只是以帮助亚梦跟飞白小姐的身分同行。」「胭脂小姐……」好想哭。「在这里的四个人是进入灵界的第一小队，我们要互相了解，以没有一个人脱队为目标好好加油吧！以没有一个人脱队、为目标、好好加油吧！我一定要让受肉成功，所以重复一次。」胭脂原本举起右拳放在雄伟的胸前，不过立刻颦眉说：「虽然对建造者很抱歉，不过这间房间……真的很不舒服耶，对灵波没有一点体贴，而且也太粗糙了。」她嘟着水嫩的下唇，环顾极为杀风景的室内。从她的表情中可以明显看出她虽然很忍耐，但是可能还是无法忍受的心思。「这灵气好像是浓缩了灵界的千倍，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虽然说已经习惯了，不过亚梦刚踏入房间时也吓到了。跟着灵力保管部的职员来到灵界模拟室后，为了进来还必须脱掉衣服，只围着浴巾通过三道门才行。每通过一道门就有类似晕眩的感觉，明明成为灵体后，应该不会再有起身时晕眩、贫血的情况。然后进入房间后，就被好像有小虫子从皮肤底下钻进来的感觉侵袭。回想着这些事情，亚梦将视线放在坐在正对面的飞白身上。她表情正常地坐着，没有胭脂的那些反应，果然不愧是九九命的妹妹，九九狼的孙女。「飞白小姐，那个、你不会不舒服吗？」「啊、呃、是、那个……」突然要接话让她有些慌张吧，她举起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双手张开不停挥动。亚梦也立即张开双手说：「抱、抱歉，因为这间房间里充满不好的灵气，飞白小姐不知道会不会不舒服，我很担心所以才问问看的。」「感觉、有点不舒服，不、不过飞白可以忍耐，这这、这种程度还没关系。」飞白再度将双手放在大腿上，脸上的表情也消失了。亚梦也放下手。一边这么做，一边打量起九十九里滨飞白这个女孩。说不定她跟九九命只有长相相似，内在可能完全迥异。也或许是被封印了两年，突然被拉回现世，胆子有点畏缩了。两年前的她是十四岁左右。亚梦想起九九命说过，飞白是在国二时碰上恶灵事故。飞白是在十四岁时丧命，这点亚梦也一样。在现世中的实际年龄飞白比较大，不过同样在十四岁这个年纪变成灵，因此身体的成长也会停在那个时候。丧命后，亚梦经历了将近一年的突变灵生活，飞白则两年都被封印在人偶内，应该完全没有时间经过的感觉。即使如此，变回人类后，两人无论如何都必须从停止的「十四年人生」这条线迈开脚步。并非独自迈步。亚梦有悠斗，飞白有九九命。而亚梦跟飞白有雷同的际遇，能感同身受的部分应该也很多。飞白保持着低头的状态不时偷瞄亚梦。亚梦这时才终于发现自己直盯着飞白看，慌慌张张地将目光转向胭脂。温柔微笑的水蓝色眼眸感觉更温暖了。「亚梦跟飞白小姐应该会是好朋友。」「啊？是、是啊，如果能成为好朋友我会很开心。」「啊……」飞白半张着颜色不太好的小巧嘴唇，目光直视亚梦，不过马上又低下头去。「柯媚蒂也要当朋友，我很会当朋友喔。」柯媚蒂对「朋友」两个字起了反应，滑嫩的双颊泛起笑容，异色双瞳散发出无比的光辉。胭脂来回看了看亚梦与飞白。「我觉得大家说话都别那么客气了，用稍微亲密一点的称呼方法比较好，你们觉得呢？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我原本说话的方式就是这样，可不要纠正我的用词，请见谅。」她满脸笑容地搭起了缩短两人距离的桥梁。「请见谅～～」柯媚蒂似乎不太了解，不过还是笑嘻嘻地说。从左右两侧得到微笑能量后，亚梦马上将心思放在对面想交的朋友。为了跟她成为朋友就必须有所行动。「那么借这个机会，我就直接叫你飞白好吗？」吞吞吐吐的飞白抓着浴巾的交叠处，一一对着亚梦、胭脂、柯媚蒂露出像是请求原谅，又像是逃避，也有点像是依赖的目光。亚梦为了让飞白多了解她一些，决定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她说：「我有一个大我两岁的哥哥，变回人类后，我打算跟哥哥好好生活下去，要以活了十四年来从没有想过的认真态度过每一天，我真心这么想，因此我一定要变回人类。既然有这个机会，我绝对会抓住它，为了自己，也为了我哥哥……所以呢，如果你愿意，我们一起好吗？」飞白「啊、呃……」地发出沙哑的声音后，终于开口说话了：「来这里之前飞白见过九九命……啊、嗯……见了她。她简单地说明之前的经过后，她哭了……过去爱哭的总是飞白，九九命根本没哭过……虽然她说过了两年，可是飞白觉得好像才刚被恶灵袭击没多久……所以飞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飞白害怕、悲伤、很想逃到远方去，然而飞白知道，逃了会遇到更可怕的事，因此迈不开脚步……飞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照着九九命的意思走进这间房间……现在才会像这样坐在这里。」断断续续地说完后，飞白似乎下定决心地再度开口说：「亚梦，飞白为了自己跟九九命，也一定要变回人类，所以拜托你，帮助飞白。」「没问题！」亚梦在胸前啪地拍手承诺。「是朋友了。」胭脂伸手抓住亚梦跟飞白的手。「是朋友了～～」柯媚蒂也马上握住亚梦跟飞白的手。这样大家都手牵手了。身上只有围着浴巾，多余的东西几乎全脱去的四个人围成了一个圆。这时以前绯夜梨曾说过的话忽地从记忆深处浮现。内容是讲无法跟黑桃做朋友的事……亚梦目不转睛地盯着开心地抓着自己的左手，跟黑桃有同质灵魂的女孩的脸。察觉她的视线，柯媚蒂歪着头说：「柯媚蒂很会当朋友喔。」「嗯，我们是朋友。」「朋友比香蕉好吃吗？」「朋友不是食物，不过我想一定是非常耐人寻味的味道。」「耐人寻味的味道。」柯媚蒂似乎摸不着头绪，不过那也无所谓，只要慢慢加深关系就好。「黑桃先生，你看，我们是朋友了喔。」亚梦真心地对柯媚蒂、对或许还留在灵魂某处的黑桃说。柯媚蒂发愣的表情太可爱，亚梦不自觉露出微笑。● ● ●亚梦进入灵界模拟室的隔天，悠斗他们一如往常地上学。妹妹的事情一直盘据脑海，然而担心于事无补。要重视平常，换句话说就是保持平常心，才能在紧要关头发挥最大实力。这是绯夜梨说过的话。悠斗也这么认为，因此才会走进连理学院的校门。午休时间。自从进学院后，母亲一直有做便当，母亲走后亚梦还是每天早上都会准备。然而今天早上，当他想起「对了，便当……」，三秒后得到「去学校餐厅吃」的答案。于是上午的课程如往常一样结束后，悠斗在绯夜梨与雀左右陪伴下走进学校餐厅。因为是第一次来，他完全不清楚状况。在摸不着头绪的情况下购买了B定食的餐券，跟着学生的队伍走向柜台。绯夜梨买了日式意大利面的券，雀则拿着汉堡肉午餐的券，各自往专用的柜台前进。跟许多学生你推来我挤去之后，胖胖的餐厅阿姨喊了一声「你的！」，将东西塞到托盘上，悠斗才终于拿到了B定食。看起来像手抓一把扔上去的高丽菜丝与五块散发着金黄色的炸鸡块杂乱地摆在大盘子上，还有会让人觉得「这是在开玩笑吧？」的大碗白饭，加上只要托盘一摇晃可能就会洒出来的满满一碗味噌汤。这绝对是大胃型、肉食型、体育型的学生会吃的餐点。悠斗苦笑着寻找空位。可容纳八人的长型餐桌有五十张左右，但是到处都看不到连续空三个位置的地方……才刚这么想，就看到早早已经吃完的一群人一个接一个地拿着托盘起身。午休开始才过了十分钟吧？吞下几乎脱口而出的疑问，悠斗对绯夜梨及雀使了眼色，三人快步过去占到了位置。悠斗坐中间，右边坐绯夜梨，左边坐雀。绯夜梨双手合十喊开动，一边环视四周说：「人真多，好像庙会一样。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感谢日或餐券半价日？」「不是，应该每天都这个样子吧？国中部的学生好像也会来这间学校餐厅。」眺望着身穿国中部制服的学生们拿着托盘混在高中部学生当中的情况，悠斗举起筷子夹炸鸡块。「吃饭真的好像打仗一样。」雀用筷子切着汉堡肉，喃喃地说。学校餐厅似乎没有刀叉这种时髦的欧式餐具。就在嘈杂声中用餐时，背后突然传来声音说：「请问……你是亚梦的哥哥吧？」悠斗越过肩膀回头看。比坐在圆板凳上的悠斗微高的位置，有一张陌生的女孩脸庞。「？」「抱、抱歉打扰你吃饭，请问、亚梦的情况如何？」女孩表情担心地询问。早上悠斗打电话到国中部的职员办公室，表示亚梦身体不舒服要请假，也没忘了加上一句或许会几天不能来上课。来询问的女孩大概是亚梦的同班同学吧。悠斗刻意放松表情与声音说：「她没什么，只是身体不太舒服而已，休息两、三天就会好了。谢谢你为她担心。」「呃、那个……是，我担心她，亚梦不在，教室里的气氛感觉很低迷。」事情来得很突然。「大家都很担心她。」「我很想去看她，但是怕打扰她，所以忍住了。」「我写简讯给她她都没回我，我真的很担心。」「学生会的事她太认真了，请告诉她有时也要偷懒一下。」「我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一之濑同学。」「其实我也是……」「男生闭嘴！亚梦是大家的！」「请务必告诉她，大家都在等她回来。」「我们不能没有亚梦！」不知不觉悠斗他们身后聚集了超过十名的国中生。「亚梦的人缘真好。」绯夜梨温柔地微笑着说。「亚梦人品好。」雀的嘴角也柔和了下来。悠斗忽然发现坐在餐桌对面的男生一直盯着这边看，他的胸章显示他是高中部三年级的学生。一张陌生的脸孔。「我、我也担心她。」嘴里含着食物的他忽然这么说。亚梦粉丝俱乐部的成员吗？面对坐在对面的学长，悠斗只能含糊地回以微笑说：「啊，谢谢。」仔细一看，坐在周围的学生全都一起点头。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粉丝俱乐部包围网吗？「嗯，我从在这里坐下开始就感到奇妙的视线……原来如此，大家都很担心亚梦吗？」「亚梦在高中部的人气也很高，那么楚楚可怜的纯真与温柔的性格，当然受欢迎了。」绯夜梨与雀对看了一眼，随即……「九九命叫我们过去。」绯夜梨将吃完的意大利面盘子放在托盘上，拿着托盘站起来。几乎在同一时间，雀也从椅子上起身。悠斗将最后一块炸鸡块塞进嘴里，急急忙忙地收拾餐具。走出学校餐厅前，悠斗再次向刚才的国中生们说了一声「谢谢」，接着又向坐在周围，可能是亚梦粉丝俱乐部会员的学生们轻轻点头致意。「啊，替我问候亚梦！」「请告诉她，务必要保重！」听着背后传来这样的请托，悠斗追着绯夜梨与雀的脚步冲出餐厅。悠斗他们走进灵力保管部的部长室时，亚梦、胭脂、九九命、飞白四个人已经坐在沙发上了，只有柯媚蒂占据着大部分的沙发，呼——呼——地睡着午觉。一看到哥哥走进来，亚梦露出带点撒娇的幸福笑容。然而在妹妹开口之前，九九命已经率先起身，黑色裙子轻飘飘地蓬开来。她说：「进入灵界的准备已经顺利完成了，所以我现在要送第一小队进入灵界，也已经委托胭脂担任队长。」「现在吗……」困惑于突来的发展，悠斗求助似地望向亚梦。亚梦唇边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下定决心的紧绷。妹妹已经不再迷惘了。悠斗看得出来。可是叫他立刻整理好心情，他做不到。胭脂水蓝色眼眸里也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只有飞白，视线落在桌上，似乎有些不安地缩着身子。柯媚蒂还是睡得很舒服。「嗯，比想象中快。」「是啊，不过既然只能去做，那当然是愈快愈好。」绯夜梨与雀以积极的态度解读现状。悠斗发现要进入灵界的第一小队所有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东西。似乎随便一家神社都买得到的红褐色护身符。那是九九命所说的避鬼族的护身符吗？虽说只能期待安慰性的效果，不过总比没有好。九九命走过来对悠斗他们说：「我已经跟胭脂她们说明过了……我收到灵界调查部的报告，判断此时是进入灵界的最佳时机。调查部的结论是，灵波如此平稳已经相隔了六年了，下次会是什么时候无法预测。或许突然这么决定你们会很惊讶……」喀锵。连敲门声都没有门就开了，打断了灵力保管部部长的话。走进来的是灵障对策部部长九十九里滨九九狼。绯夜梨与雀连忙挺胸。「你们偷偷摸摸在这里做什么？」九九狼锐利的目光更加尖锐，声音低沉地问。身穿蓝色的僧侣用工作服，外头加了一件黑白条纹的坎肩，脚上踩着啪哒啪哒的拖鞋，大概看不出来是位居部长职务的人的装扮，不过他手上拿着的是灵刀「雉兔世」。「雉兔世」虽然看起来像一根细拐杖，不过听说无论灵或人类都能砍杀，是非常厉害的武器。「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所以我才专程过来一趟……九九命，你又给我找麻烦了。」「爷爷……九九命到最后都不会放弃的。」九九命往旁边移动了约三十公分，她的一公尺后方，飞白正从沙发起身。「爷爷，飞白……想变回人类，不可以吗？」飞白祈祷似地在胸前双手合十地说。亚梦也起身，走到能将飞白守护在后的位置。悠斗沉默地凝视着只要踏出一步就能触及的九九狼。部长的武器不是只有手上拿的那把「雉兔世」，他的假牙是牙兽角先生，超级飞机头是毛兽助先生，都是很强力的灵兽。若是他拔出灵刀，解放两只灵兽，应该没有人能够平安走出这间房间。虽然认为九九狼应该不会那么狠心，不过不给任何人妨碍的机会，也不给逃走的机会就斩掉孙女的灵魂这种事他应该瞬间就能做到，因为他有那样的本事。绯夜梨微微敛容说：「部长，请听我说……」「闭嘴。」「……是。」站在紧咬下唇，目光低垂的绯夜梨身旁，雀也一脸怏怏不平地低头看着脚下。在这里能跟九九狼对等说话的人……悠斗望向胭脂，然而她不知道有何打算，只是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视线投注在对面的书柜，仿佛在说对灵对部长的到来毫无兴趣。九九命微微张开双手，像是在说绝对不让你走过去。「您的情报来源是圣诞玫瑰吗？」「别去怪圣玫大姊，别人寄放的东西被夺走了，联络当事人是本分吧。」「那么您有什么打算？飞白的污秽已经全部净化了，您要送她去灵街吗……还是要在这里……」砍了她吗？九九命没有说完，只是双手张得更开了。亚梦再度往后退，仿佛要将飞白的身体压在背后。柯媚蒂没有察觉紧绷的气氛，还是睡得很安稳。胭脂出神地持续眺望着书柜，说不定是睁着眼睛睡着了。九九狼毫无预警地用拐杖叩叩地敲了敲地板。九九命一惊，身体抖了一下，不过仍旧将手张开成一字型。绯夜梨抓着裙摆停住了。雀锵——地将「鵺震」变换成警棍状后，「呜啊」了一声又锵地收进袖子里。「啊！」亚梦缩了缩身子。用锐利的目光扫了眼身为自己部属的绯夜梨与雀之后，九九狼呼地吐了一口气。同一瞬间，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感全都消失了。至少悠斗这么觉得。「我只是来看看孙女，两年不见了。」变成「爷爷」的脸了。悠斗心想。九九狼再度用拐杖叩叩地敲了敲地板，然后约一个呼吸的时间后，双眸再度充满锐利。他说：「各位仔细听好，紧急时刻必须以活人的性命为优先，因为舍弃早已失去的性命是理所当然之事。这点要先有觉悟。」悠斗咬紧牙根。紧急时刻必须以活人的性命为优先，舍弃亚梦与飞白。九九狼这么说。虽然无情，但是并没有错，悠斗也认为这是正确的，可是……「好的。」九九命直视九九狼，双手也没有放下，乖巧地答应了。悠斗马上就看出这不是她的真心话。连交情不深的悠斗都看得出来，九九狼当然一定也看穿了。「那、那个……」亚梦发出吐气般的声音，连是对谁说的也看不出来。「您认为飞白很重要，发自内心疼爱她，对吗？」妹妹接着说的话让紧张气氛慢慢消失。九九命仍旧没有放下双手的打算。绯夜梨与雀也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站在原地不动。胭脂还是坐着，没有要转头看九九狼的迹象。九九狼略微瞠大双眼，干枯的嘴唇开始轻轻颤抖。飞白怯生生地从亚梦背后走出来。灵体才可能有的动作，丝毫不会撞到桌角，穿过九九命的手臂，就这么站在祖父面前。「飞白，退后！」她缓缓举手阻止姊姊，发出微弱的声音说：「飞白现在非常害怕，可是为了变回人类，飞白要去灵界。一定要尝试……无论怎么害怕都要尝试才行。」讲到这里，她做了一次深呼吸的动作。灵根本不需要呼吸，或许她是用这种方式在调整心情。「没事的，因为我有可以信任的朋友同行。等我回来，我再替您按摩，您左脚的麻痹这两年有没有恶化？请等我一下下，我一定会变回人类回到这里来的。」没有给孙女任何回应，九九狼的坎肩的下摆翻动，人往右转身。可是他并没有迈开脚步走向进来的门。「我不会出手帮忙的。灵就应该去灵街，我的想法到现在依旧没变。我砍过无数的灵，无法只对自己的孙女网开一面。」绯夜梨最先鞠躬。雀跟着鞠躬。悠斗也马上鞠躬。「一路小心。还有，这也关乎我的面子，别忘了。」最后是略为含笑的声音。九九狼就这么没有与任何人照面，直接走出房间。啪。门关上的刹那，一直沉默不语的胭脂立刻捣着嘴巴嘻嘻地笑出声来。「再说下去，九九狼先生说不定就哭出来了，呵呵呵，他是一个很爱哭的人。」也就是说，正如亚梦所言，他发自内心疼爱飞白？悠斗再度转向九九狼走出去的门，在心中对他深深一鞠躬。灵障对策部的部长离开之后，亚梦她们马上准备进入灵界。经由柯媚蒂调整吸力后打开的「黄泉孔道666路线」，由胭脂带头，亚梦牵着飞白的手，最后是柯媚蒂踏入黑暗洞穴里。胭脂、亚梦、飞白都没有回头。只有柯媚蒂单脚踏入洞穴后有越过肩膀回过头来说：「姊姊，我走～～了。」「柯媚蒂，帮姊姊照顾飞白。」「好～～～～」没听到最后的「～～的」，因为一走进洞穴，鬼造少女的身影跟声音都啪地消失。掀起黑色漩涡的「黄泉孔道」也噗咻地不见了。最后只剩下从门旁的墙壁里伸出来的一只苍白纤细的手臂。「这是叫唤姬的手，九九命交代柯媚蒂要是灵化完成就敲墙壁做为暗号。说不定她们很快就能吃到灵界的食物。」听完九九命的说明，悠斗还是很担心。亚梦刚才进入灵界了，她自己走进死后的世界。认真去想真的会发疯，可是他也控制不了自己。只能等待真是一件令人焦急的事。悠斗他们立刻开始讨论细节。他隔着桌子跟九九命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左右两侧是绯夜梨跟雀。明明是一张大沙发，悠斗却必须闻着几乎要跟他肩靠肩的两人传来的香气，集中精神注意听灵保部长说话。「飞白就算没有吃到灵界产的食物，也只要藏匿十二个小时不被鬼族发现就好，可是她却坚持要跟亚梦一起离开灵界，怎么也说不听……所以九九命会等待二十四小时。虽然九九命非常担心，但是在灵界争吵到底要不要回来现世会是致命伤。」可以说服如此担心的九九命，或者该说是不顾一切也要延长停留在灵界的时间……看来飞白非常喜欢亚梦。悠斗怀抱着有些害怕、有些抱歉，然后又有些开心的心情听九九命说话。「看来亚梦跟飞白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深厚的情谊了。」「我认为人与人的交往，时间的长短是很重要的关键……不过也是有在短时间内就直觉感应到可以将一切交付给这个人的情况。」绯夜梨跟雀隔着悠斗相互对看，两人脸上都浮现羞怯的笑容。「我可不是在讲扭洛莉你喔。」「哼，我就当作你是在讲我。」两人虽然从小就知道彼此的存在，不过第一次讲话是在一年又几个月前，从那天开始，她们应该就互相托付各种重要的东西，彼此之间的情谊也更深了吧。共同拥有重要的时间，互相托付重要的东西，也因此更加认可对方，信任对方。「相遇」的那一瞬间关系到现在这一刻。真令人羡慕的关系。悠斗心想。然而九九命似乎没想那么多，她严肃地低头看着桌面。「深厚的友谊很好……不过最迟二十四小时后就要进入灵界，拜托你们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对飞白而言多余的这十二个小时内若发生无法挽救的事……」小小的头颅摇了摇，银白色的双马尾晃了晃之后，她伸出双手啪地拍打自己的脸颊。「不想了。时候到了去做就是了。」

第五卷 第三章 我们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