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第2话逐渐冻结的礼拜三

隔天——礼拜三早上。早少女跟昨天一样以土气模式来到学校。说起来昨天也是如此，放学时校门口虽然有人在站岗，但早上似乎不用太过于警戒。其实每个人放学的时间都不同，所以与其一直守在校门口等早少女出来，倒不如早上站在这里检查所有来上学的学生还比较有效率；不过一次要面对这么大量的人数，他们可能多少会感到不安吧。还是说那些人本来就属于夜行性动物呢？早少女很感谢学校愿意让她以变装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戴上假眼镜。光是一片没有度数的玻璃，就可以做为与周遭阻隔的防护罩，来隐藏早少女的表惰。「早安啊，早少女。」（惊吓！）这道开朗的打招呼声听来相当熟悉。跟平常一样——却又不是完全相同的声音让早少女的背脊震动了一下。「星川同学。我有些舞台的事情要跟你讨论，可以打扰一下吗？」来到教室坐到位子上后，班长梶木马上就跑过来搭话。身为轻音乐社社员的他除了弹贝斯之外也负责作词作曲。如果说这次活动舞台前的主角是早少女的话，那么他就是幕后最重要的人物了。「嗯、嗯。当然可以啊……」「抱歉哦～八木本同学。一大早就把早少女同学抢走了。」露出开朗笑容的美纪是键盘手。「没关系啦。已经快没时间了，你们就自己讨论并且整合一下表演内容吧。我在旁边的话，早少女也没办法冷静下来吧？」「好恩爱哦～」一大一边挥手一边这么说道，但美纪好像把他的话解释成完全相反的意思了。不过这应该是一大特别选择了表面上听起来是这种意思的发言吧。「那……人家过去罗。」「嗯。不用在意我的事情。集中精神好好努力吧。」隐藏在话里的真正心意，让挡住感情的闸门整个溃堤，早少女差点就要哭出声音来了。但她最后还是忍耐了下来，跟前来找自己商量的梶木离开了。之所以能够忍耐下来，完全是因为专业演员的矜持。还有不想白费一大替自己着想的心意。自己要是在这时候产生混乱，就会让文化祭的计划整个泡汤。届时不只是班级，连整个学校的气势都会因此而崩坏。到时候不只自己会遭受责难，连一大都会被白己连累。这时美纪和吉他手、鼓手以及接下舞台导演任务的卓山已经以梶木为中心围成了一圈，而早少女也加入这些人当中。「怎么说也是个临时成立的乐团，而且也没什么练习时间。另外也要重视星川同学的形象。所以在我制作的歌曲里剔除需要麻烦的技巧、构成过于复杂的歌曲后，选出了四、五首节奏简单明快的女性歌曲。我们要从中再选出两首来演唱。」梶木把带来的档案复制到每个人的设备里。而早少女也拿出自己的数位录音机。这是她为了练习而自行录音，或者反覆听取前辈演技时爱用的机器。它同时也记录了一大之前的秘密。当然现在那个档案已经移到自家的笔记电脑里面。成为冒牌情侣还不到半年的时间，身边已经充满这么多关于一大的事物了。和一大说话的手机、和一大见面时的衣服、和一大——「早少女，你有在听吗？」「咦？」美纪的声音让早少女回过神来。才稍微放松心情，心里的『一大』就不停扩散开来。意识到马上就要分手后，扩散的速度就更快了。「要唱哪一首歌还是要以星川同学的意见为最优先，希望你利用上午的休息时间来把它们都听一过。当然其他人也一样。」不过上课时一定要专心听讲——性格认真的班长梶木最后又加上这么一句话。「这、这样的话，午休时间也得集合讨论曲目才行吧。」「所以现在不就是在讨论这件事吗？」卓山一边苦笑，一边夸张地耸了耸肩。「抱歉哦，早少女。午休时间没办法让你和八木本同学一起度过。不过我也是一样啦。」「没关系啦。人家今天也没做便当来。明天和后天还是要尽量找时间来练习比较好吧？」早少女挤出笑容来回答美纪。不要说便当了，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几乎都没有吃东西。为了维持身体状况才勉强塞了代餐棒与果菜汁到肚子里。「关于这件事情嘛，缘濑同学今天早上找我谈过了。」梶木提出文化祭实行委员长的名字。「他说为了确认警备方针以及模拟当天的流程，今天和明天放学之后，礼堂的舞台都能让我们使用。因为这次预计会到场参观的人数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等级啊。然后礼拜五放学后我已经借好附近的练团室了。抱歉没有确认过大家的时间就擅自行动，不过时间实在不多了，希望大家能谅解。」不愧是梶木班长，这方面的准备真的相当有效率。有着练团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让早少女在午休时间和放学之后都不用勉强自己和一大碰面并且装出恋人的模样。只要在教室里时做出最低限度的伪装就可以了。早少女觉得为此而松一口气的自己实在很丢脸。变装用的眼镜不只隐藏起早少女的表情，还让她从直视一大的脸时厌觉到的痛苦当中解放出来。「那服装该怎么办呢？」「嗯～由于这次是在文化祭里表演，所以也有干脆穿制服来表现出私生活感觉的手法，但既然已经打出专业声优的名号了，还是准备有一定水准的服装比较好吧。」美纪一这么问，卓山便双手抱胸考虑了起来。「就算要准备，也不知道从何着手吧？」「量贩店不是有卖cosplay用的服装吗？买那个来穿就可以了吧？」「不行。这跟一般演唱会不一样，舞台距离观众席相当近。要是随便买的话，有可能会给人一种便宜货的负面印象。星川同学，你自己可以准备服装吗？」卓山一这么问，早少女便摇了摇头。「那我就从租借给专业人士的地方弄服装来吧。尺寸应该M就可以了吧？」早少女这次则点了点头。重度的偶像御宅族似乎对这方面也有一定的研究。这个时候——「那么乐团组之外的人力分配大概就是这样了，有什么问题吗？」教室前方传过来的声音，让早少女一瞬间把视线移了过去。代替梶木主持会议的阿武在黑板上写下大概的分组表。参加运动社团且体格强壮的男孩子当天都是警卫组。另外还有制作集点卡以及帮忙实行委员的援军，以及依照当时的情况帮助其他班级的无所属游击组。至于一大则是被分配到最后的组别。而且还是在其他组忙不过来时才去帮忙的预备人员。「我可以多帮一点忙啦。兼任实委辅助组也没关系啊。」一大举起手，并且发出不满的声音。「不行啦。平常已经让一大帮这么多忙了。」「对啊对啊。文化祭的时候你就好好放松享受一下吧。」「你的人面那么广而且又很机灵，等真的发生什么危机时，一定会毫不客气地请你出面啦。」当他们谈话时上课钟声也跟着响起，老师不久后就进到教室里来了。「喂～我知道你们现在都热衷于文化祭，不过上课还是得好好听讲啊。」老师擦掉阿武写的名单并且开始早上的班会时间，接着便开始上课。这也是与早少女的心情毫无关系，直接按照惯例反覆进行下去的日常生活。「那么早少女。我到学校食堂去了。你就集中精神好好练习吧。」「嗯、嗯。」一大露出跟今天早上一样的笑容，举起一只手来打完招呼后就离开教室了。周围的人应该都认为他是为了不打扰乐团开会，才会贴心地离开现场吧。至今为止不知道被一大机灵与贴心的举动救过多少次了，但现在这样的行为却变成慢慢传遍身体的毒素般让早少女感到痛苦。而造成这种情况的还是早少女自己。虽然想跟一大说明鹰奈与真爱也愿意提供协助让文化祭顺利成功，但根本没有两个人独处的机会。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说明。他说不定会认为三个人不知道又聚集起来想进行什么阴谋了。所以现在自己只能把精神集中在文化祭上面。「那星川同学认为哪一首比较好呢？」「嗯～……第一首和第四首吧？」一首是温柔的慢板歌曲，歌词是描写默默想着自己喜欢的人。另一首则是节奏开朗轻快的歌曲，表现出与恋人在一起时的快乐心情。「嗯。不错的选择。这两首歌刚好是不同类型，即使表演时间不长也能让人留下印象。」卓山率先表示赞成。其他成员也没有反对的意见。「我也觉得这两首歌比较好～完全是在描写女孩子谈恋爱的心情，可以说让人心有感感焉唷。」「是、是啊。」赞成美纪所说的话后，早少女立刻有种胸口阻塞的感觉。和阿武相亲相爱的她的确很享受每一天的生活，但早少女并非如此。选择这两首歌的基准不是因为对女孩子谈恋爱的心情有同感，而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冷静发挥效果的『专业』判断。「听你这么说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作词的人也是我啊。」搔着头的人正是梶木。「喜欢上一个人的心情，基本上是不分男女的唷。」「嗯，或许是这样吧。总觉得自已是依靠技巧与常见的情形所写下来的，老实说曲子方面还可以，但歌词我就没什么自信了。」梶木的告白反而让早少女产生认同感。从既存的虚构故事或相似的例子里抽取出感情的类型后，再加以重新建构，就能表现出某种程度的说服力。但那果然还是和真正的心情有决定性的差异。「那放学前就反覆听这两首歌，好好把它们记在脑袋里吧。」当他们还在讨论时，午休时间结束的钟声已经响起。一大这时候才急忙冲进教室，直接坐到位子上打开教科书。早少女以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一大应该没什么事情才对。他是为了不用表现出和早少女的亲密行为也不会显得不自然的目的，才会尽量删减两人接触的时间吧。现在硬是要表现出情侣的模样，也只会觉得更加空虚而已，而这也让早少女感觉轻松多了。到了放学之后——「抱歉。我家里有点事情，今天就先回去了。早少女，练习要好好加油唷。」「嗯、嗯！」虚有其表的鼓励，以及徒具表面的回答。自然而然就能做出这种行为的自己上具的很可悲。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有那种自负的想法呢？自己不是只有表现技术而没有内涵的空壳。表面上虽然装出完全没有问题的模样，但存在于心底深处最真实的自己却是如此痛苦。「那么早少女。我们也走吧。」「对啊对啊。难得学生会和实委安排了练习时间给我们，不好好利用的话实在太可惜了。」早少女就顺着美纪与梶木说话的声音……把视线从一大的背部移开，然后往礼堂——也就是楼梯口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停下来停下来！」梶木的号令让舞台上的声音全部停了下来。拖着些许尾音的鼓声残响让空气产生了震动。「星川同学，你怎么了吗？又没跟上拍子罗？」「对、对不起。」对着后面低头道歉后，早少女随即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九比户高中通常是在体育馆举行全校学生都要参加的典礼，所以具有完善音响设备的礼堂其实就像是视听教室的扩大版一样。不过它不但有阶梯式的座位，而且还拥有能够收容近四百人的空间。但是这些座位目前只坐着一部分空闲的同学与实委委员长勇司等人，所以一旦停止演奏而囤归平静后，就会飘散出有些空虚的气氛。「虽然不用太过着急，但的确没剩下多少时间了。大家一起加油吧。」梶木没有指责早少女一个人，而是以鼓励大家的形式来向众人搭话。目前还不是必须顾及整体构成与演出的彩排，单纯只是记住歌曲的练习阶段。所以早少女面前不只有麦克风，另外还放着歌谱架。但是看着歌谱的早少女别说是对不上拍子了，甚至还好几次都唱错歌词，看来她的状况确实相当糟糕。而且不只是歌词和节奏而已。她的音程有些紊乱，音量也不甚稳定。虽然歌唱不是她的专长，但还是经常上课作为发声的练习，何况在发出清晰的声音这件事情上她应该是专家才对。作曲者梶木本身就不用说了，就连其他成员也才经过几次练习，就大致上能够弹奏出整首歌来了，结果也因此让主唱的失误更加明显。「不会是因为心爱的八木本不在而提不起干劲吧？」美纪像在开玩笑般笑了起来。虽然理解这是想要让自己放松心情的小玩笑，但现在却反而让早少女更加痛苦。「不、不是啦。人家现在都控制自己不去想一大的事情唷。」「不愧是专业人士。绝不会把公私事混为一谈，工作的时候就集中精神工作对吧。」早少女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而美纪则对她的发言做出了正面的解释。「也差不多了。我们就休息一下吧。」梶木这么提议。「不、不要紧的！人家还能继续练习！」「我很高兴你这么有干劲，但你现在的情况比平常上音乐课的时候还要差。还是休息一下，转换一下心情吧。」「……好吧……」梶木和美纪各自放松身体与擦拭汗水。这时卓山将冰凉的运动饮料以及毛巾递给早少女。「谢、谢谢。」「别客气啦。身为一个偶像宅，我也有点憧憬这种像经纪人一样的工作。当然对早少女同学来说，可能还是由八木本来做这件事才会觉得高兴吧。」卓山一把东西交给早少女便往后退来拉开距离，这应该是他为了让早少女能够放松所做出的贴心举动吧。「呼～……」能够独处后，早少女立刻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自己的状况相当不稳定。即使有『灌注感情』这基本的共通点，歌唱和演戏还是有所不同。歌唱时，因为事先已经有节奏与曲调——也就是乐谱，所以可以采取顺着『预定好的完成形』来表演的方法。但是演戏的台词就不一样了。剧本说起来算是零件组——即使『备齐了完整的零件』，也绝对不是完成品。还要加上导演的编排与演员的演技才能算是完整的作品。即使剧本里的文字全都相同，还是要看演员如何加以诠释，以及能揣摩这个角色到什么样的程度。然后还得配合其他演员，或者是互相竞争与调整彼此的状态。必须亲手从剧本这片大地里，挖掘自己要表现出什么样的内容才行。幸好现在都没有节目的录音，否则在这种状态下还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拿出专业的演技。昨天真爱曾经说过……『星川早少女能够放弃皐月星见的身分』。这不单纯只是要选择恋情或者工作的二选一问题。当早少女本身没办法发挥『皐月星见备受期待的能力』时，那么执着于这个名字和立场本身就是一件错事。如果她还有一点专业人士的尊严，当没办法尽到自己的责任时，就应该断然退出这个世界才对。她和发生什么事都无法逃走，而且也无法拒绝承接责任的真爱就是这一点不同。这就是——或许应该说，这正是对她本身的惩罚。打着揣摩演技的名义来利用一大，结果受到的惩罚就是反而损及身为演员的能力。『幻晚』的收录畿乎已经结束，这也算是自己运气好吧。否则在这样的状态下，就算是录音也没办法发挥出专业的演技。洋梨子社长曾说不能够贱卖自我。因为自我就是表现感情的源头。但是当身为源头的自我也崩坏的时候，就没办法光用技术来弥补了。至少早少女目前还没有这样深厚的经验。「对了。星川同学。」「咦？」卓山再次的搭话，让早少女注意到自己正不停往内心阴暗的牛角尖里头钻。「之前说到的表演内容不只是歌唱，还有星川同学的脱口秀对吧？这两首歌大概是九分钟左右，所以还有将近五分钟的时间。因此也得决定脱口秀要穿插在歌唱前或是后才行，另外负责舞台演出的我也想先确认一下谈话大致上的内容。我想身为职业声优的你应该很清楚了，但要是不小心说出什么让观众不高兴的发言可就不妙了。」「啊，对哦。还有这件事……」在这种心情之下，该说些什么才好呢？等表演结束之后，和一大之间就连冒牌情侣都不是了。可以直接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吗？「如果你实在不擅长想脱口秀的内容，那我可以帮忙写几个无关痛痒的谈话内容唷？身为偶像宅的我，脑袋里装着许多实用的例子。」圆脸的他用食指敲着自己的太阳穴。「嗯、嗯，谢谢你。不过人家今天回去后先和经纪人讨论一下，然后再想想要说些什么。如果这样还是想不出来的话，再请卓山同学帮忙可以吗？」至少得跟社长说明冒牌情侣关系即将结束的事情才行。依照情况，可能也得先跟社长提一下『必须辞职』的事情。做出这种事情来的自己，真的有资格实现成为演员的梦想吗？真的可以获得幸福吗？

第八卷 第2话 逐渐冻结的礼拜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