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赤与黑

<p>──那是间昏暗的房间。在几乎没有光源的空间中，腥膻的恶臭彷佛带着质量逼近般弥漫四处……到处传来滴滴答答的黏稠水声。</p>

<p>艾蕾卡•维拉•戴特拉今天也在她的游乐房内深深叹息。</p>

<p>──没有人了解我。没有人愿意和我共享世界。</p>

<p>寂寞、悲伤又空虚，她今天也沐浴在鲜血之中。</p>

<p>……这么容易死掉的生物究竟有没有活下去的价值？既然失去生命如此轻易，是不是就真的毫无价值？魔族也好、人类也罢，我只要一挥手就会死掉。这种程度的东西真的有价值吗？</p>

<p>……至今为止，她的生命中几乎没有双手无法破坏的东西。</p>

<p>既然如此，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价值的东西也许出乎意料地少。</p>

<p>她时时刻刻怀着这种幼稚的想法。</p>

<p>她没有痛觉。不晓得疼痛的她无法理解他人的痛楚。</p>

<p>……没有痛觉就无法学习。不理解被打会痛的暴君今天依旧渴望鲜血。纯粹只是享受鲜血的温度。</p>

<p>为了寻找能尽情拥抱的事物，她今天也在不知不觉中哭泣。</p>

<p>明明才刚买来的，方才还吵吵闹闹的人类，现在却已变成只会发出微弱呼吸声的肉块。</p>

<p>“……阿萝玛骗人。我明明要她带能玩久一点的东西过来的说。”</p>

<p>她今天也一个人玩。</p>

<p>因为就连她的姊姊也无力陪艾蕾卡玩耍。</p>

<p>◇　◇　◇</p>

<p>我被葛伦拉到地下牢房。看看这牢固的构造！</p>

<p>不只有铁栏杆，牢房中刻满我完全看不懂的奇妙记号，一定具有魔术上的意义！</p>

<p>不论任何怪力乱神都无法脱逃的牢房，现在只要这个价钱！</p>

<p>……或许是途中她就不理我了，害我觉得无聊，我在脑中享受购物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抵达了目的地。</p>

<p>“给我进去！”</p>

<p>“好～知道啰～”</p>

<p>我难得想自己乖乖走，却在转头回答的刹那被一脚踹了进去。还来不及享受肉球的触感，她就直接踢中我的肚子，害我无法呼吸，只能打滚。太可惜了。</p>

<p>“……大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心血来潮，想亲自调教你。没让你马上去找艾露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你要是乖一点就能在今天死掉了。”</p>

<p>“我觉得自己比刚才那个人还乖的说。”</p>

<p>“闭嘴。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既然来到这里，就别以为自己能活多久。”</p>

<p>“怎么这么说～太难听了。我愿意为魔族大人奉献身心。”</p>

<p>“那么就给我好好讨大小姐跟艾露的欢心。不过那个时候你早就没命了。”</p>

<p>“是这样吗唉嘿嘿嘿。那么我十分乐意献出自己的身体。”</p>

<p>“……恶心的家伙。”</p>

<p>为了让我能自己吃饭跟排泄，帮我把手铐从后面改铐到前面后，葛伦呸地吐了一口口水，就转向面向地牢的走廊离开了。之所以几乎没有脚步声，果然是因为肉球的关系吧。</p>

<p>好好喔。好想摸喔。</p>

<p>──话说真的很无聊。</p>

<p>在魔王大人来之前该做什么好呢？自己猜拳也已经玩腻了。</p>

<p>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来睡觉好了。</p>

<p>不不不，还是先跟比我还早来这里的前辈打招呼吧。礼仪很重要的。</p>

<p>“前辈，初次见面。”</p>

<p>“…………”</p>

<p>“哎呀呀，你心情不好吗？我叫做奈因。”</p>

<p>“…………”</p>

<p>“其实，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那个，该怎么说……”</p>

<p>“…………”</p>

<p>“……该说是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吗。你好漂亮……我是第一次说这种话，所以有点紧张耶。”</p>

<p>“…………”</p>

<p>“那个……我可以摸摸看吗？”</p>

<p>“…………”</p>

<p>“那、那么……失礼了。”</p>

<p>我这么说，朝眼前看起来很好摸，已然白骨化的头盖骨伸出手，把它捡了起来。</p>

<p>形状真的很漂亮。这绝对是有名的骨头，只可惜我不知道他的名字。</p>

<p>没有名字没礼貌又可怜。总之就取作威尔森吧。</p>

<p>“请多多指教，威尔森。这间小房间里只有你我两人，我们就好好相处吧。”</p>

<p>“…………”</p>

<p>“你来这里多久了？好像很资深了耶。”</p>

<p>“…………”</p>

<p>“怎么了？真害羞耶。我们那么熟了，就轻松一点吧。”</p>

<p>“你在做什么……看样子你果然疯了。”</p>

<p>我把威尔森丢了。</p>

<p>“真是失礼了。我正在练习腹语术。”</p>

<p>臭魔族……不不不，魔王陛下魔王陛下。可不能搞错呢。</p>

<p>敬爱的克莉丝黛拉陛下登场了。</p>

<p>她无声无息地现身，我实在不该用屁股对着她，于是转过身来。</p>

<p>“…………”</p>

<p>如天使般美丽的她双手交叉，犹如桀骜不驯的代名词般伫立在铁栏杆的另一头。</p>

<p>她一定是在全世界中，即便在沃克斯王或是塞内卡法王面前，唯一允许维持这个姿势的存在。</p>

<p>她现在比这个世界任何人都还有权力。我记得蒂雅大人是这么说的，所以绝对没错。</p>

<p>“刚才失礼了。我好像误会了，以为自己见过您的尊容。”</p>

<p>“……当然。世上没有人类认得朕的脸。每个见过的人类都毫无例外被朕给杀了。”</p>

<p>“啊哈哈，那太好了。”</p>

<p>“……？好什么？族人被杀怎么可能是好事？”</p>

<p>“因为我讨厌人类。今后也请您大开杀戒。奥古斯塔万岁！”</p>

<p>“哼，疯子……你知道朕为何来此吗？听说错乱的脑筋能被打回正轨，朕只是想知道这试不试用于人类罢了。”</p>

<p>说完，克莉丝黛拉就彷佛铁栏杆不存在般穿了过来，高高举起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骑龙用短鞭。</p>

<p>一下。两下。三下。</p>

<p>脸颊。肩膀。侧腹。好痛，好烫。</p>

<p>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居然敢弄伤男人的脸，给我负责！跟我结婚！嘻嘻嘻。</p>

<p>“……你在笑什么？”</p>

<p>“没有没有。跟我想的一样。您非常温柔呢。”</p>

<p>“你终于疯了吗？居然说鞭打你的人温柔？”</p>

<p>“我的脑筋原本就不太对劲，这我无从辩解。不过这也是我的真心话……靠近拜见您的尊容让我理解到，您即使凭一己之力肯定也能掌握世界。不论任何战力，当然即便是魔力，在您面前也相形见绌吧？”</p>

<p>“……你想说什么？”</p>

<p>“为什么魔族至今仍无法支配人类？我只有这点疑问。我对自己的眼光还算有自信。温柔与天真系出同源，您有某种缺憾。”</p>

<p>“是什么？但说无妨。”</p>

<p>“是自负。您缺乏身为世界之王的自负。您缺乏自信，所以您的行动有可趁之机，有天真之处。”</p>

<p>她默默挥舞鞭子。</p>

<p>“凭魔族的势力与您的魅力，好痛，一定能更加优秀地率领魔族，好痛，比现在还早夺取，痛痛痛，人类的领地吧。然而，呜啊，至今就连只剩下首都的伊斯塔也攻不噗！”</p>

<p>脸被抽打害我咬到舌头。这下好像最痛。</p>

<p>“朕不认识你……但胆敢如此小看朕的人类，你是第一个。确实有趣。”</p>

<p>“小的光荣之至。既然如此，能请您赐予卑贱的我一个褒奖吗？”</p>

<p>“无礼之徒，但说无妨，朕听听就是。”</p>

<p>“请您把我放在您身边。我过去一直受到奴隶不如的对待，对人类恨之入骨。请您务必让我</p><p>在毁灭人类的大业上助您一臂之力。”</p>

<p>“…………”</p>

<p>她露出吃了一惊的表情。说当然倒也当然。</p>

<p>因为是骗人的。就算受到奴隶不如的对待是真的，我也最喜欢人类了。</p>

<p>“……既然如此，就证明你的价值。”</p>

<p>克莉丝黛拉低声这么说。</p>

<p>“明天朕让你和艾露……朕的妹妹见面。你就陪她玩吧。只要能活着走出那个房间，朕就以朕的名义让你加入我等迪亚布罗一党。”</p>

<p>“哇啊真的吗！谢谢您！”</p>

<p>看到我低头致谢，她没有回话，头也不回跟进来时一样穿过铁栏杆，就这样消失了。</p>

<p>“…………”</p>

<p>……说她温柔并非谎言。不论是人类还是魔族，我对自己的眼光都有信心。只要看眼睛，大概就能掌握对方的本质。这是我的特技之一。</p>

<p>只不过，她温柔的对象不是人类而已。</p>

<p>既然如此，她有理由让对她如此无礼的人类继续活下去吗？纯粹想让我当“愚笨”的玩具应该不足以构成理由才对。对她来说，我应该只是千千万万人类中的其中之一才对。所以我才笃定，她记得我。</p>

<p>她说没有人类记得自己的脸，但那是谎话。不，就算不是谎话也是错误。只有我，至少全世界只有我记得她的脸。</p>

<p>没错，我一定是她唯一的漏网之鱼。首失之地First Lost发生当下，我记得魔族撤退时，克莉丝黛拉看了我一眼。其实她也记得我吧？</p>

<p>所以她才给了我这次机会。又或者，她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我能从“愚笨”面前生还也说不定。这样的话就还不能确定呢。她跟我说话时的反应程度超出预期，如果对我有某种程度的兴趣就好办了说。</p>

<p>……话说回来，看到她，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是她深藏于心中的感情。简直……我也怀疑自己的眼睛，但是她给我一种在害怕的感觉。我会说她缺乏自信也是因为这样。</p>

<p>她的外表彷佛世上美丽事物的结晶，实力无人能够比拟。这种人究竟在害怕什么？</p>

<p>我听说是因为她向早已离世的前任魔王进言，魔族才正式开始侵略人类。或许跟那有某种关系也说不定。</p>

<p>难道她害怕人类吗？……怎么可能。</p>

<p>……算了，总之现在得先跟世界最知名的魔族之一，“愚笨”的艾蕾卡•维拉•戴特拉聊完天后生还才行。</p>

<p>……折磨克莉丝黛拉的事物，将会成为攻陷她的关键。</p>

<p>我会爱你的。我会爱你，尽全力爱你。</p>

<p>我会爱你的，所以给我记住，克莉丝黛拉。你就好好期待我的爱会对你怎样吧。</p>

<p>开玩笑的。嘻嘻，啊哈哈。</p>

<p>……蒂雅大人～总而言之，明天得先想办法不被艾蕾卡杀掉呢。</p>

<p>什么？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您就是这么随便，才会被人类遗忘……啊，对不起，不要哭嘛。是我不好。来，擤一下鼻涕？</p>

<p>◇　◇　◇</p>

<p>──我把被我乱丢后脑杓碎了一块的威尔森当作抱枕，一觉到天明后，阿萝玛就特地前来迎接。这个组织为什么不用小喽啰呢？</p>

<p>还是我受到VIP待遇？糟糕有点兴奋起来了。</p>

<p>“嗯嗯，好臭。真受不了。来，快点出来？”</p>

<p>“是～老师！”</p>

<p>“哎呀回答得真响亮。老师喜欢乖孩子喔？”</p>

<p>看来我能跟阿萝玛当好朋友。葛伦也好，克莉丝黛拉也罢，稍微开点玩笑就会使用暴力，但我完全不想正经起来。</p>

<p>反正奴隶也有在内心说嘴的权力，妨碍不到内心的自由呢。只有说出口才会挨骂。</p>

<p>……我跟着阿萝玛离开地牢，绕了一阵子（途中又被吐口水。又是那个哈皮，给我记住。）来到大厅，正巧和葛伦撞个正着。</p>

<p>“嗄？阿萝玛你干嘛放他出来？大小姐不是要管教他吗？”</p>

<p>“他好像难得被看上了呢。可是陛下要我带他去给皇妹殿下，我也不太清楚呢。”</p>

<p>“是喔……她一定是觉得不值得自己动手吧？毕竟都花了一大笔钱从利尔•马尔买来。老实说那边的兽人也快点追随奥古斯塔就好了，都怪亲人类派老是闹个不停……”</p>

<p>“快了，就快了，别急。”</p>

<p>“少在那边悠闲了啦！你要是有好好管理，哪会变成这种样子！”</p>

<p>又开始了。阿萝玛像是在这么说似地随便安抚葛伦，就带我离开了。</p>

<p>兽人支配的领域利尔•马尔分为亲魔族派与亲人类派，两方势力从前就关系不佳。</p>

<p>“葛伦的老家在魔族领土奥古斯塔。即使同样是兽人，他们的思考方式也不同吧。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国情呀。”</p>

<p>“喔喔，是这样啊。说到兽人，我还以为基本上只有亲魔族派阀。”</p>

<p>“这个呢，最近亲人类派好像变多了。据说势力变成五五波了……真可叹。”</p>

<p>“哎呀呀，我第一次听说…………？跟我说这种事情好吗？”</p>

<p>“……？对将死之人有必要在意吗？”</p>

<p>……哎呀呀，在阿萝玛心中我似乎是必死无疑了。</p>

<p>“请问魔王大人是怎么说我的？”</p>

<p>“她只要我把你丢进皇妹殿下的游乐房而已。”</p>

<p>“她跟我说，只要我和皇妹殿下玩过生还，就要命我侍寝的说。”</p>

<p>“……我讨厌说谎的人。”</p>

<p>我第一次被她瞪。美女生起气来很可怕呢。似乎不爱生气的美女就更可怕了。</p>

<p>“对不起，我骗您的。她是准许我加入迪亚布罗一党。”</p>

<p>“哎呀……嗯呵、嗯呵呵呵！克莉丝也，呵呵！学会奇怪的玩笑了呢。”</p>

<p>阿萝玛像是真的被逗笑般笑了出来。</p>

<p>她的笑声尽管高雅，依然冷酷无比，给我一股不可思议的印象。</p>

<p>“你很快就会凄惨地死去喔？呵呵，你在被魔族买下来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了吧？来到这里的人只有受到凌虐而死，或被吃掉两种下场。呵呵呵，真好笑。艾露妹妹……皇妹殿下怎么可能让人类活着离开呢？”</p>

<p>……啊啊，这家伙果然也是魔族。既然如此，我就必须连这残暴的感性一起爱了。这就是缺点越多越可爱的感觉吧？没问题没问题，我完全爱得下去。</p>

<p>“嗯呵，你看，走廊尽头左侧的房间就是皇妹殿下的游乐房。你能自己进去吗？需要老师陪吗？”</p>

<p>“是～老师，没有问题。那么我走了～”</p>

<p>“……真的走掉了……那个人类真奇怪。到最后都不太了解他呢。”</p>

<p>不理阿萝玛的这句喃喃自语，我毫不犹豫地走下走廊，打开她所说的房门。</p>

<p>瞬间，开门前就闻得到的血腥味涌了出来。</p>

<p>◇　◇　◇</p>

<p>“……哎呀，你是新的玩具吗？”</p>

<p>“初次见面，我叫做奈因，请多多指教。”</p>

<p>──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墙壁染上茶褐色的飞沫，房内没有任何像是游乐器材的东西。这就是魔王的妹妹，艾蕾卡•维拉•戴特拉的游乐房，也是她度过一天大半时间的场所。</p>

<p>克莉丝黛拉若是纯白，她就符合纯黑这个形容。</p>

<p>黑蝙蝠般的翅膀。和姊姊不同，符合恶魔之名，附有倒钩的尖锐尾巴。适合以乌黑亮丽形容，在侧脑绑成马尾的漆黑长发。唯一逃离黑色支配的，是她深邃剔透的琥珀色双眼。每一个细节都不同于克莉丝黛拉，唯一证明两人是姊妹的，只有眼前少女的脸蛋……和姊姊相似，美丽到令人畏惧。</p>

<p>“哎呀，你是会好好打招呼的人类呢。初次见面，我是艾蕾卡。叫我艾露就好。”</p>

<p>“是，艾露大人。话说回来，我被吩咐陪您</p><p>玩乐，请问我该做什么才好呢？”</p>

<p>为了配合身高只到我胸口左右的她，我弯腰把手撑在膝盖上，她便主动伸出纤细的食指扶着我的下巴，这么对我说：</p>

<p>“嗯……很简单。只要被我杀掉就好。”</p>

<p>“我瞭解了～顺带一问我要怎么做才好呢？”</p>

<p>“……？你的问题好奇怪。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p>

<p>“因为重复疑问与回答能够接近真相。”</p>

<p>“……嗯呵，你好像会被人说是疯子呢。我一直被人这么说……算了，你看那边，那个跟你一起来的。你马上就会变得跟他一样。”</p>

<p>恐怕是昨天被玩坏的，不知名男子的尸骸散落在房间一角。</p>

<p>我刻意不仔细形容，可是简单来说，他没有手，没有脚，也没有头。</p>

<p>眼前是尊严惨遭剥夺的肉块……我早已司空见惯。</p>

<p>“好棒的装饰喔。只不过品味可能稍嫌粗俗。”</p>

<p>“唔，没礼貌。那你会怎么做？”</p>

<p>“人体的完成度很高，不该随便加加减减。四肢健全很重要的。”</p>

<p>“我们见解不同。我想看你的胸像，一定会很漂亮。”</p>

<p>“您若是想看当然没有问题，但是我也许可以给您更……没错，可以给您真正想要的东西喔？”</p>

<p>我这么说，她便真的很好笑似地笑了。</p>

<p>那是嘲笑。</p>

<p>“好奇怪的求饶喔。我是第一次看到人类这么说！”</p>

<p>“您过奖了……嗯，也对……如果您对我接下来要献给您的东西感到满意，能否请您允许我活着离开？”</p>

<p>“可以喔？马上就会死的人的请求，我什么都答应你。”</p>

<p>“那么，恕我无礼，麻烦您拿掉我的手铐。”</p>

<p>“好。这样就可以了吗？”</p>

<p>她看似没有施力，随手轻轻将细小的食指从上到下轻抚虚空。仅此而已，夺走我自由的枷锁便无声无息地断开。</p>

<p>我甩了甩变轻不少的双手品尝自由的滋味，她便迫不及待地双眼闪闪发光开口说：</p>

<p>“来，你要给我什么？你能抹去我的倦怠感吗？”</p>

<p>“当然可以。”</p>

<p>我这么说，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p>

<p>……据说世上残害最多人类的魔族，艾蕾卡•维拉•戴特拉。</p>

<p>毫不犹豫，残酷无比，一味虐杀人类的怪物。</p>

<p>战场上疯狂的笑声替她赢得的绰号，便是“愚笨”的艾蕾卡。</p>

<p>……没见过世面的大小姐。</p>

<p>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只是个青春期的小女孩。</p>

<p>这样的你能禁得起这个吗？</p>

<p>◇　◇　◇</p>

<p>──在高雅装饰的水晶灯照明下，克莉丝黛拉坐在自己房内的床上。时刻早已来到傍晚，我结束今天的工作，终于有时间聆听详细状况，于是请阿萝玛来到自己的房间。阿萝玛今天的工作好像完全没有做完，留到明天的份会变多……不过她很有能力，应该不必担心。</p>

<p>现在我在意的是，时时刻刻对自己展现笑容的儿时玩伴竟一脸憔悴地垂头……自从懂事以来，我就从没看过她这副样子。</p>

<p>“我听见尖叫声。艾露妹妹的。”</p>

<p>阿萝玛先这么说。</p>

<p>“我原本以为那个人类也会跟平常一样，马上被变成碎块就结束。没想到他进房大约五分钟后，我反而听见艾露妹妹的尖叫，然后……”</p>

<p>头脑清晰的她断断续续地以笨拙的字句说明。我没有责备她，继续聆听。</p>

<p>我判断只要让阿萝玛继续说下去，她就应该能够冷静下来。</p>

<p>“我一跑进房间，就看到那个人类站在房间正中央，艾露妹妹抱着头蹲在地上。我搞不清楚状况……”</p>

<p>“……然后？”</p>

<p>“我吩咐听见尖叫随后赶来的赛菲带哭着不停摇头的皇妹殿下回寝室。接着看到那个人类没有上铐，心想是他伤害皇妹殿下，一时情急……”</p>

<p>“用魔术攻击，就变成那样了吗。”</p>

<p>游乐房烧成一片焦黑，里头的肉块发出焦臭味，一片狼藉。</p>

<p>“结果，皇妹殿下她……”</p>

<p>……或许是冷静下来了，称呼从小时候的称呼变回平时的“皇妹殿下”。</p>

<p>“皇妹殿下用结界保护了那个人类，要我不要杀他。只要我把他从眼前赶走就好。”</p>

<p>“然后……你就把他带回地牢了。”</p>

<p>“是，我加重镣铐，除了手铐脚镣之外，为了避免他使用魔法，还在牢房设下了几道简单的封印，让他无法咏唱。”</p>

<p>“嗯……朕确认一下，现在艾露已经冷静下来了吧？治疗师看过了吗？”</p>

<p>“是，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异常。只不过造成混乱的原因依旧不明。”</p>

<p>……我已经接获报告，得知艾露平安无事，现在正在跟直接目睹现场的阿萝玛询问详细情况。话虽如此，任何人都始料未及。虽不及我，艾蕾卡仍具有无人能及的庞大魔力，更有超越兽人与吸血鬼的怪力。包括我在内，究竟有多少人认为她会被人类所伤？不，人类遇见她本身就和遇见死神同义，就连觉得她会有危险都在考量范围之外。</p>

<p>没错，虽说是意料之外……结果却也超出预期。</p>

<p>“……也罢，艾露平安无事就好。这原本就是朕的指示造成的，你没有失职。”</p>

<p>“可是我过意不去。居然会让皇妹殿下陷入危机，如果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p>

<p>“放心吧。既然如此，朕就给你最适合的惩罚。”</p>

<p>“…………？请尽管吩咐。”</p>

<p>“朕要把那个男人纳入迪亚布罗。他的教育，阿萝玛……就全权由你负责。”</p>

<p>“是……什么！？咦？你认真吗！？”</p>

<p>“他没跟你说吗？朕不会毁约。”</p>

<p>我请瞪大双眼的阿萝玛离开房间。目送她关门离去后，尽管不应该，我依然笑了出来。不过我确实担心艾露。</p>

<p>我倒在床上，发出蓬松的声响。特制的弹簧温柔地接住我的身体。</p>

<p>……奈尔村的生还者。我记得，我当然记得。没错，我说了谎。我认识那个人类，我还记得他。</p>

<p>我怎么可能忘记？我不可能忘记。</p>

<p>说那个男人是让我变成现在的自己的最大原因也不为过，而他现在就在我的手中。然后，他还活着。他从艾露的游乐房，从那个死亡牢狱生还了。既然如此，他果然和其他人类不同。尽管不明白是什么，但他一定具有我不知道的某种特质。</p>

<p>……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如果。</p>

<p>如果能成功豢养他，将他完全击溃，彻底剥夺那个男人的尊严。</p>

<p>如果能让对我，对全世界最尊贵的我胡说我没有自负或自信的人类趴倒在地，我就一定能变回原来的我。</p>

<p>“哼。总而言之，先去探望艾露吧。刚才被赶了出来。”</p>

<p>如果能顺便问出他对艾露做了什么就是一箭双雕了。</p>

<p>──克莉丝黛拉笑了。</p>

<p>这个世界上最强，最愚蠢的女人对自己是被命运选上的强者坚信不疑。</p>

<p>她深信，只要能让从平凡众生无法逃避的死亡中生还的他屈服，自己就能成为统御世界的霸主。</p>

<p>而钻进她怀里的毒蛇便在她的疏忽下滋养茁壮。</p>

<p>蛇的名字，叫做奈因。</p>

<p>◇　◇　◇</p>

<p>“三餐附午睡，这里真不赖耶，威尔森。”</p>

<p>牢房中，我对骷髅头喃喃自语。双手双脚的枷锁害我只能跟毛毛虫一样蠕动，所以我只能说这种不服输的话。</p>

<p>“不过，没想到阿萝玛那么粗鲁。生起气来最恐怖的果然就是她那种人吧。只可惜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抚</p><p>女人。”</p>

<p>相较于葛伦一脚把我踢进牢房，阿萝玛替我戴上脚镣手铐后就抓着我的脚一路把我拖来这里，直接丢进牢房。</p>

<p>路上她一句话也不回我，只用充满杀意的眼神瞥了我一眼。</p>

<p>“好了，艾露大人怎么样了呢？幸好那个大小姐那么好懂。”</p>

<p>实际遇到她才发现易如反掌。她只是个害怕寂寞，爱哭闹的小孩罢了。</p>

<p>她不过是个不知道被爱的感觉，因为自己的力量太强而胡闹的婴儿。</p>

<p>爱这样的她，真的就跟欺负小孩一样。太简单了。</p>

<p>“我说，威尔森。对不起昨天乱丢你喔？……话说回来，你是历经了怎么样的人生，遇上什么倒楣事，才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断送生命的？”</p>

<p>“……”</p>

<p>死人不会说话，这是当然的；但是人与人相爱，结果使生命诞生。</p>

<p>他一定也是受到祝福诞生的吧。</p>

<p>而那份祝福遭受践踏，结果在这里结束人生。</p>

<p>……我瞄了一眼威尔森虚无的眼窝，看到蚯蚓在里头蠕动。</p>

<p>……身高不明。从咬合不齐看来，他可能有腰痛。他的颧骨应该很高吧。年龄……大约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p>

<p>我看过很多人的骨头，接触很多人的死亡。所以我看骨头就能辨别性别与年龄等，得到一定程度的情报。但尸体不会告诉我他如何长大，如何孕育爱情，在何种绝望中死去。</p>

<p>只不过，我至少有心情替在这种地方死掉的他哀悼，才会一直跟他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脑中对话。有一半原因是消磨时间就是了。</p>

<p>“话说回来，威尔森。魔族中好像有很多美女，我想跟她们交朋友，只可惜我是处男。身为经验丰富的前辈，你有没有能亲近她们的建议呢？”</p>

<p>“……”</p>

<p>“以你这把年纪而言你还真纯情耶。没有什么必杀台词之类吗？女人听到就会立刻爱上我的那种！”</p>

<p>……什么？只要推倒就万事顺利？</p>

<p>……蒂雅大人，我又没问您。</p>

<p>我知道您很随便了啦……啊，好了，不要沮丧嘛。</p>

<p>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p>

<p>于是，我度过在魔族领土的第二晚。</p>

<p>◇　◇　◇</p>

<p>──点──我──起来。</p>

<p>……我听见某个在远方呼唤我的声音。同时，我闻到轻柔的花香。</p>

<p>我忽然想起自己从前就很爱赖床，妈妈每天早上都得用力摇晃叫我起床的怀念记忆。</p>

<p>温暖的棉被，柔软的床铺。多亏妈妈帮我晒棉被，所以有太阳公公的味道。自从奈尔村毁灭以来，我就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温柔感觉。要怎么做才能不失去那种感觉？究竟是谁犯了什么错，才害我失去那个温暖？</p>

<p>该恨谁，我一清二楚……但有些事物已经无法挽回了。</p>

<p>所以，取而代之，我决定爱很多新的事物。因为我想要的，全都留在十年前的记忆中了。可是，蒂雅大人教我只要爱就能获得，所以我……</p>

<p>“快点给我起来，人类。”</p>

<p>呼啪，房间中响起一声锐利的声响。热辣辣的鞭子强制将我唤醒。某种东西击中大腿，声音晚一拍传来，没有心理准备因而变成特大号的痛楚随后来袭。</p>

<p>“──嘶嘶……！这种叫人起床的方式好严厉喔。是魔族的传统吗？”</p>

<p>“是给奴隶用的。我认为很适合你。”</p>

<p>初次见面时的柔软态度完全不见踪影，阿萝玛说：</p>

<p>“别看我这样，我也很忙，希望你不要造成我的麻烦。”</p>

<p>“真的很抱歉，能让我再睡五分钟吗？”</p>

<p>“喔？这种状况下真亏你说得出这种话呢。你有什么理由吗？”</p>

<p>“基于信仰上的因素，我有赖床的义务。”</p>

<p>鞭子又飞了过来。好痛。</p>

<p>“我说您对我会不会太粗鲁了？根据我跟魔王陛下的约定，我应该是你们的伙伴才对啊？”</p>

<p>“区区人类怎么可能跟我们平起平坐？只不过是暂缓把你埋进土里而已。”</p>

<p>“好过分喔好过分喔。你们欺骗我的感情，我绝对要告死你们！”</p>

<p>“……敢继续造成我的麻烦，我就让你死在这里。知道了吗？”</p>

<p>“知道了，女士。早安。”</p>

<p>“很好早安。希望从今以后能不用看到你的脸。”</p>

<p>我把阿萝玛像是在说要我早点去死的话当作耳边风，爬出地牢……看到恢复自由的双手我才发觉，她似乎在我睡觉的时候把手铐松开了。</p>

<p>──穿越面向地牢、日光照不到的走廊，爬上通往地上的楼梯时，太阳温柔地照亮我。即将开始的新生活的第一个早晨到来。</p>

<p>……真希望是充满希望的早晨，不过我的期待从来没有不被背叛过。</p>

<p>──之后。她姑且给了我一条遮住胯下的毛皮。</p>

<p>没有鞋子，没有上衣。这是比原本穿的破烂奴隶服还糟糕的精选一品。</p>

<p>“……阿萝玛大人，现在是什么季节啊？”</p>

<p>“现在是秋天，天气越来越凉快舒服了呢。”</p>

<p>“说得也是，我也这么认为。可是，穿这样好像有点太凉快耶。”</p>

<p>“你有意见吗？”</p>

<p>“……没有。”</p>

<p>我穿得跟蛮族一样走下石砌的走廊。光脚踩在地上很冰，更别说脚很痛。</p>

<p>我知道昨天对艾露大人做的事让你怀恨在心，但能不能饶了我啊？</p>

<p>……话说，那跟你又没有关系吧？你倒是说说看啊？</p>

<p>搞什么啊，装得这么乖。我对你做了什么啦！</p>

<p>我要跟老师告状！我要在回家路上跟大家说，给我等着瞧！</p>

<p>“啊，对了对了。我有件事要交给你。”</p>

<p>“是是请问是什么？我什么都愿意，要我扫厕所洗碗都行。”</p>

<p>“那些你当然要做，不过主要是打扫厨房跟清理厨余。”</p>

<p>“瞭解了～”</p>

<p>“……总之，你好好加油吧。啊啊，碧莉亚，你来得正好。能把这个带去厨房参观吗？”</p>

<p>阿萝玛吩咐城内走廊上遇到的哈皮──乍看之下像是人类，手臂部分是翅膀的飞翔种族──带我去厨房参观后，就离开了。</p>

<p>我记得这张脸。被她吐了两次口水，我不可能忘记。那个哈皮顺从地对阿萝玛表达瞭解，但阿萝玛一离开她就立刻踢了我一脚。</p>

<p>“等、等一下，暂停暂停！”</p>

<p>“吵死了，为什么人家非得做这种事啦。”</p>

<p>“不要说那么薄情的话嘛。我们以后是伙伴耶。”</p>

<p>“嗄啊？你在胡说什么？为什么人类会是同伴？不可能。你的头壳坏掉了吗？”</p>

<p>“奇怪，魔王陛下没跟你说吗？我姑且算是录取了说。”</p>

<p>“嗄啊！？骗谁！？”</p>

<p>“没有没有真的真的。奈因不骗人的。”</p>

<p>口音很重的哈皮名为碧莉亚，结果她完全不信任我。我说一句话她就踢我一脚，说两句话就吐我口水，说三句话就用翅膀打我。最后那下有点爽。</p>

<p>……不论如何，她好像还是会听上司的命令，乖乖带我参观。</p>

<p>“喂，人类，我们到了。这里是第一厨房，隔壁是餐厅。”</p>

<p>“喔喔，真壮观。”</p>

<p>厨房规模不小。应该说，能装得下几栋小房子。</p>

<p>里头有牛跟猪等人类能吃的肉，也有蔬菜。或许是原本就没有烹调食物的文化，虽然有桌子跟几附刀具，却没有用火的设备。</p>

<p>看到我不解的表情，碧莉亚折起翅膀，插腰挺胸跟我解释。</p>

<p>“这里比较像是杂食种族用的食物仓库。大多数人都生吃，所</p><p>以这里只会用来切块跟分配。”</p>

<p>“你们不在意保存状态吗？”</p>

<p>“人家不太清楚，但是好像有施加不容易腐坏的魔术喔。”</p>

<p>“喔喔，人类比较常用法术这个名称……魔术很方便呢。”</p>

<p>“你胡说什么，这款小魔术人类比较擅长吧？”</p>

<p>“没有啦～我没受过什么教养，关于魔术我一窍不通。”</p>

<p>“是喔。算了，你看起来的确挺寒酸的。”</p>

<p>……真敢说。一脸笑嘻嘻的，看来这家伙真的很讨厌我。</p>

<p>也罢，应该没有魔族喜欢人类，就跟几乎没有人类喜欢魔族一样。</p>

<p>可是我能爱他们。我也会爱你的，碧莉亚。</p>

<p>“好了我们去下个地方。这里顶多只有轮流负责配膳的人在分配食物而已，几乎不会有剩菜剩饭，你能做的顶多只有打扫地板吧？”</p>

<p>“接下来，代表要去第二厨房吗？”</p>

<p>“嘿啊，一共有三间。”</p>

<p>位于别栋的第二厨房有换气与加热设备，及调理器具等等。食材也分门别类冷藏，感觉和人类使用的厨房差不多。</p>

<p>“这里是那个，会在意吃什么的美食家，还有魔王陛下会用的地方，也是做大人物吃的东西的地方。在这里做好的料理大多都会送去房间。”</p>

<p>“魔族也会做菜呢。”</p>

<p>“会啊会啊。人家手长这样不会做菜，但是有几个比较奇怪，喜欢做料理的家伙就负责这里。反正做的人跟吃的人都是少数，大家几乎都去第一厨房啃生的。”</p>

<p>“这样吗。”</p>

<p>“这里脏东西挺多的，垃圾会跟第三间一起处理。”</p>

<p>“第三厨房吗？”</p>

<p>“算是。没错是没错，不过我们都不这么叫。”</p>

<p>碧莉亚这么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p>

<p>她刚才说得那么开心，这时又露出重头戏即将登场的表情。</p>

<p>“目前为止都还好，但下一间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刺激喔。”</p>

<p>……我早就猜到了。</p>

<p>“我们叫做御膳房。可是人家没在这里吃过就是了。”</p>

<p>她这么说，带我来到一间恐怖的房间。艾露的游乐房也很恶心，不过这里更严重。</p>

<p>就规模而言，大小和第一厨房相去不远。只不过这里的食材只有一种。</p>

<p>……从大到小都有。</p>

<p>有已经处理过的，有正在放血的。当然，也有还活着的。</p>

<p>首先，只要是人类就没机会吃到的食材被精准地分门别类。为了食用而分类。</p>

<p>……这一幕令人胆战心惊。就跟人类会吃牛跟猪一样，魔族接下来会把他们吃掉。</p>

<p>“有功劳，或是工作努力的人就能来这里吃饭。可是你能吃的地方好像不多耶。吃胖点就会被送来这里了吧？”</p>

<p>碧莉亚这么说完眯起眼睛笑着观察我的表情。</p>

<p>“那么，碧莉亚也得好好努力才能来这里吃饭呢。”</p>

<p>我也笑了笑这么回应……她便发出嘻嘻几声尖锐的笑声。</p>

<p>“你有够差劲…………你说你叫什么名字？”</p>

<p>“我叫奈因。”</p>

<p>“奈因，奈因吗？很好，既然是这样，我就承认你当我的小弟吧。”</p>

<p>说完碧莉亚笑了。</p>

<p>她说接下来要带我参观城堡，我便跟着她离开了御膳房。</p>

<p>离开时，“救命”、“放我出去”等哀求的哭喊声不断在我身后回荡，但我一次也没有回头。</p>

<p>……我想，处理这里的垃圾一定很辛苦。</p>

<p>◇　◇　◇</p>

<p>正巧同一时刻。克莉丝黛拉造访艾蕾卡的寝室。</p>

<p>“你还好吗，艾露？……抱歉，都怪朕派那个人类过去。”</p>

<p>“我没事，姊姊。你特地来探望我吗？”</p>

<p>“可爱的妹妹倒下了，这是当然的吧？”</p>

<p>“谢谢，可是大家都太大惊小怪了。明明没什么的说。”</p>

<p>“是吗……朕昨晚也来过一次，却被赛菲挡在门外。她说‘她已经睡了，别吵醒她’。”</p>

<p>“呵呵，姊姊的模仿好弱喔。”</p>

<p>“哼……所以？发生了什么事？”</p>

<p>“没什么。”</p>

<p>“……没发生什么事，你怎么可能会倒下？那个人类对你做了什么？”</p>

<p>“没做什么，姊姊。”</p>

<p>“艾露，这不算回答。回答朕。”</p>

<p>“…………我说，克莉丝姊姊。他好奇怪喔。”</p>

<p>艾露突然这么说。</p>

<p>“……不要改变话题。”</p>

<p>“没有，我没有改变话题。你不是想知道他的事吗？”</p>

<p>“唔……确实如此。”</p>

<p>“他什么也没对我做。真的。他只有温柔地摸摸我而已。”</p>

<p>“……你想说，他跟你倒下没有关系吗？”</p>

<p>“不是，我会这样，毫无疑问是他造成的。”</p>

<p>“……朕听不懂，艾露。你在戏弄朕吗？这种行为不对。”</p>

<p>“对不起，我不是在戏弄姊姊。我自己也不清楚那时候那个人类做了什么。只不过，他没有使用暴力，也没有用魔术攻击我。”</p>

<p>“…………”</p>

<p>“只是，被他抚摸，看着他的双眼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感觉就像……”</p>

<p>这时，艾露彷佛第一次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用力瞪大双眼。</p>

<p>“对了，我想起来了。我那个时候……那个时候……”</p>

<p>艾露这么说，垂下头开始喃喃自语。克莉丝黛拉难免感到怀疑，抱住艾露的肩膀正想出声，这才发现她的身体在发抖。</p>

<p>“我觉得好害怕。我害怕那个人类害怕到受不了，所以才忍不住尖叫。”</p>

<p>艾露再次抬起头时双眼盈满泪水。我突然想到，上次见到妹妹流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p>

<p>“可是，他很温柔。他摸我的时候好温柔。我好寂寞。我讨厌人类。没错，我明明杀了那么多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p>

<p>“喂，艾露……你怎么了艾露！？振作点！”</p>

<p>不同于人类帮她取的无礼绰号，妹妹虽然有些情绪不稳，但在智能方面却没有异常。</p>

<p>然而，看到她一次又一次重复念着“为什么？”，我开始担心她是否精神异常了。</p>

<p>“我说，姊姊。”</p>

<p>她用力转头到似乎会发出啪叽声看着我，脸上早已变回平时的模样，这个变化让我不禁讶异。</p>

<p>“他说，‘重复疑问与回答能够接近真相’。”</p>

<p>“…………？”</p>

<p>“我还想再见他一面。可是，他好可怕。我不知道这份心情是什么。所以我想自己一个人思考看看……”</p>

<p>……艾露用我没听过的话，用我无法理解的理由，拒绝我继续追问。我应该无法继续问到什么了，于是莫可奈何只好要艾露好好疗养，便离开了她的寝室。</p>

<p>──一出房间，我便呼唤了艾露的随从赛菲。她在房间外头待命。</p>

<p>“……赛菲。”</p>

<p>“……？”</p>

<p>“你昨天也在现场吧？那时的状况如何？”</p>

<p>“…………？”</p>

<p>“对，不只艾露，那个人类也是。”</p>

<p>“…………，………………！”</p>

<p>“……看起来像是发烧，站在那里发呆？”</p>

<p>“……………………！”</p>

<p>“那绝对是恋爱？……少胡说了。朕知道你爱幻想，但给朕看场合说话。你看太多人类的恋爱小说了。”</p>

<p>“…………！…………！”</p>

<p>“那个人类也是？用慈爱的眼神看着艾露？……胡言乱语。够了，你退下。”</p><p>“…………”</p>

<p>“还有，赛菲。朕知道你怕羞，但拜托你下次说话大声一点。”</p>

<p>──姊姊离开后，艾蕾卡在房内抱着膝盖坐在床上。</p>

<p>柔软睡袍的触感莫名烦躁，她从肩上脱了下来。</p>

<p>“……我很寂寞。我终于发现了，我很寂寞。但我有姊姊，有阿萝玛，还有赛菲。可是，心中的这道缝隙究竟是什么……？现在的我已经不寂寞了……才对。”</p>

<p>奈因称之为爱，恐怖的某种东西正开始一点一滴地凌辱艾蕾卡的精神。</p>

<p>艾蕾卡没有发现。她现在还不晓得，奈因在她心中种下的种子究竟会绽放出何种花朵。</p>

<p>艾蕾卡已经不寂寞了。因为她身旁的温柔无疑传达到了她心中。</p>

<p>过去好几年来，她的姊姊与朋友想传达给她的爱开花结果，让她再过几年就会过去的可怕青春期宣告结束。</p>

<p>艾蕾卡再也不会毫无意义地伤害他人了。她的双手即使再也不用会破坏对方的力道拥抱无辜的事物，内心一部分仍无疑“受到满足”。</p>

<p>“心脏……跳得好快。这就是痛吗……？”</p>

<p>现在没有任何魔族知道那是多么丑陋、残酷、无法挽回的事。</p>

<p>对他们来说这肯定是种不幸。</p>

<p>◇　◇　◇</p>

<p>──奈因的一天很早开始。</p>

<p>“我是因为喜欢才做这份工作的呀。”</p>

<p>边说着这种梦话边赖床被挖起来，早上起不来的他展开这一天。他依旧睡在地牢的硬石地板上。</p>

<p>……在外头的脸盆梳洗过后，他边抱怨最近没有什么好材料，边检查第一厨房的食材。</p>

<p>“明明什么都不会，少在那边多管闲事！”</p>

<p>他被这么说的兽人前辈猛踢，从打扫厨房的工作重新开始。</p>

<p>“最开心的应该是听到吃的人的感想吧。有种自己的工作受到肯定的感觉。”</p>

<p>“你看，回馈信来了。”</p>

<p>‘还以为是哥布林，结果是人类。唉，现在是怎样？’</p>

<p>‘我看到食物在检查食物的说。’</p>

<p>‘既然他在食物仓库里，代表可以吃吗？’</p>

<p>‘看起来好好吃。’</p>

<p>“……每天都有人一副我很好吃似地看着我呢。逃跑应该是最辛苦的吧。”</p>

<p>他这么说，又笑了。顺便在背后把回馈信撕了。</p>

<p>……接下来是第二厨房。男装美女，吸血鬼赛菲小姐正在制作足以媲美人类贵族享用的料理。听说这里负责料理的人也会轮流。</p>

<p>以熟练的技术摆盘，菜肴精美得足以媲美宝石。</p>

<p>奈因则在一旁用生疏的动作将餐点依照配膳地点排列。</p>

<p>“哎呀～看起来好好吃喔。像我就完全不会做菜。”</p>

<p>“…………”</p>

<p>“什么？我看起来比较好吃？哪里哪里怎么会……你在称赞我吗？”</p>

<p>“……”</p>

<p>“嗯？一口就好？你说我可以吃一口吗？”</p>

<p>“…………！”</p>

<p>“取而代之我也要被吃一口？不不不等一下等一下，等、等、等一下啦！”</p>

<p>……最后的厨房有点困难。他说，这边的食材不常被端上桌，但都是难以得手的高级品，必须谨慎处理。</p>

<p>“食材们的尖叫声难免有点难受呢。听起来就跟我自己要被吃一样。”</p>

<p>“可是这是我想做的工作，我不会后悔。”</p>

<p>“你看，这个小孩还只有十五岁左右吧？得再养胖一点才行。”</p>

<p>他似乎一眼就能看出食材的好坏。</p>

<p>……现在他最大的烦恼是缺少能够畅谈心声的人。独自一人身在异乡，在周围没有其他同类的环境下绷紧神经工作相当辛苦。</p>

<p>“威尔森很愿意默默倾听就是了。”</p>

<p>无可奈何，他只好对眼前的食材们诉苦，抚慰自己的内心。</p>

<p>大多数食材都会要他把自己放出来，或者骂他是叛徒。</p>

<p>“我怎么能自作主张放他们走呢？我会铁下心来照顾他们的。”</p>

<p>他说这几年来塞内卡产的便宜家畜增加不少。</p>

<p>“宗教真的很可怕呢。异教徒会像这样被卖来这里。”</p>

<p>他们用他们信仰的异教之神的名义咒骂奈因。</p>

<p>“这种时候，我就会回想回馈信的内容。”</p>

<p>“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跟他们一样都不奇怪，只是时候未到。”</p>

<p>“要慈悲对待代替我被吃掉的他们才对。要是忘记生命的尊贵，就没办法继续做这份工作了。”</p>

<p>……最近魔王陛下似乎也相当注意他的工作表现。</p>

<p>他一面整理好厨余，一面抹去脸颊上的污渍说：</p>

<p>“自己的工作受到肯定，真的很令人欣慰呢。”</p>

<p>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他的侧脸看起来果然很好吃。</p>

<p>明天、后天肯定都会迟到的他，被端上餐桌的日子或许不远了。</p>

<p>没错，迪亚布罗的奴隶，奈因的一天很早开始。</p>

<p>────完────</p>

<p>“……这是什么？”</p>

<p>“咦？要我报告他工作状况的不是阿萝玛大人吗？”</p>

<p>要碧莉亚调查那个人类的状况的人是我，但我把眼前的报告书给撕了。</p>

<p>“啊啊，您做什么！？”</p>

<p>“你做什么是我要说的话。唉，那个肮脏的人类居然会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p>

<p>“啊，您果然在等他抱怨吗？”</p>

<p>“这不是当然的吗？一般人早就发疯了。它要是逃跑还能变成绝佳的藉口。它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p>

<p>“哎呀～对那家伙应该是白费功夫吧？他的脑袋可不只有一两根筋不对劲呀。”</p>

<p>“……受不了，结果到现在都不晓得它对皇妹殿下做了什么。”</p>

<p>“那个吗？我听说什么痕迹都没有找到，要不要直接问他本人？”</p>

<p>“……它的证词跟皇妹殿下一模一样。她的抵抗力那么强，洗脑应该无效才对……唉，够了。你退下吧。”</p>

<p>“遵命～”</p>

<p>──碧莉亚离开后，听见办公室的门发出砰的声响关上，我叹了口气。</p>

<p>……自从它来到这里，感觉起来就是不对劲。正式宣告以陛下的名号让一只人类加入这个组织早已过了一周。克莉丝也似乎比以前更常沉思。</p>

<p>她如果对自己位居上位有所自觉相当令人高兴，但是感觉起来也不像。</p>

<p>……艾露妹妹最近沉稳多了。这毫无疑问是件好事，不过这发生在她遇见那个人类之后，反而让人百思不解。</p>

<p>那个人类毫无疑问心怀不轨，但克莉丝跟艾露妹妹都说不能杀它……没办法，身负教育它的责任，我不能继续置之不理。</p>

<p>除了不可靠的碧莉亚之外，就顺便让她负责监视吧。</p>

<p>反正最近不会发生任何紧张情势，她一定也无聊得很。</p>

<p>只要能抓到某种它会危害我们的决定性证据，就连克莉丝也无法阻止我杀了那个人类才对──于是。</p>

<p>“嗄啊！？要我负责监视他！？”</p>

<p>“对，你没有权利拒绝。平常不做书面工作，就该好好用劳动弥补。”</p>

<p>“开什么玩笑，我干嘛做那么麻烦的事？”</p>

<p>“反正你也暂时闲得很吧？这个冬天没有预定开战。”</p>

<p>“不要啦我不要我不要。让其他有空的人做啦。”</p>

<p>“最有空的人是你。要你练兵你反而会把他们操到受伤，要你写公文字也丑得跟虫一样。老实说，在战场之外你就跟米虫一样。”</p>

<p>“米……！？”</p>

<p>“这是我身为宰相的命令。请你好好教那个人类这里的常识。在这当中，如</p><p>果它有任何可疑举动，都要向我报告。”</p>

<p>“负责教育他的人是你才对吧！不要全赖给我啦！”</p>

<p>“我很忙。虽然负责教育它的人是我，但任命谁负责也由我裁定……况且，这也是让你学习的好机会。身为光荣的法米利昂家独生女，你就趁这个机会学一点符合家名的教养吧。”</p>

<p>“哇啊啊啊～……太蛮横了，滥用职权！滥用职权！”</p>

<p>“住嘴。敢继续抱怨，我就跟你老家联络。家里不是提出了好几件相亲吗？”</p>

<p>“可恶，去死啦！笨蛋！”</p>

<p>──看着这么说跑出房间的葛伦，我又叹了口气。</p>

<p>“好了……只派她有点担心……爱丽丝！过来！”</p>

<p>我一对虚空呼喊，狐狸兽人少女便像是浮出墙面般现身。</p>

<p>“……是，我在。”</p>

<p>“你也去调查那个人类，当然不能被葛伦发现。”</p>

<p>“瞭解了，阿萝玛大人。请包在我爱丽丝的身上。”</p>

<p>“……不能让人类继续待在这里了。你应该明白吧？”</p>

<p>“当然，只要您允许，我立刻就能……”</p>

<p>“我也很想这么做，但这件事最让我不解的是克莉丝的态度。她对那个人类好像很执着……所以，只要对那个人类有所瞭解，不管是多琐碎的事情都要来向我报告。知道了吗？”</p>

<p>“是。”</p>

<p>──爱丽丝•克拉克斯留下短短的回应便消失了。</p>

<p>会委托爱丽丝，是因为她是擅长用幻术迷惑他人的狐狸兽人，想必可以在不知不觉间收集情报。</p>

<p>……葛伦有可能会一气之下把它给杀了。特别厌恶人类的爱丽丝一定会紧盯它的一举手一投足，找到可趁之机。结果是哪边都没有关系。</p>

<p>那只人类能死最好。只要露出马脚，就能把它给杀了。</p>

<p>……唉，麻烦死了。其实我不希望每件这种小事都必须由我处理。</p>

<p>阿萝玛•萨杰斯塔很忙。</p>

<p>她必须让克莉丝黛拉•瓦拉•戴特拉当上世界霸主才行。</p>

<p>◇　◇　◇</p>

<p>“哎呀，葛伦大人，好久不见。”</p>

<p>就在我终于习惯这里的生活时，工作结束后看到葛伦露脸。</p>

<p>“少啰嗦。我才不想看到你的脸咧。”</p>

<p>好严厉喔。这里的人──魔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算了还是用人好了──都喜欢把我当成虫子看呢。我明明这么爱你们的说。</p>

<p>算了，总之就是那个，爱就是不该要求回报呢。</p>

<p>付出、付出再付出。直到死在路边以前不停付出，这就是爱吧。</p>

<p>就是这样吧，蒂雅大人？</p>

<p>“你在笑什么……算了，跟我过来一下。”</p>

<p>“咦？怎么这样。”</p>

<p>“怎么这样个鬼啦。我叫你来，你来就对了。”</p>

<p>“可、可是……”</p>

<p>“可是什么啦！好了，动作快一点，小心我咬死你！”</p>

<p>“我们又还不是那种关系……在一起的事情如果传开很难为情……”</p>

<p>“好我要杀了你。”</p>

<p>“是不好意思～我现在马上过去～”</p>

<p>真的有够好骗的。马上就生气，真是的太可爱了。</p>

<p>但再继续捉弄下去我会真的被杀，不能死不能死。</p>

<p>“我们要去哪里？我接下来是吃饭时间的说。”</p>

<p>“我管你，给我闭嘴。”</p>

<p>“啊啊嗯人家唯一的乐趣……”</p>

<p>我还得去翻厨余的说。人类不吃东西会死掉耶。蒂雅大人，人类为什么这么容易死掉？</p>

<p>“……你还记得阿萝玛吧？气死人了，那家伙要我负责教育你，所以我现在开始要教你这里的常识。”</p>

<p>“咦咦～……总觉得有点遗憾……应该有更适合的人选吧……”</p>

<p>“……？少用我听不到的声音嘀嘀咕咕的！喂人类，给我回答啊！”</p>

<p>“是老师！我知道了！”</p>

<p>“老……算、算了，就这样吧。老师，嗯，这样啊。”</p>

<p>这样啊～看到葛伦开心地嘟哝，我想：这个人的脑袋没问题吗？会不会太好骗了……已经沦陷了？这样就沦陷了？不对，原来如此。是因为脑袋太差没有人叫过你老师吗？真可怜……</p>

<p>“好，老师现在要带你去图书馆。”</p>

<p>“是，葛伦老师！谢谢老师！”</p>

<p>“很、很好，你这样乖乖的就好。”</p>

<p>“是～”</p>

<p>糟糕，罪恶感害我开始胃痛了。才怪。可是她太可怜了……但葛伦你不用担心。</p>

<p>蒂雅大人说女生要傻一点，这辈子才会幸福。她既然这么说就绝对没错，你一定会幸福的。谁叫你脑袋空空只有一片花海呢？</p>

<p>……啊啊，不对不对。不是她会幸福，是我要让她幸福才对。我会好好爱你，尽情爱你的。我已经决定先从你开始了呀。</p>

<p>我边这么想，边磨拳擦掌跟上前，她便带我离开城堡，来到一栋独立的建筑中。</p>

<p>“喂～伊娃，出来！你听阿萝玛说过了吧？葛伦大人驾到啦！”</p>

<p>居然还自称大人，她到底多得意忘形啊？</p>

<p>我也很爱得意忘形，没有资格说别人，不过我还是想看看。</p>

<p>明明是狼，阿谀一下她会不会爬树呢？</p>

<p>我这么想着的期间，某个穿着松垮白袍与黑色三角帽，外表颇不协调的人从整齐排列的大量书架后头缓缓现身。</p>

<p>“怎么了，吵吵闹闹的……啊啊，原来是葛伦啊。你来得正好。来，请回。”</p>

<p>“怎样啦，突然就赶人家走。”</p>

<p>“你很吵。本人崇尚寂静，所以你请回。”</p>

<p>“我是来工作的啦。否则我才懒得来这种到处都是霉味的地方。”</p>

<p>“……？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嗯嗯？后面那个是人类吗？”</p>

<p>“是啊，那个浑蛋宰相命令我教这家伙一点常识。”</p>

<p>“唔……啊啊，这么说来我好像听过这回事呢。什么嘛，原来不是来提供实验对象的吗……难得有看起来这么健康的人类……”</p>

<p>她这么说，一脸遗憾地看着我……乍看之下像是人类，但我从她长长的尖耳朵跟浅褐色的肌肤发觉──</p>

<p>是妖精。而且还是黑暗妖精。</p>

<p>妖精是绝对少数，生活在世界各地森林的聚落中，其中黑暗妖精被视为异端。</p>

<p>我听说离开森林生活会让妖精失去他们所信仰的森林之神（是否真的有那种东西，老实说我半信半疑）的庇护，使皮肤变成褐色，原来是真的吗……不，追根究柢我不只对黑暗妖精，就连对妖精都一知半解，不知道事实为何。更何况我是第一次看见妖精。</p>

<p>“……所以说？这里姑且算是图书馆，能借你的只有书而已。”</p>

<p>“好，那么……”</p>

<p>趁葛伦老师起劲地寻找教材，我环顾四周。这里感觉起来和人类的图书馆相去不远，但规模十分庞大。这里跟我在沃克斯看过一次的王立中央图书馆类似。只不过……刚才她也说了有实验对象。</p>

<p>看来不仅如此呢。图书馆深处有一扇显然十分可疑的黑色大门。</p>

<p>上头还画着魔法阵，怎么看都像是进去会有危险的地方……</p>

<p>……好，进去吧。我一定要进去看看。</p>

<p>就像这样，我摇摇晃晃地被门吸引似地走了过去。</p>

<p>“啊啊，你。很危险喔，那边禁止进入。”</p>

<p>伊娃这么说，抓住我的肩膀留住我。</p>

<p>“还有，你不要到处乱摸。我准许借书的不是你，是葛伦。”</p>

<p>伊娃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p>

<p>……我以前就有爱去不该去的地方的坏习</p><p>惯。因为这样让我第一次见到蒂雅大人，也因为这样让我那时逃过一死。</p>

<p>……不……不对，我只是没死成而已。</p>

<p>现在大家都还在我挖的那个墓穴中等我。就是因为我想快点去找大家，现在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p>

<p>──不可以这么顽皮。</p>

<p>──好了，别生气。他是男生，小时候调皮正好。</p>

<p>──你就是这样宠他……</p>

<p>妈妈这么说骂了我，爸爸反而替我说话，然后我得意忘形被爸爸揍。那个温暖的地方只留在我的记忆之中。</p>

<p>就是因为无法原谅，我才……</p>

<p>“──喂，人类！你在发什么呆啊！”</p>

<p>“啊……是，妈妈。”</p>

<p>“什！谁是你妈啊，白痴！我才十八岁啦！”</p>

<p>抱着几本书回来的葛伦这么说，巴了一下我的头。</p>

<p>弹力饱满触感超级舒服，好像会上瘾。话说她的肉球还贴在我的脸上，所以我把脸蹭回那个软绵绵的触感上。这下不妙。真的不妙。</p>

<p>“……失礼了老师。话说我可以再摸摸老师的肉球吗？”</p>

<p>“摸个头！好了，我们去那边，给我在那边的位子上坐好！”</p>

<p>“遵命～”</p>

<p>伊娃的判断没错，这个人果然很吵。</p>

<p>──我们两人并排，她给我看的教材是……</p>

<p>“……就是这样，魔王大人与魔族们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可喜可贺可喜可贺。”</p>

<p>“可喜可贺可喜可贺。”</p>

<p>“……怎样，像你这种人类奴隶连字都看不懂吧？首先从看这种简单的绘本开始……”</p>

<p>“葛伦老师葛伦老师。”</p>

<p>“喔，怎样？有问题就问老师！想问什么问题都可以。”</p>

<p>葛伦挺胸豪爽地大笑，所以我也不客气地说：</p>

<p>“我识字。”</p>

<p>“这样啊这样啊，你看得懂啊。”</p>

<p>“是。”</p>

<p>“……这样啊。”</p>

<p>“是。”</p>

<p>“你看得懂吗……”</p>

<p>“是……”</p>

<p>我一这么回答，葛伦便把拳头摆在桌上，低着头浑身颤抖。头顶的耳朵压得低低的，不过内侧的毛比较少，看得出来变得很红。</p>

<p>“你这浑蛋，开什么玩笑！既然会识字就说啊！害我都读到最后了啦！”</p>

<p>“可喜可贺可喜可贺。”</p>

<p>“可喜可贺个头，白痴！”</p>

<p>白痴的是你才对……这么说绝对会被杀，得帮她找台阶下才行。</p>

<p>“对不起……我想到以前妈妈念故事书给我听的事。”</p>

<p>“啊啊！？”</p>

<p>“我很怀念像这样有人念故事书、唱摇篮曲给我听。”</p>

<p>“……唉……什么嘛，人类也会做这种事啊。”</p>

<p>“……拜托，再一次就好。能再念一次故事给我听吗？”</p>

<p>“啧，开什么玩笑。我才没有那么无聊，少跟我撒娇了。”</p>

<p>葛伦这么说，伸出手指指着我。</p>

<p>“别误会了。我现在就想马上咬死你。敢要我继续玩这种家家酒，就给我做好心理准备。”</p>

<p>“……对不起。”</p>

<p>“……呿，知道就好。”</p>

<p>──葛伦这么说，把头撇开。</p>

<p>……啊啊，真可爱，好可爱。太可爱了。刚才你心里萌生了小小的罪恶感吧？</p>

<p>你对区区一个奴隶，区区一个人类动心了吧？……真的好可爱，讨厌。</p>

<p>阿萝玛是不是没有我想像的聪明？为什么会派葛伦来呢？</p>

<p>情绪这么幼稚的女孩，就算空有一身蛮力也跟小孩一样嘛。</p>

<p>她是不瞭解人类这种东西，还是不了解情意这种东西？</p>

<p>具有智慧的生物，是无法逃离获得好感时的快乐的喔？</p>

<p>前提是没有受到背叛的经验。至少，这种小女孩是不可能抵抗的……跟人类不同，你们魔族没有经历过内乱。“敌人跟我方”就等于“人类与魔族”对不对？</p>

<p>……魔族其实有可能是比人类还有智慧的生物。即使有势力相争，魔族之间也不会演变成互相残杀。相反的，就连濒临遭受魔族毁灭的当下，人类之间也在争战不休。</p>

<p>……背后从没被捅过一刀的人，就连那份痛楚都难以想像吧？</p>

<p>对我来说这样正好。</p>

<p>──可是，背叛不是爱。我不能做出违背爱的行为。</p>

<p>所以愚蠢的葛伦，我绝不会欺骗你。我比你还要愚蠢。我想要爱你，让我爱你。我不求回报，只想要思念你。</p>

<p>…………嗯，那么，就这么办吧。</p>

<p>‘葛伦是我的妈妈。’</p>

<p>‘我温柔的妈妈是葛伦。’</p>

<p>‘我的葛伦是我亲爱的妈妈。’</p>

<p>…………嗯。然后，就称呼她：葛伦老师、葛伦大人、葛伦。就像这样。</p>

<p>……好……啊啊，葛伦你好可爱。好可爱。好喜欢。好想抱你。我爱你。我对你倾心。我最喜欢你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这份感情。</p>

<p>…………像这样可以吗，蒂雅大人？</p>

<p>──今天似乎就这样结束了，于是两人离开图书馆。</p>

<p>“…………”</p>

<p>“…………”</p>

<p>我们默默穿越染上晚霞的庭园，我走向地牢中的寝室，葛伦则是回到城堡。目送葛伦的背影离去时，她突然停下脚步，用我差点听不见的声音嘟哝：</p>

<p>“……明天同一时间在图书馆。不准迟到。”</p>

<p>“是！葛伦老师！”</p>

<p>我听了相当高兴，尽可能大声地回答。接着──</p>

<p>“吵死了！”</p>

<p>葛伦便龇牙咧嘴吼了回来。但是，她转向我时表情似乎透露出一抹笑意。我一定没有看错。</p>

<p>要说为什么，是因为我看到她的尾巴慢慢左右摇摆了两、三次。</p>

<p>…………抓到你了。</p>

<p>我找到了葛伦•法米利昂的心。</p>

<p>不久之后的将来，一定能向她表达我的爱意。</p>

<p>◇　◇　◇</p>

<p>────真遗憾呢，小弟弟。不过，这种事情随处可见。</p>

<p>你只是偶然间遭遇自古以来弱肉强食的法则罢了。</p>

<p>五蕴盛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怨憎会苦。</p>

<p>……人只要活在世上，就有无法逃离的苦难，所以你放下吧。不论是谁，一生中都必须体会与心爱事物的离别。</p>

<p>因为你诞生在这个残酷的世界。</p>

<p>正是因为感到悲伤，人出生时才会哇哇大哭吧？</p>

<p>你必须继续活下去，寻找更大的喜悦。</p>

<p>否则怎么对得起深爱你的爸爸妈妈呢？</p>

<p>……来，如果你不论如何都觉得寂寞，我就在你独立之前陪在你身边。</p>

<p>……我的名字？我之前跟你说过，难道你忘记了吗？真拿你没办法。</p>

<p>听好了，这次不能忘记了喔？我的名字是────</p>

<p>…………来到奥古斯塔第三周的早晨。</p>

<p>我睡眼惺忪地醒来。没有被打醒代表我今天难得早起。在太阳照不到的这里，时间的感觉相当模糊。</p>

<p>他们连棉被都不给我，所以身体很冷。我一面怨恨自己的体温升不上来，一面伸懒腰让血液流遍全身。</p>

<p>啊啊，这么说来我做了一个很怀念的梦呢。蒂雅大人在奈尔村毁灭之后，在不赐森林中照顾我。她十分温柔，身体虽然冷冰冰的，但只要跟她在一起，内心就会温暖起来，就像是我的第二个妈妈。</p>

<p>然后，她还教我如何像人一样生活……可是现在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我只需要跟她的约定。没错，我跟她约好了。那是现在支持我，非常非常重要的约定。</p><p>……我知道，蒂雅大人。首先是那个狼人。她叫做葛伦，个性非常可爱。我想最近应该就能把她介绍给您认识了。所以请您乖乖等喔？</p>

<p>……我觉得自己好像可以动了，于是开始伸展。不论如何没人帮我开门，我就无法离开这座地牢。</p>

<p>……也对，就先把让葛伦帮我穿衣服当作目标好了。</p>

<p>她的设定是，呃……我的“妈妈”……稍微跟她撒娇看看吧。</p>

<p>就让她陪我好好玩场扮家家酒吧。我已经做好觉悟了。</p>

<p>──今天一如往常也要工作。</p>

<p>除了偷吃东西被打了一顿之外，并没有值得一提的事件。</p>

<p>然后，我久候多时跟葛伦一起用功的时间终于到来。今天她会教我什么呢？</p>

<p>在夕阳洒落的图书馆中，我跟葛伦面对面而坐。</p>

<p>今天没有使用什么教材，不知道要做什么？</p>

<p>“……我想了一下。你会某种程度的读写跟算数对吧？不会被杀的基础礼仪也已经教完了。既然如此就继续下去吧。我认为应该先确认这里的常识是不是跟人类的常识一样。”</p>

<p>“说得也是，您说得对。”</p>

<p>“话虽如此，你看这座城堡就应该明白，我们兽人跟魔族的文化也吸收了人类技术。不过以前只有狩猎维生就是了。”</p>

<p>──的确，城堡也是如此，城下城镇的建筑和人类建造的似乎大同小异。就连吃的方面，他们也有豢养家畜、种植蔬菜等概念。而且如果没有货币，就无法从人类手中购买奴隶。奴隶产业藉由利尔•马尔的兽人不断扩大，由于我在奴隶商人身边工作过，所以这方面的情况还算清楚。</p>

<p>虽然没有明说，不过我听说奥古斯塔产的酒类等也有在市场上流通。</p>

<p>换言之，他们悄悄跟人类交易，必然会引进人类的文化。</p>

<p>反过来说，魔族文化也有可能在不知不觉间流入人类社会。</p>

<p>我边这么想，边回答：</p>

<p>“我知道。我记得萨利亚的圣典中也有提到，魔族有狩猎人类的历史。”</p>

<p>“没错。人类也好、野兽也罢，我们什么都会抓来吃，结果看来是做过头了。”</p>

<p>“我听说你们是受到神的惩罚，才被关在奥古斯塔。那时和人类同一阵线的兽人获得了利尔•马尔这块土地，站在魔族方的兽人就和魔族一起逃来这里。”</p>

<p>“……我才不知道萨利亚教徒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算了，反正我们的祖先为了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生活，才会模仿人类。”</p>

<p>“……意思是？”</p>

<p>“简单来说，就是开垦土地、饲养家畜，非得自己给自足不可。只不过效果有限，毕竟奥古斯塔的土地实在是太贫瘠了。”</p>

<p>“…………”</p>

<p>……这方面给人一股不对劲的感觉耶。</p>

<p>萨利亚教的圣典中，恶魔是唯有啜饮人类血肉才能活下去的怪物。如果能跟人类吃一样的东西过活，又为什么要故意吃人呢？对他们来说人也许很好吃，但如果因为这样被关在奥古斯塔，我想风险也太大了。即便如此，他们吃人的文化仍旧保存了下来。明明不吃也可以，那又为什么要吃呢？</p>

<p>这个世上真的有神吗……呵呵，我倒是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排斥魔族。</p>

<p>反正这终究出自于人类撰写的圣典，总觉得不太能够采信呢。</p>

<p>蒂雅大人不愿意跟我说这方面的事，我也不太清楚。</p>

<p>“……？怎么了？干嘛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p>

<p>“没有没有，请继续。”</p>

<p>“……算了。然后，你知道英迪拉吧？那个国家运气很好，大量出口这片土地采取的魔石，赚了一大笔钱。那里的民情似乎是只要能赚钱，做什么都无所谓啊。”</p>

<p>“好像是耶，详情我不太清楚就是了。”</p>

<p>“总之接下来的事情我也不太瞭解。英迪拉开始跟魔族做生意，被塞内卡认定为异端。英迪拉收买沃克斯，命令他们攻击塞内卡。老实说，人类做的事情真的有够莫名其妙。”</p>

<p>“是乱七八糟暗黑时代的事情吧？幸好我的故乡伊斯塔没有被卷进去。”</p>

<p>“反正接下来都是人类在为所欲为。不论如何，我们从英迪拉得到人类的技术与资源，奥古斯塔跟他们到现在都还有联系。”</p>

<p>“塞内卡自己也在买卖认定为异教徒的人呀。这方面跟沃克斯似乎也有某种关联，这个世界真复杂呢。”</p>

<p>“大小姐就算说要毁灭人类，应该也……啊啊，我说太多了。给我忘了。”</p>

<p>“……是～”</p>

<p>……我想，她应该是想说可能会留下英迪拉吧。</p>

<p>反正就算留下，一定也会是魔族至上，人类在下。</p>

<p>“……是说，你真的有点奇怪耶。”</p>

<p>“？哪里奇怪？”</p>

<p>“居然能若无其事地讨论人口买卖的事情。一般来说不都应该讨厌这种话题吗？”</p>

<p>“因为我以前当过奴隶商人的佣人啊。”</p>

<p>“……人类真的全都是垃圾。我根本无法想像怎么会有人不把卖掉同胞当一回事。我知道会有些家伙很讨人厌，不过他们也算是自己人吧？”</p>

<p>“…………”</p>

<p>怎么可能是自己人呢？邻居不一定都是对自己好的人喔？</p>

<p>就算有想要拯救看不见的人的伪善，也不会有人开开心心地自愿代替眼前的人受苦。</p>

<p>……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深爱着人类就是了。</p>

<p>只会爱人类没有意义，所以我也深爱魔族喔。我会爱你们的。</p>

<p>“尤其是被卖给我们的人类基本上都会被吃掉。你原本也是这样，可是你……”</p>

<p>“不可以喔，葛伦老师。”</p>

<p>“……什么？”</p>

<p>“不可以对人类动情。人类就跟您说的一样，全都是垃圾。”</p>

<p>“…………”</p>

<p>“葛伦老师，我一直受到奴隶不如的对待，就连商品算不上。您看，我浑身是伤吧？”</p>

<p>围着腰的毛皮藏不住上半身的伤痕。老实说这副被皮鞭、利刃弄得伤痕累累的身体不堪入目，但葛伦如果能稍微同情我的话……就太幸运了。</p>

<p>“葛伦，请您一定一定要毁灭人类。我只希望迪亚布罗，还有奥古斯塔的各位魔族大人……能够做到这点就好，所以我才待在这里。”</p>

<p>才怪。</p>

<p>“……你等一下。”</p>

<p>说完，葛伦就离席了。</p>

<p>──啊啊，好可爱。她相信了吗？大概也只有葛伦会被这种闹剧骗吧？至少碧莉亚应该会嗤之以鼻……我想到这里时。</p>

<p>“……你不要太接近葛伦比较好。”</p>

<p>“哎呀呀伊娃，对不起打扰了。”</p>

<p>“……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希望你不要再继续欺骗葛伦了。”</p>

<p>“怎么说是欺骗，这么说太难听了。”</p>

<p>“人类不可能跟魔族站在同一边。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大多数人类都会本能性地厌恶魔族……所以你很明显是想陷害我们。”</p>

<p>“……怎么会是本能，我是理性的奴隶喔？”</p>

<p>“喜欢蟑螂的人类是绝对少数。与此同理，生理上的厌恶感是难以抹去的。”</p>

<p>“肚子饿的时候我吃过，那个其实还蛮好吃的说。”</p>

<p>“……少骗人了……以人类来说你很奇怪。不过，你不管打什么主意都没用。”</p>

<p>“……？我听不懂您的意思。”</p>

<p>她在说什么？我只是想爱你们而已，怎么会别有居心呢？</p>

<p>太受伤了～我超受伤～我要你道歉赔偿～</p>

<p>“……只有小丑跟贤者可以装疯卖傻。而来日不长的人类不可能成为贤者。”</p>

<p>她这么说，把</p><p>手搭上我的肩膀。</p>

<p>“反正你马上就会死了。你只不过是个弱小的人类而…………”</p>

<p>话说到一半，伊娃仔细盯着我的眼睛看。</p>

<p>“……？怎么了？”</p>

<p>“……你是什么？”</p>

<p>“不是不是不是，您问我是什么我又听不懂。”</p>

<p>“人类？”</p>

<p>“我是人类啊人类。纯正的伊斯塔产人类。难道我看起来像魔族吗？”</p>

<p>……还是帅哥？我在魔族眼中很帅吗？真难为情耶～喜欢我到这样紧紧盯着我看很害羞耶～自从两年前我经手的商品奴隶A（三十二岁•男性）以来，我就没受过这么热烈的追求了～</p>

<p>“……反正没什么。”</p>

<p>她这么说别开眼，又自己离开了。真搞不懂这个人。</p>

<p>……我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突然有东西披到我的头上，眼前顿时一片黑暗。</p>

<p>“拿去，穿上去！”</p>

<p>“哎呀，葛伦。欢迎回来。”</p>

<p>“叫我老师。葛•伦•老•师！”</p>

<p>她好像变得非常坚持，看来她很喜欢这个称呼呢。话说回来……她特地拿上衣来给我穿吗？她真是个好人呢。吓了我一跳。</p>

<p>“这个……真的可以给我吗？”</p>

<p>“哼，借你而已。看到你那副难看的样子，我也觉得碍眼。”</p>

<p>“说得也对……不过，谢谢您。”</p>

<p>“哼！”</p>

<p>“…………”</p>

<p>闻闻闻。</p>

<p>“…………喂。”</p>

<p>“………………”</p>

<p>闻闻闻闻闻闻。</p>

<p>“……喂，住手。你在干嘛……！”</p>

<p>闻闻闻闻闻吸～哈～吸～哈～</p>

<p>“有葛伦老师的味道～……”</p>

<p>“浑、浑浑、浑蛋！你这……还、还我！现在马上还我！”</p>

<p>“好好闻喔～……”</p>

<p>“你开什么玩笑！还我白痴！”</p>

<p>“奈因。”</p>

<p>“嗄！？”</p>

<p>“我的名字是奈因。您应该知道吧？”</p>

<p>“我才不管人类叫什么名字！比起这个……”</p>

<p>“您叫我奈因我就还给您。”</p>

<p>“喂人类，你这家伙给我差不多一点喔？我一不注意你就得寸进尺……”</p>

<p>哎呀呀呀，她真的生气了。可是，在这里退让就糟了呢。交换姓名很重要的。她要好好知道我的名字，否则怎么能收到我的爱呢？</p>

<p>“您会杀我吗？”</p>

<p>“你想死吗？”</p>

<p>“我不想死。可是，与其死在人类手上，我宁愿被葛伦老师杀死。”</p>

<p>“……胆子不小。看在你的勇气上，我会给你个痛快。”</p>

<p>葛伦这么说，高高举起右手。</p>

<p>啊啊，她是认真的。她是真的想杀我。她第一次对我认真。</p>

<p>我要趁现在表达对她的爱意。一定要告诉她，我也是认真的。</p>

<p>因为我早就把命赌在这十年来的游戏上了。</p>

<p>“我只有一个请求。”</p>

<p>“……什么？”</p>

<p>“……您要把我吃干净喔？”</p>

<p>说完我闭上双眼。</p>

<p>……我等了十秒。我还活着。</p>

<p>……二十秒……三十秒。我数到这里，才缓缓张开眼睛。我还活着。</p>

<p>“……你这家伙果然有毛病。”</p>

<p>葛伦这么说，交叉双手。她肯定是懒得思考了吧。</p>

<p>她用比刚才还要直率的语气继续说：</p>

<p>“老实说，阿萝玛已经决定要拿你怎么办了。”</p>

<p>“说穿了，就是她希望我早点去死吧？”</p>

<p>“直说就是这样。必须应付你这种家伙，她真该为我想想。而且，你居然还自己求死。”</p>

<p>“那还真抱歉。”</p>

<p>“……气死人了。”</p>

<p>葛伦这么说，瞪了我一眼。</p>

<p>“我都特地花时间陪你了，结果你居然马上死掉，我不就跟笨蛋一样了吗？”</p>

<p>“……我这种人什么时候死都无所谓喔？只要你们愿意毁灭人类，我就没有留恋了。”</p>

<p>“用不着你说我们也会把人类杀光。我要证明这座霍尔兹的霸主是我家的大小姐。”</p>

<p>“……”</p>

<p>“听好了，奈因。你要好好亲眼见证这件事，这就是你在这里的责任。我来罩你，别给我随便死掉了。”</p>

<p>“是，葛伦老师！”</p>

<p>“啧！就只有回答这么大声……”</p>

<p>葛伦啧了一声，把头撇开。顺带一提，结果她没把上衣要回去。</p>

<p>算了，无所谓。既然她要我随便，我就收下这份好意了。</p>

<p>……啊～好温暖。下次我想要棉被。啊，不对。不能要求回报，我要反省才行。爱情是索取就会消失的东西。</p>

<p>可是，稍微撒娇一下应该没关系吧？因为葛伦是我的“妈妈”呀。</p>

<p>……话说回来，伊娃有点麻烦耶。我早就知道了，但被怀疑还是很　　呢。不过没关系。只要好好爱她，聪明绝顶的伊娃也一定迟早都会理解，我只是想爱你们而已。</p>

<p>对吧？蒂雅大人？啊哈哈哈。　　　　　　　　　嘻嘻。</p>

<p>◇　◇　◇</p>

<p>──奥古斯塔迪亚布罗领地中央图书馆馆长兼魔导统合官，伊娃•卡玛。</p>

<p>她比任何人都要熟知人类。除了药物实验、魔术实验外，她还重复进行了各式各样的人体实验，为魔族领的医学、药学、魔术等各方面做出贡献。</p>

<p>包含尸体在内，她接触人体的数目也许比艾蕾卡•维拉•戴特拉还多。</p>

<p>现在她不解地歪着头。这几年来，她的思考从未停滞不前。</p>

<p>她感到一股违和感。她在接触名为奈因的人类时注入微量的魔力，获得的反应却和过去的人类有着微妙的差异。</p>

<p>……魔力微量，肉体也没有异常。有可能具有精神异常。他明明无疑是人类，却像是披着人皮的魔族……不，跟那也有点不同。</p>

<p>他绝对有问题。她确定他是如假包换的人类，但是自己的经验却不肯将他视为人类。明明看得到他，明明就在视野之中，伊娃反而有一股像是视而不见的恶心感觉。然而，她仍不明白他和其他的人类有何不同。</p>

<p>……这么一来，就代表那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存在。</p>

<p>──伊娃•卡玛将自己定义为吸收知识的机器。</p>

<p>既然如此，她就必须调查他是什么。如果是为了克莉丝黛拉，进而为了魔族，阿萝玛应该会允许才对。明天就跟她说吧。今天来不及有点可惜，但都已经过了深夜。没错，那个人类不论有什么企图，都一定算不上什么。对葛伦很不好意思，可是她已经决定将他纳为自己的实验对象了。这是她的决定。没错，这是必要的事情。</p>

<p>──永远探求知识，直到生命结束。在死之前，她必须知晓一切。</p>

<p>……她看见一只碍事的母狐狸。就让她消失吧。</p>

<p>──爱丽丝•克拉克斯谍报员制作报告书时的笔记选粹。</p>

<p>“观察期间未定。必须随时报告之案件。</p>

<p>•观察对象名称：奈因（姓氏不明。这是本名吗？）</p>

<p>•性别：公</p>

<p>•年龄：二十二岁（根据购买时的血统书）</p>

<p>•产地：伊斯塔（　　　　〞　　　）</p>

<p>•目前无反抗态度，顺从（首日时间）。需持续观察。</p>

<p>•言行举止有不明疑点。情绪有些不稳？就寝前曾数次尝试与人骨（头骨）对话。疑似罹患精神疾病。</p>

<p>•无肉体缺陷。从肌肉分布、步行姿势推测具有与一般成年人类相等的身体能力。</p>

<p>•关于教养→自称“没受过教养”。识字</p><p>。不过和葛伦•法米利昂队长对话时意图闪避疑问→未来持续观察。他在隐瞒什么？</p>

<p>•无魔术素养。几乎感应不到魔力。目前没有使用魔术的迹象→使用魔术攻击艾蕾卡•维拉•戴特拉大人的机率不高→阿萝玛大人要求确认。需持续观察。</p>

<p>────</p>

<p>•频繁自言自语，无故发笑。可能有幻听症状。罹患精神疾病的疑虑浓厚。需要伊娃•卡玛女士协助确诊。缺乏人类罹患精神疾病的资料。</p>

<p>•自言自语、发笑时尝试对其读唇→似乎在和名为“蒂雅（或是莉亚？）”的人物对话。周围没有他人、没有魔术痕迹。该人物是否为魔族领地内的人不明（从亲密程度看来可能性极低。也有可能是幻想中的人物）。</p>

<p>补充1：首日使用幻术时曾两度与他对上眼。被他发现了？需要确认→之后没有反应→葛伦队长也没有发现，判断为偶然。继续观察。</p>

<p>补充2：他似乎相当喜爱葛伦队长。研判反抗可能性极低（阿萝玛大人命令继续观察）。反正他一定只是在装乖，得快点把他赶走才行！</p>

<p>补充3：卡玛女士要求停止今后任何观察对象的行动。拒绝时遭到威胁。</p>

<p>我又没做错什么，我饶不了那个来不及嫁人的老女人！</p>

<p>我要跟阿萝玛大人告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