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上下螺旋第四章

于是，那天我决定在家里悠哉地度过上午时光。我原以为翼会不请自来，却拜她决定将难得的空闲时间用在勇者的志工活动上所赐，让我拥有了一个宁静的早晨。—直到门铃响起为止。时间是上午九点。阳用完迟来的早餐的我，正边收拾边盘算着待会要不要上网看动画。就在此时，门铃响了。一瞬间，我心想可能是翼改变心意回来了，于是决定假装不在家，但又想到如果是人家送货来，没人签收会很麻烦，因此决定还是先到玄关一采究竟。我一面想着要是家里有附荧幕的对讲机就好了，一面窥视门眼。不料，站在门外的人令我大感意外！「龙之峰？」我吃惊地打开门。然后按着门把，下意识地搜寻翼的身影……很好，她不在。我松了一口气——但是……双手抱胸、站在我面前的龙之峰，脸上的表情却莫名阴沉，看起来也像是在生气。还是说，她是真的在生气呢？「……你在做什么？」「呃，没什么……我正在考虑待会是要看动画，还是出门晃晃……」哇啊！她眉心的皱纹加深了！见到我不由自主地后退，龙之峰松开交抱的手，像尊罗汉似地叉腰站着。「动画？出门？这么说来，你精神很好喽！」「是、是不错……」「既然如此！」龙之峰「咚」的一声向前踏步。「你为什么不来学校！你可知道我有多担——」龙之峰忽然止住话，接着就是一阵猛咳。「你、你还好吗……？」我被瞪了！「我、我没事！我问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算是偷懒缺席，一般也会编个像样的理由不是吗！可是你居然什么都没说就不来上学！」「偷、偷懒缺席？」「就是啊！而且还像是所有村民都说好了一样！我还担心会不会是某种只有村民会染上的病毒，悄悄地在昨天只在我们班上蔓延开来，让人陷入甚至无法对外联系的状态呢！」「什、什么样的状态会无法对外联系啊……」「比方说变成僵尸！」这个答案太离谱了！而且她居然还立刻回答！这里又不是童话世界！「或是在勇者的阴谋下遭受监禁！」「啥！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个性者之中，就只有那个勇者没有来！」她指的应该是没有去学校，因为翼也以为今天上午停课。……我开始有点头绪了。也就是说，以为今天上午停课的就只有我们普通学生？而翼之所以没去上学，是因为她看了传给我的简讯。说到这，她本身并没有收到简讯。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那是什么得意的表情？」咦？哇、哇啊！她一双眼睛直盯着我瞧……真不愧是魔王……好、好有压迫感啊。「没、没有啦，我只是想通了其中的诡计……」「这话什么意思？」「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我想这可能又是某人在表露个性了。」我从牛仔裤的口袋取出手机，让龙之峰看昨天收到的简讯。龙之峰惊讶地瞠目结舌。「这是——」「这封简讯是我昨天在家收到的。因为寄件人是学校，所以我完全没有起疑，但是现在看来，恐怕是某位个性者假冒学校的信箱，只将简讯传给了普通学生。」「原来如此啊……」龙之峰阴沉的表情总算缓和下来。但是，她的气虽然消了，这次却又浮现担忧的神色「可是，那名个性者究竟想做什么呢？啊，我只是假设如果是个性者做的而已。」龙之峰没有回答，兀自陷入沉思。「你有想到什么吗？」我将手机收回臀部的口袋一边问，然而龙之峰却摇头。「没有，毕竟没有证据也不能随便怀疑他人，而且即使事情真如我所预料的，也是拿那人束手无策。」「似乎是这样没错……」我不由自主地叹息。「翼的意见也是一样。」话一脱口而出，我立刻惊觉大事不妙，然而已经太迟了。「你找勇者商量过？」龙之峰的眉问又挤出深深的皱纹。「其、其实我们比较像是在闲聊啦。她就是因为在我们聊天时看了传给我的简讯，以为上午停课，今天才会没去学校的。」「她看了佐——村民A同学的简讯……」你的表情为什么如此骇人？「事情的原由和状况我已经明白了，而且我也已经传简讯催促其他普通学生来上课，所以，佐——村民A同学你也快点准备出门吧，偷懒缺席是不可以的喔。」「好、好的……」心里想着我又没有偷懒，我一边转身背对龙之峰。话说回来，她也可以用简讯通知我呀，何必特地跑这一趟呢？「……还有——」听见冰冷的说话声从身后传来，我不禁伸直背脊。「关于你会和勇者一起和乐融融地看简讯的理由，待会去学校的路上你可要仔细地解释清楚。」噫！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恐怖！☆「事情就是这样啦。」在白狼佐开车送我们回学校的途中，我向龙之峰说明了翼会大摇大摆闯进我房间的事情。但是……「原来如此，那也没办法了。」她却没有对我这么说。「……好奇怪。」是吗？「这样太奇怪了！即使是青梅竹马，毕竟也都已经上高中了，居然还擅闯异性的房间闲晃，实在太离谱了！而且还在床上打滚，把脸埋进佐——村民A同学的枕头里，这种行为真教人羡——不对，是太诡异了！」「说什么异性……」我不由得苦笑起来。「翼可是个性者耶。我又是村民，她不会在意那种事情的啦。」我一说完，龙之峰不知为什么气呼呼地瞪着我。怎么？她不高兴了吗？啊。她扭头面向前方了。她果然在生气吗？「……尽管如此，你还是觉得困扰吧？既然觉得困扰，那你阻止她不就得了？」「话是这么说没错。」我搔搔头，叹了口气。「但那是不可能的。」「……你虽然表现得一脸为难，但其实心里很高兴吧？而且勇者的胸、胸部又那么大，你一定有偷偷把脸埋在她抱过的枕头里，对不对？」我才没有那种癖好！再说，如果我想摸翼的胸部，大可大大方方地摸，反正她也不会介意。不过，我是不会真的动手啦，毕竟我还是有尊严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真的办不到啦。」「到底是为什么嘛！」她又瞪我了。「因为她说她是在冒险。」龙之峰「啊」的轻呼一声。个性的说词，有可能是假的呀！」说我没有想过这一点那是骗人的。既然魔王龙之峰都这么说了，那么或许真的是谎言也说不定。但是……「就算是谎言，我也分不出来，只要个性者说这是个性，我又能拿她如何？况且，我们村民从小就被教育不能妨碍个性者发挥个性，能够有抱怨的权利就该偷笑了，怎么可能真的去阻止呢？」「唔……这倒是。」旁人不得妨碍个性者发挥个性的权利，这是法律。龙之峰咬着大拇指，像是在思索什么。她该不会从刚才那番对话中，想到了新的人类歼灭计划吧？若真如此，我可不负责！我们村民和个性者就是这样的关系。「总之……」我为了改变话题，于是稍微提高音量。「我会缺席都是因为收到了这封简讯，所以个性者以外的普通学生会没有去学校，原因应该都跟我一样。」龙之峰点头。「那么……」这次换我提问了。「你认为这件事是个性者做的吗？」「是的——咦！」不小心脱口回答之后，龙之峰连忙摇头。「现、现在还不能断定！有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她果然知道些什么。算了，也许个性者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纠葛，我还是不直问了。「那么，假如对方是个性者，你认为那人想做什么呢？」龙之峰思考一会后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想必一定是无聊透顶的事情……」好尖酸的批评。「佐——村民A同学又是怎么想的呢？你觉得这种个性发挥方式有什么样的意义？」「我想想看……」乱涂课本和阻挠我们上学这两件事的共通点吗？「会不会是妨碍课业？」龙之峰倾首反问。「什么样的个性者会因此得到个性上的满足啊？」「这个嘛……」我不晓得。假设是龙之峰做的，目的也许就会是降低人类智商，然而这样的理由对她来说又太过浅显了些。「……话说回来，这辆车怎么都没在前进啊？」「真的耶……白狼佐？」龙之峰一探身询问，白狼佐随即微微向后转动脖子。「对不起，我们陷在车阵之中了。」「这样啊。既然如此，那就请你靠边停车，我们下车用走的好了。」但是白狼佐却摇摇头。「很抱歉，我为了赶时间，开进了严禁步行的地下道，所以无法让两位下车。我想……可能还要三小时才能抵达学校。」那么久？意思是，这段期间都不能下车了？听、听了白狼佐的话，我忽然觉得口渴起来。大概是因为自从龙之峰出现之后，我就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吧。「白狼佐先生，请问一下。」「有什么事？」「车上有什么可以喝的吗？」「有香槟。」这样不好吧，怎么可以劝高中生喝酒呢！「我不是要那种东西，我是想要水或果汁之类的——」「很抱歉，没有。」真遗憾。「你口渴了吗？」「嗯，是啊。」「真伤脑筋耶……如果到了学校就有自动贩卖机了……」「我会忍耐的啦。况且，百般忍耐之后喝到的果汁，比平时好喝好几倍哩。」龙之峰微微歪头。唔……她的样子真可爱。「是吗？可是，忍耐所形成的精神力量并不能改变果汁的味道呀。」「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不是有句老话说：空腹是最好的调味料吗？意思就是比起不劳而获，历经辛劳所获得的喜悦更大。你应该也有这样的经验吧？」居然摇头！可恶的千金小姐……「是这样吗，白狼佐？」「是的，有些时候确实如此。我想，故意冒险以求得快乐的行为，或许也是同样的道理吧。」我是觉得不太相同啦……是一样的吗？龙之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这么说来，大家去泡温泉时一进入热池，确实都会一脸幸福地叹息呢。」并且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地不住点头。喂喂喂。你该不会又想到什么坏主意了吧？「龙之峰？」她没有回应，整个人变得有如一具尸体——不对，是非常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既然她已陷入这种状态，我再多言也是枉然。尽管她只是集中精神并没有切断认知，只要我摇她肩膀，她应该还是会有反应，但这毕竟也是一种个性的表露，我不想妨碍她。无可奈何的我将身体靠在后座的椅背上，一边轻抚干渴的喉咙，一边心不在焉地眺望缓慢前进的车窗外一成不变的隧道景色。到头来，我上午还是缺课了。不过，既然今天也还没有开始正式授课，刚才我对于影响成绩的推测不就落空了？真是想不透。「……对了——」忽然听见龙之峰开口，我于是转头一看，却发现坐在我身旁的她，脸不知为什么靠得比刚才更近！「关于你刚才提到的章鱼个性者……」「咦？你说那个啊。」原来她是要问那件事。「都是翼一副煞有其事地骗我，说什么因为她体内的章鱼个性突然觉醒了所以想要亲亲，害我都有点信以为真了。」「你相信了？」龙之峰猛然逼近！太近了、太近了！我会被白狼佐杀掉的！「只、只有一点点啦！」「你说的一点点是有一点相信！还是真的亲了一下？」怎么会想到那里去啊！「我才没有亲她！我阻止她了！」虽然我差一点就要亲了，不过看龙之峰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我想这件事还是别说的好。龙之峰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的双眼。我拼命忍着不转移目光。和面对石杷实时相反，我要是转移目光，她一定会认为我在说谎。我的喉咙啊！拜托你千万不要发出听似饥渴的声音来！「……我明白了。」语毕，龙之峰很快就将脸移开。得、得救了……「啊。」什、什么事！「我体内好像也有新个性觉醒了。」什么！「是、是章鱼的个性吗……？」龙之峰再次凝视我的脸。「不是。」她直勾勾地看着我说。不知为什么……我感到有些失望，可是我明明没有理由失望呀。「我怎么可能会和勇者有相同的个性呢？魔王的矜持是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是这样吗……？「那、那你觉醒的个性是什么……？」「……是乌贼。」乌贼？「听到勇者有章鱼的个性，身为魔王我当然不能输，所以我也努力唤醒了新的个性。」「而且，乌贼和章鱼不一样，即使不在童话世界里，也确实有大如怪兽的个体存在！在任何方面都完胜勇者！」呃，随便你怎么说。真搞不懂她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跟翼较劲，她之前不是才说她的目的不是打倒勇者吗？「佐——村民A同学，你知道吗？乌贼的同类之中，有的甚至能和鲸鱼搏斗喔。有人就发现鲸鱼的皮肤上，残留着相当巨大的吸盘痕迹。」龙之峰志得意满地挺起胸膛。之前翼的那番话只是在戏弄我，但是龙之峰真的唤醒了乌贼的个性吗？假如是，她不就成了乌贼魔王？感、感觉好不舒服。「啊。」这、这回又怎么了！「我、我突然好想发挥个性……」「乌、乌贼的个性吗……？」她大大地点头。我应该庆幸她不是想发挥魔王的个性吗？可是，龙之峰为什么脸红？莫非乌贼的个性让身为魔王的她感到羞耻？不过，乌贼的个性是什么？难道是……亲亲！不、不行不行。我要冷静。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会亲亲的是章鱼，会噘起嘴唇的也是章鱼，没有乌贼会做那种事情。「我、我要开始喽……」开、开始什么？只见龙之峰按下车门上的开关，接着分隔前后座的透明隔板居然就变雾了！我以前完全没仃注意到有这种功能！虽然小是完全看不见，但隔板后的白狼佐只剩下轮廓，换句话说，从另一头也看不见我们！「嘿、嘿咻。」什、什么！龙、龙之峰居然抱、抱住我！而且还紧紧地搂着我不放！「因、因为我是乌贼……都是因为个性的关系！」胸、胸部！她把胸部压在我身上了！「谁教佐——村民A同学看起来像抹香鲸，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会缠着你、都是出于乌贼的习性！」龙之峰同学，你明明就面红耳赤了！既然你那么难为情，就别勉强发挥个性了吧——好痛！「都、都是因为个性……是因为个性才不得已这么做的……！」拜、拜托不要在我耳边呢喃！这是真的吗！不是骗我的？这该不会是什么歼灭计划吧！……呃。乌、乌贼的个性好像也不错……不是大王乌贼，而是大魔王乌贼？……黏、黏得好紧啊啊啊啊啊啊！☆三小时后。我目送着龙之峰家的黑头车驶出校门，一面转动肩膀。我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发出痛苦的哀号声。结果，在车上的那段期间，龙之峰的乌贼个性持续发挥，也就是说，她从头到尾都一直缠着我。撇除掉是个性者这一点，一般人听到我居然有机会被女孩子黏着不放，或许都会认为没有比这更好康的事情。然而，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好康。我会这么说，并不是因为龙之峰是个性者。她虽然是个性者，但总是个女孩子。原因是，与其说她紧抱着我，其实根本就是在对我使出柔道或摔角的压制招式。我整个人完全被固定住，连变换姿势都不行。我从没想过长时间保持相同姿势是如此痛苦的事情，更别说不是我自愿的了。乌贼的个性实在可怕。幸好她的乌贼个性一进入校内就消退了，而我虽然总算获得解放，全身上下却疼痛不堪。「……你倒是好得很嘛。」面不改色甚至露出微笑的龙之峰，感觉真有点惹人厌。「哪里好？」「身体。我全身都痛得要命耶。」「你是在替我担心吗？」「这个嘛……」其实我单纯只是觉得疑惑。只见龙之峰益发愉悦地眯起双眼，呵呵笑了起来。「我没事，因为我从以前身体的柔软度就很好。啊——这说不定和乌贼的个性觉醒也有关系喔，因为个性也会影响到体质。」是这样吗？「……我骗你的啦。」什么！「一个人是不可能拥有多种个性的。个性是独一无二的才能，无法自由选择，能够选择的顶多就只有类型。」你、你说什么！「那、那你为什么说你有乌贼的个性——」「因为——」龙之峰微噘着嘴背对我。「佐——村民A同学居然轻易地就被勇者欺骗了！什么章鱼的个性，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连你也——」「身、身为魔王，听见勇者欺骗了村民，我当然会不由得燃起对抗心理呀！」竟然说得理直气壮！「可是，如果觉醒的个性同样是章鱼，感觉就好像我在仿效勇者似的，一点意思也没有，所以我才选了乌贼的个性。这样我就不会输给勇者了！」呃……好吧，既然龙之峰这么说，我就不追究了，况且好像对她的个性也有帮助。只不过，她们何必要在奇怪的地方较劲呢？「对了……」龙之峰望向校舍，改变话题。「你不觉得好像闹哄哄的吗？」「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吵闹。虽然听不清楚内容，不过听那声音的口气，感觉像是有人在抱怨——不对，是抗议吗？「我们去看看吧。」「啊，等等。」我急忙追在快步前进的龙之峰身后。不去教室没关系吗？算了，反正好像也已经到了午休时间。一穿越访客用停车场，我们随即找到骚动的地点，那是位于连接特别栋和教室栋的回廊旁的合作社。与学校签约的面包店只有在午休时间才会营业，每天限量的特制炸肉排三明治是不计成本、分量十足的一项商品。中午的合作社一向宛如战场，吵闹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是午休时间嘛。」我松了口气。「是吗？感觉好像怪怪的耶。」龙之峰沉着脸，注视朝合作社阿姨逼近的学生们。「怪怪的？哪里怪？」「……我知道了，是手。」手？「如果这幅情景与平时无异，那些学生的手里应该会握着钱才对。可是你仔细瞧，他们现在手上拿的是什么？」「不是钱——是面包！」龙之峰点头。「没错，他们正高举着面包，朝合作社的店员步步逼近。我们走近一点听听他们在要求什么吧。」「好、好的。」事情的确不太对劲，就连平时笑脸迎人的阿姨脸上也没了笑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呢？「—里面根本没有蔬菜！」人群中传来这样的说话声。蔬菜？「BLT三明治里面没有番茄是怎么一回事！」「火腿生菜三明治里为什么没有生菜！」「炸肉排三明治里不是应该要有大量的高丽菜吗！」学生们七嘴八舌地抗议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货送来之后，所有面包里就已经没有蔬菜了！拜托你们今天就忍耐一下吧！」阿姨满头大汗地高声喊道。，我差点就忍不住笑出来了。说什么营养的，高中生何必在意那种事情，只要便宜又吃得饱不就好了？不过……从四处响起「就是啊」、「而且会发胖耶」的附和声来看，原来大家都很在意啊？而且，一开始抗议的那个人的口气虽然粗鲁又嘶哑，但似乎也是个女孩子。「——好甜！」这一次，惊呼声是从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那里传来。一名学生手拿牛奶盒，一脸作呕的表情。「这个牛奶是怎么回事！超甜的啦！不会是加了砂糖吧！」其实含砂糖的牛奶制品并不稀奇，只是我们学校的自动贩卖机里并没有那种商品。难道是从春天开始铺货的？「你太夸张了啦。」一旁的女孩子笑着从男学生手中取过牛奶盒，含住吸管。……你们两人在交往对吧？「哇，好甜！」女孩大概是太吃惊了，不小心让牛奶从口中溢出的她急忙用手背擦拭。「这是什么！居然比炼乳甜上一倍！」真的假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有人对阿姨大喊。是刚才的沙哑女孩吗？我记得，提供那台自动贩卖机中的产品的厂商，也是合作社的面包店。「竟然卖这种东西给学生，是想害我们生病吗！」「绝、绝对没有这种事情！」阿姨惊慌失措地拼命摇头。「阴、阴谋！这一定是某人的阴谋！」原本喧闹的学生们，顿时像风平浪静的湖面般安静下来。糟糕。我不禁咽了口水。阿姨完全不懂自己说了什么。假使这里有人会策划阴谋，那八成就是——「这是谁的个性？」惨了……「能够从这种行为获得满足的个性者是——」糟了糟了糟了，我应该抓起龙之峰的手逃跑吗？可是这么做，就等于承认事情是她做的。如此单纯又易懂的阴谋，不可能是龙之峰想出来的。「我知道了！」某人大喊。那个男生是—三年级的吗？看起来身材相当魁梧。「——这是勇者搞的鬼！」啥！「会做这种事情给人添麻烦的，就只有我们学校的勇者了！一定是因为魔王又对学生餐厅执行了什么超好康的人类歼灭计划！」啊。龙之峰的眉头皱起来了。「勇者肯定是察觉了这一点，才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来！」「有可能喔——」一名女孩说完，赞同声随即此起彼落。「说得也是，如果是我们学校的魔王和勇者，的确很有可能这么做。」「因为以前也发生过好几次嘛。」听了那些话，阿姨的脸上露出希望的曙光。「就、就是啊！一定是这样没错！偏偏我们普通人对个性者的行为又无从置喙，真是伤脑筋啊。」等一下、等一下！好奇怪，这样太奇怪了！假如事情真的是翼做的，龙之峰的表情不可能会如此不悦！她应该会表现得更雀跃，迫不及待地等待翼现身才对。再说，这也不像是翼的作风。至少不像她过去的作风。而且，她们两人的对决应该是在龙之峰实行计划之后才会成立，翼只能透过已经发生的事件，看穿并揭发龙之峰的计划。他们说的完全是谬论。与一有坏事发生，就妄自断定是某人做的谣言无异。「等、等一下！」回过神时，我已情不自禁地放声高呼。见到学生们疑惑地看着我，我内心懊悔万分，然而已经太迟了。谁教我每次遇到这种情况，身体总会抢先大脑展开行动！去年我会成为副班长，可以说也是因为如此。「……是魔王。」某个发现龙之峰的人一开口，那句话立刻如风吹拂般蔓延开来，人们纷纷发出「果然是她」的议论声，可是气氛却不如以往充满善意。由于之前的模式都是人们受了某些恩惠之后才被添麻烦，因此大家对于引发骚动的魔王的态度并不恶劣。然而这次大家只有受害而已，这恐怕就是态度转变的原因吧。……没办法了。我深呼吸一口气，环视学生们。「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拉高音量。「如果这件事是勇者阻止了魔王策划的阴谋，那为什么勇者不在现场呢？假使事情是勇者做的，刚才那瞬间正是勇者表现的大好机会，然而她却不在，这不是很奇怪吗？一受牵连就认为是勇者搞的鬼，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太欠思虑了？」有人不满地说「那家伙是谁啊？」，也有人发出「他是个性者那一边的？」的质疑。我才没有站在哪一边哩。这时，我听见有人说「他就是那个替个性者谘商的人啦」。看来，我已经因为怪事而出名了。但是！对于「他是不是勇者的亲卫队员啊？」的质疑，我必须说我感到相当意外。我和翼虽然是青梅竹马，但我可不记得我有加入亲卫队！「——我是在这里没错。」学生们一片哗然，所有人望向同一方向。翼……我不可置信地用手掌拍了拍额头。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来啊。有人低声说了句「果然没错」。只见翼用极其可怖的眼神瞪了那人一眼，走人人群之中。她只瞥了我和龙之峰一下，便沉默地走开。她来到合作社前，拿起里面没有蔬菜的BLT三明治。「不过啊，听到那些蠢话还真令人伤脑筋。这件事情是我做的？怎么可能……为什么我堂堂勇者，非得做这种魔王似的勾当不可？」噗滋一声。BLT三明治在翼的手中被无情地捏烂，而在场唯一看得见翼的表情的阿姨，则是脸色倏地铁青。她的表情大概很可怕吧……可怕到会被误认为魔王。「如果是我识破魔王对合作社的面包动了手脚，我才不会耍这种卑劣的小手段。我一定会正大光明地击垮这间店，然后将鲜鱼罐头塞进你们的嘴里，让你们深刻体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句话的道理。」语毕，翼握紧拳头。这次换学生们脸色铁青了，还有好几个人惊吓到忍不住捂嘴。就连我也隐约回想起那封印在记忆最深处的臭味，胃因而一阵翻搅。「……哼。」翼从书包取出面纸将手擦拭干净之后，把BLT三明治的费用放在桌上，接着一副她就是不可动摇的正义化身似地挺起原本就丰满的胸部，连瞅也没瞅我们一眼，便大摇大摆地离去。喂，你也表现得太酷了吧。龙之峰或许也有同感吧，只见她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这么说来，果然是魔王搞的鬼吗……？」某人低语。众人望向龙之峰的眼神又渐渐变得像在看怪物似的。可恶！这样不就又跟以前一样了吗？开什么玩笑啊！「不是的！这种一时的滋扰行为哪能消灭人类啊！」「不然你说是谁做的啊！」某人大吼。我怎么会知道是谁！「总而言之！正因为个性者发挥个性的方法经常都出乎我们意料，所以才不能随便加罪于人！大家说是吧！」真不可思议。我为什么会如此慷慨激昂呢？「……你为什么要这么护着魔王？」刚才的三年级生开口。我自己也不晓得，但是——我看着龙之峰。她的脸上面无表情，恐怕是已经切断认知了。也许是因为，她不想为了自己没有做的事情，接受众人毫无根据的评论吧。「我并没有在护着她。我只是觉得，不管是不是个性者，任何人都不应该为了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遭受责备。」「你凭什么说犯人不是魔王！」此话一出，其他人也跟着附和。真是的。你们怎么一点想像力也没有，还是说，你们想相信自己是特别的？「……犯人也有可能是我们之中的某个人。」一瞬间，现场一片鸦雀无声。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果然没有想过这一点。证据就是——看吧，他们放声大笑了。「你、你是认真的吗？」「我是认真的，学长。」那个男生怒瞪着我：心里大概觉得我这个学弟很狂妄吧。不过无所谓，反正我又没有参加社团，和学长们几乎没有往来的机会。「学弟，你凭什么怀疑大家？我们应该没有理由这么做吧？」「理由多得很。比方说向往成为个性者，于是模仿他们的行为；或是为了解闷而把过错推诿给个性者。」在场好几个人都转移了目光。虽然可能与这次的事情无关，不过他们想必都想起了谁。这也难怪了，因为我读小学时，也有一些人会故意恶作剧，把错推到个性者身上。就连不知名的学长似乎也遇过类似的事情。「再说，大家如果胡乱臆测，被冤枉的个性者说不定会生气，就像刚才的勇者一样。」「……你究竟想说什么？」「我的意思是，各位或许应该想想，假如勇者和魔王因为被强加上莫须有的罪名而认为自己的个性遭到妨碍，届时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众人更加沉默了。看来大家似乎都有所耳闻，一旦妨碍个性者发挥个性将遭遇到可怕的下场。我为了改变现场的气氛，故意装模作样地拍了手。对了，我看我也顺便在脸上挂上一丝笑意好了。「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我们只是一如往常地又受到个性的牵连罢了，就算找出犯人也没用。」说着说着，我暗自赞同起自己的这番话。不对。也许说是想起来了比较正确。本来我们即使见到怪事发生，也不会在意是谁做的。即使早上起床之后，见到好几辆车子翻了过来、猫被套上袜子，或是脚踏车的把手消失无踪，也只会暗忖大概又是个性者搞的鬼。然而进入这所学校之后，亲眼见到勇者揭发魔王的恶行，大家也渐渐在不知不觉间学会了推测。但是，那样的行为是错误的。个性者的一举一动就和天气一样。人不会一一去采究天空下雨的原理构造，只会默默地撑伞。同样的道理，我们只要应付结果就好。……原来如此。思考世界的构造不是我们凡人和村民的工作，这一点无论在童话世界或这里皆然。不知为什么—事到如今，我仍不禁感到极度的空虚，不由得望向一旁龙之峰的侧脸。她脸上的表情平静得仿佛连我也看不见，只是独自一人伫立在美丽的世界上。☆「所以你很沮丧？」放学后，在车站内的速食餐厅里的狭小四人座位上，木村将从碳酸饮料杯中突出的吸管前端对着我，如此问道。他指的当然是早上的事情。我将我无意间察觉到的事情告诉他们，结果却得到这样的反应。可恶，早知道就不说了。「那不是很寻常的事情吗？因为『世上所有奇闻异事全出自个性者之手』呀。」齐藤也点头赞成。「就是啊，像是校园七大不可思议、校内十三怪谈等等，追查之后也都发现其实是个性者搞的鬼。不是还有一首短诗叫做『幽灵的真面目是个性者』?」的确有那首短诗。「不过，佐东会对大家的反应感到不开心也是没办法的事。」「怎么说？」「因为龙之峰同学和光之丘大人明明是无辜的，却被大家无端怪罪，假如是我遇上白天那个场面，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齐藤因为对翼抱有崇敬之心，所以总是以「大人」相称，不过他并没有加入亲卫队。「说到底，下手的是不是身边认识的人根本不是重点，就算听说是某个陌生个性者做的，大家也会开始信以为真。」或许是吧。「佐东说得对，就算找出怪事和奇妙事件的犯人也没用——不过，如果事关光之丘大人的名誉，我是一定会替她洗刷污名，不会坐视不管的。」「我是都无所谓啦。」木村嘻嘻笑道。那是当然的。因为在我们三人之中，他和个性者的关系最疏远。他既不像我和魔王是班长和副班长的关系，也不像齐藤会为了剧本请教翼的意见。「不过，我也能够理解大家的心情，毕竟生菜三明治要是没了生菜，不就只是面包了吗？遇上那种事情，任谁都会想知道是谁做的。没错，如果事情真的是个性者做的，我们确实是无计可施，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抱着认命的心态呀。」「可是，毕竟事关个性，散布错误的讯息可是会遭殃的。」齐藤如此说道。「在网路上散布当然不好，但是朋友之间谈论一下又没有关系。如果有怪事发生，佐东应该也会怀疑魔王吧？」「这个嘛……」「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这次的《个性》缺乏娱乐性，一点也不好玩。」齐藤点头赞同。「这一点真的很重要，少了娱乐性的滋扰行为—简直无趣透顶。」「又不是好玩就好。」「但是不有趣不行啊。」齐藤立即反驳。「普通人之所以能够宽容个性者的奇特行径，绝大部分都是因为有趣。勇者大人和魔王的对决的娱乐性不也很高？」最近她们的对决确实成了一种表演。「如果少了娱乐性，那就只是一般的滋扰行为了。法律无法消弭大家心中的不满，所以才要靠娱乐性保持平衡呀。」「很多人的确是因为有趣才宽容以待的。不过，佐东一直都在勇者身旁，感受或许和我们不太一样吧。」「嗯……也许是吧。」「所以呢，我也试着推理了一下犯人是谁——」齐藤稍微压低音量。「我想，犯人有可能是新生。」「你怎么知道？」我和木村有相同的疑问。「很简单，因为这几起滋扰事件是发生在入学典礼之后，而且去年也没有同类型的个性表露手法。」既然对个性者知之甚详的齐藤这么说，那肯定是没错了。我虽然也和个性者往来频繁，却只知道班上同学的事。论？我们又不是要破坏他们的个性，你就别顾虑太多了。」齐藤也点头。「就是啊，如果说个性者的行为就和天气一样，我们总可以预测天气吧。早点知道就能早点预防，即使不能预防也能做好心理准备，总之不会白费的。」他说的没错。我以前对龙之峰也是抱持着相同的想法。……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却不再那么想，一副理所当然似地待在她身边。「最重要的是，只要揪出犯人，光之丘大人就不会再遭受莫须有的责难了。」「还有龙之峰也是。」齐藤点头。木村边啃薯条边说。「那么，要怎么锁定目标呢？」「首先，必须先拿到个性者新生的名单。不过，我想这件事应该不难，因为资料是公开的，而且网路上也有收集个性的种类及其表露方式的个人网站。」「是这样吗？」「我不是说了吗？这是一种预测手段，若能事先了解自己身旁的个性者会发挥何种个性，必要时就能派上用场了。」我都不晓得原来有这么方便的东西。倒是木村只喔了一声，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只要不影响练习，我也会尽量帮忙的啦。」他这个人就是这点好。「不过话说回来，你有时间管那么多吗，齐藤？要投稿给那个什么比赛的剧本，你不是还没写？而且你还得和须须木约会—啊，难道你们已经分手了？」「才没有哩！」齐藤，你就别气了，木村只是在闹你啦，而且看你和须须木的样子就知道你们没分手了。你这小子真幸福。「我既没有加入社团，也没有在打工，有的是时间。」「对了，你们约会的花费是各付各的吗？」「对，不过须须木比我有钱，因为她有在帮人订做角色扮演的服装。」喔，我都不晓得。「一套衣服大概要多少钱？」我对服装本身没兴趣，对价钱倒是很好奇。「价格依设计而定，整套下来大概要八万圆。」「真的假的！」不仅木村听了目瞪口呆，我也一样。原来订制服这么赚钱啊？「这真的是一项才能耶……」我不由得赞叹。然而齐藤却轻叹了口气。「可是还是成不了个性呀。不管小彪做出来的服装多棒，她终究还是当不了个性者，这一点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那是因为与生俱来的才能才是个性，凭自己获得的技能不是吧？」木村说完哼了一声。「不过呢，尽管无法像个性者一样命中注定成为大富豪，但只要有机会，我们一定也行的。」木村握起拳头，露出无畏的笑容。「我绝对要成为职业选手，这么一来，就有可能一年赚进上班族一辈子的收入。齐藤也可能成为知名剧作家，至于佐东——」木村顿时语塞。「虽然不清楚你的志向是什么，不过你一定也能出人头地！」「真是谢谢你了。」我苦笑着向他道谢。没错，可能性或许正是我们所仅有的，虽然我现在对未来仍是一片茫然。但是！「齐藤！我看你还是早点分手吧！居然想要恋爱和梦想兼得，你太贪心了！」我用手指着齐藤。「我才不要。既然有时间羡慕别人，你们不如也快点去交个女朋友，」哪有那么简单啊，」我完全同意把嘴噘得像章鱼的木村。「我可是一天到晚都在练习、练习，和练习耶。再说我也有选择的权利。不过须须木是还不错啦，长得也挺漂亮的。」你害羞什么啊，齐藤。「但是说真的，我们班上的女生和个性者站在一起，该怎么说呢……看起来实在不太起眼。」木村你真过分！要是被女生听见了，从明天起肯定没人要理你！「不管是我们的班长——前班长、她的那两个跟班，还有勇者，她们全是偶像等级的，感觉根本可以直接组团出道当歌手了。」所言甚是。只是他们两人不知道，其实石杷实也是传说等级的，因为她拥有光看就能摄人魂魄的——这当然只是比喻——美貌呀！「要是她们不是个性者就好了。」「就是啊。」不自觉点头的齐藤忽然回神，紧张地张望四周。「刚、刚才的事情不要告诉小彪喔。」「傻瓜，没事的啦。」木村笑道。「对方可是个性者，有什么好在意的？」「啊，对喔。」话虽如此，齐藤还是一脸半信半疑。假如她们不是个性者啊……如果龙之峰不是个性者，我和她说不定也——说不定——说、说、说不定——也——？「就是说呀，你怎么会有那种想——」「…………」「…………」怎、怎么？怎么回事？我有一种误踏地雷区的感觉，又好比不小心踩到不明野兽的尾巴——糟糕，我起鸡皮疙瘩了。我感觉自己像是被迫从很高的桥上，窥视脚下的无底深谷一般。「回、回去吧！」木村粗鲁地起身，脸色莫名苍白。齐藤也是一样。我想我大概也是。我们匆忙收拾好餐盘，逃也似地走出店外，然后分道扬镖。回家的路上，那种仿佛被不明物体紧跟在后的毛骨悚然感始终没有消失。直到我回到家，进入屋内上了锁，那种感觉才终于淡去。那究竟是什么呢？我决定不去想这个问题，因为我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不要去想。

第八卷 上下螺旋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