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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章

作者:橘もも 字数:19446 更新:2024-02-23 08:44:34

<p>地平线像被火烧似的开始晃动,阳菜子在树上醒过来。</p><p>夜空还悬著月牙,其下方隐约可见早晨露脸了。她脱掉裹住全身的毯子,站在树枝上大大地伸懒腰。</p><p>那保暖毯虽然是防灾用的,但外观仅仅是张巨大的铝箔纸,她曾怀疑这东西究竟能有多大用处,没想到却好用到让她内疚自己的多疑。尽管不免有种变成烤鱼的心情,但这毯子既可防夜深露重,保温效果更是超群。因为里头还完善地附带了暖暖包,以防万一,她便拿两片一起包进去,没想到却反而让她稍微出了点汗。</p><p>她小心翼翼地不弄出半点声响,在夜色朦胧中走到洗手的地方。</p><p>洗脸上妆之后,她再度回到树上,屏气凝神静候,渐渐地,太阳升到高处,照亮东京的街道。如今在她脚下到底有多少忍者藏身于此,暗地活跃呢?</p><p>时间来到九点整。</p><p>惣真不知从何处出现在观景台上。阳菜子明明绷紧神经,全神贯注地搜寻过,却丝毫未能察觉到惣真何时来到附近。当她发现时,惣真就已经站在那里了。</p><p>──究竟要做什么,怎么做,才能练就这身本事呢。</p><p>天赋异禀──不可能是这么简单的原因。为了将这份才能发挥至极限,惣真肯定累积了不为人知的努力。</p><p>「你从昨晚就一直在这儿吗?让人无言的家伙啊。」</p><p>似乎从气息发觉她的所在位置,惣真毫不犹豫地走到阳菜子藏身的树下。</p><p>惣真猜得没错,因为不管她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在开场前突破守卫的方法,与其那么做,不如悄悄地归还入场券之后,就一直待在苑内还比较轻松。</p><p>「反正只要九点时,人在这里就行了吧。有什么不可以吗?」</p><p>「只是让我想起当你解不开数学的机率问题时,也是靠自己用数的把答案数了出来。我就好心认同一下你这份毅力吧。」</p><p>「只要答案正确,不都一样吗?」</p><p>「遇到得写出算式的考试时,明明全部都被打叉。」</p><p>惣真在嘴上这么不饶她大概是因为懊恼吧。想通了这点的阳菜子,强行克制住差点得意忘形的自己,维持平静的脸色跳下来,就见到惣真皱著鼻头。</p><p>「我中计了,就凭你居然也敢暗算我。」</p><p>「我说你的用词太老旧了,简直跟时代剧没两样,改一改比较好哦?」</p><p>「董事长的病只是一般感冒,少根筋从头到尾一点也不认同。明明知道是这样,却给我假情报说合并一事水到渠成……这是为何?」</p><p>面对得意的神情在极力掩饰之下依然流露出来的阳菜子,惣真的声音饱含不痛快。再继续调侃他的话,说不定会没命,于是阳菜子也换上认真的神情,正面回应惣真。</p><p>「中计该由我来说才对。从一开始,这一切就全是惣真的策略吧。」</p><p>「回答我,你究竟如何发现,隐藏在松叶背后──推动合并案的始作俑者就是我?」</p><p>冰冷的风拂过充满紧张感的小丘。</p><p>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时候,阳菜子却觉得鼻腔里好像有东西在钻动,她轻轻地打了个喷嚏,眼睛骨碌一转的惣真哪里还是黑手党,简直就像要把阳菜子生吞活剥的妖怪老大。</p><p>──松叶的提案不能全然否决,但是也不可以全盘接受。绝对要避免突然就进行合并的情况。</p><p>那天,从董事长家离开,和泉泽在回家的路上对阳菜子这么说。</p><p>这段话会很长──阳菜子故意邀和泉泽走进一间热闹人又多的咖啡厅,让他坐在从任何角度都不会被看到脸的座位,阳菜子自己则在讲话时遮住嘴型。虽然不算太彻底,但至少这是考虑到松叶的人可能跟踪他们时,能做到的最基本防卫。</p><p>「那么课长你打算怎么做呢?」</p><p>故意切换成工作模式,是为了让和泉泽认知到自己会以部下的身分帮助他,和泉泽的脸色也变得正经了点,微微点头。</p><p>「望月小姐凑巧听到的内容,是到怎样的程度呢?」</p><p>「呃……没有很多。只知道有某家公司想把我们吸收合并,因此把目标放在身为股东的课长身上。从谈话的感觉,我猜应该是松叶吧。」</p><p>「知道这些就够了。简单来说,我们家的研究所是关键。」</p><p>和泉泽简洁说明的内容几乎都是她早就知道的事,但为了不让他心里起疑,便偶尔适当地点头回应。这时她也才知道,对方提的并不是吸收合并案,而是纳为旗下子公司的形式,既然自己的地位能够获得保障,背后又有松叶当后盾的话,业绩将会安定下来,打著这个如意算盘的社长便不顾董事长的意愿,轻易地接受了对方提议。</p><p>「我爸似乎以为之后我依然可以继承公司,但事情没这么简单吧?而且我怎么样都无所谓,问题是一定会产生大规模裁员,因为我们现在的业绩正在下滑啊。一般而言,都会先从这方面开始动手,这么简单的道理连我都懂,可是我爸……他只想到自己。」</p><p>怕什么啊,对方不也很有诚意,说不会冷落身为股东的你啊。放心吧,绝对不会做出对你不好的事。</p><p>听说在三井人走后的酒席上,社长跟和泉泽这么挑明──从那之后,我就尽可能不跟我爸说话。这么说的和泉泽听起来就像正值叛逆期的中学生,虽然感到遗憾,阳菜子选择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催促他继续说下去。</p><p>「啊,对了,然后我就想到可不可以不要以突然合并或子公司化的形式,而是改建立业务合作关系。」</p><p>「……什么意思?」</p><p>「也就是说,与研究所联手开发出未来的成果或事业,对方想要的就是这么一个品牌吧?既然这样,就把研究事业改成是双方共同事业,然后看情形再进行下一步──资本合作。最后,如果对双方都不会造成问题,那就进行合并。我在想可不可以用这种分阶段的形式。」</p><p>「──你打算以此为由争取时间吧,为了找出能够保留董事长理念的方法。」</p><p>和泉泽毫无自信地点头。</p><p>不管怎样,若是为IME的将来做打算,无可避免就是得接受松叶的影响。比起错过时机,不如现在与其联手,然后再寻求守护的方法,这就是他的意思。</p><p>「只是形式上的话,我有办法说服董事长。这么一来公司内部就能风平浪静地进行这项协商,你觉得这个理由有办法说服松叶吗?」</p><p>原来如此,以少根筋来说,他想得很周到。</p><p>虽然并非因为受到董事长的话影响,但阳菜子此时很想拍拍他的肩膀,用一种称赞笨儿子的心情。但在面对上司时,这么做等于很失礼,因此她也只好作罢。</p><p>──惣真说不定就是用这种感觉的眼神在看我吧。</p><p>忽然一闪而过的想法,让自己泄了气。原来如此,所谓的爱恨交织也许就是这样,她虽然能够理解,但与和泉泽一样,又让她觉得太失面子。</p><p>「可是对方是会同意这种说法的人吗?」</p><p>「问题就在这。三井先生……啊,就是来接洽的人,感觉是个硬要让事情按照其想法发展的人。明明就还有别条路可以试探摸索,他却给人打一开始就只有合并一途的感觉。不管我怎么说,都会找些理由来搪塞,几乎都要被他拉拢过去了。」</p><p>「是啊,课长这个人绝对会变成这样。」</p><p>无论是不是工作模式,阳菜子对和泉泽说的话照样辛辣无比。不再理会垂头丧气的和泉泽,阳菜子陷入沉思。</p><p>阳菜子对三井的印象也跟他一样。然而,松叶内部的意思也全都是如此吗?<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平时的她,也许会忽略这个小小的异样感觉。可是发生了森川那件事后,现在的她知道任何一点芝麻小事,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她无法忽视这个直觉。</p><p>「课长,你愿意相信我吗?」</p><p>一面说,一面感觉到矛盾在她腹中挣扎。</p><p>相信自己的力量,怀疑除此之外的一切。要是不抱著凡事都有内情的想法,届时失足的会是自己。她接下来明明正打算把以这个信念为基础的忍术,发挥得淋漓尽致,现在却渴望得到最靠不住的另一个人对她的信任──而且自己也想相信他。</p><p>和泉泽稍微歪著头,像是想了解她真正的意思(和泉泽最烦人的动作前三名,要是在往常,阳菜子会想吐槽你是女孩啊!),可是他又立刻露出微笑点头。</p><p>「嗯,那是当然,都这时候了,你为何还要这么问呢?」</p><p>全身没劲。很多事似乎都无所谓了。</p><p>可是不知为何,她也同时充满力量。</p><p>「首先请在这个星期内召开临时股东会议。利用召开前一个星期的时间把事情谈好,可是要在台面下进行。」</p><p>「可以是可以……但要怎么做呢?」</p><p>「我有个想法,请等我两天。虽然无法详细说明,可是我会去收集情报。」</p><p>牢牢盯著阳菜子意志坚定的双眼,和泉泽也跟著坚决地点头。</p><p>要混进松叶商事,轻而易举。</p><p>只要不是原本的自己,那一直被嫌不够的性感魅力,她也能想办法散发出来。只需转盼多情的眼妆,藏了许多胸垫来集中托高的胸部,要她多有风情都行。再加上不是她自夸──不,其实真的是自夸──如果单看阳菜子那双紧实的脚,穗乃香还输她一筹。证据就是,大学时期两人报名了一个名为「世界美腿比赛」的企划,阳菜子的双腿照片赢得了冠军。当然为了不引人注目,她是用假名去报名,接获通知得奖的电话时,还郑重地辞退了奖项,因此最后刊载的冠军照是别人的照片。不过穗乃香倒是猛跺脚,表现得很不甘心。这对阳菜子而言,是她唯一感到骄傲的回忆。</p><p>因此这天阳菜子不但特别强调胸部,还穿上能够充分衬托双腿线条的窄裙。脚下蹬著十公分高跟鞋的她,只是一面拨弄蓬松的及腰长发,一面大步走在酒吧里,松叶商事的业务,那些出名的花花公子就轻易上钩了。不堪一击的家伙。</p><p>等著瞧吧,惣真。这份洋洋自得马上变得空虚,因为阳菜子很清楚只有在使用变装术时,她才能展现这种性感魅力。为什么同样的妆容或打扮,只要人还是「阳菜子」,就展现不出一丁点娇艳呢,原因谁也不明白。</p><p>喝了酒,嗲声嗲气地说话,阳菜子一面假装交谈甚欢,一面有意无意地紧贴男人,摸走他身上用来当作入馆证件的ID卡。之后只要随口挡掉他们的邀约然后回家。这些人醉醺醺的记忆中,应该只会留下阳菜子的(假)胸部吧。</p><p>第二天早上,阳菜子联络和泉泽表示自己早上要开会,将不进公司直接前往开会地点。跟调查美波时一样,她彻底调查了松叶商事的徵才网页及SNS网站,把自己打扮成最能融入公司的模样。当然她也没有忘记,要跟与美波认识时所用的「彩香」划清界线。</p><p>她绑起马尾,穿上没有昨天高的高跟鞋,画上眼线上挑的眼妆,戴著眼镜走出家门。表现出上班女性勤勉的姿态之外,她同时不忘画上完美红唇,好让自己的女性魅力在绝不化成浓妆的状态下,也不受减损。打扮并不花枝招展,但穿戴在身上的都是知名的名牌货。这就是松叶女性的特徵。借来的这套灰色巴黎世家是穗乃香很中意的衣服,预想得到肯定价格不菲,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p><p>早上九点,她混入走进公司的员工人潮,用昨晚取得的ID卡,毫无难度地潜入公司。</p><p>她首先前往的是能源开发部所在楼层的吸菸室。虽然最好是直接潜入三井的办公室,但这里跟IME不同,这么大的一间公司,防盗措施想必也万无一失。就连电梯也是,使用一般员工的ID卡根本无法在高层办公室的楼层停下。谁的办公室位于哪个楼层,也都保密到极点。</p><p>可是不管哪间公司,利于收集情报的场所都一样。而且不管哪间公司,一定至少会有一名员工早早进公司,先去吞云吐雾一番。</p><p>如她所料,吸菸室里已经有两个似乎彼此认识的男人,无精打采地闲聊中,大概跟阳菜子年纪差不多。其中一个人矮小福态,另一个人理著平头,脸有些方。无论哪一个,看起来都没有多认真,不知是否因为困意与香菸的关系,他们身上透露出一股懒散。</p><p>正是适合用来套情报的类型。阳菜子推开门。</p><p>「不好意思,方便打扰一下吗?」</p><p>见到突然有陌生人闯入时,他们的眼睛不停地眨动,但两人还是点了点头,互相交换了「这女孩是谁啊」的疑惑眼神,阳菜子并不退缩,悠然地微笑。</p><p>「我是来参加非应届毕业生为对象的面试。不过那其实是个形式,我只是来跟引荐者打个招呼而已。」</p><p>「一大早还真是辛苦你了。呃……对方是?」</p><p>「是专务董事的三井先生。不过他太忙没有时间,所以刚才跟他聊了十五分钟左右就结束了。」</p><p>「啊,三井先生啊……他早上都很早啊,七点左右就在公司了吧。」</p><p>这点当然在收集美波的情报时,早已确认过。阳菜子也露出一副知情的脸,跟著点头。</p><p>「跟在他身边的秘书也很辛苦啊。何况他又不会早下班。是三井先生介绍的吗?那你肯定很优秀吧?不好意思,请问你在哪里工作?」</p><p>「我曾待过美国的研究所,决定回国的时候,才承蒙三井先生跟我联络,所以目前算是没工作吧。」</p><p>她面带笑容把菸抽出来,那个矮小的男人伸出打火机借她,看来似乎对她有点兴趣。</p><p>其实应该要花点时间来套话,可是正在上班中的这两人不可能被她长时间绊住,于是闲聊了五分钟后,她开始进入正题。</p><p>「话说回来,三井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我只是透过以前上司的介绍,对他知道得并不多……我就在这里直说了吧,作风那样强硬的人应该也树敌颇多吧。其实我担心的就一点,怕进公司之后惹来什么麻烦,到时候可就头大了。」</p><p>她把声音压低,就像在坦白什么似的,那两个人相互对看之后,很有默契地浮现类似的苦笑。</p><p>「嗯,他这个人的确好恶分明,不过相对地办事能力也很强。所以老好人萩原先生才会总是败下阵啊。」</p><p>「萩原先生,我记得他是另一位专务董事。」</p><p>「没错,他跟三井先生是同梯进公司的哦。两个人同时被传成是下一任副社长候选人,但怎么想都是三井先生会赢吧。他的后盾可稳了,所以你不用太担心哦,反倒是透过三井先生的介绍,可以保你往后太平无事。」</p><p>「后盾……是?」</p><p>「喂,你连这个都说出去好吗?」</p><p>「咦,不太妙吗。」</p><p>方脸男一插嘴,矮个子男便明显动摇起来,视线飘来飘去。这份单纯彷佛某个人。</p><p>「我只是感兴趣才问,如果不方便,不用说出来没关系。」</p><p>「不,我才不好意思,开口净说这些不重要的事。」</p><p>矮个子男一脸歉然,方脸男却显然后悔两人说得太多。他们虽然不至于怀疑起阳菜子,但是时候该收手了。阳菜子将剩下的菸屁股往菸灰缸捻去后,对两人点头道别:<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我去找了当秘书的女孩聊些闲话,再混进其它吸菸室,就找到那个后盾似乎是位外交部官员的蛛丝马迹。」</p><p>即使阳菜子的说明很冗长,惣真的脸上也没有流露任何动静。阳菜子放弃等待他的反应,坐到长椅上。一整夜待在树上,果然会让肩膀酸痛。任何地点都能熟睡的她并没有困意,可是并不表示她就不累。真想赶快泡个热水澡,躺在柔软的床垫上滚来滚去。</p><p>「那位官员就是在说你吧,惣真。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利用我,所以才跟我联络吧?」</p><p>不回答就证明了答案是肯定。</p><p>惣真从一开始就看穿一切。不论是阳菜子会为和泉泽打破禁忌使用忍术,还是因此她不得不跟惣真有所接触等等。即使没有森川那次擅自的行动,她肯定也会被迫不得不采取行动的状况。</p><p>那时察觉到这一点,阳菜子感觉有一股颤栗从脚底钻上来。</p><p>并不是源于遭到欺骗而产生的怒气,而是说不定自己能够胜过惣真的喜悦。所以她才更为慎重。绝对不能被惣真察觉,阳菜子必须让他觉得自己跟以前没两样,依然是感情一直线的笨蛋。</p><p>「……你何时开始起疑的?」</p><p>惣真百思不解地问,阳菜子在心中感到一阵痛快,微笑回答:</p><p>「让我觉得奇怪的,是穗乃的一句话。」</p><p>──你还真勇敢啊,小阳。</p><p>阳菜子只是望著假发时,穗乃香便这么对她说。没有朋友的阳菜子若有心重拾忍术,肯定是为了男人──这样的预测当然说得通,但这个毫无根据的理由实在来得太莫名其妙。她甚至毫不怀疑地就如此断定,这点让阳菜子觉得异样。</p><p>难不成穗乃香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和泉泽的存在?</p><p>她明明从未提过,她是从何得知?</p><p>可是起初也只是这样想而已。她还自行解释说不定正因为是穗乃,才会察觉这牵涉到男人,让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p><p>「和泉泽提过的酒店小姐,我怎么听都觉得特徵跟穗乃香有所重叠。」</p><p>一次可以是偶然,两次就成了可疑。</p><p>穗乃香的背后肯定有惣真在。这次的事会不会早有惣真的指示牵涉其中?阳菜子会不会在不知不觉间,被惣真玩弄于股掌。</p><p>真的让她起疑的关键是惣真那时的告白。</p><p>「让人心生动摇是交涉技巧的铁则吧。特别是惣真你从以前就非常善于玩手段。不著痕迹地让对方产生罪恶感,诱导对方接受自己的要求──是这样没错吧?」</p><p>阳菜子本来就心怀脱离村子的愧疚感,惣真就是紧咬著这点,刻意让她以为「从以前他就喜欢阳菜子」。为的就是要让阳菜子在无意识间萌发这样的念头:她没办法回应他的感情,所以取而代之,她要在后头推上一把,让和泉泽依了惣真的期望,答应合并案。</p><p>「可是你演得会不会太过头了?事后的道歉太多余,太不像你了。」</p><p>惣真耸耸肩像是明白了一切,这动作也不是他的风格,看起来就像是为了表现自己的懊恼。</p><p>「我不是说过吗。太过男尊女卑的想法会害了你。」</p><p>「看来,是我太小看你了。」</p><p>惣真收起眼镜,放进胸前口袋,然后小声地说:「……该死。」双手抹了抹脸。</p><p>那对彷佛深潭般,令她感到害怕的双眸,比想像得还要清澈,看起来似乎跟小时候没两样。</p><p>「你的工作是协商中东和平对吧?所以让有自己在背后撑腰的公司掌控所有能源事业,很多方面就会轻松不少。」</p><p>这是她从穗乃香口中听来的消息。</p><p>你该不会是故意让我发现吧。阳菜子将巴黎世家的包包递了过去,她那美丽的儿时玩伴伸出舌头──因为小惣老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让人家偶尔想欺负他一下嘛。</p><p>人家──该由这样的女人来用才相衬,绝不是和泉泽可以乱用的自称。</p><p>「都是因为有某位董事长太彻底秉持清廉的精神,我才找不到可以干涉你们公司的方法。」</p><p>「真遗憾。目前合作的还只是研究所而已,我家的客户依然是我家的客户。你的目的没有达成呢。」</p><p>哼,这次阳菜子真的得意到快鼻孔朝天,惣真环著双臂低头看她。</p><p>「你们弃三井不顾,改找稳健派的萩原当窗口进行洽谈啊。」</p><p>因为没有必要回答,阳菜子就只在嘴角扬起从容的微笑。</p><p>萩原一直胆战心惊,就怕三井不知何时会超越他,这提案对他而言并不坏。因为顽固地希望合并的人,只有跟惣真沆瀣一气的三井,并非公司整体的意见。</p><p>所以阳菜子才会将假情报泄漏给惣真。</p><p>她有充分的把握,那个轻视自己,过度相信自己已受他操控的惣真不会怀疑。</p><p>「萤火之术(注:萤火代表虚假的光,引申为假情报)。很了不起的忍术吧?看来惣真也是会有大意的时候,这莫名地让我感到安心。」</p><p>「捣鬼的果然是森川吧。会找他来是以为他很能干,却反而被他出卖了啊……你怎么把他拉过去的?那家伙是个比谁都狡猾、都麻烦的男人吧?」</p><p>「……那是和泉泽的功劳哦。」</p><p>在不让三井产生怀疑的前提下,另与萩原接触进行协商──能办到这点的只有森川一人。</p><p>然而并不是阳菜子让这件事成真,全程都是那个少根筋课长自己做到的。</p><p>明明是个笨蛋。</p><p>就因为是个笨蛋。</p><p>他才能打动人心。</p><p>「在调查和泉泽的过程中,得知你跟他同一个部门。我从没见过像他这种脑子蠢到都糊在一起的人。我以为可以轻易解决他。虽然简单易懂的利诱对他无效,在某方面来说,算是个麻烦的对手,可是──只要跟你一样,死心眼地大喊为人著想什么的,他可能就听得进去。」</p><p>惣真吐出一道渗著疲惫的长叹,在阳菜子身边坐了下来。</p><p>「担心你起不了作用,保险起见,我才让穗乃香与他接触……却是适得其反啊。」</p><p>「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一定以为自己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吧。」</p><p>「这是事实。」</p><p>毫不犹豫的回答,让阳菜子撇过脸唾弃了一下。真是个讨厌鬼。</p><p>可是高估自己的判断,以为诉诸情感就有用,是惣真倒楣。他会对阳菜子说那些彷佛爱的告白的话,也是因为认为那样会比长篇大论还更能有效说服她。</p><p>这人果然把人的感情当作玩具。明白这点的那瞬间,她气得肚子里像是有火山在爆发一样,但现在却反而一阵畅快。既然已经看透到这地步,那就一生贯彻下去吧。即使阳菜子无法理解,那依然是惣真的哲学,是他的忍道。</p><p>「那男人到底哪里好?不就是个天真又不堪一击的笨蛋吗?你只会承担没必要的辛劳。」</p><p>「在你手下工作也是辛苦啊,结果都一样。」</p><p>「别把我跟那种人相提并论。」</p><p>「惣真的确是对的。我在电话中跟你说的那些也不是在骗人。我深深体会到有些事是不该流于情绪,也反省了自己的天真……可是我没办法改变自己的生存方式。不管被教训得多惨,我还是想在能够挺胸昂然说出自己坚信的理想的地方工作。」<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来冰冷的触感,他似乎在摩娑几不可见的伤疤。</p><p>突然莫名其妙地做什么!阳菜子被预料之外的反应吓得身子往后仰,惣真接著却不由分说地使劲抱住她。</p><p>「等等,惣真……」</p><p>「你就那么喜欢那个男的吗?」</p><p>跟之前一模一样的问题。</p><p>可是今天惣真的声音非常平淡,就好像在刻意压抑自己的情感。</p><p>──他身上有树叶的味道。</p><p>抵达这里的途中,他曾穿过树林间的缝隙吧。站著的时候没有发现,现在才看到枯叶的碎片掉在他的后颈上。</p><p>「你还记得在交涉法上学到的东西吗?我学到的是要欺骗对方时,得把谎言减至最少。最好是尽可能在真相上加油添醋,这样才不容易出现破绽。」</p><p>「……你想说什么?」</p><p>「那时候我的确算计好要让你动摇……但是我说的丝毫不假。」</p><p>如果这时候,他绕到背后的双手使劲抱住她,阳菜子压根就不会相信他的话。可是惣真从头到尾都很平淡,说完他想说的话,就乾脆地把阳菜子推离自己。</p><p>「……这也是出于算计吧?」</p><p>「谁知道呢。」</p><p>歪起嘴角任由她想像后,惣真彷佛骤然失去兴趣,站起身来,他的神情又是一贯的清冷,一如下任首领。</p><p>「不要再把麻烦带到我面前。你这张让人倒胃口的脸,一年看一次都嫌太多。」</p><p>明明全部都是你自己设计,还真好意思说。阳菜子扁起嘴来。他明明就最清楚阳菜子的心情什么的,还试图把她整个利用一遍。</p><p>转身离开的惣真很难得地循著正规的道路下山,没有隐去自己的身影。他没有转头再看阳菜子。也许他这副模样其实是正沉浸在失败者的感慨中。她完全解读不出他的真意,也无心知道。</p><p>想必今后,阳菜子与惣真也不会一同来到这里,再一同离去吧。两个人的路没有交集。</p><p>发呆眺望云朵的流动,她想起一件事。</p><p>阳菜子在那时候做出了选择,决定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多蠢,多神经大条,她还是要跟随那个少根筋。</p><p>即使其中一点也没有能够获得回报的希望。</p><p>听完阳菜子的报告后,和泉泽毫不犹豫地决定要跟萩原打交道。尽管没人能担保这位还没见过的协商对象会比三井更好说话,说不定反而会用更强硬的手段逼他进行合并。尽管如此,还是比坐以待毙来得好,和泉泽果敢地对她这么说。</p><p>「不过,首先得由森川帮忙牵线,因为我没有信心这样突然拿出来跟他谈,是否能谈得顺利。」</p><p>挠著头过意不去的模样一如平常的少根筋,但他准确地掌握住自己的实力,就这一点而言,也许他比阳菜子优秀多了。</p><p>「我不认为森川前辈会这么轻易地赞同。」</p><p>「是啊,关于这部分我会自己拜托他。毕竟是为了我爷爷嘛,做这些算是最起码的事。」</p><p>他装模作样地挺起胸膛,却一点也没有可靠的感觉。眼前已然浮现他被任意摆布的模样。</p><p>「我也陪你一起去吧。」</p><p>「不,我一个人就行了。望月小姐已经帮了我很多忙,接下来是我的工作。」</p><p>「听起来还真有上司的感觉。」</p><p>「唉唷,你真的很不饶人耶,我的的确确是你的上司啊!」</p><p>面带微笑的和泉泽顽固地拒绝阳菜子同行,就连要在何时何地跟森川谈都不告诉她。但是阳菜子哪有可能这么简单地就放弃,她持续观察和泉泽的动向。因为时间已然所剩无几,若要采取行动,必然会是在这一天之内。</p><p>过了晚上七点,和泉泽与森川同样都没有准备回家的打算,察觉到他们在等其他人离开的阳菜子,不著痕迹地催促部门内的每个人早点回家,然后自己也装作已经离开似的,把备用手机设定在扩音器通话的状态,搁置在办公桌上后便躲进厕所。</p><p>放下马桶盖坐在上头,手机贴在耳朵上听取动静。终于,在整个楼层都走光,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键盘声静止了。</p><p>「所以呢?你要找我谈什么?」</p><p>先开口的是森川。声音里明显透露粗率的态度,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被没意义的事烦扰。面对和泉泽时,他似乎已经不想再装顺从了,然而相较于他,和泉泽的声音却是足以反将他惹恼的悠哉。</p><p>「我有事要拜托你,帮我跟松叶商事的萩原专务董事引荐一下。当然,此事别让三井先生知道。」</p><p>「……你在开什么玩笑?」</p><p>「我想透过萩原先生,在会议召开前先跟他约定好合意书。首先想以业务合作的方式,请松叶出资支援研究所──研究成果也各占一半。」</p><p>在沉默的森川面前,和泉泽将告诉阳菜子的提案原封不动地说给他听。他的发表方式虽然依旧不甚高明,但也还不差。</p><p>「这么一来,不只是董事长,就连社长也一定不会有怨言。我想能够在会议中风平浪静地通过决议。」</p><p>「可是那些全都是便宜你的条件啊,对松叶有什么好处呢?」</p><p>「我们并不是要拒绝合并,希望他们有所认知,这只不过是让事情进行得稳当又确实的第一阶段。」</p><p>森川那瞧不起人的语气没有让他退缩,以和泉泽来说,他此时的声音算强而有力。阳菜子把手机贴紧耳朵,另一只手在不知不觉中揪紧了裙子。</p><p>「而且……让这个协商顺利进行,不是正能让人见识到你的实力?」</p><p>和泉泽的声音因些许不安而发颤。</p><p>──可惜,这种时候就算对方已经识破自己的虚张声势,也必须在说话时露出自信满满的从容笑容。</p><p>森川小声叹息。</p><p>「那么换个方式问吧。这个角色的确只有掌握实际情况的我才能胜任,但做这种事对老子又有什么好处呢?」</p><p>森川加重语气,第一人称也变成了「老子」。</p><p>透过电话,也能听得出来在两人之间流动的空气开始迸出火花。</p><p>「不管窗口是三井或是萩原,最后迎接的结果并没有不同。不管倒向谁,他们都会给出确切的职位保障。可是换成萩原的话,这个未来会被延后。老子对公司的存亡一点也不感兴趣,找不到任何更换对象的理由。」</p><p>「虽然不知道三井先生跟你达成什么协议,但我会跟父亲商量给你安排同等的职位。只要我调职,你必然会坐上课长的位子,你如果有其他想要的职称,我也会想办法安排你上去。」</p><p>和泉泽的提议对森川而言,与其说具有魅力,不如说是最起码的条件。光靠这样,他不可能心动。</p><p>──打算怎么办呢?</p><p>这时森川若不愿帮忙,一切就没有指望了。特意泄漏给惣真的假情报也会被看穿,化为乌有。</p><p>「你说的话太天真了(注:日文的「天真」跟「甜」是同一个字),似乎光听就会让人蛀牙。你到底懂不懂,你现在是要已经双重背叛的我再进一步背叛哦。要是没有相当的回报,老子不会去做这种铤而走险的事,因为就目前状况来看,已经能获得充足的报酬了。」</p><p>「既然这样,我会在会议上表示反对,那么一来,合并案怎样也不会通过吧。」</p><p>「那随你便,但到时候,你重视的人们会感到困扰哦。好比说望月等等。你应该不想看到她流眼泪吧?」</p><p>「……你是在威胁我?」</p><p>「怎么可能。公司难以维持下去,面临破产,公司员工当然会哭啊。老子说的是这个意思哦。」</p><p>脸颊上明明已经恢复的伤口抽痛了一下,阳菜子皱起眉头,听得出来和泉泽的声音隐含著微微怒意。</p><p>──这是挑衅</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冷静点。</p><p>隔著电话,她静静祈祷。</p><p>终于,森川嘲弄似的冷哼一声。</p><p>「不然就这样吧。你手上的股权,请让给老子百分之五。」</p><p>阳菜子比和泉泽还要先倒抽口气。就连合作银行最多都只会持有各家公司百分之三的股权。可是和泉泽没有迟疑,点头回应「知道了」。</p><p>「本来还想要顺便让你调到偏僻的地方去,但社长想必不会同意这点吧。那么代替方案,今后请你不要站在老子上头,之后再跟你联络老子想要的职位。」</p><p>「我全盘接受,只要你真的愿意帮忙。」</p><p>沉默再度弥漫。</p><p>没有什么比看不到两人的表情,还更令人著急了。森川是在瞪大眼睛看著和泉泽吗?还是机械式地在打量他这个人的价值。可是不知为何,她觉得无论是哪种情形,和泉泽都面露微笑。</p><p>「好,老子接受这要求。」</p><p>「真的吗?」</p><p>「可是往后你若是做出要让合并案泡汤的举动,老子会立刻采取行动。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会把你击溃,与松叶合作。」</p><p>「我绝对不会这么做,至少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p><p>倾身向前的和泉泽在说话间藏不住喜悦,果然还是没有一点威严。阳菜子抱头懊恼,这样一口气流露出情绪是不行的!</p><p>「请你下跪,就现在。」</p><p>「咦?」</p><p>「请把额头贴在地板上,跟老子乞求『拜托,请帮帮忙』。这样一来,老子就会实实在在地为你行动哦。虽然是老套的做法,但用来表示决心的话,这不失为一个易懂的方式吧?」</p><p>搞什么!动怒的阳菜子站起身,却听到同一时间,和泉泽爽朗地回答:「嗯,好啊!」还以为自己听错的阳菜子僵住身子,另一头照样传来和泉泽窸窸窣窣的动作声。</p><p>「你没有自尊心吗?」</p><p>和泉泽的手应该已经在地上了吧。</p><p>阳菜子的耳畔只响起森川那充满厌恶的声音,然而和泉泽的回答依然还是轻柔。</p><p>「并不是没有。但在这里顾面子又起不了什么作用。」</p><p>手机握得太紧,阳菜子努力忍住免得将它握坏,同时她竖起耳朵,不漏听任何一言一句。</p><p>──和泉泽。</p><p>像在拜托,像在祈祷。</p><p>咬紧牙关。</p><p>「我的工作能力没有多好,身为课长的实力也不够,总是给大家带来困扰。这样的我能够做到的就只有低头这点事吧。」</p><p>「老子说不定会狠狠踩你的后脑勺哦。即使如此你也会忍耐吗?」</p><p>「会啊。因为这反而就是我的自尊心啊。」</p><p>我想守护。和泉泽的喃喃低语几不可闻。</p><p>「董事长的心意、所有员工的生活,我都想守护。就算总有一天会改变,就算总有一天会结束,我也想尽力去做。我认为这是身为董事长的孙子,身为股东应尽的义务。」</p><p>「……好悲惨啊。」</p><p>森川发出闷笑用来揶揄他。</p><p>「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地方。」</p><p>「嗯,我知道……所以你才会唆使美波吧。」</p><p>猝不及防的森川归于沉默。</p><p>他似乎偏偏就没料到这一点。然而阳菜子也一样,没想到他居然会注意到。</p><p>「当你找我去跟三井先生会谈时,我就发现了。合约书会不见果然是美波做的,是森川你主使的,可是后来你不是把它还回来了吗?本来我还一度以为是自己忘了保管地点,但不可能有这种事嘛。是你感到歉疚才还回来的吧?所以我才想只要好好跟你谈,你就会明白。」</p><p>这荒腔走板的推理差点害阳菜子没拿稳手机,她可以想像得到森川现在是什么表情。这个超越愚蠢、乐天至极的想法,肯定让他的思考无法跟上。</p><p>「………………够了,请站起来。」</p><p>相较于森川疲累不堪的声音,和泉泽又不合宜地「啊?」了一声。</p><p>「可是我还没磕头啊。」</p><p>「不需要,被你下跪反而会让老子满肚子火。你真是到哪都惹人生气。」</p><p>森川在说话的同时,传来他操作电脑的声音。</p><p>「我知道了,这次就给你面子,在会议之前一定会搓合两方意见。当然,是在对三井保密的前提下。」</p><p>「谢谢你,森川!哇,真的很感谢!」</p><p>和泉泽此时肯定纯真地跳了起来,阳菜子再次坐回马桶盖上。真是的,这家伙到哪都会让人顿时没力。</p><p>「……你这玩意儿,真的会让人想踩成稀巴烂呢。」</p><p>轻描淡写地说出惊悚的一句话后,阳菜子的耳畔传来强烈的破坏声响。听到通话中断的嘟嘟声时,她立刻顿悟,留在座位的手机已经不可能再被使用了。</p><p>如果保存了今天的这段话,下次阳菜子的下场可能会跟手机一样。她认命地乖乖把录音档删掉。</p><p>──真是个没药可救的滥好人。</p><p>而且超矬。讲得直白点,太难看了。大言不惭地坦承自己是不会做事的摆设,让人觉得这什么态度啊,也接著想吐槽他:既然如此,就再稍微正经做点事啊!直接找社长谈判,要求为我们这些当他部下的人多多著想,肯定也没人会怪罪下来。</p><p>可是──</p><p>呵。笑声在绷紧的双唇间的缝隙溜了出来。</p><p>惣真肯定想不到吧,用这种正面进攻来说服人的和泉泽究竟是何心态。在交涉的时候,这是最要不得的做法。就算不是忍者,也鲜少有人会采取毫无理论根据,只靠动之以情这种直肠子的方法。总有一天,和泉泽肯定会被某人给掐碎吧。可是直到他发出呻吟断气的那一天,不,是断了气以后,他也依然不会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吧。</p><p>──蠢到不行,眼泪都要流出来了。</p><p>一颗接一颗流过脸颊的泪水擦也擦不完,阳菜子最后把脸埋进双手中。</p><p>不管是跟父母断绝关系时,还是被考虑结婚的男友甩掉时,或者被森川打得落花流水时,阳菜子一次都没哭。</p><p>她明明是个不试图去哭就哭不出来的人。</p><p>她不认为和泉泽的做法是对的,这次行得通不过是他运气好。嘲笑他的这份感情缩在心底一角,另一方面,内心深处又有某种超越理论的东西涌上来,深深震撼她。</p><p>见过惣真之后,阳菜子的双脚转而前往与和泉泽约好的地方。</p><p>跟上次一样,是在驹込站的剪票口。</p><p>今天是跟身体彻底康复的董事长再次决胜负的日子。听说董事长很期待跟阳菜子见面──我跟你说,爷爷啊,奶奶啊……再这样继续听下去,也许和泉泽会连昨晚的晚餐都说给她听。让这些幼稚的报告左耳入右耳出,阳菜子抬头看著他的侧脸。</p><p>跟以往没有任何改变,就是一张丝毫没有烦恼,属于天之骄子的傻气脸蛋。他也许从来都没有吃过苦吧。就算被这么说,他也没办法啊。这张松散的脸庞像在如此诉说,至今阳菜子偶尔还是会有想一巴掌搧过去的冲动。</p><p>「……吶,你跟森川前辈说了什么啊?他没有那么容易就同意帮忙吧?」</p><p>「咦?不会啊?跟他说拜托请帮忙,他就很爽快地答应了。真的是太好了啊,大家都这么温柔。」</p><p>每个部下都很优秀,我真幸福啊。<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我不一样。</p><p>很清楚人都有看不见的一面。</p><p>也知道随状况和立场不同,任何时候都有产生背叛的可能性。就连阳菜子也不一定会永远站在和泉泽这一边。就算说了那么多少次想要相信人,梦想是建立温暖的家庭,她都已经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变成那样。</p><p>──话说回来,前一阵子,有外交部的官员来找三井先生呢。是为了什么事呢?</p><p>松叶商事的秘书不小心说溜了嘴。</p><p>听到的那瞬间,「啊,找到了。」阳菜子因为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而颤栗。为的不是也许能够藉此设计惣真,也许这样就能帮到和泉泽的忙之类的理由,而是一种远远超越这些道理,只为了自己成功达成任务而感到的无条件喜悦。</p><p>──我果然是名忍者。</p><p>无从违抗,已经养成的习性在阳菜子的体内苟延残喘。肯定在她死之前,它都不会消失。</p><p>「吶,和泉泽……你觉得爱会拯救地球吗?」</p><p>和泉泽滑稽地踩著连蹦带跳的步伐,听到阳菜子的问题,差点失神滑倒。哦哦哦,一边维持平衡的他像在唱歌一样,爽快地说出:「应该可以吧。」</p><p>「不过,我想光靠爱的话,到底很难拯救吧。也需要很多很多钱,人类能做到的事也有限。」</p><p>「尽管如此,你还是会坚称能够拯救吗?」</p><p>「嗯。因为想拯救的这份心情,本来就是爱啊。」</p><p>一点都不做作的这句话让阳菜子停下脚步,有些敬而远之地盯著回头且一脸疑惑的和泉泽。</p><p>「……恶心,太恶了!我耳朵都要掉下来了!」</p><p>「咦咦,过分!」</p><p>「呜哇,讨厌,这人太恶了。有把年纪的大叔居然在说爱啊什么的!」</p><p>「明明就是你先问我的!到底哪里恶心啊!」</p><p>「说话要懂得分寸吧!」</p><p>阳菜子落荒而逃似的快步走向董事长的家,和泉泽气嘟嘟地在后头追。假装感到退却的阳菜子偷偷含著笑意,她心想若要为这份关系取名,也许的确就只有朋友这个说法。对和泉泽而言是这样,对阳菜子而言,这个少根筋可能也是她除了穗乃香之外,第一次结交到的朋友。</p><p>阳菜子没办法像和泉泽那样。<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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