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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I'll Be Back 第四章

作者:竹宫悠由子 字数:20950 更新:2024-02-23 09:22:56

<p>发光的海面风平浪静,冲浪手们漂浮在金黄荡漾的微波之间,不知所措。</p><p>我们拚命尾随在后方,追赶小林胡闹蛇行的电机车煞车灯。</p><p>红色的云,边缘描着银色轮廓,云朵背后的夕阳余晖垂照海面。海平面、柏油路面、机车车牌……全都闪闪发光。沿着缓坡向下骑时,一哉将自行车头向右切,转了一个大弯后从内侧超车,把我抛在后方。</p><p>笑过了头而痛苦喘息的我踩着踏板。</p><p>为了不被丢下,我提高速度,左手边的海面不断往后飞驰。</p><p>我大喊等等啊,踏板踩了又踩,气喘吁吁。风从正面吹来,很快地,我发现一口气提不上来了。</p><p>瞬间,眼前出现刺眼光芒。</p><p>视野被涂成一片空白。</p><p>回过神来,已经什么都看不见。</p><p>***</p><p>——滴落。</p><p>「讨厌,讨厌讨厌……不要这样啦,喂!万里!」</p><p>「啊……?……啊啊!哇啊!」</p><p>被香子叫醒,抬起头才发现有液体沿着下巴滴落。睁开眼,人在学生餐厅里,大概是不知不觉打了盹。万里终于搞清楚状况。</p><p>作了个不可思议的梦。梦中眩目的色彩以惊人的速度从眼前流过,而在作梦的同时,本人口中则流出惊人分量的液体。</p><p>不只嘴边,趴在桌上的脸颊、下巴、甚至垫在脸颊底下的手背,打盹时流淌的新鲜口水,湿黏温暖地沾满了相当大面积。</p><p>「啊……啊啊……啊啊啊……」</p><p>用握拳的指关节擦去下巴的口水慌忙起身,但当然为时已晚。连手掌下写到一半的活页纸都惨遭波及。</p><p>「真是的,拿去啦,快用这个擦!」</p><p>香子大方抓出一叠厚厚的面纸递给万里。要是从包包里拿出来的不是面纸包,而是钱包;要是抓出来的这叠不是面纸而是福泽谕吉,「快点用这个擦!」……这几乎是能请二十个人吃饭的慷慨了啊。当然,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急急接下面纸擦拭,除了擦手,还要擦嘴。</p><p>「万里真是的,还像『真实之口』那样张着嘴打瞌睡。我不是常常告诉你,基本上严禁用嘴巴呼吸吗?如果你真的爱我,请主要使用鼻子吁吸。」</p><p>本该说出的「是」,却变成「啾」的鼻塞音。这几天早上都相当冷,万里却和夏天一样只穿T恤短裤睡觉,或许因此得了轻微感冒。</p><p>「……我睡了多久?」</p><p>「五分钟左右吧。这当中口水就从你张开的嘴巴源源不绝……」</p><p>「像特莱维喷泉那样涌出?」</p><p>一脸遗憾点头,香子视线回到正在读的薄薄文库本翻译书上。那是选修综合科目的法国文学课上的作业,明天前得读完并写成读书心得报告。</p><p>时间刚过下午三点不久,午休时间早就过了。</p><p>然而,学生餐厅里却还有三两成群的学生?有人来吃迟来的午餐,也有只顾着大声谈天,看似清闲的集团。一对情侣跷了第三堂课,继续口角争执。有人漫无目的刷着手中的智慧型手机,有人灵巧地一手抱着网球拍,只用一只手吃拉面,还有穿着套装,面目狰狞,一边散发足以将时空扭曲的气魄一边写履历表的四年级生。</p><p>万里他们占据学生餐应入口附近的餐桌一角。昨天第一堂宪法课因为睡过头,前半堂课没上到,所以他正向香子借了笔记抄下上课内容。这是为了年底期末考「可以参考笔记,但笔记不可为影本」的规定,趁早做的准备。</p><p>万里隔壁位子上的香子,正优雅翘着脚打开有着大剌剌书名《脂肪球》的文库本。隔着桌子坐在万里他们对面的二次元君,则在耳朵里塞着白色耳机对着电子字典大眼瞪小眼,认真地用正体字母拼写篇幅相当长的英文作文。这也是英文课的作业,明早第一堂课得交出去。</p><p>本来这时间三人应该正手牵手在上第三堂的历史课才对。不过,今天的上课时间出乎意料的短。才上了一小时左右,温柔的大叔讲师便微笑着说「今天天气这么好,偶尔早点下课也不错」,就此解放大家。</p><p>然而,偏偏就是这种时候,三人一直到第四堂都有课,因此也不能早早回家。既然如此,不如到学生餐厅利用这段空档时间做点有意义的事吧。得出了这样的结论。</p><p>万里举起法兰绒衬衫的袖子,随便抹了抹感觉还有点湿黏的嘴角。</p><p>打瞌睡的事,自己完全没发现。</p><p>原本只是想让疲倦的眼睛休息一下。因为学生餐厅日光灯的人工光线太亮太刺眼,为了让眼球逃离光线而想暂时将肉盖——一般都称之为眼睑闭上而已。然而,就在不知不觉中跳跃时空,回过神来已经流了一堆口水。万里不由得佩服起自己连一秒都不浪费的气概,迈遏的程度还真是完美无瑕啊。</p><p>香子和二次元君的注意力似乎已完全集中在自己的世界里。万里坐在椅子上轻轻伸了个懒腰,脊椎骨发出爽脆的啪吱声。脑袋放空转动肩膀,睁开眼睛停留在平静无波的日常中。</p><p>睡着之前和醒来之后,眼睛看到的东西没什么改变。</p><p>女友和朋友。学生餐厅的餐桌,喝到剩一半的宝特瓶。清闲的餐厅厨房。回收托盘的整理台上贴着狸猫大喊「别忘了洗手!」的贴纸。啊,不是狸猫,是浣熊。这一切对万里而言,都是日当熟悉的风景。</p><p>随兴环顾周遭,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之中,进出学生餐厅的学生人数似乎增加了,从这人口的流动感研判……第三堂课也陆陆续续下课了吧。</p><p>这时,他在餐厅门口发现一个熟悉的轮廓。</p><p>那是有着修长身材配上五官深邃小脸,正走进学生餐厅的柳泽。型男今天穿着卡其裤,搭配和万里身上那件很像的法兰绒衬衫。与其说两件很像,不如说万里是为了模仿型男穿搭而买的。</p><p>接着,看到走在型男身边的娇小人影——使万里暂时收回本想对柳泽打招呼而举起的手。</p><p>走在柳泽身旁的,是戴着那顶她似乎很中意的毛线帽的千波。</p><p>两人并肩走进学生餐厅,柳泽朝千波弯身专注地说些什么。千波边点头边听,过了一会儿,只见她眉开眼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捧腹大笑起来。啊哈哈!她的笑声连万里都听得见。踩着小跳步的轻快步伐,千波笑得停不下来。低头俯视身边的笑容,柳泽也配合千波的步伐缓缓前进。纤细的身躯套着宽松多层次服装的千波,像只伶俐的小动物般紧跟在他身边。两人这样的身影,也是半年来万里早已司空见惯的风景。</p><p>犹豫了几秒,结果还是挥挥手,「唷喔!」打了招呼。听见万里的声音,两人马上察觉这里,笑着走过来。</p><p>「咦?集合得这么快?该不会你们三个一起跷了第三堂课吧?」</p><p>从文库本上抬起头,香子一边回笞青梅竹马「是提早下课啦」,一边将放在隔壁座椅上的包包拿到膝盖上。千波滑进空出来的座位,探头朝香子的文库本一窥,不禁低喃「这……这什么?脂肪球?什么长瘤的书名啊?」在二次元君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柳泽朝他面前挥手叫着「2D」。直到这时二次元君才终于发现两人也到了。露出「喔喔!」的惊讶表情,拉扯着拔下耳机。</p><p>表面上,这也是司空见惯的光景。</p><p>可是。</p><p>「……」</p><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惯」之类的字眼说得这么轻松了。中间隔着香子的万里和千波之间,像被一道肉眼看不见的闪电劈出了裂痕,使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与过往截然不同。在大家都不知情的状况下,两人的关系已经有了这么大的改变。</p><p>上星期,和琳达说话的情景被她看见,狠狠说了一番难听话之后,万里就再也没和千波说上一句话。千波恐怕也躲着他吧。几次在学校里有差点碰面的机会,但最后万里都只看见她转身离去的娇小背影。就算选修同一堂课,千波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用开朗的声音打招呼,下课后也和她其他朋友迳自离开教室。</p><p>像今天这样大伙聚在一起时,千波绝对不会和万里对看。</p><p>就算脸朝这边,眼球也朝这边好了,她的视线中像是完全不存在着万里这个人,目光穿透他的肉体直捣后方墙壁。不只如此……</p><p>「嗳嗳,加贺同学,我们去便利商店好吗?」</p><p>「现在?去干嘛?」</p><p>「已经开卖啦,期间限定的比利时巧克力霜淇淋。」</p><p>「什……什么!我去年一直期待再次上市的那个比利巧霜吗?」</p><p>「我等一下要打工,哎哎,总觉得没吃到比利巧霜就不想上班啊……身为社会的小齿轮,我真是不够格……」</p><p>「不会吧!讨厌!那不去不行啊!为了让你认真工作,我得戮力效劳才行!这就是所谓『地位愈高,责任愈重』吧!」</p><p>总之,千波就是积极地想离开有万里在的场合。</p><p>万里并不认为那时是和千波吵架了。</p><p>说得更正确一点,应该说是自己激怒千波。又或者该说——被她讨厌了吧。</p><p>「万里,你也听到了吧,我跟超音波要去吃比利巧霜。」</p><p>「好啊。还要上第四堂课,别迟到了喔。」</p><p>「先帮我占个位子好吗?要离后门近一点。」</p><p>「哇喔,你根本就抒算要迟到了嘛!」</p><p>耶嘿!香子摆出模特儿站姿,耸耸肩笑着打马虎眼。今天她穿的是毛呢材质迷你裙搭裤袜,脚踩一双把长腿强调得太过分的短靴。笑容就不用说了,一击必杀。宛如秋天果实色泽的唇蜜和白皙肌肤相映成辉,褐色头发的编发造型依然丝丝柔顺,光泽亮丽。露出毛线衣外的锁骨像雕像一样精致。在如此美丽的她面前,万里总是觉得什么都能原谅。</p><p>「那各位明天见罗!!加贺同学我们走吧走吧!快点,把你的长瘤书收起来!」</p><p>和三个臭男生道别,女生们速速离去。「说不定会着凉耶?」「入冬之后会更冷,倒不如说现在才是吃冰的好机会啊!」「原来如此。」「呜喔喔,看我的!『地位愈高,责任愈重』!」「别把这当成攻击技的名称好吗!」……交换如此没营养对话,走出学生餐厅的两人开心的模样,从背影看来简直就像一对天真无邪的国中女生。而万里,则被孤单丢在深深裂痕的对岸。</p><p>「刚才,好像有什么漂亮宝贝的身影从我视野角落瞬间掠过耶。」</p><p>二次元君卷起耳机收好,像只受惊的狐样四处张望。「一定是错觉啦,主将。」被柳泽笑着这么一说,「这样啊,是我的错觉啊……」二次元君便故意把眼镜从脸上推落,故意垮下整张脸的肌肉。万里虽被这张完成度极高的震撼蠢脸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内心深处却有各种没表现在脸上的嗯绪。而且,还真的是多如潮水。</p><p>香子毫无异状,和千波的相处一如往常。</p><p>明明刚认识时这两人是那么水火不容,应该说,是香子单方面那么讨厌千波。然而,这两人的关系却从夏天进入尾声时迅速亲密起来,到现在,就像刚才那样总是结伴同行。在万里回老家的那段时间,听说香子还去开始独居之后的千波家过夜。</p><p>那天晚上突然被千波责怪的事,当然已经告诉香子了。</p><p>在万里和琳达交谈时,听说香子也正和巨人队学姊们在咖啡厅围着柳泽,气氛相当热烈。平安结束聚会后,为了找寻一直不接电话的万里,香子也到教学大楼去了。</p><p>之后,两人一起吃了晚餐。一边吃,万里便一边将琳达心里也很在意柳兄,以及两人交谈的情景被千波看见,千波狠狠斥责自己一顿的事告诉香子。就万里看来,不但对千波单方面的斥责感到莫名其妙,也觉得那不像平常千波会做的事,自己只有被骂的分更让他心里不是滋味。</p><p>然而,原本坚信会站在自己这边的香子,却只说了「嗯……超音波应该也有很多她自己的考量吧?」不但没有帮身为男友的自己说话,听起来反而颇能理解千波的作为。到最后甚至对万里说,你还是不要在意这么多比较好。</p><p>当然知道千波一定是有各种考量才会说出那种话,可是,对万里来说就是觉得冤枉。毕竟,自己可是被说成「差劲」啊。</p><p>千波那种态度,简直就像在控诉她亲眼目睹万里背叛柳泽和香子的现场。也就是说,这和自己被指的鼻子骂「你就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我就是认为你是这种人」没什么两样。</p><p>老实说,万里很受伤。</p><p>过去那些好交情都算什么?当了半年朋友,到头来在千波眼中自己竟是那种人?目己不但把千波当成朋友,而且还算是相当有好感。是一种纯粹又深厚的喜爱。或许正因为这么喜爱,感到被背叛的心情也相对强烈吧。</p><p>……没错,自己确实有事瞒着柳泽。</p><p>可是,就算是这样,也不必用那种口气把话说成那样吧。万里不认为自己有必要被千波如此谴责。</p><p>不知道别人有什么苦衷,而且也不去想想是否其中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千波竟然还能说出那种话。别的不说,这件事到底关你什么事了啊?当时未能说出口的这句话,现在依然像一朵积雨云盘旋在万里内心深处。</p><p>不过,这句话要真说出口,和千波之间恐怕就不只是「关系产生裂痕」,而是演变成普通朋友吵架的恶劣气氛了,所以万里今后也没打算说。只是,他一样不打算主动对千波说明缘由或道歉。也不打算拜托千波恢复过去的相处模式。那种事,他不想做。</p><p>自己和琳达这段日子以来是那么拚命,在泪水、彼此伤害和误会中才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现在的关系。</p><p>结果却被千波那样指责,用看到什么脏东西的鄙夷眼光看待……万里有种被人践踏得乱七八糟的感觉。</p><p>既然已经把被践踏的土地围起来,为什么非得再用这双手拆除围墙不可呢?不是应该守得更坚牢吗。得筑起墙壁,锁上钥匙,盖上遮罩,再也别让人那样侵门踏户地踩进来。这样想有错吗?</p><p>——送香子戒指那件事,原本还想找千波好好商量一番。可是现在根本没那个心思,送戒指的事在万里心中暂时得先搁着了。</p><p>就算要找琳达商量,那天晚上过后也一直找不到机会。</p><p>并非因为受到千波指责而有所顾忌,比起那个……</p><p>「然后呢?进行得顺利吗,柳兄?」</p><p>二次元君将电子字典收进背包,用手肘轻碰柳泽。</p><p>「你昨天也去旁观祭研练习了吧?和琳达学姊有什么进展吗?」</p><p>现在柳泽和琳达之间的微妙距离,实在也教万里非常在意。无论以身为柳泽朋友的立场,还是以身为琳达朋发的立场。</p><p>「呃……这个……没怎么样啊……是吧?」</p><p>吞吞吐吐地回答二次元君的问题,柳泽望向万里求救。这个型男现在,或许真的很需要谁来救救他。</p><p>想起至今来拍摄过几次祭研练习风景的柳泽,万里下排门牙忍不住往前推,做出为难的表隋。</p><p>「怎么?行不通吗?</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该不会连话都没跟她好好讲,陷入停滞状态了吧?就万里看来觉得呢?是说,你别摆出那张脸好吗?看了莫名很火大。」</p><p>「嗯,上次练习的时候,柳兄至少有讲到话啦。」</p><p>「喔!不错嘛不错嘛!」</p><p>「……两句左右吧……」</p><p>「喔,喔……!唔呣……」</p><p>看二次元君双手抱胸一脸尴尬,柳泽又竖起三根手指。</p><p>「严格来说是三句啦。应该说,是三次对话。我说『请问……』琳达说『什么?』我说『刚才拍的很不错喔,你要确认画面看看吗?』琳达说『喔,不必了。』我说『啊,这样呀。』琳达说『嗯,没关系』……就这样……」</p><p>唉唉……!柳泽猛烈叹息,彷佛要把整个肺泡都从嘴里挤出来。</p><p>就这样消沉地低下头,柳泽死命用大拇指关节按压自己双眉之间。问题是,就算把头盖骨按松了又有什么好处。只要摸到大脑额叶,单恋就能成功——难道说在型男界里还有这种万里所不知道的密技吗。「别这样啦……」无论如何,还是伸手轻轻按住朋友的手腕制止吧。</p><p>「什么嘛……!只有三句话……!」</p><p>不到一秒就甩开伙伴轻微的碰触,柳泽对着桌面,用在这里并不需要的性感男中音大吼:</p><p>「别说有什么进展了,我甚至还退化了咧!距离根本就比之前拉得更远啊,是怎样!你说说看啊万里,你是不是也这么想?」</p><p>「……唔,呃……是……是这样吗……?」</p><p>站在多少知道一点内情的立场,其实万里不认为目前的情势用一句「退化」就能说明。因为琳达确实也在意着柳泽,虽然琳达本人并不承认,至少在曾为同班同学的万里眼中看来是这样没错。只不过客观来说,现在这样的状况不算乐观也是事实。</p><p>不知该怎么说才好,陷入思考的万里吞吞吐吐。这样的态度看在柳泽眼中,完全解读为「赞成退化说」的表示。浑身散发阴况的气息,形状好看的尖下巴深深埋进抱在膝上的黑色Gregory背包里。那样子看起来,简直就像在隆起的土葬丘上竖起墓碑。</p><p>「那个人开学过后,连一次都没去社长那里打工……其实……我想她可能是在躲我……该如何是好,再这样没希望下去,我可能会死掉。」</p><p>「别为了这种事死掉啊。」</p><p>二次元君同情地摩挲柳泽的背,缓缓望向万里,眼镜的镜片发出反射光芒。</p><p>「是说,万里和加贺同学这样根本不行嘛。」</p><p>「咦?怪我们罗?」</p><p>「友情支援得不够吧?」</p><p>「唔……嗯,你要这么说,我们具体没提供什么辅助或许也是事实……可是,那你说我们到底该采取什么行动才好呢?就算要我跟香子精心策划一个让学姊和柳兄得以交谈的场合,不管怎么做都很怪吧。再说,柳兄已经顺利和祭研的人打成一片了啊。接下来该怎么制造你们两人交谈的机会,只能靠你自己了。」</p><p>「不,其实祭研对我还是很警戒。」</p><p>柳泽的话令万里「咦!」了一声,惊讶反驳。</p><p>「没有啦,祭研哪有什么警戒。你是怎样,巨人队学姊们不是都很温暖地接纳你了吗?我可是有看到喔,昨天练习前人家还分你吃巧克力派之类的东西吧?明明我才是正式社员,别说一片巧克力一个派了,连巧克力派的包装袋都没拿到过耶!」</p><p>「巨人队学姊们是很好啦,说得具体一点,是那个短头发的学长……是叫舆野学长吗?」</p><p>「科西学长?咦?怎么会?他没什么问题,是个好学长啊?」</p><p>「不,我知道他是个好学长,是说……你真的没看出来喔?他警戒得可厉害,不落痕迹就是了。先别说他总是待在琳达学姊附近,每次我鼓起勇气要跟她说话时,学长就会默默把她带走。有时我试着接近学姊,他又会像堵墙似的挡在我们中间……」</p><p>「咦咦?不会吧,有这种事?」</p><p>「有啊。有有有,超有的好不好。」</p><p>的确,琳达和科西学长感情很好。万里也知道科西学长很欣赏琳达。可是,实在无法想像科西学长试图妨碍第三者接近琳达的模样。至少万里自己印象中没被这么对待过,一直以来和琳达说话都没什么问题啊。</p><p>「……不!……这应该是柳兄你想太多了吧?」</p><p>「不对,才不是。不然下次我在的时候,你自己亲眼确认看看啊。只要一看,你绝对懂我的意思。」</p><p>「嗳嗳,我问你们,你们说的那个巨人队学姊们啊,是不是真的人如其名,像原教练那么可爱啊?还是像长嶋先生那样脸颊粉嫩有光泽啊?」(注:原教练指的是职棒巨人队教练原辰德,长嶋先生指的是前教练长嶋茂雄)</p><p>你说对了!柳泽突然对二次无君伸出食指,意思是赞赏他问了个好问题。他帅气俐落地回头说道:</p><p>「我也很意外,没想到还满……喂,万里,不是有个三年级学姊,脸的上半部长得很像阿部慎之助吗?」  (注:职棒巨人队名捕手)</p><p>「啊!有有有!」</p><p>「我啊,其实不讨厌那种长相呢。」</p><p>「我懂!那个脸确实有一半是由阿部慎之助构成的,可是我也从之前就很在意那个巨人队学姊!有点可爱!」</p><p>「有点可爱!」</p><p>同志!拥有共同品味的两人情不自禁热烈握手。一旁的二次元君苦笑看着他们。</p><p>「『从之前就很在意那个巨人队学姊』……你在讲什么啊。」</p><p>柳泽瞄了一眼手表,突然「哇啊!」站起身。</p><p>「万里,看时间!第四堂早就开始了!」</p><p>「咦?真的假的!」</p><p>扭过还握着的柳泽手腕朝表面一看,果然。时间过得比想像中还快。</p><p>「糟糕!快点快点!柳兄呢?要回家了吗?」</p><p>「喔,我去电研社窝坐一下就要回去了。明天祭研有练习吗?」</p><p>「没有没有,下个星期天就要在祭典正式上场了!你当然会来看吧?」</p><p>「喔唷对耶!我当然会去啊。我会在第一排好好拍下祭研跳舞的情形!其实别的不说,拍摄这个纯粹是件愉快的事!」</p><p>在学生餐厅前和柳泽分手,万里和二次元君一起冲上楼。</p><p>就连这副慌慌张张的德性也一如往常。踏出的脚步总能带来欢乐的事,希望今后也一直是这样。万里在心中用力许愿。所以,也希望千波早点回到平常的样子。不管怎么说,只要那张可爱的脸冲自己一笑,只要她说声抱歉,笨蛋如自己一定瞬间把什么裂痕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总觉得,只要这样一切就可恢复如常。</p><p>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如往常的日常。万里唯一的心愿就是这个能够持续下去。现在自己的日常生活是快乐的,也是幸福的,很棒的。不希望发生任何动摇这个基础的事。只要维持这种感觉,这种速度,保持这个景色,总之只要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就是最好的。</p><p>***</p><p>星期天来临了。</p><p>过了傍晚六点,夜色已完全笼罩街道。还以为天空会像夏天那么明亮,没想到这阵子太阳下山的速度已经很快了。<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延伸,整条商店街瞬间被照亮,浮现一条黄色光带。</p><p>在灯笼近乎眩目的光芒照亮之下,观众们排成好几列互相推挤着。人们的热气和喧闹声甚至传到万里他们待机的地方。观众席外侧似乎已有整排摊贩出来摆摊,从刚才开始,刺激食欲的酱料香气便一直浓浓地飘散在空气中。</p><p>商店大街有好几条小巷分支,这些小巷现在都成了待机场所。不同的阿波舞联队各自在自己的待机场所等待上场的时机。</p><p>其他联队的乐器声近在耳边,万里在乐声中悄悄伸长脖子,朝用塑胶绳与这边隔开的观众席望去。</p><p>道路左右两端,沿着长长的商店街从这头排到那头,最前排的观众还能优雅的拿着啤酒坐在自己带来铺的垫子上,愈往后排状况就愈严苛。站着看的人群之中到处都有人起争执,每个人都在相互推挤,找寻往前站的机会。也有好几个人自备马梯,从高处架起大炮相机。</p><p>位子争夺战从好几个小时前就开始了,「我太小看祭典!绝对不可能挤到最前排摄影了啦!」柳泽传来这封欲哭无泪的Mail。由这条商店街主办的阿波舞祭典,一直以来颇受地方人士喜爱,每年气氛都很热烈。</p><p>过了一会儿,开始听见排在上一组的联队乐器声,气氛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万里今天打扮成所谓偷儿造型,用披在头上的手巾在鼻子下方打个结。伸手摸索着确认结没有松开,衣摆往上撩塞进腰带里,因为腰带经常自动往上跑,所以得伸手用力往下推。集中精神深呼吸,将氧气吸进肺里,干渴的喉咙大力吞下口水。</p><p>香子呢——回过头在头戴斗笠的女生队伍中找寻她。</p><p>和万里相比,香子更是极端容易紧张。别名黄金机器子的香子差点紧张到不省人事,几乎快成为惯例了,可是——</p><p>「…………啊,嘿唷!」</p><p>「…………嘿咻!」</p><p>今天的她好像和平常不同。</p><p>和巨人队学姊们围成小圈圈,正一边点头打拍子,一边小声吆喝,挥动的手压在肘部以下的高度练习着手势。</p><p>琳达也在圆圈里。大家化上美丽浓妆的脸上表情严肃,围着四年级社员们,看来正在做基本动作的最终确认。</p><p>今天是四年级学长姊第一次挑战阿波舞。</p><p>一切进行得相当仓促,听说连要参加祭典这件事都是昨天才决定的。万里和香子都是来集合之后得知,老实说,听到这件事时,万里心里真的怀疑没问题吗?</p><p>据学长姊们说,祭研里唯一留在就职战线上的荷西学长,又在最后面试中落选了。为了替一蹶不振的荷西学长打气,大家一致认为能做事的就是参加祭典!</p><p>这就是原本并未预定参加的四年级全体社员,今天正式上场的原因。</p><p>当然,四年级们连阿波舞的服装都是今天第一次穿,实际上当然也是第一次跳阿波舞。别说练习不足了,根本就是现学现卖。和学长姊们围成一圈,一边小动作反覆练习,香子一边忘我地发出打气声。在四年级的请求下拚命协助传授舞步,似乎让她连自己的紧张都忘了。</p><p>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因祸得福吧。万里暗地里松了一口气。</p><p>(太好了。这样看来香子应该没问题。)</p><p>悄悄从外侧加入圆圈,套上舞蹈用足袋的脚踩着舞步,只在喉咙深处低声配合吆喝。万里和大家一样小动作练习,压低身子,掌握节奏。</p><p>在穿上男舞者服装的初学者圈里,万里找到荷西学长的身影。夏天的烟火大会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整个人似乎又瘦了一圈。他到底为什么找不到工作,已经任谁都想不出理由了。不管是四年级的伙伴们还是身为学弟的万里,甚至就业辅导组的教职员和系上教授都想不通。</p><p>荷西学长本人,则是在刚才穿上舞者服时语带自嘲地说「简单来说,或许是失败成瘾了吧」。苦着一张脸,像个歌手附加了句「不如暂时停止活动,重新面对自己吧」。看到他这副模样,不只担心起明天……不,是三年后的自己——万里更为这位四年级学长感到忧心。</p><p>总是兴致勃勃,情绪高昂,最爱热闹!曾经是个最称职「祭典人」的荷西学长,如今却变得这么消沉安静,这是不可以的。多么希望他恢复那个开朗吵闹得甚至会给旁人带来困扰的荷西。有这种想法的想必不只万里,全体祭研社员一定都这么想。</p><p>或许是接收到大家的心意,现在和伙伴们死命背舞步的荷西学长脸上出现了笑容。「这样吗?这样对吗?」一边确认,一边和其他四年级一样眼神发亮,挥手舞动。尽管手脚有点不协调,还算是有模有样吧。</p><p>配合大家反覆舞蹈动作,万里刚才涌现的紧张慢慢缓解,身体的核心清楚感觉到那物质逐渐转变成某种期待。愈来愈想乘着乐声跳起来,劳体轻快了,心情也轻松了。</p><p>还有,对了。今天因为四年级也来参加,所以隶属祭研的全体社员都到齐了。这是今年第一次,所有人都能下场跳舞。</p><p>所有人夹杂在今年一直很照顾祭研的关东私学联队里。不管怎么说,今天祭研的目标很简单,就是不要打乱队形,让自己好好待在联队里面跳舞。此外,就是一如往常全力享受,这也是祭研的风格,如此而已。</p><p>乐声扬起,心情又开始紧张了。发出整齐的打气声,高揭挂有私学联队灯笼的长竿,联队打头阵的人出动了。太鼓响起,与丹田共鸣。配合演奏独特旋律的三味线乐音,舞蹈队列开始节奏十足地前进。</p><p>「很好,那么我们也要上了喔,祭典伙伴们……」</p><p>在科西学长压低声音的带领下,全体社员单手握拳无声高举,毕竟这里离观众席太近,不能像社团平时那样大声鼓噪。</p><p>跳着走上在灯笼光芒照耀下光辉闪烁的商店街,万里再次瞄了一眼前方,找寻人应该在前面的香子。</p><p>中间隔着几位学长姊,看见香子半掩在斗笠下的美丽脸庞,神情凛然地朝向前方。不管怎么说,从那紧抿的艳红双唇看来,她应该还是有点紧张。琳达就站在万里斜后方不远处,今天她会和巨人队学姊们一起跳女舞者的舞步。</p><p>丝竹乐音高扬,响彻夜空,观众席上也欢声沸腾。祭研并入舞蹈大队,就像注入江河的支流。刺眼的光线下,人们的视线中,加速的心跳声转眼就听不见了。</p><p>总而言之,这个联队的丝竹声节奏就是快得惊人,铜锣敲出的节拍彷佛细细分割了空间。跟上……跟上……为了拾起不断流逝的旋律,万里的情绪也自然而然激昂起来,朝天空伸出手舞动。眼角余光捕捉男舞者中的第一人——科西学长的动作,万里以他为范本跟着手舞足蹈,身体大幅跃动。不久,便进入忘我的境界。</p><p>左右两侧观众席上拿着相机的人,舞蹈大队中眼光闪闪发亮的人,身旁一张张脸绵延无尽。</p><p>此时,四年级里有一个学长突然乱了节拍。嘴里发出「呜哇」的惊叫,停下来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姑且搔搔头笑着掩饰失误,半开玩笑地朝观众席一鞠躬。眼前这一幕,不禁让万里捏了一把冷汗。<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观众席上的友人,没想到此时万里身上却发生了——</p><p>***</p><p>到底发生了什么事?</p><p>我完全不明白,一头雾水。</p><p>「……咦?」</p><p>环顾四周,全身都僵住了。</p><p>我知道自己正发出可笑的声音,也知道自己僵直着动弹不得。愈来愈无法呼吸,急速的失禁感从身体深处涌出。双眼见到的光景如怒涛般猛烈冲击脑浆。</p><p>——这到底是怎么回事?</p><p>眼前的景色、世界,突然和一秒钟前完全不一样。发生了什么。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难以置信。</p><p>我无法抑止颤抖往后退,再次环顾四周。但无论我怎么看,仍找不到任何一项帮助我理解的要素。</p><p>这里是哪里?</p><p>这怎么回事?我真的不明白。</p><p>夜晚的街道。人群。灯笼发出的光。音乐。舞蹈。许多人穿着传统服饰跳着舞——这是梦吗?我什么时候睡着了,现在正在作梦吗?如果是这样就醒来吧,快点醒来。用力闭上双眼,停止呼吸等待了几秒,即使如此,状况仍没有任何改变。</p><p>眼前的一切太过写实,这里是现实世界。现实是,我突然被丢进一个陌生的场所。惊惧不安地呆站着,无法动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任凭身体格格颤抖,每一次呼吸都无法顺利将空气吸进胸腔,口中发出变态般「呼,呼」的喘息。心头一惊,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差点惊叫失声,声音卡在喉咙没发出来。我穿着传统服饰,我自己的衣服去哪了?什么时候换上这个的?包包呢?手机呢。这里到底是哪里?思考如狂风暴雨,但还是什么都弄不明白,只能发狂般喘着气节节后退。</p><p>一直到刚才,我还是普通的我。</p><p>普通地,一如往常生活着。普普通通地起床,吃一颗橘子代替早餐,洗脸后出门。边听音乐边走在下坡山路上,一直走到桥中央。然后,我在那里等琳达。等了很久,琳达一直不出现。我想着,琳达或许会拒绝我吧。早知道就别说什么要等她了。</p><p>刚才还一直是这样的。</p><p>明明是这样的,现在这又是什么。</p><p>吊在头上的灯笼发出刺眼的光,我头晕目眩。</p><p>瞵间,脑中如闪光炸裂,一片空白。</p><p>有人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四目交会。</p><p>「哇……」</p><p>我得从这里逃离才行。脑中只有这个念头。可是脚却无法顺利移动。心脏颤栗跳动,太阳穴血管激烈脉动,像溺水的人拚命挥动手脚。可是我到底在做什么,这里到底是哪里。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剧烈恐惧令全身毛发倒竖。好多人,在这许多人中,我连站都站不好。</p><p>穿传统服饰的集团似乎很惊讶地看着我。四周就像祭典一样眩目,声音非常非常吵。</p><p>我是在不知不觉中瞬间移动了吧。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性,真不敢相信。骗人的吧,一定有哪里搞错了吧,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p><p>我是在等琳达的。</p><p>从早上开始就一直等,茫然远望种满樱花树的河岸,一直在桥上等琳达。我确定自己一直到刚才还站在桥上。</p><p>然而……为何——为什么会突然被丢到这种地方?</p><p>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p><p>「……唔,哇……啊……啊……啊……!」</p><p>谁能帮我!</p><p>神啊!</p><p>我该如何是好,来个人吧,谁都好,来个人帮帮我啊,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该如何是好?</p><p>死命拨开穿传统服饰的人们往外跑,脚被人绊住跌了一跤。人们看着我,但我谁都不认识。这是个陌生的地方。真的是见都没见过的地方。该怎么做才能回家,谁来帮帮我啊!</p><p>「万里?」</p><p>「……?」</p><p>有人抓住我的手臂往回拉。是个头戴斗笠的女人,用涂得艳红的嘴唇叫我的名字。</p><p>没错。</p><p>我就是,多田万里。</p><p>昨天刚从高中毕业,十八岁。</p><p>今天早上,和人约在桥上。</p><p>我从早上就一直、一直等,现在也还一直等,一直等着她。</p><p>「……琳达……」</p><p>——是的。</p><p>我一直在等,等琳达到来……</p><p>「怎么了?」</p><p>万里如大梦初醒般眨着眼,抬头看近在眼前那张化上白粉妆的脸。是……琳达。简直就像那时一样。万里脑中还有点恍惚,像个旁观者这么想。开学不久后那个春日里,被琳达拉住手,将自己从团团围住的森巴部队中解救出来时,就像这样。</p><p>当然,现在完全不是悠哉回顾春天回忆的时候。万里双腿无力蹲在路边,要不是琳达抓住手肘支撑,他差点就要趴在路上了。沿途的观众纷纷露出「这两个人怎么了吗」的表情朝这边窥探。</p><p>刚才那是——</p><p>背脊爬过一障颤栗。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脑内受到黑暗冲击四散,胸口内侧发黑。</p><p>刚才那是,刚才那是,刚才那是……</p><p>「喂,你怎么了?没事吧?万里?」</p><p>难不成……</p><p>「……我……我没事……」</p><p>勉强扯动嘴角微笑,万里暂且起身。光凭肌肉的意志力撑起身体,有种轻飘飘的感觉。这种莫名不踏实的感觉,令人恐惧。</p><p>「你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p><p>「抱歉,真的不要紧……得赶紧归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过!」</p><p>对刚好经过身边的舞者们慌张低头道歉,一路跑回祭研队伍中,重新补上因自己离开而多出的空位。</p><p>香子也不时转过头来,一脸担心地望向这边。无论是万里跳到一半突然僵立不动,或是脱离队伍不知往哪跑,她当然都有所察觉。</p><p>抱歉,我没事。用唇型这么告诉她。香子应该是看见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看懂。</p><p>配合乐器节奏,万里压低身子,高举双手,脚尖迅速点地跳了起来。再次舞动的身体,确实是自己的身体。他这么告诉自己,跟着学长姊们的动作和节拍,轻快地舞动身躯,吸引观众视线。</p><p>可是。</p><p>不,不对不对。不对啊,因为……</p><p>——不可能有这种事,不可能。</p><p>——那家伙不是已经死了吗?</p><p>——那天晚上,那家伙已经在我面前坠落,沉入河底。</p><p>(所以没问题的。没问题。什么事都没有。没问题。一切都像平常一样。我什么都没变,这样下去行得通。能一直行得通的,没问题,没问题,绝对没问题。)</p><p>——可是,既然如此,刚才那个到鹰是谁?</p><p>「……唔……」</p><p>用尽全力甩开紧贴身体不放的沉重恐惧,万里用力挥摆双手。清楚感觉背上的汗水量多得超乎寻常。舞蹈队伍继续前进,不能再做出第二次中途停下的事了。跳吧。跳吧。一直不停地跳,我在这里呐喊着。</p><p>活着的人是我。</p><p>灯笼光芒下,万里不顾一切忘我地用全身跟上节奏跳跃。</p><p>***</p><p>关东私学联队总部长是在众人更衣后,再次集合时露面的。祭研社员们在提供给参加者更衣用的区民中心其中一间房间里,换好衣服做好回家的准备后,便聚集在建筑物前大厅广场。</p><p>祭典结束时夜已渐深,静谧之中,周围植物丛里的虫鸣听着有些刺耳。</p><p>有过数面之缘的总部长出现后,先是</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对每个成员笑着行礼招呼,「辛苦了!」「今天承蒙大家帮忙了!」接着却说:</p><p>「祭研的各位,请将服装放回这里好吗?」</p><p>全体社员立刻察觉他语气中的生硬,彼此面面相觑。当然,即使是一年级菜鸟的万里也能察觉。</p><p>「不,可是之前谈好的是这些衣服出借给我们之后,暂时由我们保管……」</p><p>即使科西学长这么说,总部长还是面不改色,只是将手中回收用的纸箱向前递了一递。意思似乎表示,总之你们先把衣服放回来。</p><p>足袋和手巾虽然是自己准备的,但包括斗笠在内的所有服装都是联队免费出借的东西。春天时正式借出之后,按照约定包括送洗在内皆由每个人各自保管,等到年度结束再完璧归趟。至少万里听到的说明是这样的。能得到联队这样的协助,都仰赖创社至今历届毕业学长姊们累积的诚信。</p><p>众人困惑地望向科西学长,科西学长不再多说什么,率先将用包袱巾包住的汗湿服装轻轻放进纸箱底部。</p><p>其他学长姊也跟着将装在塑胶袋或纸袋里的服装一一归还。琳达也是,什么都没说地照做了。她将装进专用布袋里的斗笠徒巨人队学姊们手中收集起来,为了不要折到帽沿,以侧立方式靠着纸箱内壁收纳。万里也将好不容易学会折法的浴衣放回纸箱里。最后是香子,轻轻将借来的衣服叠在最上面。</p><p>令人感到事态严重的气氛之中,祭研社员们站成一个圈,什么都说不出口。</p><p>被包围在圆圈中间的,是联队总部长。</p><p>「你们今天实在太过分了。」</p><p>以近乎微笑的表情低语。</p><p>「不管怎么说,都太夸张了吧。」</p><p>万里心头一紧,像被人捏住心脏。</p><p>他指的应该是自己吧。在舞蹈表演途中先是停下脚步发呆,接着还发疯似的离开队伍,破坏队列。在联队其他人眼中看来,这确实是不可原谅的失态。应该在一结束表演时立刻向联队的大家道歉才对。</p><p>万里急忙走到总部长面前,拚命低头谢罪。</p><p>「……对……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身体突然不舒服,所以,才会停止舞蹈动作!真的非常抱歉……」</p><p>深深弯下腰低头,都看得见身后祭研社员脚尖了。跟着万里向前跨出一步的,是香子的高跟鞋。</p><p>「我一定会注意身体,再也不让这种事发生!给联队的各位造成困扰,我会真心反省……!」</p><p>「不只是你。」</p><p>没想到,对万里的谢罪之词,总部长连听都不愿听完。</p><p>「有些根本完全不会跳的人,把整个联队的舞步全部!全部都破坏了。那实在是太惨不忍睹,你们明白吗?」</p><p>连万里也能清楚听见包括荷西学长在内,所有四年级社员倒吸一口气的声音。</p><p>「我告诉你们,祭研的各位,或许各位觉得这样很有趣,觉得祭典只要开心就好,抱着这种心态来参加。我不否认也有这样的活动方式,可是我们联队一直以来都跳阿波舞,拥有代代相承的传统,也有因此而自豪的历史。大家都是抱着认真、重视的态度来参加活动。你们这种摆明只参加一年的来宾嘴脸,只想利用我们的活动享乐,为了享乐连敬意和顾虑都不需要了。如果抱持这种态度的话,拜托饶了我们吧。创造回忆是很好,但是我们联队往后还要继续经营,请你们到别的地方创造回忆吧。我们已经不想再和你们扯上关系了。」</p><p>空气瞬间凝冻。祭研的所有人都说不出话。</p><p>「……老实说,我甚至希望你们别再跳阿波舞了。就是这么回事。」</p><p>总部长最后事不关己地留下这句总结,抱起装满原本借给祭研的传统服饰的纸箱,走进夜色之中。</p><p>庆功宴宛如守灵夜。</p><p>其实,所有人早已没有心思举行庆功宴了,无奈碍于已经订位的居酒屋不能取消,只好按照预定计划进行。然而,席问几乎没有像样的交谈,所有人脸上连笑容都没有。</p><p>四年级社员尤其沮丧,围着放在杨榻米上的矮桌,每个人都低垂着头。不管学弟妹谁说了什么,都只以「今天真的很抱歉」、「都是我们不好」回应。科西学长不时低声和琳达说些什么,有时又不知道去哪里讲了好几次电话。柳泽看到祭研的情形,最初客气婉拒一起参加庆功宴,然而这家店不但不能取消预约,连预约人数都不能更改,结果他只好一直陪着坐到现在。只有他一个非社员二疋很尴尬吧,桌上的料理几乎都被他扫光了,似乎想藉此熬过这难以言喻的气氛。</p><p>和万里并排而坐的香子担心地问:「刚才怎么了?贫血吗?」万里只能含混点头。</p><p>明知不可能,鼻端却一直闻到河川的气味。</p><p>可能是店内水槽的味道吧,总之这气味让万里莫名恶心,几乎吃不下东西。但是,现在只能尽力让自己什么都别想。无论是祭研的事,或是祭典中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总觉得一旦去想就会停不下来。恍神之中拿起玻璃杯暍了一口,却因为把乌龙茶和乌龙烧酌搞错,像个笨蛋似的噎了喉咙。</p><p>琳达直到庆功宴结束都没接近万里。虽然不是刻意配合,但万里也没接近琳达。因为恐惧,担心自己只要一看到她的脸,听到她的声音,就会有什么真的毁坏,如决堤般暴动,再也无法挽回。</p><p>解散之后,独自回到住处时已超过晚上十点了。</p><p>虽然问了香子「要过来坐坐吗?」,但时间不早,加上顾虑万里身体状况,香子表示要直接回家。陪香子搭车到离她家最近的一站,万里没走出剪票口,直接转身再搭车回家。</p><p>淋浴,看一会儿电视,上上网,熄灯。</p><p>躺在床上,黑暗中万里睁着眼睛。</p><p>还闻得到河川的气味。</p><p>钻进单薄的毛巾被里,还是觉得有点冷。季节已经改变了,寝具也得跟着换掉才行。还有,或许得让那家伙沉入更昏暗的底层,让他再也无法爬上来才行。</p><p>想起当时的感觉,万里紧紧闭上双眼。</p><p>那种厩觉,就好像现在自己活着的这个世界是场梦,而他终于醒来,惊觉。</p><p>彷佛惊觉——这具活着的躯体,这双眼睛看见的世界,全部都是谎书。</p><p>要是不从那种感觉中恢复,大概就玩完了。现在的自己,将会在那种无人知晓的情形下,无声消失。</p><p>下意识用力搓揉鼻子,使劲吸了吸鼻涕,坐起身子。虽然不是完全睡不着,但现在这样似乎很难入睡。看看时钟,刚过午夜一点。明天第一堂有语学课,绝对不能睡过头。</p><p>摇摇晃晃站起来,只打开厨房电灯,装了一杯水。从吧台抽屉拿出镇静剂的袋子,坐在椅子上,吞下一颗药。<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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