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最大的危机 尾声

<p>大批学生聚集在体育馆里，墙上挂着红白布幕，后方摆满了折叠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家长正面带微笑，望着舞台。</p>

<p>毕业典礼</p>

<p>舞台上的字让久美子悄悄垂下眼，怀中的上低音号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曲线光滑的表面倒映出学生站成一排的身影。略短的裙摆随风轻飘，露出白皙的小腿。鲜明的蓝白对比象征着青春无敌。她们今天就要告别这身熟悉的制服了。</p>

<p>「校歌齐唱。」</p>

<p>训导主任的声音隔着麦克风从台上传来。管乐社的成员静静在体育馆后方等待自己上场的时机。三年级退休后，管乐社的社员人数一口气少了很多。冬去春来后，新生就会填满空缺吧！明日香已经不在久美子旁边，再也不会有人在她旁边吹奏那把银色的上低音号了。</p>

<p>「毕业生起立。」</p>

<p>三年级一起站起来。明日香就在那群学生当中，香织和小笠原也在。一想到这里，不知怎地，喉咙好热。</p>

<p>泷举起指挥棒，社员拿好乐器，看了熟悉的乐谱一眼。北宇治高中的校歌。开学典礼上，第一次听到管乐社演奏就是这首歌，当时的演奏真是糟透了。事到如今已经可以当成笑话来讲，但是这对当时的久美子可是大问题。没想到能变得这么厉害。看着其他社员的脸，不由得感慨良多。</p>

<p>指挥棒往下挥。吸气的声音通过号口溶解在空气里。乐器交织出带点古风、有点死板的旋律。毕业生的歌声乘着音乐而来。明明早已经历过几次毕业典礼，视野依旧不听使唤地起雾。以后就算来学校也见不到明日香了，这让久美子觉得好寂寞。</p>

<p>毕业典礼结束后，学生各怀心思地找人一起消磨时间。美式足球社与篮球社的送别非常夸张，依序举起毕业生往上抛。在校生与毕业生在中庭人来人往，闹哄哄的。久美子避开人潮，绕到体育馆后面。其他社员都去送三年级了吧！明知自己也得向明日香道别，却迟迟迈不开脚步。大概是害怕。害怕说再见。</p>

<p>「你在这里做什么？」</p>

<p>冷不防从头上传来一阵声音，久美子了吓一跳，抬起头来。她定睛一看，明日香正从逃生梯上走下来，胸口抱着装有毕业证书的黑色纸筒和陈旧的笔记本。</p>

<p>「学姐才是，来这种地方做什么？」</p>

<p>貌似亲卫队的女学生在中庭到处寻找明日香，还以为她早被抓住了。明日香苦笑着说：「呃，因为吱吱喳喳地实在太吵，我就逃出来了，发现久美子一个人在这里。」</p>

<p>「哦……」</p>

<p>找不到借口，久美子模棱两可地打哈哈。眼前的樱花树已经开出粉红色的花，从树上延伸出来的影子充满暖意，密不透风地覆盖住她们的身影。</p>

<p>「恭喜学姐毕业。」久美子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p>

<p>「谢谢。」明日香不以为意地漫应一声，视线不经意停在久美子头上。</p>

<p>「你那个好可爱。」</p>

<p>「什么？」</p>

<p>明日香的手指轻轻滑过久美子的头发。她是指久美子别在耳朵上方的向日葵发夹。小小朵的向日葵，雪白的花瓣令人印象深刻。</p>

<p>「男朋友送的？」</p>

<p>「欸，呃，那个……对。」</p>

<p>久美子有点害臊，急忙按住发夹。明日香显然很享受她的反应，笑得一肚子坏水。</p>

<p>「别遮了、别遮了，感觉很青春。」</p>

<p>「不要取笑我啦！」</p>

<p>「哈哈，抱歉抱歉。」</p>

<p>久美子不依地噘起嘴，明日香随便摇手。「学姐好过分。」久美子正要抗议，却把下半句话吞回肚子里。这也是最后一次像这样拌嘴了。察觉到这一点，不禁黯然得说不出话。涌上心头的情绪哽在喉咙里。粉红色的樱花瓣散落在脚边。久美子凝视花瓣，静静等待情绪的浪头消退。</p>

<p>「傻孩子！」</p>

<p>久美子的脑袋轻挨了一拳，她吸口气，缓缓抬头，视线前方蒙上一层水气，明日香的脸看起来扭曲模糊。明日香傻眼地叹了一口气，递给她一本笔记本。那是一本有些历史的老旧笔记本。久美子还记得褪色的蓝色封面。</p>

<p>「这给你。」</p>

<p>明日香笑着说。久美子大吃一惊，眨了眨眼睛。</p>

<p>「可以吗？」</p>

<p>这不是令尊写的乐谱吗？明日香对她的反问不置可否。她的反应非常成熟，跟水手服格格不入。</p>

<p>「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了。」</p>

<p>明日香不知所措地垂下眉尾。久美子硬生生吞下「你要放弃上低音号吗？」的问题。倘若那是她的决定，久美子无权阻止。</p>

<p>明日香给她的笔记本微微泛黄，刻画着岁月流逝的痕迹。明日香的父亲亲手写下乐谱，托付给女儿，如今又来到久美子手中。久美子颤抖着指尖接过。</p>

<p>翻开笔记本，页面上画满歪七扭八的五线谱，大概是明日香的父亲一笔一画亲手画的线。无数的小蝌蚪在用尺画的歪斜线条上快乐地游来游去。明日香父亲年轻时，是以什么心情写下这首歌呢？久美子的指头抚过粗糙的页面，挤出沙哑的声音：「我舍不得和学姐分开，好想多听几次学姐吹这首曲子。」</p>

<p>这句话让明日香有些动情，白皙的大手轻轻抚摸久美子的头。动作之温柔，害久美子险些哭出来。不要当我是小孩子啦！明明平常轻易就能说出口的玩笑话，唯有这天说不出来。</p>

<p>「下次由久美子吹给学弟妹听。」</p>

<p>自己是否能好好回答了呢？</p>

<p>「一直以来谢谢你了。」</p>

<p>预测到她下一句会说什么，久美子忙不迭摇头。</p>

<p>「我不想说再见。」</p>

<p>自己肯定是在闹孩子脾气吧！久美子这句话让明日香有些难为情地苦笑了。</p>

<p>「那就不说。」</p>

<p>她的手慢慢放开久美子。久美子扬起脸，粗鲁地揉揉眼睛。明日香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望向这边，黑发随她的动作轻晃。夹带着樱花瓣的春风轻柔抚过久美子的脸颊。</p>

<p>「改天见。」明日香说。</p>

<p>久美子点头如捣蒜地回答：「改天见！」</p>

<p>明日香离去后，周围突然变得好安静。久美子几乎在满出来的寂静里灭顶，当场滑坐下来。刚才的对话一点真实感也没有，久美子从肺部吐出所有空气，视线落在明日香交给她的笔记本上。</p>

<p>久美子在很多地方听过明日香吹这首曲子，也从她的演奏中得到许多勇气。下次轮到自己了。三年级毕业后，接下来会有一年级新生来报到，自己也将成为学姐。当学弟妹心情低落的时候——</p>

<p>久美子慢慢地翻到笔记本的第一页，至此终于知道这首曲子的曲名。</p>

<p>「总算找到你了！中午开始合奏练习。」</p>

<p>声音从头上传来，久美子愕然抬头，丽奈正一脸傻眼朝她跑来，大概是特地来找她。久美子阖上笔记本，急忙站起来，拍拍裙子，另一只手对丽奈用力挥手。</p>

<p>「抱歉，我马上回去！」</p>

<p>久美子手中的笔记本里，有一行字规规矩矩罗列在五线谱上的空隙。明日香的父亲想必对自己吹奏的乐器引以为傲，而明日香应该也继承了父亲的心情，接下来轮到自己了。涌上心头的情绪该怎么形容才好？闪闪发光，却又让人心痒难耐。现在的她愿意付出一切努力。久美子压抑满腔激动，冲向好友身边。</p>

<p>嘴里珍而重之地默念那首曲子的曲名。</p>

<p>〈吹响吧！上低音号〉</p>

<p>久美子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柔美的音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