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第四章暴风狗前的宁静

五月三日「这也太那个了。」「和人，这是什么？」『这个……呃呃，这什么啊？』『该怎么说呢，一言以蔽之，就是城堡的舞会会场吧？』「咦，这样不好，看起来很难打扫呀。」签名会当天。相机的百足屋大楼九楼会场。踏进签名会会场，迎接我们的是，像宫殿或城堡之类、金光闪闪的景象。吊在天花板上的，是只有在国外电影才会看到的亮晶晶闪亮亮吊灯。光可鉴人的白色墙壁，挂著连我都知道的绘画和锦簇盛开的花朵，一整个华丽。插著花的花瓶似乎也是某个有名的品牌。地板擦得像镜子一样光亮，往地上一看，一张熟悉的迷你腊阳狗狗脸正回看著我。当大家哑口无言地看著这个宛如王宫贵族社交场合的会场时，只有她，只有那个人露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惊讶表情。「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是柊铃菜。在前往九楼的电梯里，铃菜还半开玩笑地说：「这次签名会的负责人是我，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请来找我。当然啦，什么事都没有是最好的。」然而，现实是，电梯门一打开，不到一秒钟问题就发生了。有种一走出去就被卡车迎面撞上的感觉。「等、等一下！？咦咦，应该是这个楼层没错呀。会场的确是在九楼，铃菜明明有确认过的……难道没人在听吗！？来人啊、没有人在吗！？」『嗯，情况的确很奇怪。』把签名会的会场布置工作发包出去，结果却装饰成这副德行，一定会先怀疑是不是弄错场地了？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不，如果是阿拉伯石油大王的签名会，或许会装饰成这样也不一定。不过，石油大王会举行签名会吗？「你们来啦？秋山忍！还有姬萩红叶！」从金光闪闪的会场里面传来的，是一个尖锐的声音。那个众人非常熟悉、常常听见的声音主人是——「什么啊，为什么露出那种愚蠢的表情？难道是太闪亮了吗？Over　shining?」「秋月老师！？」擦著额头上的汗水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秋月真岸。穿著我们所熟悉的成套白色服装。登场的同时，也不忘俐落地摆出姿势。「抱歉，柊，昨天晚上之前这里的确都只是普通的会场而已，是今天早上这家伙自己准备了很多东西来布置的。」跟在真岸后面现身的，是秃头的高大黑衣人。秋月真岸的责任编辑，佛坂大门。「你在说什么啊、大门！如此闪耀的我要举行签名会，那种会场布置未免也太寒酸了。一点也不闪亮。梦幻感不足！所以我稍微加工了一下！还不快点感谢我！」「你应该学学什么叫『做过头』。」大门一边按著太阳穴，苦恼地说道。可是，真岸似乎完全不在乎他的态度，右手食指高举朝天大声叫著。什么梦幻感啊。「这是比满天星空还要闪亮的我所构思的灿烂签名会会场！名称也同样高尚，叫做真岸of　the　land！！啊啊，一直如此优秀、如此闪亮，不断致力于追求绝不流于低俗境界的我，真是太闪亮了！！」「「「「「「YES!真岸小姐说得是！」」」」」」听到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部队的声援，真岸心情变得更好，于是继续摆出各种姿势。随著她夸张的摆动，缀满整套衣服的羽毛也跟著啪搭啪搭地摇动。真的会动啊，那些东西。「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这、这样啊，是秋月老师她……」「放著不管是我的疏失。我还想说她最近为什么特别有干劲，原来是在计画这些事情。」真是辛苦您了，大门先生。真的。「要是各位有意见的话，我会负起责任收拾的。柊，你觉得呢？」「呃、呃呃，这个嘛。」铃菜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回头望著我们这边。她的视线停在夏野身上。「……该怎么办呢？老师？」「为什么问我？你不是负责人吗？」看到铃菜恳求似的眼神，夏野讶异地回看她。「这样也不错啊，不管是什么会场我都无所谓。」「秋、秋山老师！！」「不管在什么地方，要做的事情都不会改变。姬萩红叶，你觉得呢？」「我也没有问题。」红叶也很乾脆地表示她能理解。「姬、姬萩老师也是吗！？谢谢您们！！谢谢您们！！」「原来如此，所谓的签名会是在这种会场举办的活动啊，我第一次知道这种事。」『不、并不是哟？』担心红叶的知识会往错误的方向累积，以后要好好纠正她才行。这明明就是洒大钱堆出来的布置。要是以这个会场为标准，那么以后姬萩红叶的活动只会变得更恐怖而已。「那个在空中旋转的棒状物体是什么？」红叶的视线仍旧绕著整个会场打转。等一下可能会遭到的她问题炮轰吧，该怎么说明比较好呢？想用一句话混过去、随便说『那是风云真岸城堡』应该不行吧？「邵、那么，既然老师们都能接受，就让我为各位说明今天的预定流程。请大家集中到舞台前面。」大家依照铃菜的话，朝位于会场中央的舞台移动。那个舞台本身是纯白的，又加了无数华丽的装饰，四周的闪亮光芒混在一起，让人难以直视。「等时间一到，就请老师们各自在这边的桌子为读者签名。本来应该请读者拿当天购买的新书来签名，但这次是特别的活动，所以主办单位没有指定签名书籍，一切就拜托老师们了。」舞台上放了三张桌子，每张桌子之间大约相隔两公尺左右的间距。桌上都各自放著标有作家姓名的桌牌。「座位正如桌牌所标示，面对舞台，由左到右分别是姬萩老师、秋月老师、秋山老师吭啊！？」铃菜咬到舌头了。用力咬到舌头。我不解地抬起头一看，立刻理解其中原因。原因出在桌上的牌子。也就是签名会的座位。面对舞台，最左边的位子是红叶，这个可以，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问题在于剩下的两个位子。舞台中央的桌子放著真岸的桌牌，然后放在最右边的是秋山忍，也就是夏野的桌牌。「咦、咦？呃呃，秋山老师的位子应该是最中间……啊？」也难怪铃菜会这么震惊。像这种三人并排在舞台上的场合，地位最受尊崇的，当然是位于中央的人。站在铃菜的立场，原本打算要把第一次在读者前露脸的秋山忍安排在正中间的位子。可是现在，占据中央座位的是真岸。理由很简单。布置这个会场的是真岸。看到原本座位顺序的真岸，把自己和秋山忍的座位交换，这是不证自明的明显事实。「耶、那个……座位……」铃菜诚惶诚恐地看著夏野。秋月真岸坐在中间，秋山忍被赶到旁边，夏野不可能认同这种事。要是现在让夏野不开心，签名会或许就会告吹。宣布终止签名会之后，紧接著而来的就会是残酷博览会。我搞不好也会被卷进去，成为其中一个展示品。所以，我也战战兢兢地看著夏野。「干什么？还不快点说下去？」「没有问题。我在最右边，这样有什么问题吗？」「不、没有！没事。什么问题都没有！」夏野若无其事地催促铃菜说下去。『……好意外。』总之，避开了一场惨剧，没有残酷博览会这种东西了。铃菜清了清喉咙，继续说下去。「我听秋山老师提过，今天三位老师之间，除了签名会之外，还要举办其他的比赛。」铃菜指著会场的出入口。「比赛的方法是q投票』。前来参加签名会的读者都会得到一张选票，离开会场时，就请他们把选票投进位于出口的票箱。然后，得票数最多的老师将会赢得胜利。大概是这种感觉的比赛，应该没有错吧。」「嗯。」「OK哟！超闪亮的！」「没有问题。」「我们已经依照秋山老师的指示准备了选票，投票时，读者会使用这个东西。」铃菜从胸前的口袋掏出一张手掌大小的白纸。「请参加的读者们在这张白纸写下『秋山忍老师』、『秋月真岸老师』、『姬萩红叶老师』其中一个名字，然后进行投票。什么名字都没写的话，就判定为无效票。」铃菜严肃地说著，是单纯易懂的说明。「这次的签名会，预计总共会有一千名读者参加。因此，所有的选票总计有一千张。根据事前的调查，老师们每个人的人气大约都是百分之三十。」『有一千人啊。』如果直接除以三，那么每人会分到三百多个读者，每个作家必须签那么多次名字。好惊人的数量。身为狗狗的我，光是稍微写一点文字就累得半死了。「顺带一提，有关这个比赛，我们并没有让读者们知道。对外的官方说法是，这是会赠送小礼物的问卷调查。一切都是为了让前来参加的读者能单纯地享受签名会的乐趣，是秋月老师提出的建议。」「不、不用特别提这件事啦！」真岸像是很害羞地挥挥手。「以上说明完毕，请问有没有什么问题？」说明完毕之后，铃菜再度环视三位作家。「没问题。」「没问题哟。」「没有问题。」秋山忍。秋月真岸。姬萩红叶。三位作家各自回答，然而也像是在牵制对方似的，视线彼此交会，像是在确认对手的力量。「那么，这次的签名会，以及老师们之间的比赛，就由我，书林社第二文艺部十杰集柊铃菜，以及……」「平安堂第一文艺部九大天王佛坂大门，来为各位服务。」柊铃菜，佛坂大门。两位编辑各自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当然，大和书店的店员们也都会协助。万一人手不够，也可以动用我们的黑衣部队。当然，我们的立场都是公平的，请各位放心。」伴随著大门的话，在他背后待命的黑衣人们迅速整好队伍。『……』看著那些编辑的两只眼睛。姬萩九郎，前编辑。在无机质的黑色眼珠当中一闪而逝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那么，各位老师，一切就交给我们了。」铃菜深深一鞠躬。「那么，预祝各位活动顺利。」她做出这个结语。※『……那个、我想先确认一下，今天只是举行签名会、然后顺便投个票，只有这样而已对吧？』「啊？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啊？」离开金光闪闪的签名会会场，我们前往主办单位为作家们准备的休息室。作家们各自的私人物品似乎都已经送到了。铃菜千拜托万拜托，请我们在活动开始之前乖乖待在这里等候。「流程之前不是都已经决定好了吗？铃菜也都这么说了。」『呃呃，话是没错。』之所以有种难以说明的异样感觉，是因为那个变态表现得太认真了吗？刚才铃菜莫名地认真，实在很难想像她跟平常那个呼呼哈哈喘气的家伙是同一个人。『不过，她实在太不寻常了，包括服装在内，整个人变得好认真，那个应该不是铃菜吧？应该是模仿得很像的仿冒品吧？』「她也是会认真的啊，毕竟是这么大的活动。」『……嗯，这样啊。』这是秋山忍第一次露脸的签名会。更何况她身为负责人，再怎么样也会认真吧。「而且，这可是拚了命的事情。」『是啊，真的是拚了命。』是的，这是拚了命的事。拚、命。所以她不得不认真。『咦、要拚命吗！？』「当然。」『是当然的吗！？』咦、这什么啊，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脚踏进了生死格斗的世界？为什么快乐的签名会一瞬间变成了修罗场？「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既然是作家跟作家之间的认真决赛，输家的责任编辑就要切腹自杀啊。这是常识，自古以来的习俗不都是这样吗？古事记里也有记载。」『我没听过这种常识啊！？』咦、那是几年级哪一门课的课程？太奇怪了，我明明有认真地接受过义务教育，但根本没听过那种常识啊。『可、可是，之前不是也比过很多次吗？像是跟映见在东川高中比赛、跟真岸在新稻叶塔战斗之类的。你的意思是，那个时候也有人因此丧失宝贵的性命吗！？』冷静想想，这家伙好像一直在战斗嘛。「没有人死啊。」『你看你看，没有必要为那种事而死嘛。』太好了，没有编辑死掉。「因为跟映见比赛那一次，是临时决定的游击战。在新稻叶塔那一次，因为中途杀出姬萩红叶，结果变得不分胜负。这也没办法。可是，今天的比赛细节，事先都已经决定好了，应该不会有胜负难分的情况，今天一定会确实地分出输赢。」『什么！？』「所以，一定会有人死掉，不一定是编辑，可是，机率最高的，应该是那个作家的责任编辑吧。我这边的话就是铃菜，那个自家伙那里的就是大门。至于姬萩红叶嘛，要找谁呢？」『喂喂喂喂。』这什么鬼啊。从来没听过这种事。之前听她们在讨论签名会或比赛之类的事情时，我还能悠哉地在一旁看热闹，但如果事情关乎人命，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现在不是悠闲的时候。浮现在脑中的，是刚才会场上铃菜和大门的身影。那种像是有所觉悟的表情就是因为这件事吗？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托付给自己所信任的作家。『不、现在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要快点阻止才行！』找用尽后脚力气想要冲回刚刚走过来的那条通道。要阻止才行。不管怎么样，为这种事情赌上性命实在太蠢了。「嗯，骗你的。」『是骗人的吗啊啊啊啊啊啊！？』冲击性的告白。那股原本要往外冲的狠劲，让我就这样撞上走道地板。「那还用说。」『可以不要说谎说得像在呼吸一样自然吗？』「咦？难不成你相信了吗？」『就是相信了不可以吗！？』动不动就亮出奇怪的兵器，所以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常识了。如果从她平常的模式来思考，不只是编辑而已，就连作家本身和她们所爱的人都有可能丧命，真的会有这种像是少年漫画般的情节吗？应该不会吧。好可怕。『喂、你在这里干什么啊，春海。』『九郎先生？还有红叶也在。』当我们在休息室前说话时，开口叫我们的，是姬萩家一行人。佐茅推著红叶所坐的轮椅，九郎先生停在把手上，一干人从会场那边走过来。「哎呀，怎么了？你们不是已经先进休息室了吗？」「柊铃菜小姐刚刚把我们叫出去。」「铃菜叫你们？」「是的，不过话已经说完了。」红叶仍旧用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回答问题，然后把轮椅停在夏野前面。「这就是休息室吗？」「好像是。上面还仔细写了名字。」贴在门上的名牌写著「姬萩红叶老师」，朝里面看去，还可以看到同样写著「秋月真岸老师」、「秋山忍老师」的两扇门并列在一起。有个人专属休息室实在太豪华了。不过，只有真岸那扇门闪闪发光，是我想太多了吗？「那么，夏野雾姬小姐，待会儿见。」「嗯嗯，就这样吧。」红叶朝夏野轻轻打了声招呼，穿过佐茅从外侧打开的门，进入休息室。接下来，就在我眼前，我看到佐茅从内侧准备把门关上的景象。……嗯？「喂、等一下！！」夏野伸手扳住即将关上的门。「干什么，剪刀女，有什么事吗？」「你这个扫帚女，为什么又光明正大地绑架别人家的狗？」『咦咦！？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刚刚应该站在走道上的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处于看得见女仆背影的位置，也就是说，我移动到红叶的休息室里面了。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刚才时间停止了吗！？「连我都没发现你的行动，很行嘛你。」「身为女仆，这种事情很简单。」『不，女仆是不会做这种事的。』那已经不是女仆的专业，而是某种更可怕的勾当吧。「哼，到底在自满什么啊。你的伎俩已经被看穿了。开门的一瞬间，系著围裙的裙子扬起的一瞬间，那只狗的位置就被改变了。」「咦、你看得很仔细嘛。」「那还用说，那种手段不是误导手法中初阶的初阶吗？」『呃、初阶什么的都很不寻常好吗？』为什么这些家伙可以理所当然地做出超越生物知觉范围的行动呢？对心脏太刺激了，以后要做这种事之前可以先讲一声吗？话说回来，应该一开始就不要做才对。你们又不是篮球选手或魔术师。「没关系，快点还我就对了。我们也要进休息室了。喂、室狗，走了。」『啊、嗯嗯。』夏野的眼神很恐怖。要是违抗她的话未来会更恐怖。正当我打算穿过夏野用手扳住的大门间隙，离开红叶的休息室时。「为什么一定要还你？」我的背后传来红叶的声音。回头一看，休息室里，操作轮椅回转过来的红叶，面无表情地看著我们这边。「和人待在这个休息室里，这样有什么问题吗？」「啊？你在说什么？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吗？那只狗是我家的，不要随便把别人家的狗带走。喂、废狗，快点出来。」『呜哇！？』夏野从大门间隙伸手抓住我的前脚。「你家的狗？我们不就是为了决定这件事情而举行今天的比赛吗？佐茅。」「是的，小姐。」『呃哇！？』听从红叶指示的佐茅，一把抓住我的后脚。我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在休息室大门中间，被两人朝前后两个不同方向拉扯。啊啊、再这样下去不行。「哎呀，你记得很清楚嘛。我们特地去自家伙家里问她规则，一起设计比赛规则，我还以为做了这么多气氛和平的事，你应该忘得一乾二净了呢。」『那、那个、夏野，可以听我呀啊啊！？』「我只是去做自己认为有必要做的事情而已。看来夏野雾姬小姐也记得很清楚，这样我就放心了。佐茅。」『红、红叶大小姐，快点阻止这个女仆呀啊啊！？』夏野和佐茅差点把我的右半身和左半身撕裂，只不过是前几天的事而已。那次的记忆还历历在目，这次我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又要说再见了吗？我到底做了什么？犯了什么罪才要遭受这种刑罚？再说我根本什么都没做啊！！「……是呀，都是因为那个自家伙突然冒出来，所以那次才不了了之。」「……是的。本来这就是我跟夏野雾姬小姐之间的比赛。」『痛、痛、好痛。很痛，痛死了，很痛！！』哎呀，这一招该不会没用了吧？虽然想表示意见，但疼痛让我意识逐渐模糊，说不出话来。虽然完全重现了前几天的情况，但可以请你们瞭解一下吗？这种作法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好吗？该说这些家伙没有学习能力吗？难道不痛一次就不会记得吗？一定要用这种斯巴达式教育吗？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会痛的只有我而已，太不合理了。夏野和佐茅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要减弱的意思。渐趋衰弱的，只有我的意识而已。「可是，比赛还没有开始。所以应该跟之前一样，让这只狗待在我的休息室才对吧？」「不，这样并不公平，这几天我已经让和人暂时借住在夏野雾姬小姐家了。今天他应该来我这里才对，佐茅。」「我知道了，小姐，单纯比赛腕力也是相当有趣的。」『九九九九郎先生、救命啊！！』我绞尽脑汁，开口向乌鸦求救。『咦、抱歉，春海，我正在思考新设计的陷阱，什么都听不见。』『你明明就听得见！？』果然没有人站在我这边吗？「快　　点　　放　　手。」「谁　　要　　放　　手。」『不、不不不不不要再这样了啊啊啊！！我会裂开的啊啊啊啊啊啊！！』可是，现实是无常的。逐渐远离的意识，听到了某种东西被破坏的声音。那是我的意识消逝的声音吗？或者是我的肉体撕裂的声音？我不知道。结果，我的意识转为一片黑暗。签名会、明明都还没开始。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倒楣事情呢？〈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负责人】负责签名会活动的人物，身上背负的责任十分重大。不管现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这家伙的责任。就算不是这家伙的责任，也是这家伙的责任。【Over　shining】秋月真岸的闪亮程度达到极限时，因为太过耀眼，结果反而完全无法感受到闪耀的现象。既然如此一开始不要那么闪亮不就好了吗？『……嗯啊？』我睁开眼睛。在萤光灯的照射之下，我模模糊糊的视线焦点看到了红色与黑色。「太好了，你醒啦？」『……夏野？』沙发不一样，触感很硬。沙发旁边放了一张淡色茶几，桌上摆著笔筒。环顾室内，可以看见挂在墙上的镜子，和挂在墙上的无数衣架。缺乏生活感的房间，就像是某个后台或休息室之类的。『对了、签名会！！』我跳了起来，意识完全恢复。对了，这里是为作家们准备的休息室。『喂、夏野，签名会签名会！』「啊？你睡昏头了吗？这只呆狗。」可是，朝我的兴奋情绪泼了一桶冷水，夏野讶异地低头看著我。『为什么我会昏过去！？没关系、签名会还没结束吧！？』「放心吧，已经热热闹闹地结束了。」『骗人！！』毫无怜悯之心的宣告，让我几乎快要昏倒第二次。「骗你的。」『太好了啊啊啊！！』听到下一句话，我的意识又回魂了。「骗你的。」『到底怎样啦！？那一句才是真的！？』不行，我的情绪已经完全混乱了。这种对话实在太耗费体力和精神了，可以只告诉我结果就好吗。真实到底是什么？「放心，还没结束，或者应该说根本还没开始。你没昏倒那么久。还要再过一会儿，签名会才会开始。」『是吗、我没昏倒那么久……那样我就放心了。』我似乎已经把昏倒这件事视为理所当然，不过现在就不要去想这个了。反正这次我一定又是因为夏野的剪刀而……『嗯？不对、哎呀？』「怎么了？」『不对，好奇怪，我想不起自己昏倒之前发生什么事。嗯、哎呀、到底怎么了？』我从沙发上爬起来甩甩头。可是，不管再怎么探索记忆，脑袋里都是一片模模糊糊，想不起任何事情。『呃、我记得我们在休息室走廊上遇到红叶哇呀啊！？』正当我打算从最后记得的事情开始往前回溯记忆的瞬间，剪刀咻地插在距离我右耳仅仅几公分之处。『为、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我不小心踩到地雷了吗！？对不起！虽然我完全不记得但是对不起！』刺穿沙发皮革，结结实实插进里面的剪刀。银色刀刃映出我死命谢罪的脸。「……没事啊，什么事都没有呀？」『啊？』可是，夏野说出的话，却是若无其事的感觉。她的反应让我讶异地拾起头来，不知为何，她把头转到一旁，根本没在看我。『夏、夏野？』「嗯嗯，没错，什么都没有、一点事也没有。」『咦、你在说什么啊？而且，为什么说话时要把头转到旁边？』不行，如果不面对面、看著对方眼睛说话，不就代表有什么蹊跷吗？「没错，不管是我、那个女仆、或姬萩红叶，我们什么都没做。你上半身和下半身连结的部位、还有脊椎骨附近的异样感，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绝对不知道。所以想不起来也就算了。Over。」『你们对我的脊椎骨做了什么！？』为什么要那么不自然地强调！？这样反而更恐怖了。在我丧失意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少、少啰唆。我说没事就是没事！对了，你刚才睡著的姿势很奇怪，有没有落枕？」『不、应该没问题，可是……』我用四只脚站了起来，稍微动了动身体，没有特别奇怪的感觉。除了昏倒前后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之外，似乎没有什么问题。「是吗，那就好。」『什么嘛，感觉好恐怖。』「脊椎骨没事吧？」『你们到底对我的脊椎骨做了什么！？』到底对我的脊椎骨做了什么要让你一再确认的事！？「铃菜很快就会来叫我们了。在那之前，先乖乖看书吧。看《超级战国棒球大战W》好吗？还是要看《阿拉伯》？来，随你挑。忘了脊椎骨的事情好好看书吧。」『不要再说了！！不要再提到脊椎骨的事！！』太可怕了！！该不会在我脊椎骨里埋了什么、或者拔了什么吧？不会有这么疯狂的事吧？我还能够以狗狗的身分活著吗？『……唉，算了。』总之，既然想不起来，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往好的方向去想吧。如果不这样的话就活不下去。具体而言，就来看书吧，书本释放出来的书香离子似乎可以治疗心灵。夏野手上递过来的书靠近我的鼻尖。这是为了打发等候时间而带来的书。不管哪一本可爱的书籍都在在刺激著我的读书欲望。从封面飘来的芬芳香气，让我几乎快要流下口水。『不。』正当我想要顺从肉体和精神的渴望，朝书本伸出前脚时。可是，在碰到书本之前，我的脚又缩了回来。「怎么了、不想看吗？特地从公寓带来的耶，很重耶？虽然搬书的是铃菜。」『那、那个，在签名会开始之前还有一点时间对吧？』「嗯嗯，铃菜说活动开始前，会来接我们。不过现在还有很充裕的时间，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左右吧。」夏野一边看著挂在墙上的时钟一边喃喃说道。『十五分钟吗？这样应该够我去一趟。』「啊？去一趟？你打算去哪？」『啊、不是那个……呃呃……』「什么？你要去不能跟我说的地方吗？」『不是，是不能说吗、该怎么解释才好呢。』嗯，其实不是要去什么隐密的地方，但实在难以启齿。「是吗？我知道了，喝！！」『呜哇啊！？』银光一闪。插在沙发上的银色剪刀咻地被人拔出，就这样猛然朝我刺过来。我利用沙发的弹力闪到斜后方，险险避过，但是慢了一步的下巴狗毛已经在空中四散飞扬。『为什么！？这次为什么要攻击我！？』「你打算去那里对吧。」『啊？』「没关系，没关系的。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知道你要去哪里。」右手拿著剪刀的夏野低头看我，缓缓逼近。她眼中浮现的，是刚才都还没出现的疯狂神色。老实说超恐怖的。「你要去姬萩红叶的休息室对吧？」『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她根本不瞭解我的想法，彻底冤枉了我。在这种情况下，我去红叶的休息室有什么意义吗？或者该说，我去红叶休息室要干么啊？跟那只乌鸦决一死战吗？「那、那么，你是要去那个自家伙那里……」『并没有！！』去那里是更不可能的事。要是去找那个有犬类恐惧症的家伙，不晓得会引起多么大的冲击。最糟糕的情况，说不定会导致真岸失踪，签名会连带跟著中止。「那、那么，快说你要去哪里！」夏野抄著剪刀，再次提出疑问。跟刚才比起来，气势虽然减弱了一些，但那种恐怖感却丝毫没有改变。要是不快点回答的话，真不知道自己会被她怎么样。『啊、没有啦，那个、我想去楼下的大和书店逛一下。』些带来的书就好了啊。」夏野仍旧拿著剪刀，脸上却露出明显的讶异表情。『不、不是啦，我不是要去买书。』「那么要去做什么？你去书店，除了买书以外还能干么？」『这、这个，问我要去干么啊、这……』「我知道了，你假装要去人和书店，然而实际上是打算去姬萩红叶的休息室对吧，或者是要去那个白家伙那里……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如现在就在这里……」『签名啦！！我想去看签名啦！！』「……签名？」太危险了。差点就蒙上不白之冤。『嗯嗯，之前不是说过吗？楼下的大和书店有摆设秋山忍的签名对吧？我想去看那个签名，因为之前都不能去啊。』「看我的签名？为什么？」『因为，我从来没看过你的签名嘛。』没错，仔细想想的确是这样。我从来没看过秋山忍的签名。『你看嘛，等一下签名会就开始了，那么多读者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要拿到秋山忍的签名。我却连秋山忍的签名都没看过，很不甘愿啊。所以我想说，至少先跑去看一下书店里摆设的秋山忍签名。』「不甘愿……什么啊，真搞不懂你。」『总之，就是这样啦。』秋山忍就在我眼前，而且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已经同住了半年以上，事到如今还要什么签名呢。可是，对于一直身为秋山忍读者的我来说，这是我想区分清楚的事情。『喂，让我去一下没关系吧？我会马上回来的！』「……不行。」『啊？为什么，在签名会开始之前我一定会回来的！』「时间方面的确没有问题，可是，你忘了之前自己为什么不能去看签名吗？」『咦？』夏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有些意外地说。』「之前不是说过吗？狗狗小能大剌剌地在书店里出现。这里不是你熟悉的本田书店，要是突然出现一只像你这样冒冒失失的狗，一定会引起骚动的呀？」『怎、怎么这么说……』「要是引起无谓骚动的话怎么办？最糟的情况，说不定会影响签名会的进行，这样也没关系吗？」『这、这样是很糟糕，可是……对了！如果变装潜入的话应该就可以混过去了吧？譬如说在头上套个瓦楞纸箱之类的！！』「有那种家伙出现在书店里，你觉得签名会能平安无事地开始吗？」『好像不行。』的确，读者们坐立难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那个怪人从背后绞杀，还参加什么签名会啊。「总之，不要去看签名。」『……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吗？』「无论如何都是。乖乖在这里看书吧。」放在桌上的书，是我从公寓带来，准备在等候时阅读的。夏野抽出其中一本。『真是的，搞什么嘛。之前也是，这次也是，难道我遭到什么不能看到秋山忍签名的诅咒了吗？或者是那个、狗狗连签名都不能看吗？』「……笨蛋，没有那种事。」夏野手上拿了一本书。她翻开这本《白执事与阿拉伯王》的封面，然后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签字笔，在纸上挥动。「来。」『咦？』然后，放在我脚下的，是《阿拉伯》，秋山忍的书。翻开封面的第一页，空白的页面上。那里写著几个字。「秋山忍」。只有这几个字而已。「这就是签名。秋山忍的，我的签名。」只不过是用楷书写成的文字而已。可是，那的确是作者本人，夏野雾姬亲笔签下的名字。不折不扣，秋山忍的签名。『喔、喔喔喔喔喔喔喔！！』跟我的意思背道而驰，喉咙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我渴求的东西就在那里。躺在只要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咦、这是什么！？可以吗！？我可以拿吗！？』「要好好珍惜，我几乎没有为什么人签过名。」『嗯，我会珍惜！绝对会珍惜！』「绝对绝对吗？」『绝对绝对会！』「绝对绝对绝对吗？」『嗯嗯！绝对绝对绝对珍惜！』「不、不必高兴成那样嘛。」『我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会珍惜的！！一辈子都会珍惜！！谢谢！！』「不、不客气。」我来势汹汹的道谢，让夏野露出了有些退缩的表情。但是，可以看得出其中也有些许害羞的感情。她可是长久以来一直隐身的作家秋山忍，应该没有什么机会为特定的某人签名吧。「……等、等一下，你说一、一辈子都会珍惜的意思……刚刚这句话、难道是在求……求……」大概是变得更不好意思了吧，夏野再次坐回沙发上，喃喃地说著什么。因为声音太小，所以我根本听不清起她在说什么。总觉得她的脸变得好红。可是，现在的我顾不了那么多。我手中拿著自己心爱作家的签名书。眼前这本签名书，看起来闪闪发光。『哎呀，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竟然可以得到签名耶！』这是多么侥幸的事啊。我本来以为，凭狗狗的身体，根本不能去排签名会，因此绝对不可能拿到签名，我本来已经彻底死心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条捷径。『呃、等一下，要是继续使出这招的话，不就可以拿到其他人的签名了吗？』电流在春海和人体内疾走而过，多么邪恶的灵感啊。「秋山忍」、「秋月真岸」、「姬萩红叶」这三个作家就近在眼前。因为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生活，所以一直没有把握机会，仔细想想，这是多么有利的情况啊。说不定只要像是跟夏野要签名一样，直接拜托她们就可以得到签名了。虽然这种公私不分的态度让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是等签名会结束之后，再跟她们索取签名不就好了吗？嗯，应该没问题。勉勉强强OK。『好、应该可以！！』既然这么决定，那么不准备不行。无论如何，作家的签名，应该签在那位作家自己的书上才对。但很遗憾的是，我今天拿来的书里，没有真岸跟红叶的书。所以。『喂、夏野！我还是去楼下的大和书店一趟好了！我去买姬萩红叶跟秋月真岸的书！等签名会结束之后，再跟她们两个要签名！』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室内温度急速下降。『咦？』同一时间，我脚下的沙发也静静地被劈成两半。当然，会做出这种事的，只有一个人而已。「是吗，你说你还是要去其他女人那里吗？」『夏、夏野！？』「你说会珍惜、你明明说一辈子都会珍惜的……言犹在耳，你这只花心狗……」在我眼前，宛如蛇发魔女梅杜莎舞动的头发，表示了夏野不寻常的怒气指数。刚刚斩断沙发的银色剪刀，又再次从上方狠狠劈下。「既然这样的话，乾脆、就在这里……」反射著室内照明，闪烁著更加凶恶光芒的剪刀。朝我的身体猛然劈下。※，这实在是个奇迹。被追杀到休息室角落时，我觉得自己绝对死定了，没想到铃菜却刚好在这个时候进来，让我得以溜走。铃菜一脸平静地走进休息室，说：「秋山老师，还有一点时间，请问您准备得怎么样了？」然而，当她发现休息室里的夏野因杀意的波动而觉醒时，整个人的态度也蓦地改变。当然是朝超级被虐狂的方向、朝违反公序良俗的方向改变。总之，趁夏野被铃菜分散注意力时，我得以死里逃生。干得好啊变态。只有这次，我要为超级被虐狂乾杯。『话说回来，那家伙为什么突然抓狂啊？』这样不好吗？我只是要去讨真岸跟红菜的签名而已，这样有什么问题吗？总觉得她现在爆点很低。要是平常的话，她应该会多少先勒索我一下，可是这次一开始剪刀就直接杀过来了。『……那家伙，该不会是在紧张吧？』该说她莫名其妙地浑身带刺吗？她看起来似乎绷得很紧。仔细想想，她从刚才开始就很奇怪。对于签名会会场的装饰和座位顺序，都莫名顺从地同意真岸的作法。从我醒来之后，总觉得她的应对态度似乎有哪里怪怪的。该怎么说呢，很多地方都变得钝钝的。『难道那家伙也会紧张啊？』虽然这两个字跟她一点也不搭。可是，这好歹是她第一次的签名会。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现身，会紧张也不奇怪。就算是拥有钢铁心脏的夏野，在自己的读者面前现身也是她的初次体验。就这方面而言，或许那个变态的行为是对的。她牺牲自己来舒缓作家的紧张。虽然手段是有点那个。我一边想著那些事，一边走在会场旁的通道上，不久就来到可以通往楼下的楼梯。『对了！如果不能去书店的话，至少看一下也好！』如果只是从这里看一下，应该不会对任何人造成麻烦吧？就算不能看书，至少想感受一下书本的气味。如果努力一点，从这里应该可以看得到书背吧，应该可以吸到一些书籍能量吧？我扑在楼梯扶手上，探出身子，从缝隙窥探楼下的情况。我看到了满坑满谷的人潮。『……好多人啊。』楼下塞满了人。以前我们曾经用这个楼梯爬到这层楼。平常来大和书店的客人多半会用手扶梯或电梯，所以这座楼梯几乎没有什么人在用。使用它的时候，多半是因为这个楼层的会场在举行活动之类的。『那是参加签名会的所有读者吗……？』用「人山人海」这句成语来形容再也贴切不过的人潮，男女老幼混杂的人湖，淹没了大和书店的宽广阶梯。『那个……该不会是美莉吧？』在人潮当中绽放异彩的人物，绑著粉红色的双马尾，像是从书里跳出来的非现实服装，毫无疑问是在秋山忍的作品《异道少女风驰电掣跟踪者★美莉》里登场的人物美莉。『太厉害了，竟然有人玩角色扮演。啊、那边的是『超从者默示录』里的《织部沙希》吗？啊啊，要是那个女仆看到的话不知道会怎么想。』也有人跟刚好排在隔壁的人一起聊喜欢的作品。有人专心地看著手上的书。也有人坐立难安，不断左右张望看著四周。他们和她们的共通点，就是四散洋溢的热情。拥有「喜欢同一个作家」的共通点，虽是不同的人们，看起来却又如此相似。牢牢将作家孕育出来的作品拥在手中的读者们。大家的眼神都同样闪闪发光。胸口抱著自己喜欢的一本书。为了跟自己所爱的作家相会，而聚集在这个地方。『……嗯。』看到这幅景象，我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现在的我虽然只能像这样在这里偷看，虽然无法一起排队参加签名会，但是很得意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大家都是怀抱著同样目标的伙伴。虽然没有铃菜那么投入，可是我同样觉得这个签名会一定很棒。因为，聚集在这里的热情，是如此鲜明强烈。『回去吧。』夏野应该差不多也在集中精神，准备开始签名了。痛斩那个变态应该可以让她对我的愤怒稍微减弱一点。要是真的不行，就告诉她我在外面看到美莉的角色扮演，用这个来讨她开心好了。我下定决心。把视线从楼梯上移开，准备朝休息室跨出脚步。这时——嘻嘻嘻嘻。像是连心底深处都要浸透似的。我听到了那个笑声。『——！？』突然听见的笑声，让我的身体缩了起来。一股恶寒彷佛直接掐住了心脏。那不是恶意。但也不是善意。像是蕴含了某种喜怒哀乐的感情，不确定、不稳定，然而却又黏腻不已的笑声。不看不行，不回头不行，某个声音如此告诉我。就算身体颤抖，被某种莫名的恶寒所支配。我的心、我的存在本身，仍旧在告诉我，我应该看清楚那里有什么。『……什么！？』我缓缓回头，在那一端。在通道的另一端，与通往休息室相反的方向，在那个尽头只有一面墙的地方。甚至连天花板的灯光都无法照到、阴暗、狭小的那个地方。确实有谁在那里。颜色暗沈的长发，即使在黑暗中也闪烁著光芒的金色瞳眸。然后，清楚咧成月牙形状的嘴型。笑容。能用这个词汇称它吗？嘴唇两端大大向上扬起的笑，然而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开心，只会让人觉得相当不安，那种失去色彩的笑。咧开月牙形笑容的那张脸直直地看著我。从阴沉的黑暗底层，像是要射穿我似的，直射而来的视线。我无法移开眼睛，那是捕食者的视线吗？没有错。刚才的笑声，是这家伙发出来的。『……是谁？』就算问也没用。可是如果什么都不说，就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对方吞噬一样。我硬是扯开乾渴的喉咙。「——呢。」扭曲的嘴型动了。月牙形状的嘴喃喃说著什么。我们之间相距了几公尺，原本应该会被周围的喧嚣吞噬、绝对无法传入我耳中的话，不知为何却传入我耳中。『……你说什么？』可是，我无法立刻理解对方告诉我的事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动也不能动。会场的喧嚣离我好远。就这样，彷佛全身都要化成泥土崩去的异样感袭上全身。「……狗狗先生？」『——！？』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让我顿时回过神来。「你在那个地方做什么？」『……什么、是铃菜、啊。』我回头一看，在那里的是柊铃菜。她从休息室那边的通道看著这边，用讶异的眼神看著我。「接下来要请老师们做最后的准备，等候活动开始。对了，狗狗先生，秋山老师已经冷静下来了，你也差不多该回休息室了吧……怎么了？」『不、没事。』深呼吸，总之，要让心情平静下来。『好像、有个怪家伙在那里。』「怪家伙？」『嗯嗯，你看，就在那边走道尽头的墙壁那里。』「你说怪人，是什么样的人？像全身扎满针之类的，是那种感觉的人吗？」『我不太明白你对「奇怪」的定义。呃、对方也没有做什么啦，只是站在走道尽头那边看著我而已。』「那样很奇怪吗？在这种地方看到狗狗，不管是谁都会多看两眼啊？」『呃、啊、也是啦。』铃菜露出无趣的表情。也对，对方并没有造成什么危害。看到我歪著头的模样，铃菜叹了口气。「嗯，因为是这种规模的活动，所以总会有一两个行为诡异的家伙混进来呀。像是突然跪下来、突然大喊大叫之类的人。」『这些事平常都是你在做的吧？』「不过，关于这方面的戒备，有秋月老师身边的黑衣部队来担任警备工作，就算发生什么状况，应该也没有问题吧？要是出现什么奇怪的人物，应该可以马上赶过来的。」『那么，现在他们还没赶到你这里不是很奇怪吗？』「啊哈哈，真是有趣的笑话。」其实我是认真的。「不过我知道了，既然狗狗先生这么说的话，我会稍微加强一下警备人力。备援的黑衣部队好像已经在书店外面集合了，我请他们多派一点人进来支援好了。」铃菜一边把手机亮给我看，一边说道。「不必担心，这只是因为狗狗先生也变得有点神经质的关系。今天的签名会对秋山老师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活动，我不会让任何人来扰乱。嗯嗯，就算要付出我的性命也一样。」『……嗯嗯。』如此说著的铃菜，表情莫名地认真。「嗯。签名会差不多要开始了哟。接下来的流程就全部交给书店的工作人员和黑衣部队们了。我们去接秋山老师吧。大门先生应该也已经去接秋月老师了。」『说得也是。』「来，我们走吧。」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悬在心上，我跟在铃菜身后，回到夏野的休息室。不知何时突然现身，不知何时突然消失的谜样人影。虽然很讶异对方的消失，但同时，总觉得一切好像也说得过去的念头在心中油然而生。因为……那个余音缭绕的笑声。那道金色的视线。那个像月牙般的笑容。无论怎么想都不像是现实世界里的产物。对方喃喃说出的话语，至今还在我耳中盘旋不去。像是扎在胸口的一根刺似的低语。那道人影，的确说了这句话。——签名会，要是能平安无事地结束，那就太好了呢。

第七卷 第四章 暴风狗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