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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章 禁咒

作者:虎走かける 字数:50960 更新:2024-02-23 09:40:27

<p>1</p><p>奇迹般平安无事。</p><p>不愿被堕兽人驾驭的马匹先是横冲直撞了起来,接着马车翻覆,滚落到悬崖之下,然后奇迹似地被流经谷底的河川冲走捡回一命,被冲到下游之后,又碰到下大雨。虽然遭遇了这些灾难,不过除了狗脸男的全身烫伤之外,真的可说是平安无事。</p><p>让失去意识的阿尔巴斯在洞窟里躺下,用路旁摘来的药草贴满狗脸男整个背后,再用绷带缠住——天色还很亮。</p><p>「毛皮果然是天然防具啊……」</p><p>狗脸男一边在意着因为烫伤而溃烂的背后,一边满脸羡慕地看着我。</p><p>和满目疮痍的狗脸男,以及细小擦伤相当显眼的阿尔巴斯相比,我身上一点伤也没有。</p><p>「所以呢?你家大小姐的状况如何?」</p><p>我一边剥掉刚刚从森林里抓来的野兔的皮,一边看着躺在狗脸男怀中,冷到全身缩成一团的阿尔巴斯。生火之后,洞窟里的确开始温暖起来,不过先前掉进河里时,她似乎被带走了不少体温。我让她换上自己已经烘干的斗篷,而狗脸男更是一直抱着她不放。可是被一只没有毛的堕兽人抱着,实在不觉得会有多暖。</p><p>其实只要换成我来抱着她就能解决问题,可是我觉得要是我碰到阿尔巴斯的一根手指,狗脸男都会准备跟我拼命,所以还是放弃了。说真的,就算看到小鬼头的裸体,我个人也不会有什么特别感想,不过她毕竟是个女的——应该是女的没错。虽然我看了裸体也有点难以辨认就是了。</p><p>根据阿尔巴斯所说,索雷娜的孙女是个大美女,而且脑筋好,胸部又大。看来那应该是她理想中的自己吧。</p><p>「没事,只是累得睡着了而已。」</p><p>「那就好。不过……这家伙为何不惜假扮男生,也要隐藏自己是索雷娜孙女的身份?」</p><p>「应该是因为十三号已经盯上她了吧,多半是『零之魔术师团』让她这么做的。既然『那位大人』始终不出面,那大小姐就是『零之魔术师团』的重心。要是遭到杀害,『零之魔术师团』的团结力肯定会因此变得松散。可能只有在完全信任的人面前才会表明身份吧。再说了,一个女人独自旅行,很容易被人怀疑成魔女啊。」</p><p>「啊,原来如此啊……」</p><p>我边说边剖开野兔的肚子,拉出内脏。这时,啊!的一声,狗脸男喊了起来。</p><p>他似乎在责怪我不该直接丢掉。</p><p>「那个,你不吃吗?」</p><p>「我不吃生肉。」</p><p>说完,狗脸男立刻露出莫名严肃的表情。</p><p>「……你出现吃人冲动了吗?」</p><p>我没有回答。</p><p>堕兽人的野兽灵魂容易受到这方面的拉扯。彻底放弃人类身份的堕兽人,最后会堕落成真正的野兽,然后把人类当成食物吃掉。</p><p>到那个时候,就不过是个怪物而已了。</p><p>「你……吃了吗?」</p><p>我用树枝刺过解体完成的兔肉,一边放在火上烤着,一边苦笑。</p><p>「在差点放进嘴里的前一刻克制住了。虽然没办法变成素食主义者,不过在觉得生肉看起来很好吃的同时,也会觉得想吐。所以我才讨厌引起纠纷。杀生之类的事情,也是能不做就不做。」</p><p>「兽人战士竟然讨厌杀生……」</p><p>「我跟你不一样,不是自愿变成这种身体的。只是因为没有其他生存方法,才会做现在这一行。反正堕兽人只要动手,就算手下留了情,还是会不断量产出人类尸体啊。」</p><p>这跟我喜不喜欢无关。若是借用零的话,就是无可撼动的事实。</p><p>我在兔肉表皮洒上盐巴,火焰瞬间变成了金黄色。</p><p>想起零每次迫不及待的样子,我侧眼看向阿尔巴斯。</p><p>「——救救零……吗?」</p><p>我轻声说完后,阿尔巴斯微微动了动身体,缓缓张开眼睛。</p><p>「啊……唔。」</p><p>「大小姐!」</p><p>狗脸男边叫边把脸凑了过去,望着阿尔巴斯。</p><p>笨蛋,不要这样看一个刚睡醒的人!我们可是长着一张猛兽的脸啊。</p><p>「噫——呀啊啊啊!」</p><p>不出所料,阿尔巴斯一边尖叫一边朝着狗脸男的脸狠狠搥了一拳,然后像是从妖怪面前逃走似地,飞奔到我的背后躲起来。</p><p>「太过分了啦,大小姐……看到长年以来一直照顾你的我竟然尖叫,最后还跑到认识不过几天的大哥背后去……」</p><p>「那也没办法吧!因为你身上没有毛,乍看之下根本认不出来啊。」</p><p>阿尔巴斯一边大口大口地嚼着兔肉,一边对着狗脸男大言不惭地狡辩。</p><p>而她现在就坐在我的膝盖上。因为她眼睛一睁开就在抱怨着好冷好冷,然后不断碎碎念着只有我有毛实在太狡猾了,最后只好用这个方式解决问题。</p><p>狗脸男一脸埋怨地看着我,不过我自己也不是因为喜欢才这么做啊。</p><p>「而且最近这阵子我都跟佣兵在一起,也看到他出现在广场上嘛。」</p><p>「咦?等、等一下啊,大小姐!那我呢?」</p><p>「咦?你也在吗?」</p><p>狗脸男的肩膀沉沉地垂了下来。因为实在太悲惨了,我忍不住伸出援手。</p><p>「跳进正在燃烧的稻草堆里,切断你身上的绳子,还帮你挡住爆炸风势的人,可都是这家伙喔。」</p><p>唔。阿尔巴斯闷哼了一声,注视着满身绷带的狗脸男。</p><p>「再说了,如果这家伙没有率先冲出去,我其实不太确定自己会不会出手救人。」</p><p>说真的,我的行动有很大一部分是受到狗脸男的行动影响。最后阿尔巴斯有点愧疚似地看着狗脸男,但马上把头撇向一边,重重哼了一声。</p><p>「我又没拜托你来救我……其实我死了也无所谓啊……!」</p><p>「怎么可以这么说呢,大小姐!要是大小姐死了,我就没脸见索雷娜了!」</p><p>「奶奶都已经死了,你也可以自由自在地过活去啊!」</p><p>「不要这么说嘛,大小姐……!」</p><p>狗脸男显得垂头丧气,虚弱无力地垂下了耳朵。和当初在旅馆里强迫女人服侍他的模样,可说是天差地远。</p><p>「人家明明把你从大火里救出来,却说什么死了也无所谓,这样实在有点过分啊。」</p><p>「那、那点小事我才不怕!」</p><p>「我听说被火烧死的人会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咬紧牙关,最后把牙齿咬到陷入牙龈,甚至碎掉喔。」</p><p>噫!阿尔巴斯的喉咙里发出小小的惨叫声。</p><p>「你以为着火的瞬间就会死吗?首先,气管和肺脏会被高温气体烧烂,无法呼吸。接着则是眼睛,会从比较柔弱的部位开始逐一烧焦。皮肤表面被火烤焦、溃烂,等到开始熔化的时候又会被更热的火焰焚烧。运气够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晕倒,但是一直到死前那一刻都会因为剧痛而痛苦不堪吧。惨叫、挣扎,挣扎得太过用力还会骨折——」</p><p>「够了,别再说了!」</p><p>喊出这句话的人是狗脸男。看到他脸上表现出要自己识相点的表情,才发现说错话了。</p><p>毕竟阿尔巴斯唯一的亲人,正是以这种方式死去,而留下她一个人在世。</p><p>「抱歉……我说了多余的话……」</p><p>「嗯……没关系,我不在意。」<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被送上火刑台吧。」</p><p>阿尔巴斯一定是在地下牢里知道了某些事情,才会如此抗拒十三号。我这么一问,她虚弱地摇了摇头。</p><p>「我只能这么做……『那位大人』从零手中抢走了书,还把零的同伴全部杀光了耶。由那种人创立的『零之魔术师团』,我绝不能回去也不想回去。不过,十三号绝对是人渣!」</p><p>「所以说,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啊?那家伙的打算不就只是把《零之书》造成的混乱导正回来吗?为了不让零的名字再继续受到伤害什么的。」</p><p>「可能真的是这样没错……不过那家伙的脑袋里就只有那个啊……!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他觉得就算威尼亚斯境内所有魔女死光也没关系!」</p><p>现实主义和利己主义的化身,和恶魔不相上下。没错,零好像也有这么说过。只要是为了达成目的,十三号绝对不会有丝毫同情或怜悯。</p><p>「十三号要我欺骗『零之魔术师团』的成员进入陷阱,还说让这场战争结束的时候来临了……十三号会布下陷阱,然后把大家诱骗进去。那家伙知道我是索雷娜的孙女,也知道我是『那位大人』的代理人,所以才会在学舍里设下陷阱,等我现身。」</p><p>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这么一来——</p><p>对,我想起十三号对零说过的话。十三号似乎已经预见了长达一年之久的战争将迎来终结之日了,而那就是让这个国家的魔女全部灭绝的目的达成之时。</p><p>「十三号想利用我,把『零之魔术师团』还有脱团魔术师——把所有学会魔法的魔女都杀死。他说,要是放任那些学会魔法到处作恶的魔女恣意行动,就会侮辱到零的名字……可是,那也未免太奇怪了吧!虽然的确有魔女四处暴动,可是也有很多魔女挺身作战的理由是希望能和平生活,而且也有正确使用魔法的魔女……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全都杀掉呢!」</p><p>「是啊……可能吧。」</p><p>我暧昧地回答。结果阿尔巴斯卯足了劲大喊:「就是这样!」</p><p>「如果他的要求是让我把『那位大人』的真面目告诉『零之魔术师团』的成员,说服他们放弃作战的话,那我就会帮他了。只要大家同心协力,把那些失去控制的脱团魔术师解决掉就行了吧?可是十三号却说那样不行。所以我就……!」</p><p>选择了火刑,让魔女们挺身作战。</p><p>如果他们不这么做,就会被准备动手灭绝魔女的十三号单方面残杀。</p><p>索雷娜的孙女阿尔巴斯被十三号架上了火刑台。在这种状况下大喊「为了和平讨伐十三号」的话,任何人或多或少都会觉得感动吧。原本决定隔岸观火的「拥有魔术相关知识,拥有力量的魔女们」,有相当大的可能会为了打倒十三号而采取行动。</p><p>就算只是暂时的也好,如果那些人和「零之魔术师团」连手发动攻击,就算是十三号,应该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吧。阿尔巴斯就是看准了这一点。</p><p>「首先,要先集结大家的力量打倒十三号,然后再彻底扫荡脱团魔术师。这么一来,就可以拜托以国内已经没有邪恶的魔女为由,请求国王不要再狩猎魔女了。最后再把『那位大人』找出来、抓起来,让零决定要怎么处置他就行了。」</p><p>是个好主意吧?阿尔巴斯控诉似地这么说。</p><p>「可能吧。」我再次暧昧地回答——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p><p>我可以理解阿尔巴斯想要反抗十三号的心情。可是,要想阻止人们滥用爆炸性散布出去的技术,要不是完美控制这些使用者,就是真的只能杀掉他们。</p><p>而十三号的选择就是一次杀光那些使用魔法的人。</p><p>为了歼灭魔女而采取行动的十三号,若是跟这块土地上的所有魔女发生冲突,一定会引发至今无法比拟的大规模混乱。国家将会因内乱荒废,因为双方都非常清楚要攻击什么地方才会造成最大伤害,而且发生在内部的纠纷无法将之阻挡在外,最后就会陷入怀疑所有邻人的泥沼。</p><p>就连阿尔巴斯说她可以说服其他人放弃作战,也没人敢保证一定可以顺利成功。</p><p>即使背负了杀害同伴的污名也坚持要终结战争的十三号。</p><p>为了赢得魔女的世界不惜随意杀人,夺走技术的「那位大人」。</p><p>希望可以和平解决纷争,理想主义的阿尔巴斯。</p><p>如果只有这三个选项可选的话,我会投给十三号一票。不管十三号的行动有多么污秽不堪,这个想法始终没变,只不过我才刚从十三号手中带走阿尔巴斯逃跑,就算说出真心话,大概也没什么说服力吧——</p><p>「……我也知道这只是我的痴人说梦。」</p><p>「——什么?」</p><p>阿尔巴斯突然低声这么说,并用力抱紧自己的膝盖。</p><p>「我虽然是索雷娜的孙女……但也不过如此而已。魔术修行也做得不上不下,连自己举行降兽仪式都办不到。说老实话……十三号其实是很厉害的。才用了短短一年时间,就能站上那个位子,独自一人取得国王的信赖,独自一人和所有的魔女作战。像现在,十三号也有传授魔法给城里的人,可是他绝对不会让类似脱团魔术师的人出现。像我这种人根本不可能赢过十三号……」</p><p>十三号是一个人作战,而阿尔巴斯则是从「零之魔术师团」身上寻求作战能力。</p><p>等级差太多了。阿尔巴斯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不管阿尔巴斯再怎么为了理想而挣扎,她都没有让理想化为现实的力量。</p><p>她被打垮在地——被名为十三号的力量,同时也被名为现实的真相打垮了。</p><p>如果阿尔巴斯拥有和十三号一样的力量,那么情况应该会有所不同吧。可是这跟自己希不希望一点关系都没有——事实是无可撼动的。</p><p>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放弃。相对于力量的渺小,阿尔巴斯的内心实在太过坚强了。</p><p>「过来这里,霍登。」</p><p>话题告一段落,阿尔巴斯朝着狗脸男招了招手。霍登——是狗脸男的名字吗?哎,就算知道名字,我也没有非得要用名字称呼狗脸男的义务就是。</p><p>「背转过来。」</p><p>狗脸男依言转身背对了她。阿尔巴斯从我的脚中间钻了出去,靠近狗脸男蹲下。然后像是镇定心神一般轻轻呼出一口气。</p><p>「伊亚•多•库哈——血啊,奔驰成为血肉吧。」</p><p>周围的空气突然温暖了起来。有道和煦的光芒聚集在阿尔巴斯的手边,在她手中不断旋转舞动。我想到那应该是魔法,不过和〈鸟追〉或〈炎缚〉之类的魔法比起来,感觉温和了许多。要是碰到那道光芒,应该会觉得很舒服吧。</p><p>「守护之章•第一项——〈愈手〉。承认吧,吾名为阿尔巴斯。」</p><p>阿尔巴斯的手碰触了狗脸男的背后,光芒瞬间被他的身体吸了进去。</p><p>喔喔——我忍不住发出声音。</p><p>血腥味——严格来说应该是失去表皮、裸露在外的肌肉气味——突然消失了。</p><p>狗脸男一边眨眼一边解开绷带,发现原本像是熟过头的烂水果一样的一整面背后,竟然就此完全痊愈了。</p><p>「大小姐,这是——」</p><p>「是魔法。守护之章——用来治疗伤口,或是保护他人的魔法。我最喜欢这一章,而且也最拿手。如果是这一章的话,我可是有办法使出相当高位阶的魔法喔。」</p><p>「是有狩猎、捕缚、收获、守护这四章对吧。」</p><p>「你还真清楚呢,佣兵。」<span id="chapter_last"></span><p>猎野兽时很方便,或是用来摘下高处的果实之类的东西,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指定对象加以焚烧的〈炎缚〉的用途更是笑死人,竟然是为了可以一边狩猎一边进行料理,一举两得什么的。」</p><p>我眼前彷佛看见了零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写出这本书的模样。</p><p>「小孩作恶梦睡不着的时候,让他们安心沉睡的魔法;有小偷出现的时候,将他们抓起来的魔法。虽然书里都是这样写的——可是却没有半个人依照零的想法使用魔法。」</p><p>明明是为了帮助人类才写了《零之书》,可是洞穴里的同伴却因为这本书被杀——那个时候,零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肯定很悲伤,也很痛苦吧。</p><p>不知道她是否哭过呢?整整十年的时间——没人听见过她哭泣的声音。</p><p>「其实最简单的做法,就是让魔法这种东西彻底消失啊。」</p><p>原本认为应该很方便而思考出来的技术,却变成引爆战争的火种。后来火种渐渐演变成大火,造成无数魔女和人类死亡。我不觉得零是那种会因为这点问题就苦恼不堪的好心人,她是个冷酷无情的魔女。只不过当初她说着「吾实在不应该写的」时,声音确实非常认真。</p><p>就连听到这句话的我,都能感受到深切的痛苦。</p><p>「你是说要让魔女灭绝吗?毕竟佣兵讨厌魔女嘛。」</p><p>「我没这么说吧。你想想,要是没有魔法这种东西,那些失去控制的白痴也会消失,十三号口中的肃清也就不成立啦。十三号厌恶的,是那些学会魔法的人,顶着零的名字四处作乱不是吗?换句话说……」</p><p>「就算你这么说也没用吧,东西都已经散布出去了——」</p><p>这时,阿尔巴斯猛然抬头。</p><p>「……让魔法消失?」</p><p>「是啊,不是让魔女,而是让骚动来源魔法消失。这么一来,就没有必要杀死魔女了。一旦无法使用魔法,在『零之魔术师团』里学会魔法的魔女就会变回普通人类,而光靠咏月系统的魔法是没有办法作战的吧?我的意思是恢复成《零之书》开始流传之前的状况。哎,不过这只是一种假设而已——」</p><p>「可以实现。」</p><p>「——什么?」</p><p>「我说可以实现!就算不杀魔女,也可以让魔法消失!」</p><p>阿尔巴斯一边大吼大叫,一边跳到我的肩膀上拼命摇来摇去。</p><p>「等、等一下,等一下,冷静一点,不要摇!」</p><p>「你想一下,我跟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零不是〈驳回〉了我的魔法吗?」</p><p>「啊啊……嗯,的确有发生过这种事呢。」</p><p>「《零之书》里的所有魔法,都是借用隶属于某个高位阶恶魔手下的众多低位阶恶魔的力量,而零曾经召唤过那个高位阶恶魔。所以只要拜托她对那个恶魔下令,〈驳回〉威尼亚斯境内所有魔女的魔法使用请求,那么《零之书》里的魔法就不能再用了!如此一来,这个国家里的魔法就会彻底消失一段时间!」</p><p>「一……一段时间而已吗?」</p><p>「对,只有一段时间。因为只有《零之书》里的魔法不能使用,但『无需召唤恶魔也能发动魔法』的魔法理论并没有消失。就算你使用的碗盘摔坏了,只要知道做法,随时都能做出新的碗盘吧?所以只要有人创造出新的魔法,那个魔法就能使用。」</p><p>「这样不就没意义了吗。」</p><p>「当然有意义!至少那些不成熟的脱团魔术师可以藉此彻底清除。因为那些人从来不曾学过魔术,绝对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创造魔法。」</p><p>「原来如此……」</p><p>「之后,这些失去魔法而陷入混乱的魔女们就会寻求一个新的领导者,一个『能让我们再次使用魔法』的新领袖。这时再由我登高一呼!我虽然还没有办法创造魔法,不过却拥有足够骗倒这些菜鸟魔女的特别存在感,因为我是伟大的索雷娜的孙女啊!」</p><p>听她这么一说,我才觉得好像真的可以办到。阿尔巴斯是这个国家最著名的魔女的孙女,应该也具有相当程度的魔术知识吧。而且她身边还有狗脸男这个堕兽人担任护卫,相信那些毫无知识的魔女们,一定会欢欣鼓舞地承认阿尔巴斯成为领导者吧。这小鬼是打算引发混乱,然后再趁乱窃取权力啊。果然是恐怖到极点的魔女。</p><p>可是——</p><p>「这真的办得到吗?要对国内所有的魔女进行〈驳回〉,实在太困难了吧。」</p><p>不然零应该早就对所有魔女进行魔法的〈驳回〉了。</p><p>「所以说,不是对使用者,而是对这块土地进行〈驳回〉啊。」</p><p>阿尔巴斯一边说明,一边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了好几个小圆圈。这每一个圆圈应该就代表一个魔女吧,然后她又用一个大圆围住了这些魔女。</p><p>「大范围地结下封魔之印,然后张开某种结界。这么一来,结界里的所有魔女都会无法再使用《零之书》上的魔法。零一个人可能办不到,不过要是有我帮忙,应该就能成功!十三号不也在火刑场上张开结界,压制魔女的暴动吗?」</p><p>原来是这样吗?难怪当时没有人用魔法进行追击。的确,要是当时能够使用魔法,相信「零之魔术师团」也不会坐视阿尔巴斯被杀。虽然只有十三号可以使用魔法,不过应该是因为张开结界的人就是他的关系吧。</p><p>「当初是为了获得作战的力量才学了魔法,现在要消灭战争的火苗也同样需要力量。就算是回到过去消极的共存——也比现在的战争状态要好太多了!我虽然还不成熟,却是咏月之魔女的直系血亲,只要是关于『封印之后再加以利用』这件事,我绝不会输给任何人!不可能没办法把魔法封印在土地当中!」</p><p>「也就是说……你要画一个可以把整个威尼亚斯都包围住的超巨大魔法阵?」</p><p>「嗯。在各地配置复数魔法阵,然后再组合成一个大型魔法阵。虽然需要一点精确度,不过那并不是非常困难。」</p><p>真的吗?至少我知道自己办不到,因为我已经从零的口中得知,魔法阵究竟是需要多么精准的图形。</p><p>「接着,让零对恶魔下令『〈驳回〉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魔法使用要求』,然后我再把她的命令封进魔法阵里。这么一来,作为《零之书》的魔法来源的恶魔们,就不会再响应结界内的魔法使用请求。所以——」</p><p>阿尔巴斯原本闪闪发亮的表情瞬间黯淡下去。</p><p>「我们需要零……」</p><p>「……嗯,也是呢。」</p><p>恶魔是有位阶的。〈驳回〉则是对高位阶的恶魔产生作用,让它对自己手下的恶魔们下令「不准借给人类力量」。而只有零才拥有能够命令那个高位阶恶魔的力量。</p><p>零不在,这些事情就全是空谈。</p><p>「可是零被十三号关起来了……」</p><p>「关、关起来?」</p><p>我忍不住失声喊了出声。这么一来,终于和「救救零」连接在一起了。</p><p>「就在我们被十三号抓住的那天晚上,我被带到地牢,而十三号正在要求我成为他的部下。这时零突然过来了——她非常非常生气,还对十三号说你抢走了吾的佣兵——之类。」</p><p>我闭上了嘴。那是我离开城堡之后的事。</p><p>「另外还说十三号背叛了她,激动到好像马上就要动手杀死十三号一样。可是说着说着,零突然就吐血倒在地上。」</p><p>「什么!是十三号下的手吗!」<span id="chapter_last"></span><p>眼。不——最好别看啊,小鬼。我现在的表情之恐怖,大概连身经百战的战士都会被吓晕吧。</p><p>「后来零就这么失去意识,然后被他带走了……」</p><p>「——她没事吗?」</p><p>「应该没有死,因为我还有感受到她的魔力。」</p><p>「呃,那个……大小姐?大哥?我从刚刚开始就完全插不上话了啊……」</p><p>我和阿尔巴斯同时看像狗脸男,我们完全忘了他的存在。对于完全不知道至今发生过什么事的狗脸男来说,大概完全听不懂吧。因此——</p><p>「那个零,原来不是大哥的名字吗?」</p><p>他毫无预警地说出了惊天动地的天大误会。</p><p>「因为带着大小姐逃跑的时候,十三号大叫说零会怎样怎样的,所以我一直以为那是大哥的名字,或是大小姐的假名……」</p><p>「小鬼的假名是阿尔巴斯,零则是你之前想对人家动手动脚的绝世美女啦。」</p><p>「啊——是她啊。那是个好女人啊,真想舔。」</p><p>在我朝着狗脸男那张猥亵的笑脸挥拳之前,阿尔巴斯抢先揍了下去。拗呜!他发出了一声实在非常像是狗的叫声,接着按住自己的脸。干得好啊,阿尔巴斯。</p><p>「可是啊……既然这样,为什么十三号要说那种话?」</p><p>「——哪种话?」</p><p>「别攻击他们,会伤到零。」</p><p>我瞪大了眼睛——他的确是这么说了。可是那个时候零并不在场,所以不管怎么攻击,应该都不会伤到零才对。我皱着眉头看向阿尔巴斯。</p><p>「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攻击我们就会伤到零?」</p><p>「我怎么会知道,那个时候我已经晕倒了。」</p><p>「我只顾着关心大小姐。」</p><p>真是没用的主从啊……!不对——话说回来,我也没有立场讲别人。</p><p>「不管怎么样——」</p><p>我从洞窟里探头出去,总算看到KK阳刚下山,被染成一片深蓝的天空。</p><p>「不先把魔女抢回来,事情就没办法开始。虽然她实在不像是被囚禁的公主殿下,不过那女人要是真的被关起来了,会被关在城内什么地方?」</p><p>「不在地牢里喔。我被拉上火刑台之前一直都在地牢里,可是没有感觉到零的气息。」</p><p>「这么一来,就是关在高塔里了吧。罪人关进地牢,而重要人物则是幽禁在塔里,上面的人都是这么决定的。」</p><p>「零是重要人物吗……?」</p><p>「魔女倒下的时候,你说十三号是怎么对待她的?」</p><p>嗯——阿尔巴斯沉吟了 一下。</p><p>「……他用公主抱把人带走了!」</p><p>「感谢你多余的情报,我都忍不住想吐了。这就表示对十三号来说,零并不是一个可以拖着头发关进地牢的人。」</p><p>不过问题来了。</p><p>「高塔的用途,基本上都是防卫与监视——不然就是监禁。如果是监视,那一定会有士兵到处晃来晃去;如果是防卫或监禁,那入口大多非常隐密。总而言之就是很难攻进去。」</p><p>「喔——你好清楚喔。」</p><p>「因为世人都认为进攻城门、攻略要塞就是要交给堕兽人,因此我的攻城次数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两位数了。」</p><p>「真不愧是大哥!嘿,恶魔的化身!战争专家!」</p><p>「你哪有资格讲我啊!同类!」</p><p>我一声大吼,狗脸男立刻抱头鼠窜。完全变成狗了啊,狗脸狼。他原本的个性应该就是当初在旅馆看到的下流人渣样,不过被阿尔巴斯控制之后,似乎变得安分许多了。</p><p>老实说——我实在不想变成这样啊。我心里意外认真地这么想。</p><p>「可是大哥啊,城堡里有四座塔,我们可没办法知道人是被关在哪一座里面啊。再说,她也有可能被关在其他地方,而不是塔里。」</p><p>我歪过了头。除了塔和地牢之外,应该没有更适合用来幽禁人犯的地方了才对——</p><p>「举例来说,像是十三号的寝室之类——」</p><p>我整个人愣住,阿尔巴斯也张大了嘴巴合不起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p><p>十三号——和零?</p><p>怎么可能。不对,再怎么说,十三号都是男人,零是女人,十三号非常不起眼,而零是个美女,两人又是同门,所以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p><p>不对,一定没有。我相信一定不可能发生。</p><p>「对……对一个吐血倒地的女人……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应该不可能……」</p><p>「正因为她是吐血倒地的女人,所以才要让她躺在正常的床上,好好照顾她吧。更何况对十三号来说,那个叫做零的魔女似乎是非常重要的存在。」</p><p>啊,什么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吗?不要害人这么紧张啊,对心脏很不好耶。</p><p>「不要用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讲法啦,你这色魔。」</p><p>「色魔……不不,我是很喜欢女人没错啦……啊,等一下啊,大小姐。不要这么明显地退后嘛,那个表情很让人伤心呢。」</p><p>不过,她的确也有可能被关在有铁的普通房间里啊。</p><p>「喂,小鬼——不对,小姑娘。」</p><p>「小鬼就行了啦,没有必要现在才改。持续一整年假装成男生的模样,男生的说话方式也都改不掉了。」</p><p>「是这样吗……?」</p><p>「就是这样。所以你要干嘛?」</p><p>「你有没有办法调查零被关在哪里?你之前说想开占卜店,就表示你很擅长占卜吧?」</p><p>我并没有忘记阿尔巴斯曾说她想在拉提特开一间占卜店,而且占卜才是魔女真正的拿手好戏吧。可是阿尔巴斯的表情却相当为难。</p><p>「办法当然有……可是寻人占卜需要一个跟寻找对象在灵性方面紧密相关的物品。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也就是头发,要不然就是对方经常使用的毛巾或衣服。没有办法随手一算就能砰地一声知道结果。我这可不是用来骗人的戏法啊。」</p><p>我们手上当然不会有零的物品,而把零的头发捡起来收好这种诡异恶心的事情,当然也没做过。再说了,打从一开始,零身上就几乎没有行李,连衣服也是一直到了佛米加———</p><p>「啊!」</p><p>「啊啊!」</p><p>我和阿尔巴斯同时喊出声音,互看一眼。</p><p>「佛米加的二手衣店——」</p><p>「零的长袍!那个老头肯定把它裱框挂起来了!」</p><p>2</p><p>从河边洞窟里爬出来之后,我们趁着夜色连夜朝着佛米加的二手衣店前进。</p><p>先前似乎被冲到了相当下游的地方,确认目前所在地之后,发现佛米加就在附近。尽管避开了城镇,只挑兽径行走,我们还是在月亮位置依然低垂的时后抵达了。</p><p>话虽如此。</p><p>考虑到广场那场骚动可能让我们被通缉了,所以想在白天堂堂正正地进入佛米加,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p><p>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半强迫地闯进早就已经关上城门的城镇里——</p><p>不过我们可是两个堕兽人加一个魔女的三人组啊。就算有点勉强,应该都有办法过去。</p><p>就这样,我们平安抵达了佛米加。<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地板上,原本正在优雅品尝的葡萄酒,也就直接洒在自己头上的惊讶与狼狈模样。</p><p>「你——你们是谁!跑来这里做什么!」</p><p>店长以尖锐的声音喊叫,而我丢给他一个装了钱的小袋子。</p><p>「抱歉了,大叔。这是前阵子买衣服的钱,就请你把那件长袍还给我们吧。」</p><p>不等瞪大眼睛的店长出声同意,我直接动手把外框上的玻璃打碎,抓了长袍丢给阿尔巴斯之后,店长发出了丢脸至极的哀嚎。</p><p>「住手!要是你们把那个拿走了,那我将来到底要靠什么生存下去啊!啊啊,等一下,求求你们!其他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拜托不要从我身边夺走那个啊!」</p><p>这悲痛无比的声音,只让我联想到亲眼目睹自己孩子被杀的母亲。虽然有点让人心酸,不过现在没时间理他。</p><p>「是不是有点可怜啊……?」</p><p>「那你把你的内裤给他啊。」</p><p>我随口应了一句,结果阿尔巴斯立刻扯了我的尾巴一下。我忍不住惨叫出声,跪倒在地,狠狠瞪了阿尔巴斯一眼。</p><p>「你搞什么啊!攻击堕兽人的尾巴可是最大的禁忌啊!」</p><p>「我当然知道,因为以前没事就在拉霍登的尾巴了——大叔,如果你把长袍给我们,那我们就用零的袜子来交换,怎么样?」</p><p>「袜……袜子……吗……!」</p><p>店长瞬间止住了呼息,口中反复念着「袜子」这个词。他那个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承受了如同天启一般冲击,但是其中完全没有任何神圣的含意就是。</p><p>「真的会给吗……?真的会把那位大人的袜子给我吗?能在我面前脱下袜子吗?」</p><p>他的眼神是认真的。就连我也有点想退避三舍啊,而阿尔巴斯似乎早就退后几步了。</p><p>「喂,你真的觉得需要怜悯这家伙吗……?」</p><p>「我现在正在后悔……」</p><p>「大小姐,仪式准备好了喔。」</p><p>一个能让单人站立其中的小圆里,交错着许多符号和数字。狗脸男轻松完成了如此复杂的图型,然后呼唤着阿尔巴斯。店长似乎为了袜子而彻底妥协,缠着阿尔巴斯追问「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可以给我?」把店长推开之后,我和阿尔巴斯走近了狗脸男。</p><p>「你竟然真的会画魔法阵啊。」</p><p>「在魔女手下待了十五年可不是假的。」</p><p>「很好,小鬼。」</p><p>「嗯。」</p><p>阿尔巴斯站在魔法阵中心,把零的长袍放在脚边,手里拿着蜡烛。这一瞬间,原本为了零的袜子而露出恍惚神情的变态,脸色突然一阵发青。</p><p>「喂,等一下,你想干嘛……?不要随便把火拿在手上啊,喂!该不会——你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对吧!」</p><p>「放心吧,老板。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们才不会笨到引起火灾——」</p><p>「你们应该不会做出烧掉那件长袍这种残忍的事情吧!」</p><p>店长凄厉的喊声打断了原本想要出言安抚他的狗脸男——重点在那里吗!相信当下在内心吐槽的人应该不只我吧。这个死变态,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同情他。</p><p>因为他一边大喊一边为了抓住阿尔巴斯而迅速起身,所以我一脚踩了下去,封住他的行动。</p><p>我无视于店长的猛烈挣扎,对着阿尔巴斯点点头。</p><p>抱歉了,大叔。只不过当初是你自己答应为了袜子而交出长袍的。</p><p>至于我们要怎么处理你交出来的东西,那就是我们的自由了吧。</p><p>「——动手吧。」</p><p>一个缓缓的深呼吸之后——烛火便落到了长袍上。</p><p>昏暗的房间、蜡烛烛光、鸟叫声、风吹声、石壁,以及血的气味。</p><p>这是用二手衣店店长的生存食粮交换而来,阿尔巴斯用占卜所得到的结果。基本上,所谓占卜结果其实就是一种暧昧的东西。</p><p>占卜也是一种魔术,姑且还是会把恶魔呼唤出来。只不过我看不见它的身影,也听不见声音。</p><p>「大小姐是让恶魔附身在自己的身体上。不是恶魔的实体,而是灵魂。这种方法称为交灵术或降魔术,是最古老,也是最基本的魔术形式。」</p><p>狗脸男好像讲了这么一番话,不过老实说,我只觉得像是一个人呆站在魔法阵里,带着恍惚的表情不断自言自语而已。</p><p>「所以就结论来说,魔女到底在什么地方?」</p><p>「应该是晓之塔吧,就是在太阳升起方位的那座塔。自从有鸟在那里筑巢之后,每年这个时期都会有鸟飞回来。」</p><p>「你确定吗,前正规骑士大人?」</p><p>「当然不确定,我待在城里都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p><p>「结果还是要赌一把吗……」</p><p>不过,既然可以听见风声和鸟叫声,肯定是个安静的场所没错。</p><p>在人来人往的城内,安静的场所应该相当有限。而且就算是十三号,应该也没办法把零幽禁在王族使用的房间附近。</p><p>再者,十三号自己住在地下室。可是占卜结果却又是听得见鸟鸣,这就表示零的所在地并不在地下。如此一来,应该就是高塔没错了。做出结论之后,阿尔巴斯露出像极了魔术师的表情,以一句「占卜的素质就在于能不能正确分析情报这一点上」作结。</p><p>因为这样,我们再次连夜离开佛米加,朝王都普拉斯塔前进。</p><p>沿着普拉斯塔的城墙外围绕了一大圈,我们来到了城堡正后方的山崖下。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当然是卯足了全力奔跑。毕竟我们必须在晚上完成这些事,若是到了隔天,警戒情形可能会更进一步强化。在各式各样的作战方式当中,只有迅速和正确才有办法招来成功。</p><p>「那么……就来开始隐密攻城吧。」</p><p>普拉斯塔是把悬崖顶点当成建立城堡的地基,顺着和缓的坡道,完成了分布成扇形的城镇。王城就在断崖绝壁之上,后方完全不存在任何地面。</p><p>也就是说,现在阻挡着我们进入城堡的障碍物有三个。一个是现在正在我眼前迅速流动的河川;接着是矗立在河床另一边的,通往城堡的断崖绝壁;最后是登上绝壁之后,肯定会有士兵看守的要塞城墙。这个超高难度的作战内容,如果我是普通人,可能光听到就会放弃了。虽然打从心底不情愿,不过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p><p>我先呼出一口气,重新整理心情,随后噗通一声跳进了急流。我一边抗拒着水流方向,一边朝着对岸游过去,然后用匕首一刀刺在对岸河床上,才总算是顶住了水流。随后再挣扎地爬上这个可能不能称作对岸的狭窄立足地。总之第一道关算是通过了。</p><p>我整个人趴在支撑着城堡的悬崖绝壁上,将脖子连同身体一起向后仰,望着悬崖顶端的城堡,以及耸立在更高处的高塔。</p><p>「喔——……好高好高。」</p><p>粗糙不堪的裸露岩层,以及座落在其上方的城壁石块,更上方则是在月光之下好不容易才看的见的塔顶尖端,看起来就像针一样细。</p><p>「可恶,那只臭狗说的倒是轻松——」</p><p>——大哥应该有办法爬上去吧?</p><p>——爬上去……该不会是……</p><p>——悬崖。<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进更上方的岩壁里。</p><p>王城是一国的据点,王城陷落就代表国家的陷落,所以王城内一定会配置相当多的兵力负责警戒。然而当城堡背后有悬崖这种天然防卫线守着的时候,兵力就会集中在城堡前方。即使背后也有卫兵驻守,但那些家伙肯定会偷懒吧。</p><p>那也是正常的。毕竟世界上才不会有用两把匕首就想爬上这种悬崖的笨蛋存在,就算真的有,那也一定会在途中力竭坠落而死。不过堕兽人佣兵就有办法撑到最后,爬上顶端。</p><p>当然,就算是堕兽人,也很少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就是了——</p><p>我有爬到最后的自信,可是一定很辛苦,而且要是手滑,就一定会死。</p><p>爬到悬崖中段的时候,头上冒出来的汗水开始往下滴了。身体明明因为刚才过河而全身湿冷,却还是流了汗出来,感觉实在很奇妙。</p><p>再加上每当有风吹过,湿透的身体就是一阵发冷,体温也开始跟着下滑。要是体温过低,让手指失去感觉的话就糟了。我连忙重新握紧了匕首。</p><p>「这实在不是我这种重量级人物该做的工作啊……可恶,这样应该会变瘦一点吧?」</p><p>我从干燥硬化的泥土——更贴切的说法应该是岩壁——当中拔出匕首,然后再次插进去。垂下单手稍作休息之后,我故意朝着下方看去。</p><p>「喔——……好高好高……」</p><p>我居高临下,发自内心地说出了跟刚刚从下往上看时相同的感想。摔下去就会死,现在只能往上爬。而且比起原路退回去,直接往上爬似乎比较轻松一点。我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把脚踩在岩石凹陷处,大大伸展身体之后继续反复着拔刀插刀的作业。</p><p>真是够了——想拿回曾经失去的工作,真的比自己想象的困难太多。为了和当初从低矮断崖上掉下去之后才见到面的零再次见面,如今竟然要用两把壁手攀登这种断崖绝壁。</p><p>好啦,我有在反省了。怀疑你真是对不起。</p><p>这时——叮!地一声,匕首有种被弹回来的感觉。这是城墙的地基。抬头一看,眼前已经不再是悬崖,而是矗立着沉重的城堡外墙。</p><p>从这里开始就不能再用匕首了。我伸出了磨尖的爪子,刺进了填补在层层堆叠的大石块中间的柔软石膏。</p><p>撑住体重的那一瞬间,让人冒出一身冷汗。感觉比匕首还要不可靠许多。</p><p>「——可别折断了啊,我的爪子。」</p><p>我祈祷似地这么说完后,开始攀登城墙。将指甲刺进石膏里,把脚踩在城墙石壁上微小的凹陷处,一点一点地朝着上方前进。随着高度增加,风势也变得越来越强,不时会出现快被吹下去的感觉。高塔上到处都有小窗子,但是顶多只能勉强通过一颗人类的头,实在不像是能够用在侵入内部的大小。看来这里还是多多少少有在警戒的。我再次抬头往上看。</p><p>还差一点点——</p><p>就在这么想的时候,我停下了动作。因为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就在身旁那扇小窗里。</p><p>要是在这个状况下被人发现,不仅无路可逃,而且还无法狡辩。就算有胆说出「因为今晚实在太美好了,所以一不小心就想过来爬爬看城堡外墙」之类的话,也不会有人笑着回答「这样啊,那么可以让我一起加入吗?」之类的吧。</p><p>我屏住呼吸,向神祈祷脚步声快点离开。</p><p>不过神这个家伙实在太冷淡了,月亮的位置非常糟糕。</p><p>我的影子——就落在窗户的另一头室内。神啊,要是太冷淡,可是会变成恶魔的啊。</p><p>「可恶——!」</p><p>低声骂了一声之后,我把手臂朝着旁边伸了过去,把身体挪到小窗户的正上方。</p><p>——千万别往上看,拜托。</p><p>我屏住呼吸,紧盯着下方的状况。脚步声在窗户前面停了下来。不过只停留了几秒钟,随后继续发出沉重的脚步声离开。</p><p>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就在我松一口气的时候——石膏崩落,我的爪子从城墙上松开了。</p><p>「惨——了……!」</p><p>身体已经完全离开了城墙。我试着抓住墙壁,但是只刮到表面,完全无法停止下坠。冲击力道折断了我几根爪子,并开始渗出血来。</p><p>我伸手乱抓,最后好不容易才抓住了一扇小窗的外框。硬撑住体重的冲击让我的肩膀差点脱臼,费尽千辛万苦才忍住了惨叫声。</p><p>「呼——……超危险的……!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p><p>可是爪子断了,如此一来,攀爬的困难度又会更加提高。不过既然都爬到这里来了,要是没有爬到顶端肯定会死。于是我再次开始攀爬城墙。</p><p>最后总算让我爬到塔顶附近。我把手放在一个比之前的小窗户都大的窗框上,轻轻地爬了上去。然而窗户上被钉了一块铁板,无法看到里面的样子。</p><p>黑暗当中,只有蜡烛烛光——吗?</p><p>我一边坐在窗框上让两只手臂休息,一边探头望着高塔外墙周围——确实有鸟巢,看来应该是押中了。我反复开阖着已经失去感觉的手掌,一口气登上了画着缓和倾斜角度的尖塔屋顶。把长年经风吹日晒的破烂屋瓦扯下来,然后敲了敲下方的屋顶结构。看来已经变得相当脆弱了,正合我意。</p><p>说到以怪物模样诞生的唯一一个好处,那就是身体能力相当出类拔萃。只要用全力奔跑,就绝对不会被追上,用尽全力挥拳,连树干也能粉碎。至于已经变得脆弱不堪的岩石嘛——我想,还算是在容许范围之内吧。</p><p>「一、二、三——!」</p><p>我用力握紧拳头,使出全身力气狠狠朝着屋顶捶了下去。只是老朽的高塔屋顶比我想象中更没耐性,才挥了一拳,它就放弃继续支撑我的体重了。</p><p>「惨了,要掉下——」</p><p>我就这样随着大量土石一起掉进了高塔里面。</p><p>「痛……痛死了……!」</p><p>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大叫。不过再怎么说,我的样子都太难看了。从瓦砾堆底下缓慢爬出来之后,我抬头看着破了一个大洞的天花板。</p><p>真是美好的月夜啊——什么的,现在可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p><p>「喂,魔女!我来救——」</p><p>当我正准备站起来时,我的眼前出现一张美得让人发颤的脸庞。</p><p>我来救你了。这句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随后消失无纵。</p><p>零的脸上带着彷佛快要哭出来,也像是强行忍住不笑的奇妙表情,一直低头盯着我看。只不过那个表情瞬间就转变成不带情感的冷漠神态。</p><p>「……喂……?」</p><p>一股和外表完全不搭调的巨大力气抓住了我的脸,然后硬生生地让我抬起头来。我好像稍微可以理解被暴徒攻击的女人心里在想什么了。</p><p>「你来干什么?」</p><p>「——啊?」</p><p>「吾问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这个大笨蛋!」</p><p>「——痛啊!」</p><p>使尽浑身之力的头锤撞了过来。我可以忍住掉下来的剧痛,但是这个就忍不住了。因为实在太出乎预料,我连咬紧牙关的机会都没有。</p><p>「你干嘛突然动手啊!看就知道了不是吗,我是来救你的啊!」<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你已经不再是吾的佣兵了!」</p><p>零忿忿地吐出这些话,用力推开我的身体。我从原本坐倒在瓦砾堆中的状态微微起身,瞪视着零。</p><p>「是啊,没错!都是多亏你的同胞十三号狠狠耍了我一次的关系!所以我不就是边反省边回来了吗!甚至还用两把匕首爬上悬崖了!连我最自豪的爪子都断了,超级凄惨的啦!」</p><p>我把仍然滴着血,看起来相当惨痛的爪子伸到零的面前,低声吼叫。但是零的表情依然冷酷无比,像是根本不想理我。</p><p>「那可能的确是十三号搞的鬼没错,你当时是处在被魔术控制的状态。可是——原因还是在你身上。你确实害怕着吾,十三号只不过是煽动了你心中的疑心和恐惧而已!」</p><p>「是啊,对啦!我真的很怕而且又怀疑你啦!可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要我不怕魔女根本是不可能的,要佣兵相信别人,就跟叫他去死没两样好吗!但我还是依照自己的想法,像个白痴一样爬上悬崖,回到你这里来了!你能不能想一想在这背后的意义,然后稍为让步一点点啊,主人!」</p><p>结果我用了最极致的上对下口吻说出复职请求了。不过就算她要我跪在地上道歉,我也做好了随时都能接受的准备。不对,在这之前的确有种感觉——</p><p>——这家伙已经没办法说服了。</p><p>零的表情冷漠地冻结,瞪着我看的眼中甚至带着憎恨之情。看来零已经彻底放弃我了。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这层觉悟,但仍然让人相当受伤——可是我都来到这里了,至少要想个办法,把零带到阿尔巴斯那边去。</p><p>「我知道了……算了……真是抱歉。不过我还有件事情要——」</p><p>跟你说。我还没把这三个字说出来,就有一滴微温的水滴掉在我的手上。我以为下雨了,于是把原本紧盯着地板的视线抬了起来,但随后就立刻发现了自己的错误。</p><p>零站在我的正前方,脸上的表情依然冰冷,那双蓝紫色的眼睛里,依然透露着对我的憎恨。</p><p>可是那双眼里也不断地、不断地涌出水来。那些液体滑过零的脸颊,来到下巴,最后滴落在我的手上。</p><p>我有好一阵子都没想到那些液体就是泪水。</p><p>「你以为……吾是用什么心情让你走的?」</p><p>「什……什么……」</p><p>「你以为……吾是用什么心情放手的啊?被十三号这种人抢走,你知道吾有多么不甘心吗!</p><p>要把你囚禁在吾身边是很简单的,可是因为你害怕魔女、害怕吾……所以吾才——!」</p><p>「喂,你……」</p><p>「吾才让你逃跑的……!」</p><p>零的表情扭成一团,彷佛虚脱似地趴在我的肩膀上。</p><p>「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明明这么讨厌吾……这么畏惧吾!你的愿望是什么?你想要什么?吾可以给你什么?任何东西吾都可以给你……!」</p><p>所以拜托你——零轻声地这么说:</p><p>「不要再离开吾了……!」</p><p>我就这么被零抱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朝着空气伸出的手,只能缓缓坐回原地。</p><p>这个房间没有一丝光线,暗到让人觉得连月光都有点刺眼。堆在一旁的大量书本,以及已经熄灭的无数蜡烛,还有舒适的椅子,和大量抱枕堆叠而成的床铺。</p><p>零所说的洞穴,一定就像是这种地方吧。</p><p>这是——你的怜悯吗,十三号?彷佛可以深刻感觉到他对零的怜悯之情,就像是待在母亲的腹中一样。黑暗、狭窄、安全,平静又无趣到让人想吐。</p><p>正因如此,十三号——别开玩笑了。不管魔女和魔术师再怎么不谙世事,你都不正常。</p><p>「喂,你到底想哭到什么时候啊,魔女小姐?不好意思,现在可没时间陪你哭啊,拜托你快点恢复成平常刻薄的模样吧。」</p><p>紧紧抱住我的肩膀的零,像是非常惊讶地抬起头来。那原本连月亮都会忌妒的美貌,现在被眼泪和鼻涕搞得一蹋胡涂。我个人觉得这张脸比较让人安心,但看起来实在太惨了,我忍不住用袖子帮她稍微擦了擦。等到我把她抱到肩膀上,零才终于恢复成原本正常的表情。</p><p>「吾……吾明明是这么伤心,你却把自己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冷酷无情也该有个限度吧!你应该要更加体谅、安慰吾才对——!」</p><p>「如果不能在战死的同伴面前吃饭,那就不能自称是佣兵。别说这个了,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陷阱之类的话——」</p><p>那到底是什么意思?</p><p>我正准备开口询问的那一瞬间,地面突然崩塌了。光线与声音顿时远去,一股内脏悬空似的漂浮感袭来。高塔倒下来了。不对,不是这样,这个感觉是——</p><p>「可恶——十三号!」</p><p>原来如此,的确是陷阱。</p><p>我抬起头来,发现这和之前被召唤过来的时候是同一个地方——看来应该是城堡的地下室。</p><p>十三号就跟之前一模一样,站在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p><p>在他身后有个像是特别订制的鸟笼,而零就正被关在里头。</p><p>3</p><p>「佣兵!」</p><p>「——零!」</p><p>「停下来,不准动,趴到地上去。」</p><p>我正打算冲出去,可是下一秒钟却依照十三号的命令趴在地面上。</p><p>「什么……怎么会——」</p><p>「我不是说过只要精神层面不如我,任何动物我都有办法操纵吗?人类也是一种动物,这个房间更是为了让我的精神增幅而制作的,是我的圣域。」</p><p>「佣兵,你没事吧!」</p><p>「除了非常难堪之外一切健康啦,这个混账……!」</p><p>我用好不容易才能动弹的指尖抓着地板,身体完全不理会我的命令。这不是麻痹,也不是毫无感觉,但就是没有办法站起来。</p><p>「没用的,心怀愤怒的人,精神比谁都还要弱。」</p><p>是喔,这样啊。不过就算你这么说,我也还是一肚子火啊。</p><p>十三号向前踏出了一步,朝着我这个方向。这一瞬间,零大声叫了起来。</p><p>「你这家伙,十三号——!吾不准你这么做!那是吾的东西!是吾的佣兵,他回到吾身边了!现在马上把他还给我!」</p><p>「没用的,零。那个鸟笼周围布下了封魔结界,就算是你,也没办法轻易离开——会影响伤势的,安静下来吧。」</p><p>「不要命令吾,十三号!」</p><p>「那么换个说法吧。拜托你,在我杀死这个男人,让你的灵魂重获自由之前,把你的眼睛闭上,捣住耳朵吧。之后我再帮你把跟这个男人相关的记忆给封住。」</p><p>「开什么玩笑!吾决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十三号——十三号!」</p><p>零一边大叫,一边拍打、摇晃铁栏杆,大闹了一番。可是在那个连出入口都不存在的鸟笼里,无法使用魔术的零似乎什么事也办不到。<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头瞪着十三号那张始终没有表情的脸孔。</p><p>「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会来带那个女人离开。希望你务必爽快地把我跟零送到外面去啊……十三号!」</p><p>「很遗憾——我拒绝。零不会离开这个地方,也不会做魔法的〈驳回〉。」</p><p>「……什么?」</p><p>我瞬间愣住了——是我说明得不够清楚吗?十三号的目的应该是回收《零之书》,并把那些滥用零的心血的人全部灭绝才对。利害关系应该是一致的,而且他也没有理由拒绝。总不会是因为讨厌我,就用这种理由拒绝了吧。</p><p>「你不是想要尽快取回《零之书》吗?只要用这个方法——」</p><p>「什么也解决不了。混乱情形的确会一时消失,这个国家应该也会恢复原状吧。所有魔女都会再次消声匿迹,恢复成原本消极共存的社会。没错——心里就这么怀抱着永远不会消失的伤痕,忘不了过去曾经发生过魔女叛乱。」</p><p>十三号平静地接着我的话,说了下去。</p><p>什么也没解决,只是抱着新的伤口,恢复成原本的状况。</p><p>——这又有那里不对了?</p><p>否定消极共存,试图以战争来换取魔女们的真正和平的人,应该是那「那位大人」以及「零之魔术师团」。至于十三号的立场,应该是与之作战,试图肃清敌人才对——</p><p>「——就是这么回事,佣兵。」</p><p>零紧抓着铁栏杆,低着头,声音听起来极为苦闷。</p><p>「十三号的目的并不是回收《零之书》,也不是解决威尼亚斯境内的混乱。那些都只是过程,他真正想要的是之后的结果……」</p><p>「所以说——拜托你们用笨蛋也能听懂的方式讲解好吗!那么十三号追求的结果到底是什么?再说十三号原本不就是为了取回被偷走的书,才离开洞穴的吗!」</p><p>我一边大吼一边瞪着十三号。这时,我突然发现一件事。</p><p>十三号手里那支大的异常的手杖前端,有颗红色宝石正在闪闪发光。</p><p>那个——和阿尔巴斯脖子上的宝石,不是一样的东西吗?</p><p>我的脑袋并不是很好,可是从事佣兵这一行,对阴谋或策略的理解能力算是相当不错。如果十三号的目的并不是终结当初由《零之书》发端的混乱——也就是他并不想终结魔女与国家的战争,而是想要在那之后的某个东西呢?</p><p>这就表示,为了达成十三号的目的,发生战争这件事是有其必要的。</p><p>然而抢走《零之书》,在威尼亚斯引发战争的人,是「那位大人」。</p><p>可是十三号跟「那位大人」——更正确来说应该是跟「零之魔术师团」是敌对关系,这件事情所有威尼亚斯人都知道。</p><p>这么一来,还有一个问题。</p><p>从洞穴里抢走《零之书》,在威尼亚斯境内散布魔法,绝对不在任何人面前现身的「那位大人」到底是谁——而现在又在哪里?</p><p>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喷出了冷汗,因为我看到十三号手上突然多了一本书。书的封面,是黑檀木。</p><p>——那到底是什么书?你说的那本魔术书。</p><p>我曾这样问过零,而零应该是这么回答……</p><p>——装帧是用了打磨到可以倒映出面孔的黑檀木,开阖铰链则是纯金。此外上面还刻着无人能出其右的精美花纹。</p><p>一本完全符合描述的书本,就在十三号手上。</p><p>彷佛打从一开始就一直在他手里一样。</p><p>「吶,喂……难不成……这是开玩笑的吧,十三号?」</p><p>如果打从一开始,《零之书》就没有被偷走呢?</p><p>如果十三号是假借找书的名义,实际上则是为了散布魔法才离开洞穴的呢?</p><p>杀光洞穴里的魔女们,抢走《零之书》散布技术的「那位大人」,以及为了取回《零之书》而离开洞穴,和威尼亚斯的魔女们作战的十三号。</p><p>该不会——其实都是同一个人吧?</p><p>「为了让狩猎魔女完全终结,必须让民众以为邪恶的魔女已经彻底消失了。」</p><p>做出回答的人是零。十三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低头看着我。</p><p>「为了让他们这么想,首先必须将邪恶的魔女引诱到显眼的地方。必须赐予她力量,给予她机会,让原本熏人的黑烟变成熊熊大火才行。等到一切成熟再在民众面前将火熄灭——否则民众永远都会畏惧魔女。」</p><p>十三号在火刑台上发表的演说,和零的声音重迭在一起,开始在我脑中响了起来。那个高声吶喊着为了正义,为了民众,所以要狩猎邪恶魔女的声音。</p><p>所以……零以颤抖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p><p>「十三号扮演着不知姓名也不知长相的『那位大人』,在这个国家里散布魔法,煽动『零之魔术师团』引发魔女叛乱。然后再用拥有与之对抗的能力的正义魔术师形象进入王城。打从一开始——」</p><p>书就没有被偷。</p><p>——如果没有邪恶,正义就无法成立。过去,教会曾利用魔女所做的坏事,让民众相信教会是正义。然而此刻,十三号也做出了同样的事吗?</p><p>「……是你设计的吗。」</p><p>我用颤抖的声音提出质疑。不过这已经不是疑问,而是确信。</p><p>「『零之魔术师团』的叛乱……还有脱团魔术师的暴动……全部都是你——都是你设计的吗!十三号!」</p><p>威尼亚斯的人们虽然依赖着魔女,但却绝对不认同魔女的存在。这是明显不公平的共存。对魔女来说,他们当然不可能对这样的世界感到满意。</p><p>可是民众对魔女的态度,应该远比其他国家的人更加友善才对。比方说如同神话故事一般的索雷娜,相信她的存在甚至可以带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p><p>双方拥有共同的地盘,同时也有引发纷争的火种,所以十三号才选择了威尼亚斯。在威尼亚斯境内散布魔法,瓦解势力平衡,刻意制造出能让魔女们爆发不满的契机。等到一切成熟之后,再站在正义的立场上猎杀那些引发叛乱的魔女。</p><p>——一切都是为了将来的「魔女的真正和平」。</p><p>十三号口中叹出一口深沉的,充满疲惫的气息。</p><p>「设计——硬要说的话的确是如此。不过依照自己的想法做出选择、判断并采取行动的人,完全是这片土地上的魔女,还有民众。我完全没有命令他们做什么。」</p><p>十三号终于开口,声音当中没有任何抑扬顿挫,极度缺乏生气。</p><p>「一边在内心逐渐累积,同时不断传承下去的台面下的对立——若是不让这些事情浮上表面,进行解决的话,对立永远都不会结束。然后不久之后,威尼亚斯肯定会发生叛乱,而我只是让这件事情稍微提早一点发生而已。渴望战争的,是这片土地上的魔女。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对我所准备的剧本表示赞同。」</p><p>「什么剧本……!这种东西应该叫做阴谋吧!」</p><p>在这身体无法自由行动的状态下,我费尽力气骂了一句。十三号却看似一点也不在意。</p><p>「有件事情我必须纠正你,零。我并没有煽动『零之魔术师团』,我只是在威尼亚斯境内散布魔法而已。其中也有一个结局是『零之魔术师团』成为正义的化身,选择与人类共存,可是他们却自己选择了被毁灭的结局。」</p><p>「被毁灭的结局……?」</p><p>「没错。『零之魔术师团』选择以『报复的狂宴』这种再糟糕不过的方式背叛人类的信赖,选择化身邪恶的结局。因为这样——我才不得不选择成为正义。被迫拯救并守护被魔女攻击的国王,变成持续扮演民众心中的正义的小丑。真是的……原本我希望他们能成为守护国家的正义化身,才让魔术师团冠上零的名字,结果</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却正好相反。就是因为这样,现实才会如此可恶。不确定要素太多,无法依照理论进行……就是因为这样,才耗费了十年之久。」</p><p>十三号把他宽阔的肩膀缩成一团,十分厌恶似地皱起眉头。</p><p>「误会、报复,然后是报复的报复——不管是哪个时代,从战争结束到诞生新国家的这段过程都是极为悲惨污秽的。零,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你只要待在洞穴里等待,然后接收我所创造的国家就行了。魔女会成为人人景仰的正义化身,魔法会成为一种崇高的技术散播到全世界,你只需要成为『魔法』所带来的繁荣与和平的象征,君临这个世界就好。」</p><p>「愚蠢!你以为那是吾的愿望吗,十三号!吾只要你能回来,只要这样就够了——!」</p><p>「你曾说过想要看看天空吧。」</p><p>零用力倒吸了一口气。天空。她的嘴唇轻轻复诵了这个词。</p><p>「你曾追求过洞穴之外的世界吧,你也说过要是能把《零之书》的魔法散布出去,创造一个大家都能轻松便利地生活的国家就好了,对吧。我的确说过那是足以毁灭世界的技术,但你仍抱持着孩童般天真的梦想,持续保存着《零之书》。既然如此,那我就来帮你实现这个梦想。」</p><p>一切都是为了魔女的和平——同时也是为了零的幸福。</p><p>原来如此啊,十三号。所以你才会越来越疯狂吗?</p><p>「现在正是创造那个国家的时候,零。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所有种子都已经播下。听了那个自称阿尔巴斯的小鬼——索雷娜的直系血亲的话,选择战斗的魔女就会前来讨伐我。前来讨伐那个当初立下魔女血书,发誓绝对忠诚的『那位大人』。」</p><p>魔女的血书,一旦违反契约就会瞬间消灭。之前从狗脸男那里听来的话,突然在我心中连系了起来。</p><p>——脱团魔术师们企图杀死十三号。</p><p>——还来不及和十三号战斗,那些人就全部被「那位大人」的惩罚给消灭了。</p><p>啊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种剧本啊。</p><p>为了学会魔法,就必须加入「零之魔术师团」,立下魔女的血书,发誓效忠「那位大人」。</p><p>而所有的脱团魔术师,全部都是在「零之魔术师团」里学会魔法的人。</p><p>换句话说,几乎所有能够使用魔法的魔女,都曾透过魔女血书发誓效忠十三号。所以那些试图挟持人质杀害十三号的魔女,其实是被魔女血书的力量给消灭。</p><p>如今同样的事情即将再次发生,而且是先前完全无法相比的超大规模。</p><p>「零之魔术师团」和脱团魔术师,平常互相敌对的两股势力为了讨伐十三号而携手合作。我眼前彷佛出现了他们正在某个地方集结的画面。</p><p>接着,前来讨伐十三号的魔女集团,会在攻击十三号的那一瞬间彻底消灭,一个也不留——换句话说,就是一群邪恶的魔女,在畏惧魔女的民众面前消灭殆尽。</p><p>现场只会留下十三号一个人在场。从此,十三号的正义将会成为无可撼动之物。</p><p>这就是十三号写好的剧本。</p><p>「——怎么可能!」</p><p>零一边大叫一边摇晃着鸟笼。</p><p>「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真的打算杀死这片土地上所有的魔女吗,十三号!你想让远古智慧的结晶,以及背负着希望的年轻魔女,全因为吾的错而死吗!」</p><p>「会死的只有选择作战的魔女。只有那些愚昧又短视,蠢到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那个连长相都不知道的可疑存在『那位大人』的人。这些人打从一开始就是不值得拥有力量的俗物,真正会深思熟虑的古老魔女们,现在也都悄悄隐蔽了声息,等待风波过去。」</p><p>短视的结果,自我责任。自己选择,自己作战,然后擅自死去。</p><p>原来如此,这种人的确不需要同情。</p><p>可是啊,十三号。</p><p>你所信奉的那个事实——应该不全都是符合你心意的东西吧。</p><p>「——那索雷娜呢?」</p><p>虽然不能动,不过我还是尽可能发出充满威吓感的低吼。十三号用冷淡的眼神看着我。</p><p>「她是愚昧又短视的魔女吗?她选择战斗了吗?到底是谁做出『报复的狂宴』的契机,是谁散播瘟疫的!索雷娜只是为了拯救村子才使用魔术的吧!」</p><p>「我说过这一切都是这块土地上的魔女所做出的选择吧。有部分学会魔法的魔女,对于魔法的根源——魔术相当感兴趣,于是进行了瘟疫魔术的实验。虽说是为了消除瘟疫,不过在民众对魔女满怀怨恨的情况下明目张胆地举行仪式,自然可以想象这无疑是火上加油。至于索雷娜最后还是举行了仪式,那也只不过就是她的选择罢了。」</p><p>喂,狗脸男,你的肯定是错的啊。引发瘟疫的不是「那位大人」,而是那群龙蛇混杂的脱团魔术师啊——不过不管怎么说,始作俑者都是十三号。</p><p>但做出选择的人确实是索雷娜没错。明知道拯救村子就会遭人猎杀,但她还是选择了村子。硬要说她是短视的魔女,其实也没错。</p><p>「那么……阿尔巴斯又如何?那家伙的确选择了战斗,是很短视没错,不过她还只是个孩子!先是父母被杀,接着唯一幸存的重要家人——重要指标!又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死,因为这样踏上歧途之后,你就要把她当成道具送上火刑台吗!」</p><p>我边吼边使力,上半身开始可以稍微抬起来了。十三号的眼中闪过一丝焦躁的神色,心怀愤怒的人,精神比任何人都弱——是这样吗?</p><p>既然如此就别生气啊,十三号。是因为我说出了事实,让你觉得很不中听吗?</p><p>「你还真是够任性的啊,十三号。对你不利的事实就选择忽略吗?那么你和零的师父又如何?你的同伴们又如何?他们都是既愚蠢又短视,而且期待战争吗!」</p><p>「厌恶变化,只会封闭一切的人,当然愚蠢!躲在洞穴里,像仪式一样每天重复着相同的议论!他们早就已经停止思考,实际上根本已经死了,唯一的变化就只有零。我向他们建议放眼外部世界,给了他们选择,试着说服他们。可是结果永远都是否定,他们甚至畏惧零的力量,打算让她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p><p>「那零又如何!」</p><p>瞬间,十三号的表情出现了显著的变化。他露出了明显的憎恨与轻蔑之情,眉间出现深刻的皱纹。看来应该是忌妒。这可真是令人高兴啊,十三号。你竟然会忌妒我这种人。</p><p>多亏如此——虽然还有点勉强,不过身体可以动了。</p><p>「你曾让零选择过吗?问过她到底想做什么吗?仔细看看零吧,十三号。你觉得那家伙会原谅你的所作所为吗?你以为她将来会笑着感谢你当初帮忙杀了那些碍眼的魔术师吗!」</p><p>十三号的眼睛瞬间从我身上移开,看向零。就在那一瞬间,我立刻站起身来冲了过去。</p><p>我一口气缩短了自己和十三号之间的距离,把背包里拿出来的某个东西毫不犹豫地丢了出去。那个东西在十三号旁边擦身而过,碎裂在地板上。</p><p>十三号只有脸颊被碎片割伤,伸手猛然一挥,我被一道像是在空气当中直冲而来的小小雷电直接撞飞,滚倒在地。</p><p>「佣兵!」</p><p>零一边大叫,一边从鸟笼里伸出了手。我很想抓住那只手,但现在没办法。再等一下。</p><p>「可恶,控制力道实在太麻烦了……!」<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像是包围自己一般,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圆,同时还有一道细细的火焰圈住了我的身体——那是魔法阵。</p><p>「你并没有罪。若是在其他状况下,光凭你为了零而用两把匕首爬上悬崖的执着,我可能会相当乐意让你成为零的随从吧。可是——你对零的影响太深了。」</p><p>隔着一层绢丝般摇荡的火焰之墙,我狠狠瞪着十三号。</p><p>「独自一人被遗弃在洞穴里十年,最后好不容易才见到能够正常交谈的同类,要人不受影响才是强人所难吧……!可别恨我啊,十三号——至于责备零,就更是彻底搞错对象了!你只是把零身边的同伴抢走,让她孤单一人,让她受到伤害而已吧!你有办法想象那家伙到底有多么渴望对话……有多么渴望见到人类吗!」</p><p>「这全部都是为了零!」</p><p>「放屁!分明就是为了你自己吧,十三号!那只是因为你想这么做而已!别搞错了!」</p><p>「只不过相处几天而已——你以为你就有办法了解零吗?太可笑了!」</p><p>「你是白痴吗!像她这种贪吃、毫无羞耻心、懒惰、自信过度、任性又缺乏常识的魔女,我怎么可能有办法了解她啊!不过啊,十三号。我可不会像你一样,把不需要的亲切强加在她身上,或是把她这种美女关在牢里,让她发怒哭泣啊。我是个男人,是个佣兵,男人的职责是爱惜女人,佣兵的职责是收了报酬就要服从主人的命令!啊,有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啊,十三号!」</p><p>我龇牙咧嘴地笑了。</p><p>「我没办法收下你的谢礼。因为我到现在还是魔女的佣兵,报酬必须从委托人身上领取才行——所以我已经确实还给你了。」</p><p>「什么东西——?」</p><p>「你给我的魔法药。」</p><p>十三号的脸色瞬间刷白,猛然回头看向鸟笼,不过已经太迟了。从碎掉的小玻璃瓶里洒出来的液体已经接触到封住零的魔法阵。随着一阵暗淡的闪光,地上的魔法阵随即消失。</p><p>「你——!」</p><p>十三号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只不过下一秒钟,便炸开了几乎快要震破耳膜的轰然巨响,刚刚关住零的鸟笼整个粉碎。</p><p>「——你知道吗,佣兵。那样并不叫做归还,而是叫做使用啊。」</p><p>零一边拍去身上的金属碎片,一边从炸开的鸟笼里踏出一步。</p><p>「别讲得这么难听,我只是把东西丢还给十三号。然而十三号一不小心躲了开来,东西就这么因为不幸的意外事故而掉在地上破掉了。不管结果如何,都不是我的问题。」</p><p>「真是个像恶魔一样擅长狡辩的男人——吾并不讨厌这样的人喔。」</p><p>咯咯咯地,零抖动着肩膀笑了。不过那个表情瞬间消失,望着十三号。</p><p>「——十三号,吾唯一的同胞,最后的同门。」</p><p>「退下吧,零。现在的你没办法和我作战。」</p><p>「你以为从那些被你杀死的魔女身上榨干魔力,就能提高自己的魔力吗,十三号?难道你忘了吾是零,而你是十三号的理由吗?」</p><p>「泥闇之魔女——从无中生有的无可动摇的基准值。然而知识和技术有时是可以超越天赋之才的。」</p><p>「那么你要试试看吗,十三号?吾现在有点不愉快啊——!」</p><p>这句话才落下,看似包围着零的身体的黑色粒子迅速迸裂,瞬间形成了一个魔法阵。十三号忿忿地啐了一声,随即跟着画出一模一样的魔法阵。同一时间,我周围的火焰倏地消失。看来就算是十三号,也没有办法同时并用两个咒语。</p><p>两人同时开始了咏唱。</p><p>「阿鲁多•格鲁多•因•德•科亚•提亚•捷亚——于欲望与渴望之交点睥睨众生的绝望之王啊,以汝之名,由泥闇深渊呼唤朽坏之门来此!」</p><p>世界瞬间变了。地下室的墙壁和地板开始崩落,脚下的无底深渊当中,有某个东西——某个散发出惊人寒意的东西正在缓缓爬上来。</p><p>我的脖子感受到死亡的恐惧。那个东西的下颚和牙齿,现在正确实地咬住了我的心脏。</p><p>「受血肉契约所缚的轧幌之奴仆啊,即刻降临愚者之宴吞噬一切吧!」</p><p>「受血肉契约所缚的轧幌之下仆啊,即刻降临愚者之狂宴吞噬一切吧!」</p><p>「禁章•最终项——〈黑虚〉!承认吧,吾名为十三号!」</p><p>「禁章•最终项——〈黑虚〉!承认吧,吾即为零!」</p><p>随后黑暗激射而出。</p><p>在零和十三号背后不断蠕动的黑暗猛烈喷出,看起来就像准备吞噬对方一样冲了出去。双方正面互撞,黑暗吞噬着黑暗的地狱随即开始。四周充满着血的气息,腐肉的气息,死亡的气息,战争的气息——</p><p>我涌上一股强烈想吐的感觉。那两道互相吞食着对方的黑暗——都是人类的集合体。它们互相啃食,互相残杀,尖声惨叫,放声大笑。</p><p>这个魔法是零创造出来的?——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不是为了狩猎,不是为了助人,更不是为了拯救而用的魔法。和呕吐感同时窜升上来的恐惧,让我有种想要惨叫着逃跑的冲动。可是要逃去哪里?该怎么逃?</p><p>这时,突然响起一阵叽叽叽的声响。我抬起头来,睁开眼睛。</p><p>十三号紧咬着牙关,脸上露出苦闷的神色。另一方面则是悠然自得地微笑的零,眼中绽放着无穷无尽的黑暗之色,平稳地摇荡着。</p><p>等级差太多了,零完全凌驾在十三号之上。互相冲突的黑暗一步一步地逼近十三号,我都可以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p><p>「怎么可能——差距竟然这么——!」</p><p>咳!十三号吐出一口血,好不容易才没让自己跪倒在地。</p><p>但他像是为了推开黑暗而向前伸出的手,指尖迅速爆裂,喷出血来。</p><p>——不行,他撑不下去了。</p><p>十三号会死——死在零的手上。</p><p>「零!够了!已经分出胜负了!」</p><p>我猛然叫出声来。同一时间,十三号终于跪了下去。看到准备把十三号咬死的黑暗直冲而去,我的身体抢在脑袋之前先动了起来。</p><p>为什么我要保护这个混蛋?</p><p>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不过已经太迟了。我把十三号扑倒在地,做好死亡的觉悟咬紧牙关。如果是为了零而死,那么不论是身为男人或是身为佣兵,都是死得其所。但最后竟然是为了保护十三号而死,那就真的让人笑掉大牙了。轰地一声,充满血腥气的狂风吹过。因为突然静了下来,于是我在极度不情愿的状况下,维持着压倒十三号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抬头。</p><p>「怎么回事……?我还活着——」</p><p>「——零!」</p><p>大叫的人,是被我压在身体底下的十三号。下一秒钟,我就被一股真的不是开玩笑的巨大力道猛力推开,难堪地滚倒在地。</p><p>到底怎么回事?我边想边朝着十三号的方向看去,随即看见了零全身是血的身影。</p><p>——为什么零会受伤?</p><p>不管怎么看,刚刚都是零占了优势。在那种状况下,十三号是不可能逆转胜过零。</p><p>「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零受伤!」</p><p>「你还不懂吗!零承担了你这家伙所受到的伤害。你身体某个地方一定画有用来连系零的咒术刻印吧!」</p><p>「那种玩意儿——」<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你死在我的结界里而已。否则我瞬间就可以让你变成木炭了!」</p><p>至此,我总算是理解了。</p><p>我们被十三号抓住的那天晚上——也就是我离开零身边的那个晚上。</p><p>我被狗脸男带来的魔女攻击,魔法确实贯穿了我的肚子。然而根据阿尔巴斯所说,零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吐血倒地。</p><p>我遭到攻击,但我毫发无伤,而是由零负责承担伤害。</p><p>——别攻击他们,会伤到零。</p><p>同样的道理,也能用来解释十三号这句话。</p><p>「你……你脑筋是怎么想的啊!雇主反过来保护佣兵是想怎样啊,王八蛋!喂,十三号,快点用守护之章的魔法做些什么!」</p><p>「即使是写在同一本书里,《零之书》里的四个章节各自需要完全不同的才能。我没办法使用守护之章——你为什么要挡住我!」</p><p>「烦死了,我一不小心就动手了!再说万恶的根源明明就是你吧!」</p><p>我大声吼了回去。这时,一阵低沉的笑声虚弱地响了起来。</p><p>是零——看来她还活着。</p><p>「你们两个大男人——不要这样大呼小叫的,难看死了。这只是擦伤,魔法阵就是为了保护施术者不被自己的咒术所害……只是因为穿过了佣兵的身体,所以稍微伤到皮肤……」</p><p>痛痛痛。零发出一阵毫无紧张感的声音,缓缓地坐了起来。</p><p>「不过吾的意识似乎被力量稍微吞噬掉了一点,完全控制不了啊。要是佣兵没有介入,吾可能已经杀了十三号也说不定。这对骄傲自大来说是一帖良药,吾也应该自我警惕。」</p><p>十三号睁大了眼睛。</p><p>「你打算……手下留情吗?以那样的威力?」</p><p>「被才能的差距吓到了吗?——不过很不巧的是,这并不是才能的差距,而是哪一方才是创造出这个技术的人的差别。」</p><p>「什么?」</p><p>「那本书里啊,十三号。」</p><p>奸笑。零露出了只能用这个字眼来形容的表情,笑了起来。你没发现吗?你是笨蛋吗?果然吾才是天才。她光凭表情就能滔滔不绝地表现各种意义。</p><p>「有误记,而且还不少。」</p><p>十三号张大了嘴巴。就缺乏表情的十三号来说,这应该是最高等级的惊讶吧。</p><p>「什……么?你说误记!难道你想告诉我,你写下了错误的技术吗!」</p><p>「别说傻话,吾可是天才。天才可能会犯错,但不会搞错。」</p><p>「那么误记到底是……」</p><p>「再复诵一次咒文吧。从第二节的地方开始,吾喊一二三就开始喔。」</p><p>说完之后,十三号也老老实实地听了零的指示。听到倒数之后,开始复诵咒文。</p><p>「受血肉契约所缚的轧轹之奴仆啊,即刻降临愚者之宴——」</p><p>「受血肉契约所缚的轧轹之下仆啊,即刻降临愚者之狂宴——」</p><p>咏唱到一半便停了。而十三号露出了天才不小心犯了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错误的表情,抱住了头——原来如此,咒文的确不一样。</p><p>仔细回想,阿尔巴斯也都是在最后喊出「吾名为阿尔巴斯」,但零一定是用「吾即为零」来结束咒文咏唱。</p><p>「所以是怎样?《零之书》里写了错误的咒文,要是咏唱了错误的咒文,魔法的威力就会下降吗?」</p><p>「会下降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尽管吾是个贪吃、毫无羞耻心、懒惰、自信过度、任性又缺乏常识的魔女,但仍然是稀世的魔女,绝对不可能忘记加上保护自己的保险。」</p><p>这一道半是取笑,半是威胁的视线转了过来,我迅速把头撇向一边。</p><p>这是事实吧,别记恨啊。</p><p>「原本魔术书这种东西,几乎都是用只有作者才知道的暗号写成,《零之书》当然也有这类误记。越是高位阶的魔法,如果不是由能够无视这些误记的魔女来念,大概连发动都办不到吧。」</p><p>啊!我喊出了声来。难怪当时阿尔巴斯说,「就算按照书里的说法去做,也完全使不出高位阶魔法」的时候,零表现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p><p>「你说在书里加了安全装置,原来是这个意思吗!你真的在书里写了错误的东西吗?」</p><p>「这应该很正常吧?也就是说《零之书》里的魔法绝对不可能赢过吾。正因为如此,吾才会半强制地搬出魔法的比试。要是吾开始了咏唱发动速度较快的魔法,你也会不得不以魔法来加以对抗。」</p><p>十三号依然抱着自己的头,整个人坐倒在地,然后沉沉叹出一口重重的叹息。</p><p>「难怪你会……这么有自信……」</p><p>我一边听着零咯咯咯地笑着,一边看着崩塌之后,视野彻底开阔起来的地下室墙壁。因为零的魔法打破了面向悬崖的那一面墙壁,所以大洞后方可以清楚看到朝阳正在缓缓升起的大片森林。</p><p>我刚攀登悬崖的时候还是深夜,如今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已经亮了。</p><p>「那么——十三号。你那散布魔法引发混乱,然后以肃清混乱的正义魔术师身份君临威尼亚斯,藉此获得魔女们的理想国度的狡诈企图,如今虽然已经东窗事发了……但现在这个时候,威尼亚斯的魔女们应该正为了打倒十三号而集结在一起吧。在这两三天之内,就算全国各地都开始发生大规模的袭击,也一点都不奇怪。」</p><p>没错。因为阿尔巴斯火刑未遂事件,魔女之间讨伐十三号的声浪应该已经高涨到最高点了,现在这一切还不到结束的时候。</p><p>「刚刚佣兵也说了,吾打算和伟大的索雷娜的直系血亲小鬼连手封住魔法,藉此为吾的失态——为《零之书》善后。虽然多亏了某个愚蠢又短视的笨蛋,事情闹得远比想象中还大,麻烦得很——」</p><p>说到这里,零的嘴角瞬间扬了起来。</p><p>「十三号——你打算怎么做?」</p><p>十三号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一副挑衅模样的零。</p><p>十三号的手杖掉在房间角落。从他并不打算把东西捡起来的模样看来,十三号似乎已经完全失去战斗意志了。</p><p>「是啊……」</p><p>轻声回答之后,十三号站了起来。</p><p>「我之所以想要夺取这个国家,是为了把这个国家送给零,因为我以为那就是零的愿望。既然不是,那么我对这个国家也没有任何兴趣或留恋。」</p><p>拼命煽动威尼亚斯陷入混乱的人竟然说出这种话。不知该说是自我中心还是以零为中心的个性发展到这种程度,反而让人有种爽快的感觉。</p><p>十三号轻轻挥了挥手,掉在地上的手杖立刻浮了起来,飞回十三号手中。和零作战时,他手上的皮肤严重撕裂,如今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血。不过十三号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朝着坐倒在地的零伸手,帮她拉了一把站起身来。</p><p>「零——一切都照你的意思去做吧。」</p><p>4</p><p>虽然打倒了十三号,但是老实说,状况实在一点也不乐观。</p><p>因为阿尔巴斯的演说,魔女们现在应该已经连手起来,不久之后就会前来讨伐十三号。可能造成国家内部开始崩坏的大规模战争,还有魔女血书所造成的魔女灭绝状况就在眼前。</p><p>为了阻止这件事发生,阿尔巴斯他们正在全力奔走——<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行准备的阿尔巴斯,陷入了有点不妙的状况。</p><p>这个时候「在阿尔巴斯的发起之下讨伐十三号」的走向已经彻底完成。认为决战即将到来而士气高涨的「零之魔术师团」和脱团魔术师们知道阿尔巴斯这个等同于背叛的行动,当然会暴跳如雷。</p><p>随后他们似乎决定把打倒十三号这个目的暂时延后,首先要做的事情是把试图夺走魔法和魔女未来的阿尔巴斯给杀了。昨日的同伴是今日之敌——因为利害关系一致而共同行动这一点,佣兵和魔女似乎也没有太大差异。</p><p>当然,阿尔巴斯也不会老老实实地被杀。</p><p>只可惜寡不敌众。就在高贵的灵魂只能在此散去的那一刻——对阿尔巴斯来说,肯定是全世界最难以置信的光景,就这么出现在眼前。</p><p>「捕缚之章•第八项——〈茑笼〉!」</p><p>呼应着响亮的喊声,地面上窜出了无数藤蔓植物,将那些攻击阿尔巴斯的魔女们五花大绑,固定在地面上。</p><p>在狗脸男的掩护之下,趴倒在地面上的阿尔巴斯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眼前立刻出现了一个沉默地伸出手来的男人,也就是——</p><p>「十、十三号——」</p><p>她看见了背对着太阳飒爽登场的——怎么看都像是邪恶魔术师的高大男子。</p><p>「吾也在喔。」</p><p>「还有我。」</p><p>抢在随时都有可能尖叫逃跑的阿尔巴斯之前,我和零走了出来。阿尔巴斯彻底陷入混乱,嘴巴一开一合却说不出话来。</p><p>不过,确实会变成这样呢。要是立场互换,我应该也会有同样反应。</p><p>不久之前——当零在城内打倒十三号,而十三号才决定协助零之后不久。</p><p>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不过十三号似乎拥有能够察觉「零之魔术师团」的大小动向的神秘能力,而他竟然问出了「索雷娜的直系血亲好像快被杀了,不要紧吗?」这种实在状况外的问题。</p><p>怎么可能不要紧啊!我连大吼这句话的时间都觉得可惜,直接跳上了由国内最快的快马所拉动的马车上,然后现在就到了这里——过去曾经设有通往学舍入口的拉提特附近的森林,我们在千钧一发之际赶上了。为了让这场战争能够顺利落幕,阿尔巴斯的力量是必要的。难得零也匆忙了起来,而十三号更是配合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程度。</p><p>可是对于不知道详细情形的阿尔巴斯来说,这等于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和唯一的伙伴同时出现。在这种状况下,相信任何人都会放声大叫吧。</p><p>「为什么你们会跟十三号在一起!还有为什么十三号会救我啊!」</p><p>看吧,果然叫了。十三号沉沉叹出一口气。看来叹气似乎是这家伙的习惯。</p><p>「解释起来很麻烦,但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因为已经被包围了吧——要是新的追兵出现就麻烦了,所以直接告诉你结论。我就是『零之魔术师团』的创始者——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位大人』。」</p><p>「啊?什么?」</p><p>这也跳太快了吧,十三号。你看阿尔巴斯的眼睛转成那样,都快晕倒了。</p><p>「等、等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p><p>「十三号就是幕后黑手,而幕后黑手现在倒戈到这里来了。事情就是这样,小鬼。」</p><p>「倒戈……可是——他可是十三号耶!话说十三号就是『那位大人』——可是十三号是『零之魔术师团』的天敌……!」</p><p>「所以说,他的计划就是自己把自己一手创立的魔术师团消灭啦。为了让民众产生十三号就是正义的形象,全是为了获得魔女的『真正和平』之类的玩意儿。十三号的计划里,需要正义的魔女和邪恶的魔女,而这双方都是由十三号扮演的啦。」</p><p>「这——这怎么可能!这种事情,怎、怎么可能立刻相信——」</p><p>即使我也插嘴说明,阿尔巴斯仍然越来越混乱。大概是因为冲击实在太强烈了吧。</p><p>正当阿尔巴斯瞪大了眼睛聆听的时候,十三号轻轻挥了一下手杖,展示在阿尔巴斯面前。结果发出红色光芒的宝石当中,立刻出现了阿尔巴斯和我们的身影。</p><p>「『零之魔术师团』挂在脖子上的宝珠,都是从这颗石头分割出去的,因此所有带着这颗宝珠的人,全都可以用这支手杖进行管理,并监视其动向。所以我知道兽人战士即将回到零身边,还有你决定为了封住魔法而行动。也因为如此,才有办法赶到这里——这样说明够了吗?」</p><p>阿尔巴斯立刻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把颈链一把扯了下来。想到她带着那种东西长达一年的时间,就觉得她的心情八成好不到哪里去。</p><p>阿尔巴斯似乎还是没办法相信,露出不安的眼神看着十三号。</p><p>「十三号真的是……『那位大人』吗?从零手中抢走《零之书》,还在威尼亚斯散布魔法……?」</p><p>「没错。不分对象传授魔法,促使脱团魔术师诞生,全都是出自我的安排。我原本计划让『零之魔术师团』负责讨伐,以正义魔术师的身份获得民众的信赖,所以才来到这个国家。可是——索雷娜的死改变了剧本。『零之魔术师团』因为『报复的狂宴』便成了恐怖与邪恶的象征,所以我只好无奈地站上正义的立场。」</p><p>索雷娜的死。这句话让阿尔巴斯脸上又出现了力量,怀着憎恨瞪向十三号。</p><p>「别开玩笑了!明明是你动手散播瘟疫陷害索雷娜,然后借机杀死她才对吧!改变了剧本?你根本打从一开始就打算杀掉索雷娜——!」</p><p>「不是那样的,小鬼。瘟疫的起因,是那些无法从魔法当中获得满足,想要试着研究其根基魔术的脱团魔术师,十三号并没有涉入。」</p><p>零从旁补上一句惊人地缺乏紧张感的说明。理所当然的——阿尔巴斯完全气炸了。</p><p>「就算是这样,所有的错还是在当初把魔法带进威尼亚的十三号身上啊!用那种乱七八糟的散布方式,煽动叛乱的人也是十三号!不要以为没有直接关连我就会原谅他!是十三号杀死奶奶的啊!」</p><p>「喂,冷静一点,小鬼。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p><p>「不,她说的是事实。」</p><p>十三号举起一只手,阻止了试图安抚她的我,但他的视线始终紧盯着阿尔巴斯。阿尔巴斯虽然害怕,却也狠狠瞪了回去。接着——</p><p>「——真是抱歉。」</p><p>感觉异常地干脆,但是却无比沉重。这句道歉就是如此奇妙。</p><p>阿尔巴斯瞬间闭上了嘴,像是忍住不哭似地皱起了脸。</p><p>「伟大的索雷娜……她所拥有的思虑,是目光短浅的我未能考虑到的。她的死改变了一切。为了改变一切,她选择了死亡。我从未感到如此后悔,要是我那一天能够更快发现狩猎魔女的行动,或是能够成功救出她就好。伟大的索雷娜——真希望能和她见上一面啊。」</p><p>缺乏表情的十三号,脸上难得出现了沉痛的痛苦与懊悔之色。</p><p>因为脱团魔术师的实验,发生了瘟疫。</p><p>为了消除瘟疫,索雷娜使用了魔术。</p><p>而村民们以为索雷娜就是瘟疫的起因,动手杀了她。</p><p>十三号唯一的,同时也是最大的误算就在于此。十三号完全无法想象,索雷娜会为了人类而牺牲自己的生命。</p><p>「身为索雷娜唯一血亲的你,确实有理由憎恨我,杀死我。这世上除了零之外,我唯一可以对你发誓,决不会抗拒你加诸在我身上的死亡——所以,拜托你。现在请给我纠正自己错误的机会,你的力量是必须的。」</p><p>怎么会这样……阿尔巴斯的嘴巴动了动,但是没有发出声音。经过一段等待反驳的沉默之后,十三号轻轻拍了拍长袍下摆,重新挺直身体。大概是确定了这段话的结论了</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吧,他又恢复成原本高压的态度,尖锐地朝着阿尔巴斯提出问题。</p><p>「魔法阵画得怎么样了?」</p><p>唔!阿尔巴斯说不出话来。犹豫了很久之后才轻声回答「没画完」。</p><p>「可能连已经画好的魔法阵都被擦掉了吧……根本没有人愿意帮忙……!大家明明都赞成打倒十三号,可是一说到让魔法消失,所有人都会生气……」</p><p>「也是,分明花了好几年时间才学会魔法,现在却因为某个人的独断行动而得知将来就要禁止使用了,那样当然无法接受啊。」</p><p>我这么一说,阿尔巴斯嘟起了嘴,说着「话是这么说没错啦」。</p><p>换成是我,要是突然告诉我以后禁止携带火药,我大概也会反抗吧。因为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学会使用方式,带在身边也非常有用。</p><p>「但如果不尽快让魔法消失,那些前来杀我的魔女就会因为血书的力量而消灭。」</p><p>「……简单来说,就是不要攻击十三号就不会消灭吧?既然如此,只要让十三号从这个国家里消失不就行了?」</p><p>听到阿尔巴斯挑衅似的发言,十三号以沉重的叹息响应。就态度来说的确是面对着不成才的学生的感觉,可是相较于零喜孜孜地进行说明,十三号是真的打从心底觉得麻烦。</p><p>「要是我离开了,谁来从魔女手里保护威尼亚斯?许多无力的人类都会被魔女杀死。要是他们在毫无掌控力的状态下成功夺取这个国家,接着在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万能感之中,把自己过去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的魔女们——你敢说你现在有能力统率他们吗?」</p><p>「我……」</p><p>的确没有。阿尔巴斯苦涩地回答。她以前也承认过十三号跟自己得等级实在相差太多,相信她也没有笨到会在这个时候回答「有」吧。</p><p>「那么现在唯一的方式,就是消除魔法。把魔法阵的详细图型画在纸上吧,由我来画在这片土地上。」</p><p>「由十三号来画?可是要怎么画——」</p><p>「那是召唤术的应用。跟召唤人类相比,送出图形这种小事根本不算什么。」</p><p>「喂,魔女小姐啊。该怎么说呢……那家伙真是微妙的可靠啊……」</p><p>如果我是女的,搞不好会迷上他。而零对着忍不住发出低语的我点了点头。</p><p>「如果信得过他的话,其实是相当可靠的男人。只是基本上不会相信他就是了。」</p><p>看过阿尔巴斯画在纸上的图形之后,十三号沉吟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来。</p><p>「威尼亚斯是被山脉包围的国家。配置五个小规模的魔法阵,做出包围山脉内部的形状,然后再将那些魔法阵连结在一起,形成复合型魔法阵。画出魔法阵的人虽然是我,但是负责支配魔法阵的人仍然是你,咏月之魔女。负担可是相当沉重的。另外你也要做好觉悟,因为你也会和其他魔女一样,将来无法正常使用魔法和魔术。」</p><p>「这、这我当然知道!」</p><p>「咒术的重点在于零的〈驳回〉——零,你需要兽人战士的头颅。」</p><p>连我也忍不住全身冻结,狗脸男的表情也开始僵硬地抽搐着。</p><p>「为了让恶魔们承认这片土地上的〈驳回〉,就必须召唤统率《零之书》内所有恶魔的高位阶恶魔。可是因为刚刚的小型冲突,我们都消耗了太多魔力。要是没有上等的祭品,就没有办法成功控制恶魔。」</p><p>「喂、喂喂喂,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不要讲得这么简单啊!」</p><p>「就是说啊,十三号!我可不准你拿大哥的头当祭品!」</p><p>喂,你这混账狗脸男!不要若无其事地把所有危险都推到我身上来啊!要我现在立刻把你的头砍下来吗,混账狗!可是十三号却露出一副「那又如何?」的表情盯着我看。</p><p>——他只盯着我看。不行了,这家伙完全只想砍下我的头。</p><p>「如果不这么做,就会有许多魔女死去,或是有许多民众死去。如果没有在这两三天内封住魔法,为了打倒我而从国内聚集起来的魔女将会开始进攻,由魔法引发的混乱将会爆炸性地增加,可是我们消耗的魔力是无法在短短两三天内复原。」</p><p>「所以就叫我去死吗!」</p><p>我忍不住高声大喊。这时,零的拳头轻轻敲了敲我的肩膀。</p><p>「不要大吼大叫的,佣兵。吾绝对不会杀你。不过呢,佣兵,你的脖子可以继续连着没关系——但是要稍微借用一下你的身体。」</p><p>「身——身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p><p>「如果只是获得承认的话,只要让恶魔附在佣兵的身体里进行交涉就够了。这么一来,吾的负担也会比较少。哎,不过呢,这也是以使用兽人战士为前提的状况就是了……」</p><p>让恶魔附身在我的身体——拜托不要讲得这么轻松啊,魔女小姐。</p><p>当初阿尔巴斯为占卜出零的所在地,曾让恶魔附身在她的身体。难道现在要让我进行那个吗?实在一点也不好笑啊。</p><p>「不可能的,零!虽然恶魔一定会乐意附身在兽人战士的身体上,可是——只要一个失去控制,整个国家都会被消灭!」</p><p>「吾不会让它失去控制的,吾可是泥闇之魔女,从小就受到恶魔渴求,无需祭品就能和恶魔交换契约的稀世天才。如果只是附身在凭借物身上的恶魔,就算是魔力不足的现在,也有办法成功驾驭。」</p><p>「可是——」</p><p>「辩论是如吾所愿,可是现在的时间有点不够了——就直接告诉你结论吧,十三号。吾是绝对不会杀死佣兵的,因为吾定下契约了。」</p><p>零边说边朝我拇指上的伤口望了一眼——不过,的确没什么时间了。看着被十三号的魔法固定在地面上的魔女们,以及森林当中随处可见的狼烟,还有不断朝着我们逼近的脚步声,对方是真的为了阻止封魔仪式而倾巢而出了。如果我们现在逃跑,感觉他们应该会立刻在国内引起暴动。</p><p>被害越少,事后处理就会更加轻松。如果要进行仪式,现在就是最佳时机。</p><p>「就是这样,佣兵。吾知道你很害怕,这可能是强人所难也说不定——」</p><p>零目不转睛地抬头仰望着我。</p><p>「能不能拜托你相信吾呢?」</p><p>零露出了非常认真的表情,但我也是赌上一条命了啊。</p><p>我犹豫了一阵子之后——</p><p>「才不要呢!」</p><p>我用尽全力拒绝。连零都忍不住吃了一惊,瞪大眼睛。</p><p>「你、你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考虑一下状况再说话!就算是恶魔,也会更加珍惜这个世界啊!」</p><p>面对这句似曾相识的台词,我用鼻子哼了一声,低头看着零。</p><p>「我才不管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这人最重视的就是自己,个性也没有好到受人委托就回答好的,请用——你应该懂吧,主人大人啊。」</p><p>零瞬间呆了一下。她凝视着我的脸,然后突然咯咯笑了出来。</p><p>「也对,说的也是——真是再正确不过了。吾是你的雇主,而你是吾的佣兵。那吾就换个说法吧——这是命令!相信吾,佣兵,吾绝对不会杀你。」</p><p>我抱着双手看向天空。我是佣兵,佣兵就是要服从雇主。不管那是多么强人所难的命令,只要我承认对方是我的雇主,都必须服从。</p><p>「……唉,既然是命令就没办法了。」<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印的结界,小鬼则是听从十三号的命令!」</p><p>「嗯、嗯!」</p><p>「佣兵!狗!看样子下一批客人也已经抵达了,交给你们对付。虽然布下了能使魔法无效化的小规模结界——但是除了无法挡下物理攻击之外,魔术仪式可是完全不通人情,只要施术者稍微移动就会失败,吾辈可是毫无防备的。」</p><p>「客人?」</p><p>等我反应过来——我们已经被包围了。有不下二十人的气息,正将我们团团包围,的确,现在已经不可能逃跑了,只能下定决心。</p><p>十三号像是放弃似地啐了一声,我和狗脸男举起了剑,这和我听到对方那边传来魔法咏唱声几乎同时。啊——啊啊,我果然还是最讨厌魔术师了!</p><p>我叹出一口气,然后随着一声用尽全力的咆哮,握着剑冲了出去。</p><p>因为结界的效果,魔法不会攻击到零他们,所以我们的猎物就是受到魔女操纵的熊或野狼。</p><p>虽然比人类可怕,但是却比杀人轻松许多。</p><p>「要开始了,咏月!零!」</p><p>高声大喊之后,十三号开始用手杖在地面上画出一个圆。跟阿尔巴斯所画的图形一样,用一个大圆连系住五个小圆。这时十三号开始念念有词,一堆复杂的图案开始浮现出来,填满所有空隙。</p><p>「咦……等等,那是什么?是怎么办到的!为什么可以用咒文咏唱画出魔法阵啊!」</p><p>阿尔巴斯惊讶地大叫,但我可没有任何足以能够理解为何惊讶的素养。就算有那样的素养,也会因为我觉得十三号所有的行动都偏离常轨,所以不会感到惊讶吧。</p><p>眨眼之间,一个小规模的魔法阵便完成了。十三号用手杖用力贯穿了魔法阵的中心,魔法阵立刻像是被拉开一般迅速放大,变成一道道光之线直奔远方。</p><p>「魔法阵已经成功扩大到目标范围,转印成功了——咏唱吧,咏月!」</p><p>十三号一声号令,阿尔巴斯连忙跪下,双手朝着天空伸去。</p><p>「别让她咏唱!快点加派人手!」</p><p>支援!魔女们的喊叫声此起彼落。狗脸男朝着我冲了过来,紧张兮兮地看着周围。</p><p>「感觉不太妙啊,大哥——小喽啰都撤退了。」</p><p>的确,之前包围着我们的气息,像是潮水退后一般渐渐远去。同时,我听到了某个声音。撼动鼓膜的振动,瞬间变成了惊天动地的地鸣。</p><p>——而且还有某种怀念的感觉。</p><p>「该不会是……阿布野猪?刚刚那些小喽啰都是用来争取时间叫它过来吗!」</p><p>「而且脚步声还有三只!怎么办,大哥?混战、奇计都是战争专家的工作吧?」</p><p>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敌人可是被魔女操纵的三只阿布野猪,而且还是从三个不同方位朝着进行仪式的三人冲过来。如果我们不出去迎战就会来不及,可是我和狗脸男一旦离开,进行仪式的三人就会毫无防备了。</p><p>——既然如此。</p><p>「我负责宰掉两只。你就留在这里,一边护卫一边攻击最后一只!」</p><p>我没等他回答,就直接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冲了出去。我爬到附近一棵树上,蹲在树枝上等待脚步声朝着这里撞过来。然后再看准时机,直接跳上了阿布野猪的鼻子附近。我把绳子紧紧绑在想要把我甩下来而不断暴动的嘴巴上,用尽吃奶的力气拉扯。</p><p>「不要再挣扎了!乖乖改变方向吧……!」</p><p>阿布野猪发出一声高亢的吼叫,整只向后仰起,改变了冲刺方向——前方有另一只阿布野猪。拥有推倒树木的冲刺能力的阿布野猪,要是从旁边突然撞上另一只同样高速奔跑的野猪,会发生什么事呢——</p><p>快要撞上的前一刻,我从阿布野猪的鼻子上跳了下来,在地面上滚了几圈。一声宛如岩石与岩石互撞的通天巨响之后,周遭立刻恢复宁静。我站了起来,而那两只狠狠撞在一起的阿布野猪虽然口吐白沫,双眼翻白,但是看起来没有致命伤。短期内应该是醒不过来,只是它们的强壮程度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应该是托了厚重的皮下脂肪的福吧。</p><p>「……没时间给他们致命一击了。」</p><p>据说野猪肉非常美味,不过现在实在不是想着吃的时候。我连忙冲回了魔法阵的所在地——然后被阿布野猪撞飞的狗脸男直接朝我撞了过来。</p><p>「很……痛耶!这只笨狗!连一头都解决不了吗!」</p><p>「不要强人所难好吗!那边虽然都是外行人,可是有二十个之多耶!我才没办法一边处理他们,一边对付阿布野猪好吗!我可不是战争专家啊!」</p><p>前正规骑士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啊,擅自期待的我真是太蠢了。</p><p>除此之外,最后这只野猪似乎是身经百战的勇者。再加上那只瞎掉的左眼,我想那应该是当初阿尔巴斯用来攻击我们的那只阿布野猪吧。</p><p>真是好久不见了啊。</p><p>不等我开口打招呼,阿布野猪再次朝着我和狗脸男冲了过来。</p><p>「攻击它的脚!我右你左——-快跑啊,狗脸男!」</p><p>「就说我是狼!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啊!」</p><p>像是盖过我和狗脸男的怒吼声一般,阿尔巴斯的声音响彻天空。</p><p>「地、水、火、风、天,至福现世的支配者们啊,扎根于时间之流的流逝者们啊。」</p><p>声音听起来非常缓慢,温和,同时带着完全不符合目前状况的平稳与庄严。</p><p>平常明明总是尖着嗓子聒噪不停,没想到竟然能发出这种声音。</p><p>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降低重心向前冲刺,斩断了阿布野猪的脚。只要有堕兽人的臂力和阿布野猪的冲刺能力,就算是坚硬的骨头也能一刀两断。阿布野猪一边发出刺耳的悲鸣一边仰躺在地,随后我把剑尖抵在它的心脏位置——用尽全身的力量刺了下去。</p><p>划开厚重脂肪和坚硬肌肉的剑尖,直达不断跳动的心脏,然后贯穿。</p><p>尖锐的悲鸣声拉出一道长长的尾音,最后阿布野猪终于毙命。</p><p>同一时间。</p><p>「吾命尚存之时,彼力尚存之时,将吾等之力怀抱于身——!」</p><p>阿尔巴斯拜倒在地。间隔一拍之后,某种异常飘渺、看起来十分朦胧的的东西,像是包围在阿尔巴斯四周一般出现了。</p><p>我好不容易才看出那似乎是个人形——</p><p>「那是——」</p><p>「那是统治威尼亚斯这块土地的精灵啊。不过从魔术角度来看,那些东西全部统称为恶魔就是了。我们守住了啊,大哥,是我们赢了。」</p><p>狗脸男一边擦着剑上的血,一边回答我的问题。</p><p>可能是因为仪式成功之后放心下来了吧,阿尔巴斯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笑了起来,然后骄傲地看向十三号。即使注意到她的视线,用封魔结界这玩意儿守着零和阿尔巴斯的十三号,依然面无表情。</p><p>——不过取而代之的是,他点了一下头。这应该是十三号所能表现出来的最大程度的赞美吧。</p><p>同一时间,零举起双手,高亢地放声大喊。和阿尔巴斯的声音相比,这道声音强悍得令人畏惧,彷佛能够将人压垮一般沉重且深厚。</p><p>「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啊,降至此献祭之兽身,听从吾言!」</p><p>零的声音直接在脑中深处响起。全身血液就像是沸腾一般燥热起来,强烈到快要无法睁眼的剧烈头痛来袭。我立刻痛到跪了下去。</p><p>「吾在此宣言!从今日开始以至于未来生生世世,所有踏入此地之人,都将在吾的能力所及范围内〈驳回〉所有魔法!」</p><p>暂停一拍,无声。</p><p>「——承认吧!吾即为零!」</p><p>瞬间,我的呼吸停止。剧痛与苦闷让我在地面不断地挣扎翻滚。</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露齿咆哮的野兽无视于我,直接朝着零猛然冲去。</p><p>糟了,零会——</p><p>我努力想转过头去,他们的身影才刚进入视野,就看到野兽被人压扁似地弹了出去。</p><p>疼痛突然远去,感觉迟钝了起来。一种黏稠的感觉开始侵蚀着我,眼睛再也看不见。<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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