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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阿克迪欧斯的圣女 上 第四章 港都伊迪亚贝纳

作者:虎走かける 字数:35522 更新:2024-02-23 09:40:36

<p>1</p><p>「哎呀呀呀!了不起,真是了不起!真不愧是圣女大人。我那身体虚弱的儿子,竟然转眼间就复原了!如果你不在这里,我儿子说不定已经不在世上了呢!」</p><p>圆桌上摆满了豪华精致的各种料理,坐在桌边的领主单手高举葡萄酒,豪迈地笑着说。</p><p>同样坐在桌边的神父,额头上冒出了多条青筋,莉亚的表情也很微妙。圣女旁边坐着她的侍女,而侍女旁边的泰欧,正拼了命地想把自己从未见过的豪华料理尽可能塞进肚子里。</p><p>他的旁边是我和零,然后转了一圈又回到领主身上。席次大概是如此安排——不必我多说,这是极端异常的状况。光是让圣女的侍女,还有身份不详的零和泰欧同席,就已经相当异常了,最后还让身为堕兽人的我,和领主坐在同一张桌子吃饭。如果不是非常走投无路,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p><p>可是现在,我们真的围着同一张圆桌用餐。地点是刚刚莉亚在治疗领主儿子的时候,我和泰欧一起待过的那间佣人休息室——不知为何突然有人在这边摆下了宴席,然后领主带着莉亚和零等人一齐登场。</p><p>根据零所说……</p><p>「吾说吾要和佣兵一起用餐。结果领主就说无论如何都想和吾一起吃。」</p><p>所以他们最后做出的结论是,既然具备传统格局的城堡食堂不可能招待堕兽人进入,那么就由领主自己前往佣人休息室吧。</p><p>除此之外……</p><p>「特地拜托圣女前来,但患者只是普通小感冒,根本不是肺病——而且病都快好了。」</p><p>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原来如此,那神父脸上会出现一两条青筋也很正常。</p><p>所以现况就是一行人拼死拼活地赶来,路上甚至还被盗贼袭击,结果病人只是小感冒,而且还快要痊愈了。</p><p>甚至还要跟跟自己讨厌得要死的堕兽人同桌用餐,不论是什么样的圣人,都不可能保持冷静。</p><p>「领主大人……圣女大人是很忙的。下次希望是只有在城内医生用尽全力仍然束手无策的时候,再来委托圣女。」</p><p>「哎,神父,别说这么不通人情的话啊。来,各位尽管吃吧!伊迪亚贝纳的鲜鱼料理可是天下第一!堕兽人佣兵也不必客气!海上男儿的心胸是很宽大的。虽然不至于完全没有偏见,不过也不会因为你是堕兽人就加以歧视。毕竟海上最重要的就是能否把工作做好啊!」</p><p>领主豪爽的笑声,在这场匆促准备的宴席上回荡,神父的手指不耐烦地抠着桌面。</p><p>「你是云游四方的佣兵对吧?我也去过很多国家啊,可是最近一直都待在伊迪亚贝纳。还请务必告诉我有趣的话题。」</p><p>「话题啊……最近除了威尼亚斯王国正式认同魔女存在,同时废止狩猎魔女之外,其他国家都没什么大动作吧。」</p><p>「威尼亚斯王国——那个野蛮的异端国家……!」</p><p>神父气愤地这么说道。领主则是兴味盘然似地看了过去。</p><p>「没错,威尼亚斯王国!那的确是个有趣的事件啊。教会长达五百年之久的宗教统治,竟然在几天之内就瓦解了!邪恶的魔术师十三号,以及将之打倒的年轻魔女阿尔巴斯。这不是非常感动人心的故事吗!记得威尼亚斯王国之前为了狩猎魔女而大举募集佣兵吧?佣兵你也去了吗?」</p><p>「去是去了,可是几乎没有做事啊。与其说那是国家和魔女的战争,还不如说是魔女之间的战争比较贴切——啊,不过威尼亚斯王国好像把正式名称改成魔法师了。」</p><p>领主瞪大了眼睛,不断点头。</p><p>「没错,就是那个。魔法师!前阵子带消息回来的人也是这么说的。因为不论男女都能使用那个叫做魔法的东西,原来如此,这个称呼的确比较正确。」</p><p>领主的大嘴露出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笑容,一口气喝光了葡萄酒。</p><p>「威尼亚斯王国因为魔女叛乱而陷入混乱。我一直很疑惑啊,神父。为什么教会没有帮忙镇压呢?那里不是陆路要冲吗?即使威尼亚斯国王拒绝,教会都应该出兵进行镇压的。」</p><p>领主询问神父「你不这么认为吗?」征询对方的意见。但他不等神父回答,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p><p>「可是教会却袖手旁观,最后让陆路交通上最重要的国家落入了魔法师们手中——为什么呢?是因为威尼亚斯王国拒绝支付教会法外捐赠金,所以才故意杀鸡儆猴吗?金钱这东西——竟然连神的使徒都会为之疯狂!」</p><p>「领主大人!希望您能注意措词。您现在是在——」</p><p>「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在侮辱教会。我是非常虔诚的信徒,从不吝惜捐款给领地内的小小教会。而且最能保证我信仰虔诚的人,就是那几位侍奉女神的人。啊啊——对了对了,圣女大人!说到保证,我想到一个有趣的故事。」</p><p>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莉亚像只被戳了一下的猫一般,肩膀弹了起来。</p><p>「您有听说过吗?『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做出『错误审判』的故事。对……听说是误把某个圣女当成魔女杀死了。」</p><p>领主压低声音这么说。不过「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就在眼前,就算压低声音也没有任何意义吧。</p><p>我有点坐立难安,担心神父是不是会举起镰刀砍断领主的脖子。</p><p>不过神父依然静静坐在椅子上,只有身体变得僵硬起来。</p><p>——有种不祥的预感。</p><p>这个领主,莫非是想要……</p><p>「请、请别再说了,领主大人……这种事情,一定是……开玩笑的吧……?」</p><p>「不不不!我可以对神发誓,一切属实啊。如果我没记错,那位粗心大意的审判官,对——应该是用眼带盖住双眼的失明神父……」</p><p>「——请容我失陪了!」</p><p>神父粗鲁地站了起来,拿起手杖,大踏步地走出房间。</p><p>我呆滞地目送他的背影,然后转头看向领主。</p><p>「哎呀……惹他生气了呢——哎,算了!大家快吃吧!」</p><p>领主像是让事情从头来过一般,笑着拍了一下手。</p><p>还真是……惊人地豪迈的老头啊。</p><p>「这样好吗?惹神父生气」</p><p>「不必担心,佣兵。刚刚也提过,我拥有附近教会神父的全力支持。而且因为港都领主这个立场,我和教会高层也有密切的关系。不但可以协助斡旋女人,连安排偷渡也是轻而易举。若是砍了我的头,反而会让他们的立场恶化。」</p><p>「那还真是……非常有掌权者的感觉啊……」</p><p>「没错,我就是掌权者。有钱,有力量。脑筋也很好,而且受女人欢迎。」</p><p>有实力的自信者就是这个样子……我垂下耳朵,停止和领主对话,全心投入在眼前的料理上。</p><p>莉亚一脸不安地看着神父离去的那扇门,战战兢兢地开口询问。</p><p>「那个……那是真的吗?神父大人真的把不是魔女的人给……」</p><p>「我说过我可以对神发誓吧。不过呢……事实真相永远都是有隐情的。」</p><p>「隐情……?」<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将来继续执行正确的审判呢。如果知道魔女的真面目却无法加以治罪,审判官的存在就失去意义了。」</p><p>才刚把神父说得像是误杀好人的笨蛋,把人赶出房间,现在竟然还有脸这么说啊……</p><p>莉亚也露出了沉痛的表情,凝视着神父刚刚走出去的粗糙木门。</p><p>「我认为……世界上最恐怖的就是假装成善人的恶人,就像内含剧毒的丰润葡萄酒。遭受欺骗,开开心心地收入怀中,但最后却是从内部渐渐向外侵蚀。然而更可怕的,就是没办法警告那些不知道是毒而喝下去的人别喝。说出别喝就会遭受制裁的世界。我觉得这是最可怕,也是最无法忍受的事。」</p><p>——啥?这个领主现在在说什么?</p><p>等我回神后,发现领主的眼睛尖锐地瞇了起来,甚至有点像是瞪着莉亚。</p><p>「——领主大人认为圣女是毒药吗?」</p><p>零装傻提出了这个问题。</p><p>领主微微张大眼睛,朝着零看了过去。尖锐的眼神早已消失,恢复成原本开朗的海上男儿的表情。</p><p>「这是在说什么呢!还真是恶劣的玩笑啊,零小姐。要是真把教会神父尊称为圣女的人比喻成毒药,我马上就会被送上火刑台吧。」</p><p>「吾倒觉得这句话当中才隐含着真正的毒药呢?听起来就像是因为教会的权威从中作梗,以至于不能说出圣女是毒药这件事,因此悲叹不已啊。」</p><p>「是吗,原来听起来像那样吗?您怎么看呢,圣女大人?」</p><p>「我……我……那个……我不知道……」</p><p>莉亚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好不容易回答出来,随后低下头去。手里虽然握着叉子,却没有办法把料理送进口中,也没有办法放下,看起来实在非常可怜。我无奈地站了起来。</p><p>「多谢招待。莉亚,走了。」</p><p>莉亚的脸倏地抬了起来,两眼凝视着我。</p><p>「那个,可是……」</p><p>「脸色太差了。再不休息,你肯定会倒下去的。」</p><p>我抓住她的手,硬是让她站了起来。而侍女也跟着起身,扶住了莉亚的身体。</p><p>「没关系吧,领主大人?」</p><p>「既然圣女的护卫这么说了,我也不能阻止。还真是了不起啊,佣兵。你有好好考虑到圣女的状况……和刚刚离席的神父大不相同。」</p><p>「我只是顺势跟过来而已,不是圣女的护卫,而是那边那个女人的护卫。」</p><p>「原来如此……那么就没什么了不起的了。」</p><p>竟然用连我这个男人都差点着迷的迷人笑容说出这种话。还真敢讲啊,这个老头。</p><p>「我已经让人准备好最高级的房间。感谢您答应我无理的要求,圣女大人。还请您好好休息吧。」</p><p>莉亚已经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p><p>她看起来连站都站得很勉强,所以我把她抱了起来。莉亚把头软软地靠在我的肩膀上,脸色变得越来越差。她沿路上一直都在勉强自己。而这段路程绝对不是没有行军经验的年轻女人所能忍受的。</p><p>除此之外,还加上刚刚那种对待。我朝着零微微瞪了一眼。那实在是做得太过火了。不管有多么怀疑莉亚是魔女——就算她真的是魔女好了,也不足以成为这样攻击她的理由吧。</p><p>我不打算说什么场面话,只是纯粹觉得不舒服而已。</p><p>不过零也回瞪着我。而且还开了口……</p><p>「你是吾的护卫啊……吾都快忘了呢。」</p><p>说出这种充满挖苦的话。</p><p>「你想——」</p><p>「你就去吧。就带着圣女走吧。快点让虚弱无力的圣女躺下休息。」</p><p>零先行停止了这场互瞪。看到她的视线突然飘开,让我心里越来越烦躁。</p><p>——这是在干嘛啊?为什么要每句话都带刺?</p><p>才刚走出房间,慢了一拍的泰欧也追了出来。</p><p>「……怎么了?你可以继续吃啊。」</p><p>「不了。我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小孩。」</p><p>为了反问,我竖耳倾听着房间里传出来的说话声。是领主的声音,不过音量降低了不少。如果不是堕兽人,大概就听不见了吧。</p><p>然而我听见的是——</p><p>「总算能跟你独处了。美丽的——『魔女小姐』。」</p><p>这样的对话。我回头看着房门,鼻头皱了起来。</p><p>「大叔?怎么了吗?」</p><p>「不……没事。」</p><p>零大概是趁我不在场的时候,向领主表明「自己是魔女」了吧。就算没有说出来,零还是做出了暗示,而领主察觉到了。</p><p>难怪领主要把神父和莉亚赶出那个房间。</p><p>打从一开始,领主就想和零单独谈话。谈话内容想必和莉亚有关。</p><p>不对,应该说是和魔女有关吗……</p><p>总之,我们应该是被领主全部一起赶出来了。</p><p>「等等,请别走。」</p><p>来到领主所说的房间后,我让莉亚躺了下来,准备离开。这时莉亚惊慌失措地抓住了我的尾巴。</p><p>因为力气不大,所以才没有惨叫出声,不过我还是迅速从莉亚手中抽回尾巴,转过身来。</p><p>「侍女会待在你身边。要是我待在熟睡的你的附近,实在不太好吧。」</p><p>莉亚激动地连连摇头。这时,侍女静静行了一礼,无声无息地离开房间。喂喂喂,这样好吗?竟然把圣女交给男的堕兽人。我个人倒是无所谓就是了。</p><p>「泰欧正在房间外面等着,我没办法待太久喔。」</p><p>没办法,我把一张椅子拉到床边,坐了下来。</p><p>「对不起,我作了任性的要求……」</p><p>「这根本算不上是任性吧。你只是累了,快点睡吧。」</p><p>「……可以……拜托你,跟我说说故事吗……?」</p><p>这话简直就像小孩子一样。</p><p>可是就算要我说故事,我也说不出任何一个小孩子的睡前故事。</p><p>「我说啊,莉亚。你为什么会这么……」</p><p>这一瞬间,我犹豫着要用哪一个词比较恰当。</p><p>「……亲近我?」</p><p>我觉得这是最贴切的形容。她给我的印象是跟着大人走上走下,或是和某种大型狗之类的动物玩在一起的小孩。</p><p>莉亚在我面前的态度,远比她在神父或侍女面前来的更稚嫩。</p><p>莉亚应该也察觉到我的想法了。只见她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p><p>「我是个孤儿。母亲生病死了之后……我变成孤儿……然后那间收留我的孤儿院里,有个堕兽人小孩……」</p><p>「啊啊〜〜所以你打从一开始就不怕我吧。」</p><p>莉亚回答一声是的,眼睛相当怀念似地瞇了起来。</p><p>「你看……我这个人不是很迟顿吗?」</p><p>「我不否认。」</p><p>老实回答后,莉亚笑了起来。就连责备我「爱欺负人」的声音,听起来也十分开心。</p><p>「掌厨阿姨经常生我的气。说我一点用也没有……可是每次碰到这个状况,那孩子都会出来袒护我。只要我被骂,他就会故意找人打架或是破坏东西。虽然做法很笨拙……」</p><p>「那该不会只是个爱作怪的坏孩子吧……?」<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觉得你是愿意保护我的人……」</p><p>莉亚一边说着「我很傻对吧,真是对不起」一边加重握住我手指的力道。</p><p>「那孩子离开孤儿院的时候,跟我约好总有一天会来迎接我。他说因为我实在太笨了,一定做不好任何工作。那个时候,他给了我这根羽毛……」</p><p>莉亚轻轻摸着挂在脖子上的白羽毛首饰,垂下了寂寞的双眼。</p><p>——阿克迪欧斯的圣女。</p><p>世上所有人都会依赖奇迹。对圣女抱持着崇敬与幻想,如果现实和想象不符,就会擅自失望,辱骂对方是魔女。莉亚就是活在这种压力之下。</p><p>「可是就算不是我,还是有很多人在保护你吧。像神父,还有一直跟你在一起的侍女。」</p><p>「神父大人只有在见证我到底是魔女或圣女的这段期间,才会保护我……而且,莎娜雷又有点严厉……」</p><p>莎娜雷是莉亚的侍女的名字。</p><p>我记得不知是神父还是莉亚曾经叫过这个名字。基本上是个印象薄弱的女人,不过从她不会过度自我主张这一点来看,应该是个能力过人的侍女吧。</p><p>「莎娜雷和我一样是孤儿。知道大家的痛苦……每次我说出丧气话的时候,她都会告诉我世界上还有更痛苦的人;明明可以吃到许多美味的东西,穿上各种漂亮的衣服,却说自己很痛苦,这样对真正痛苦的人实在太失礼之类……」</p><p>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泰欧说的话。</p><p>只要够强就可以做任何事。因为堕兽人有办法杀死所有自己想杀的人,所以多少受到一点歧视也没关系。</p><p>不论那是不是自己渴求的力量,对没有力量的人来说,那种事情根本无所谓。因为拥有力量,因为生活宽裕,所以认为受了一点苦就开口抱怨,是种奢侈的行径。</p><p>打从成为圣女的那一刻开始,「可以示弱并依赖的存在」就从莉亚的世界当中消失了。她的心情,我确实有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可以理解。</p><p>「那么,你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堕兽人,现在在做什么?要是拜托他成为你的护卫,他一定会很开心吧。不是约好会来迎接你吗?」</p><p>莉亚平静地摇头。</p><p>「我不知道。他可能已经忘了。不过……我想他现在一定有帮上某些人的忙。」</p><p>「堕兽人帮上人类的忙啊……」</p><p>「堕兽人应该也有很多种类吧?那孩子总是因为其他人而受伤……所以我总是在帮那孩子包扎……可是一直包不好。」</p><p>莉亚抖着肩膀轻笑。</p><p>「我……我也想帮上别人的忙……所以当我知道自己拥有奇迹之力的时候,我真的非常高兴。终于可以帮上别人的忙了……我也可以像那个孩子一样,拯救其他人。」</p><p>握着我手指的手越来越用力。莉亚正在发抖。</p><p>「吶……佣兵先生。领主大人是不是觉得我是魔女呢……?」</p><p>「这个嘛……谁知道?看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印象——」</p><p>但是,领主对于明知道是魔女的零相当有好感。</p><p>领主对魔女并没有任何恶意——他只是不相信莉亚。</p><p>「到底是为什么呢……我……对领主大人做了什么吗……?」</p><p>「你有什么头绪吗?」</p><p>莉亚把脸埋进枕头里,摇头表示否定。</p><p>「我不知道……可是莎娜雷和神父大人当初都觉得我不应该过来。他们说因为很危险,所以不该离开圣都……而且最近感觉有人……」</p><p>想要杀了莉亚。</p><p>可以确定的是,攻击莉亚的盗贼,挡在马车面前的女人——还有领主。觉得圣女这个存在非常碍眼的人绝不在少数。</p><p>尤其是医生和医生的家人——以及依赖着医生的人。当医生因为圣女的影响而难以维生,会出现「杀死圣女就能解决问题」的极端言论,应该也不是什么怪事。</p><p>新技术出现,旧技术颓圮的时候,总是会有很高的可能性出现暗杀事件。</p><p>——这个国家还有另一个擅长魔法的人。</p><p>这是零的预测。</p><p>可是,为什么那个人不自己成为圣女,而是让莉亚坐上那个位子呢?</p><p>圣女的名号一旦传开,就一定会出现反对的人。那个人会不会是预见了这一点,所以才让莉亚成为圣女,藉此把所有的赞扬与厌恶都推到莉亚身上呢?</p><p>如果是这样,那个传授魔法给莉亚的人,应该有接受圣女的恩惠才对。</p><p>「……吶,莉亚。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p><p>「嗯。」</p><p>「你……是跟谁学习魔法的?」</p><p>「……魔、法?呃……就是威尼亚斯王国的那个?」</p><p>「没错。你使用的应该也是那个吧?你有看过魔法书吗?」</p><p>「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识字,所以看书什么的……」</p><p>她看起来不像在说谎。莉亚真的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使用的奇迹其实是魔法。而且也不知道关于《零之书抄本》的事。</p><p>不过莉亚实际上用的确实是魔法——如果零这句话可信的话。</p><p>「我只是想救人……只是想帮上别人的忙……可是为什么会差点被人杀死呢?为什么领主大人要对我说那种话……」</p><p>饶了我吧。这种事情不是我的工作啊。</p><p>该怎么办才好?只要随便安慰她就行了吗?</p><p>「佣兵先生……我……」</p><p>好害怕。说完,莉亚就不再开口了。</p><p>我烦恼了很久,最后还是伸手摸了摸把脸埋在枕头里的莉亚的头。摸着摸着,莉亚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开始传出规律的鼻息。</p><p>她睡着了。我松了一口气,肩膀总算是放松了一点。</p><p>——结果还是什么也没问出来。</p><p>我擦了擦莉亚被眼泪沾湿的脸颊,帮她盖上毛毯,然后起身。</p><p>感觉有点不对劲。</p><p>为什么神父没有断定莉亚是魔女呢?</p><p>从领主的反应和城镇里的谣言,他应该早就发现莉亚可能是魔女了。只要可疑就立刻处刑,以此闻名的「女神之净火」审判官,为什么放过了莉亚?</p><p>可能是因为曾经「误杀」圣女,所以变得比较慎重也说不定。</p><p>或是打算确认莉亚身后到底有没有教会当后盾,然后再动手?可是若是如此,他又像是从那些称呼莉亚为魔女的人手中保护着她。</p><p>脑中的想法还是乱成一团,我就这样悄悄走出了莉亚的房间。</p><p>就在这一刻,一根棍子不疾不徐地抵在我的脖子上,让我全身僵硬了起来。</p><p>俗话说:说人人到——原来在脑袋里想着也同样有效吗?</p><p>「竟然偷袭,真恐怖啊……神父大人。」</p><p>我的脸依然面向正面,只有视线朝着身旁看去。不出所料,那个让人忍不住想把他大卸八块的绿发美青年正背靠着墙壁,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p><p>「还以为你丢下重要的圣女护卫工作跑去哪里了……偷窥吗?这习惯实在不太好呢。」</p><p>「因为我必须监视污秽的堕兽人是否对圣女大人作出不轨之举。再说,如果不是因为莎娜雷的请求,我根本不会让你们独处。」</p><p>真不愧是能力过人的侍女。眼前彷佛出现了神父冲进房间赶我出去,然后顺便向莉亚说教的画面。心里顿时厌烦起来。</p><p>这男人难道不能稍微放轻松一点吗?</p><p>「——你好像很熟悉威尼亚斯王国的内情。」</p><p>「——啥?」</p><p>「你到底在刺探什么?魔法,还有魔法书?这种问话方式,简直就像是断定圣女大人是魔女一样……」</p><p>「原来如此,是偷听啊。」</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为了你自己好,还是快点回答问题吧。我会根据你的回答,决定要不要把你视为教会之敌魔女的手下,当场砍掉你的头。」</p><p>「堕兽人成为魔女的手下?你是在开玩笑吧。我前阵子都还为了把魔女消灭殆尽,而待在威尼亚斯王国啊。你不可能不知道我是因为这样才熟悉威尼亚斯王国的。至于魔法书可以卖出高价这件事,是从商人那边听来的。对旅行的佣兵来说,情报就跟性命一样重要啊。然后我只是在想圣女大人会不会看过那本书——如果真是如此,我可是准备要把情报提供给神父你喔。」</p><p>我滔滔不绝地回答后,神父极度厌恶地哼了一声,把棒子从我脖子上移开。</p><p>——我真的完全没感觉到气息。</p><p>我完全没发现屏住气息的神父就站在门外。虽然已经有点习惯零无声无息地靠近,但竟然没能发现对自己抱持着恶意的人靠近,这让我背后还是有点凉飕飕的。</p><p>「如果不想被人怀疑,你就什么都别做,什么都别说,像只听从人类命令的家畜一样行动就好。因为这是堕兽人唯一能获得神原谅的方法。」</p><p>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说完之后,神父转身离开。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再也看不见之后,我才总算呼出一口安心下来的气息。</p><p>——我跟那个人实在合不来。他总是让我联想到躲在草丛里的毒蛇。</p><p>「……嗯?」</p><p>我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于是扭过头去。</p><p>结果转角处有张脸微微探了出来,泰欧正凝视着我。</p><p>「……你在干嘛?」</p><p>「我、我在等大叔……」</p><p>泰欧看着神父消失在转角处的背影。</p><p>「我不是很喜欢那个人。」</p><p>「哈哈……我也有同感。」</p><p>我忍不住苦笑出声,同时点头。泰欧也回了一句「果然?」跟着面露苦笑。</p><p>然后他马上接着说:</p><p>「那我们走吧。」</p><p>我眨了眨眼睛。</p><p>「走?……走去哪?」</p><p>「不是要去买道歉用的礼物给零吗?刚刚我跟走出房间的侍女姐姐说了,然后她借了我这个。」</p><p>泰欧摊开手掌,让我看见他手上那个精雕细琢的小小山羊金饰。</p><p>「她说这是圣女的纹章。因为圣女大人在这座城里,只要让守卫看这个,应该就可以自由进出。侍女姐姐还说就算被拦下来,也会有人去找她确认,所以不会有问题的。另外还有这个。」</p><p>泰欧举起一个小袋子,上下摇了摇。里面传出了叮叮咚咚的声音。</p><p>「侍女姐姐刚刚给我的,是平安带大家抵达的报酬。所以呢,因为我也想去镇上买东西,就顺便陪大叔买东西吧。」</p><p>泰欧咧嘴笑了笑,露出了少了一颗牙的上排牙齿。他抓着我的手,边说「快走吧!」边拉着我前进。</p><p>2</p><p>结果我是被推着走进城镇的。我披上平常那件黑色斗篷,把自已的脸和身体盖住大半,和泰欧一起走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上。</p><p>镇上充满了强烈的潮水香气。</p><p>商人载着一整车刚捕上岸的鱼,匆匆忙忙地驾着马车疾驶而去。大概是想把新鲜为第一要务的鱼尽快送到其他城镇去吧。</p><p>另外还有把卖鱼的钱拿来重买船帆,正和船匠吵得不可开交的渔船船长。他们附近的一家小店里,正不断冒着熏鱼的白烟。</p><p>和道路平行分布的水路,彷佛把大海的气息送进城镇里。道路交错的地方也有水路交错,小船看起来就像是展示各种鱼类的巨大鱼篓。</p><p>镇上的人都很习惯水路的存在,只见他们朝着摇晃漂荡的小船船夫丢出铜板,然后轻松接住同样被船夫丢过来的商品。</p><p>泰欧也想模仿他们的做法。他朝着小船丢出铜板,可是却没接到对方丢回来的稀奇水果,发出惨叫。</p><p>我在水果落地前一秒稳稳接住,递给泰欧。</p><p>「你还是乖乖在栈桥买吧。」</p><p>我指着随处可见的、朝着水路延伸出去的木制栈桥。旅行者和看似高雅的妇女们都是在栈桥上蹲下,把手伸到小船上接过商品。</p><p>结果泰欧露出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p><p>「只是刚好没接到而已。」</p><p>然后边说边咬了水果一口——可能味道太出乎意料,他马上全身僵硬地吐了出来。</p><p>因为他似乎打算直接丢掉,所以我接收了过来。咬下一口后发现,味道和看似香甜的外表完全不同,非常苦涩。我个人是不讨厌,但是对小孩子来说,可能就有点太刺激了。</p><p>泰欧一边呸呸呸地把舌头上的残留果实吐到地上,一边露出看见珍禽异兽的眼神,抬头看着我若无其事地吃完水果。</p><p>「你还真有办法吞下去啊,大叔……」</p><p>「你才是,还真敢买连味道都不知道的水果……」</p><p>「这是冒险啦,冒险。男人一定要勇于挑战才行。」</p><p>「然后挑战失败了。你用钱要更谨慎一点啊,穷人。」</p><p>我丢了一枚铜板给泰欧。这是买下水果的钱。放在小船上兜售的大多数商品,重视的都是交易的简便程度,所以价格好像都统一成一枚铜板或一枚银币。</p><p>这应该也是领主托雷斯的政策吧。</p><p>我去过的港都不多,不过会把水路直接引进内部城镇,伊迪亚贝纳是我所见的第一个。</p><p>以前倒是有看过盖在海中木筏上的城市啦——</p><p>「伊迪亚贝纳又被称为『生还之港』。听说是因为有个大家都觉得他已经死掉的国王,突然从这个港口回来的关系。所以也有人说从伊迪亚贝纳出海的船只绝不会沉。」</p><p>「这附近的海流非常平稳,而且也没有可能触礁的浅滩。再加上很少出现暴风雨,要是真有船只沉没,肯定是因为严重的维修不良吧。」</p><p>才说完,泰欧马上不高兴地皱着脸瞪我。</p><p>「真是一点梦想也没有。生还之港耶!这不是很帅气吗!真好啊,可以搭船前往世界各地旅游,然后吃遍各种好吃的东西。」</p><p>「你想成为船员吗?」</p><p>「有人说小鬼很适合成为船员,所以还不错吧?可是啊,我现在比较想让圣女大人喜欢上我,然后雇用我打杂这样。」</p><p>「还真不能小看你啊……你一直在计划这种事情吗?」</p><p>「还好啦。这次我让她看到很多我派得上用场的地方,所以不算完全没希望吧?至于船员,就等这个工作真的没希望的时候再来考虑就好。可以边赚钱边旅行,不是超棒的吗?」</p><p>「真要这么说的话,商人也是边赚钱边旅行,街头艺人也是边卖艺边旅行啊。」</p><p>「啊,对耶。所以不管做什么工作都能旅行嘛。既然这样,那我要当医生。」</p><p>我差点脱口说出那大概不行,连忙闭上嘴巴。</p><p>自从医学脱离教会管辖后,便诞生出一股新风潮。要公开宣称「我是医生」,就必须请知名医生写下证明书,证明「这个人确实是医生」。当然这些知名医生都跟教会关系匪浅。</p><p>只有两个方法可以得到那张证明书,一是从学费昂贵的学校毕业,二是锲而不舍地恳求知名医生收自己为学生,然后经过长年辛苦奋斗,才会机会拿到。<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去吗?」</p><p>泰欧闪闪发亮的眼睛,像是在说「这主意不错吧?」似地看着我。他不是认真的,只是在说他的梦想。对此,我也只能小声回答「是啊」。</p><p>「可是……话说在前面,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旅行啊?」</p><p>「没关系。现在也不轻松不是吗?」</p><p>确实如此。父亲去世,母亲加入盗贼团,而且已经不再等待泰欧回来了——大概是找到其他男人了吧。这么一来,泰欧这个孩子就没有容身之处了。</p><p>泰欧非常机灵。如果他是认真的,带他一起走其实也不坏。</p><p>「吶,泰欧。你是认真想要……」</p><p>「啊,那个看起来好好吃!我去买一下!」</p><p>「啊,喂!」</p><p>话题和目的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这一点,泰欧和零其实微妙地相似。大概是因为零很孩子气吧。</p><p>泰欧和路边摊老板不知道在说什么,交涉了好一阵子,然后才满脸笑容地走了回来。</p><p>手里握着好几只用竹叉刺穿的炸鱼串。</p><p>「嘻嘻嘻,我威胁他说我有一个高壮的同伴,结果他就送了我一大堆。顺便分一点给大叔吧。果然力量强大才是最棒的啊。」</p><p>「我说你啊……!」</p><p>难怪路边摊老板会用一副看到怪物的眼神看着我啊。这么一来,不管我怎么把脸藏起来假扮成人类,都没有意义了。</p><p>「所以决定好了吗?」</p><p>泰欧说的话总是那么突然,而且没有主词。虽然已经开始习惯了,但还没有习惯到瞬间理解他问题的含意。</p><p>「决定什么?」</p><p>「所〜〜以〜〜说!要送给零的礼物啦。我问你是不是已经决定好要送什么了!」</p><p>「在这附近的路边摊随便选个看起来好吃的东西就行了吧?」</p><p>「所以说〜〜我不是说要选一个可以留下具体外型的东西吗!你真的是个呆头鹅耶。」</p><p>「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个词的……?」</p><p>「我妈经常这样说我爸。」</p><p>「是吗……原来你爸跟我是同一种人吗……」</p><p>泰欧露出恐怖的神色,谆谆告诫道「我妈每天都在生气喔」。</p><p>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到底可以送什么东西?上次泰欧说要送拥有具体外型的东西,或是闪闪发光的东西,可是不管怎么想,零手上的那些宝石,肯定比我买得起的珠宝饰品还要贵吧。</p><p>「你该不会没想过吧?」</p><p>「不,先别说有没有想……我从来就没送过女人东西……也觉得自己送人很恶心……搞不好反而带给对方困扰……」</p><p>「大叔,你长得这么高大,个性怎么会这么胆小啊……你应该有送过东西给人吧?」</p><p>「如果是痛苦、恐惧和绝望,我倒是送了很多出去。」</p><p>「大叔,我很认真在问你耶。」</p><p>我半开玩笑地笑着回答,结果泰欧严肃地瞪了过来,一时无法回答。</p><p>「……对不起,没有。」</p><p>一不小心用敬语回答了。泰欧啪地一声拍了他小小的额头。</p><p>「真不可靠,这样也算是个成年男人吗!」</p><p>「成年男人也还是会碰上很多没经历过的事情啊!」</p><p>「你难道就没想到任何东西吗?你看,不是有很多基本款吗?就算没有经验,应该也能想象得出来吧?」</p><p>基本款——基本款吗?这样的话,我搞不好还有办法想象出来。</p><p>男人用来讨女人欢心的基本款礼物。</p><p>我想到以前在某间酒馆里听过的吟游诗人的诗歌。记得内容好像是送给恋爱少女亲吻或情歌之类的——</p><p>「啊,赠送亲吻或情歌之类的东西,绝对是禁忌喔。」</p><p>原来不行吗?真是好险。我立刻闭上嘴巴。</p><p>可是说到其他基本款啊。不是食物,又有形体,而且还是送给女人的基本款礼物——</p><p>「漂……漂亮的花……之类?」</p><p>泰欧眼里彷佛瞬间射出一道冷酷的光芒。</p><p>这家伙在讲什么鬼?这么大个子的人,说出「漂亮的花」什么的,难道不觉得不好意思吗?他的眼睛的的确确正在这么说。</p><p>「啊——哎……应该可以吧。漂亮的花……嗯,我觉得很不错喔,真的……」</p><p>「不要再说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快点忘记!快忘掉它,就当你什么都没有听到!」</p><p>泰欧的视线飘到远方,发出一阵阵完全不像小孩子的干笑。</p><p>这丢脸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么难为情。</p><p>「啊啊,够了!不买了、不买了!礼物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再说,为什么我非得跟她道歉不可啊!」</p><p>「啊,不要闹别扭啦,你都几十岁的人了耶!」</p><p>「我才没闹别扭!我只不过是有点生气而已。虽然那家伙的确有她自己的想法,我也大概知道她先套话再观察的做法……」</p><p>「你在碎念什么啊?零是大叔的搭档吧?好啦,我也会帮忙选!港口那边有很多摊贩,东西品质比水路摊贩好一点。搞不好可以买到让零开心的珍奇小玩意,我们过去看看吧!」</p><p>泰欧拉着我的手,催促着快点快点。</p><p>我真的打从心底不想去。可是如果想回城内,就需要泰欧手上的圣女纹章。要甩开他的手很容易,可是我却只能乖乖地跟着他走。</p><p>举凡贩卖珠宝饰品的地方,就算是路边摊,也会聚集一群女人。</p><p>要不然,就是聚集一群打扮入时的男人。</p><p>全身披着斗篷的可疑壮汉是不会走近这种摊贩的,而堕兽人更是不可能。所以最后其实是由泰欧负责挑选。</p><p>我请泰欧过去看看摊位上的东西,然后听他转述「他们有某某东西」,听完之后再由我选择。整套流程大概是如此。</p><p>虽然没有比这更麻烦的做法了,不过这样可以确保不会发生其他麻烦事。</p><p>「嗯——有个银色手环,上面刻着精细的花纹。」</p><p>「不,那女人应该会嫌戒指手环之类的东西太绑手绑脚。」</p><p>「那么,还有排列着各种不同颜色宝石的项链。」</p><p>「不行吧。从身上垂下来的东西,会勾到树之类的东西,很碍手碍脚。」</p><p>「镶着红宝石的金色发饰呢?」</p><p>「绝对不行!红色宝石太不吉利了。十三……不,感觉只会引来一堆无意义的麻烦。」</p><p>「大叔啊……」</p><p>你真的有心要选吗?听到他的言外之意,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p><p>就算这么说,我对没有实用价值的珠宝饰品本来就没兴趣,女人用的就更不用说了。问我哪个比较好,我也半点概念都没有啊。</p><p>再说,零身上根本不需要珠宝。那些东西是为了让自己更美才配戴的,而零已经是个美过头的美女了。</p><p>「难得我特地陪你一起选耶!认真一点想啦!你不希望零原谅你吗?」</p><p>「说什么原不原谅,我根本没做错事吧。」</p><p>「你又这么说了……大叔,难道你不喜欢零吗?」</p><p>「啥?」</p><p>这没头没脑的问题,让我忍不住朝着泰欧看去,结果正好对上一道强烈谴责的目光,害我退缩了一下。</p><p>「你喜欢圣女的程度一定胜过零,所以才会什么东西都不想送给她吧!」</p><p>「为、为什么会变那样啊!事情并不是那样……」<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可是回想起来,零就经常把这句话若无其事地说出来。</p><p>「不……不讨厌啦……」</p><p>我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个回答。但泰欧还是很不满。</p><p>「那圣女呢?你讨厌她吗?」</p><p>「不,不会讨厌……」</p><p>「意思是说大叔喜欢零和喜欢圣女的程度一样吗?」</p><p>的确,若是用刚刚那种说法,结果确实会变成这样。但程度是不一样的。在我心中,零和莉亚之间的差异是非常明确的。说是差异,其实更像是一种区别吧……</p><p>零是我的雇主,我的搭档,我觉得那女人是我的朋友。零也说过我是他的朋友,所以应该就是这种关系了。</p><p>莉亚则不是如此,是种更不一样的……对,是陌生人。</p><p>当我一直无法明确说明,吞吞吐吐的时候,泰欧明显不高兴地叹了一口气。</p><p>「大叔,你对零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你知道吗?零明明说了喜欢大叔,但大叔却比较爱护圣女,而且还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这样实在太过分了……我不要再帮你了!」</p><p>说完,泰欧立刻转身跑走了。然后就这么冲进人群,失去踪影。</p><p>我先是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过了好一阵子之后才惊慌地站起来。</p><p>「等一下,泰欧!」</p><p>然后追了出去。</p><p>——要是没有你手上的圣女纹章,我也会回不了城内啊!</p><p>我离开港口,跑回城镇方向。</p><p>这座城市的潮水味非常浓厚,港边还混杂了进口焚香的气味,看来应该很难沿着气味找到泰欧。</p><p>全靠那头在人群里忽隐忽现的亮茶色头发,我才不至于追丢他,但最后终究还是找不到他了。我停下脚步,双手抱头。</p><p>该怎么办?反正泰欧持早都要回城,只要在城堡后门等候,一定可以等到他吧。所以不要再找了,直接回去吗?</p><p>我瞬间出现这个主意,然后用力摇头否定。</p><p>不对,这一次真的——全是我的错。不管是对泰欧,还是对零,我都没有考虑周全。</p><p>「……泰欧!你在哪里!是我错了,快点回来吧!」</p><p>我在人潮众多的大路上,像是寻找迷路的儿子一样拉开嗓门大喊。</p><p>可是发出喊叫的人,是个身穿诡异黑斗篷的彪形大汉,别人看起来可能比较像是寻找叛逃奴隶的可疑人口贩子。实际上,港都确实有很多盯上小孩的人口贩子。一旦被送上船带走,就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把人找回来了。想到这一点,我变得更加紧张。</p><p>虽然不想太引人注目,不过现在必须先把泰欧找出来。</p><p>「泰欧!快回答我丨」</p><p>「——大叔!」</p><p>有回答了。但声音却莫名地急迫。</p><p>我立刻朝着声音方向跑去。</p><p>「救我,大叔!救我!」</p><p>穿过大路,转进小巷。结果我正好看到一个跟我一样全身盖着兜帽和斗篷的人,把泰欧直接往地上一丢,逃进了小巷弄深处。</p><p>虽然不知道他是人口贩子还是盯上小孩的变态,反正他大概是判断自己不可能抓着泰欧,然后从我手中逃跑吧。</p><p>「泰欧,没事吧?有受伤吗?」</p><p>「没、没有。我没事。」</p><p>「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p><p>「大、大叔!等一下,没关系,可以不必追啦!」</p><p>就算他这么说,不过同伴刚刚差点在我面前被人绑架,我可没那么好心默默放他走。</p><p>至少也要赏他一拳再说。之前虽然跟泰欧说就算挨揍,能够原谅才是真正的强大,不过那个是那个,这个是这个。犯罪就是要接受处罚。</p><p>发现我追上前之后,绑架犯像是慌了手脚似地大吼大叫。</p><p>「等等!等一下啊,你误会了!」</p><p>「等我揍过你之后再决定到底是不是误会!」</p><p>「太乱来了吧!可恶——!」</p><p>斗篷下摆随风飞扬,男人冲过了转角。我随后追了上去。这时——我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跌倒在地。</p><p>「痛死了……!可恶,竟然在转角放了障碍物,这是什么陷阱吗……!」</p><p>我连忙起身,这时突然从某处传来了大型鸟类拍动翅膀的声音,可能是被刚刚的动静吓到了吧。</p><p>白色的羽毛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我一边叹气一边捡起。</p><p>绑架犯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大概是跑进了某栋建筑物,然后躲起来了吧。这么一来就很难找到人了。</p><p>「哼……竟然没揍到。」</p><p>我把捡来的羽毛随手一抛,转头确认到底是什么东西害我绊倒。</p><p>乍看之下,我以为那是装了垃圾的布袋。可是我马上发现自己看错了。</p><p>「啊〜〜啊……太糟糕了……」</p><p>想不到——竟然会绊到尸体跌倒。</p><p>「大叔!」</p><p>「不要过来!泰欧!」</p><p>逐渐靠近的小小脚步声,就在转角前硬生生地停了下来。</p><p>我弯腰检查尸体。原本以为是刚刚那个男人杀的,不过尸体身上没有明显外伤,表示应该是病死的吧。看起来也不像饿死。</p><p>尸体看起来还很新,几乎没有任何腐烂,不过让小孩子接近病死的尸体,实在不是个好主意。反正尸体倒在小巷弄里面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反而有种事到如今还在意这个做什么的感觉……</p><p>「嗯……?」</p><p>不过那尸体的脖子突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蹲了下来,拨开头发。</p><p>——是山羊的刺青。</p><p>不对,这个应该是……</p><p>「烙印吗……?」</p><p>图案周围的皮肤,因为烫伤而扭曲硬化。不论刺青或烙痕,原本都是用来分辨奴隶和罪犯的……不过现在也有人把它当成兴趣或团结一致的证明。</p><p>盗贼、船员、尸体——山羊在可雷翁共和国里真的很受欢迎呢。</p><p>可是这个花纹到底象征了什么?</p><p>记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而且是最近,在某个地方看过这个山羊的纹章……是领主的纹章吗?我实在想不起来了。</p><p>我歪着头努力回想,然后站了起来。没必要在尸体旁边待这么久。</p><p>「大叔!」</p><p>走过转角,泰欧一脸惨白地冲了过来。</p><p>「刚、刚刚那个人……你你、你该不会,杀、杀掉……?」</p><p>「不,被他逃掉了。」</p><p>我回答之后,泰欧全身上下都没了力气。</p><p>「喂,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觉得安心啊。」</p><p>「啊,没有啦……那个……刚刚那个是我认识的人。」</p><p>泰欧尴尬地笑了笑——认识的人?我的脸微微抽搐起来。</p><p>「既……既然这样,你刚刚为什么要大叫救命啊!」</p><p>「因、因为我真的希望你来救我啊!那个人是盗贼啊!他是来带我回去的……可是我不想回去,所以不小心就……!」</p><p>「不小心……没有人这样的吧!再说,为什么盗贼会知道你在哪里啊!」</p><p>「那是因为……」</p><p>泰欧嘿嘿一笑,先补上一句「你不可以生气喔」。<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小刀不见了……难不成……</p><p>「原来是你把我中意的刀子偷走了!」</p><p>我一直以为是在半路上掉了……结果是被泰欧偷走,交给了盗贼。</p><p>「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因为那些家伙用很恐怖的眼神看我,我不小心就照做了!」</p><p>我握紧拳头,用不会出人命的力道揍了泰欧的头。</p><p>「你、你不是说你不会生气的嘛——!」</p><p>「我才没说。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可是快马加鞭地赶到伊迪亚贝纳的耶?为什么那些盗贼这么快就追上我们了?」</p><p>当泰欧准备回答的时候,他脖子上的金链子闪过一道光芒。那是莉亚的侍女暂时交给我们的圣女纹章,泰欧把他挂在脖子上,藏进衣服里。</p><p>一看到那东西,我脑中一直悬而未决的问题解答猛然浮现。我伸手抓住泰欧的脖子。</p><p>「呜哇!等等、等一下啊大叔!我有在反省了,不要杀我——」</p><p>我抓住泰欧脖子上闪闪发亮的链子,把纹章拉了出来,近距离地确认上面的雕刻。</p><p>确实没错。</p><p>这个纹章,和盗贼与尸体身上的花纹一模一样,都是拥有雄壮羊角的公山羊。</p><p>3</p><p>等我回过神来,天色已经黑了。</p><p>因为我们后来又回到港口,然后开始认真挑选送给零的礼物。多亏如此,哎……我觉得应该买到了好东西。而且很实用,我想一定很适合零。</p><p>「送礼物是件好事吧?」</p><p>不知为何,泰欧边说边开心笑着。</p><p>「爸爸以前很喜欢送妈妈礼物,因为妈妈会很开心。」</p><p>背对着因夕阳而熊熊燃烧的海面,我抱着泰欧,快步走回城内。</p><p>一边对泰欧的闲聊做出适当的响应,一边思索着那个山羊烙印。</p><p>公山羊是圣女的纹章,而盗贼把它刻在自己自己身上。这应该不是偶然吧。</p><p>这件事,不知道零有没有发现?</p><p>不——她肯定早就发现了吧。莉亚的侍女总是把圣女纹章挂在脖子上,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p><p>现在可能还没有引发问题。可是,问题可能随时都会发生。</p><p>思考着盗贼身上的烙印和圣女纹章之间的关系,我想到零之前是这样说的。</p><p>「吶,泰欧。」</p><p>「嗯?」</p><p>「之前,你说身上有山羊印记的人全聚集在盗贼团里,对吧?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p><p>「这个嘛……妈妈以前有说过,好像是为了『镇道』。身上有山羊印记的人,都知道那个『镇道』是什么。」</p><p>镇道?——他是想说正道吗?</p><p>「说是为了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因为圣女引起了很不好的事情,所以必须把圣女抓起来才行。哎……我倒是不这么认为啦。」</p><p>为了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的正道。</p><p>就是把莉亚带走这件事吗?他们大概认为如此一来,这个国家的问题——医生不足问题就能获得解决吧。可是,这只是让最后一条残存的生命线断掉而已。</p><p>人不可能因为伤药而死,可是人会为了争夺伤药而起冲突——然而这并不是莉亚的错。</p><p>只不过,这毫无疑问就是「因为魔法而引发的问题」。而且守护之章的魔法极有可能在其他国家引发同样的问题。</p><p>零没有办法漠视这一切。所以才要把教导莉亚魔法的那个人找出来。</p><p>只要我还是零的护卫,我就有义务听命行事。</p><p>自从接下莉亚的护卫工作,我们就几乎没有两人独处的机会,我也觉得好像很久没有和零说话了。发现这一点后,我突然有种必须听听零的说法的冲动。</p><p>买下道歉用的礼物,可能真的是正确选择。我总算出现这个念头了。</p><p>回到城门前,我们让守卫看了看圣女的纹章。</p><p>获得入城许可时,我们也看到一匹仓皇冲出城外的马——那个坐在马上的人,难不成是领主?那件鲜艳葡萄色的背心相当眼熟,所以应该没错。但是现在都这么晚了,为什么会那么匆忙呢……</p><p>我一边思索,一边穿过佣人专用的小门。</p><p>我们的床铺,就在白天召开宴席的那个房间里。可是在回房之前,我必须找零说话才行。可是她到底在哪里——</p><p>「喔……」</p><p>才刚穿过小门,我马上撞到了某个东西,停下脚步。</p><p>低头一看,充分吸收了夕阳赤红色的银白发丝顿时印入眼帘。</p><p>「哟,你来的正好——」</p><p>「……你去哪里了,佣兵?」</p><p>零瞬间抬起头来。脸上漠无表情——很明显,她在生气。</p><p>我脸上还带着准备对她微笑的的表情,狼狼地退了一步。</p><p>「去哪里……就是去镇上……」</p><p>「丢下吾自己去吗?」</p><p>「没、没办法吧!你那个时候正在跟领主说话……」</p><p>我是去买送给零的礼物,当然不能带着零一起去。可是我也不想对她解释,我是为了买送给你的礼物才出门的。</p><p>狡辩似的话语越变越微弱,我沉默下来。泰欧在我耳边轻轻「哎呀〜〜」了一声。</p><p>「你……不是吾的佣兵吗?和吾在一起,不就是你的工作吗……?」</p><p>「是、是没错啦……可是护卫偶尔也需要一点自由时间吧。」</p><p>「自由时间?」</p><p>零的视线忽然低了下去。</p><p>「……是吗?说的也是,自由时间是必要的。真抱歉,吾打扰了你的自由时间。吾只是……只是……」</p><p>——只是有点想要一起去而已。</p><p>零喃喃自语似地留下这句话,随后一个转身,迈步离开。长外套的下摆飞起,人快步消失在城堡之中。我完全错过了叫住那个背影的时机,只能呆呆地目送她远去。</p><p>刚刚那是什么状况?一点也不像她啊。</p><p>这时,泰欧从我肩膀上滑下来,用他小小的手掌用力拍了我的背一下。</p><p>「快点追上去啊!零现在很寂寞!她想和大叔一起出门,所以一定一直都在等你啊!哎呀——真是的——我这个笨蛋笨蛋笨蛋!应该要早点回来啊……!」</p><p>「要我追上去……我追上去之后该怎么办?」</p><p>「当然是道歉啊!不然还能怎样?现在就是发动礼物攻势的时候!一定要用尽全力道歉喔!因为爸爸有说,惹女人生气的时候就是要拼了命地道歉!」</p><p>你老爸真的值得相信吗……?</p><p>总而言之,现在不能放着零不管。我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p><p>长廊下,零一边制造出响亮的脚步声,一边迅速移动。</p><p>我追上她的背影,和她说话,但是零没有回应,也没有停下脚步。</p><p>「喂,等一下啦!听我说!丢下你自己出门,是我错了。因为泰欧说无论如何都想跟我出门,所以我也没办法啊。我也有事需要上街,而你和领主……」</p><p>「没错,吾和领主说了话,和领主独处……那个时候,你在做什么?」</p><p>「做什么……」</p><p>我犹豫起来,而零非常露骨地嗤之以鼻。</p><p>「你丢下了吾,温柔地带着圣女离开了。吾都听神父说了喔,你在圣女房间里陪伴她,还做了恬不知耻的事情对吧?那是正确的『任君享用』的意思吧?吾已经记住正确意思了。不吃,就是男人之耻吧?」</p><p>「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绝对不是这样!虽然很想夸奖你学会了语言的正确使用方式,可是那完全是误会啊!是假的!是神父的阴谋!你觉得我有那个胆子吗!」</p><p>明明是自己说出口的,心里却觉得有点丢脸。但这是事实,没办法。</p><p>「</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再说……我之所以会和莉亚一起离开,不就是因为你和领主把我们赶出来了吗?」</p><p>「错了,吾只想和你一起吃饭。因为知道领主有话想对吾说,所以才特地让他把宴席设在你的房间。可是你没有选择吾,而是选择跟圣女一起离开了!」</p><p>糟了——这样啊,原来是这种状况啊。</p><p>的确,领主只打算把神父和莉亚赶出房间,我只是陪着被赶走的莉亚而已。</p><p>「那个……我的确很抱歉,可是你也看到莉亚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吧。神父已经先走了,光凭一个侍女——」</p><p>零还是没有停下脚步。</p><p>「你一直都是这样。每次都说因为圣女办不到,因为圣女很弱,因为担心圣女,你一直都只惦记着圣女。既然这样,你大可成为你最爱的圣女的仆人。不必担心,吾一定会支付当初约好的报酬。既然知道你在这里,等吾恢复力量之后,就只要过来这里找你就行了。」</p><p>「喂,你有完没完啊!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说着圣女、圣女的……!一点也不像你!你难道是在忌妒莉亚吗!」</p><p>「什么忌妒……!」</p><p>零猛然转身瞪着我。可是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气焰也迅速消失。</p><p>「吾才没有……忌妒。」</p><p>这种说话,简直就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零飘忽不定的视线在地板上转来转去,嘴巴也跟着一开一合。</p><p>「吾只是……为什么会这么……这么一来,吾不就跟笨蛋没两样了吗……对,这个样子的确……一点也不像吾……」</p><p>她垮下肩膀,呼出一口气。至此,零终于正眼看着我了。表情似乎有点不知所措。这么一来,平常那种超然其上的气质顿时消失,彷佛变成一个小孩子。</p><p>「吾只是觉得非常不高兴。每当看到你对圣女温柔的时候……即使知道你的行动非常合理,但还是无法压抑心里的骚动。这是某种疾病吗?」</p><p>零伸手拨开了浏海,缓缓地摇头。</p><p>被自己的感情耍得团团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这是任何人都拥有的、极度贴近人类的感情。不是疾病,反而非常健全。只是零一定从来不曾体验过这种感情吧。</p><p>所以才会像个小孩一样,被耍得团团转。</p><p>「还是说……这就是忌妒吗?吾一直忌妒着圣女吗?」</p><p>「咦?啊……这、这个嘛……!我想,应该……是吧……」</p><p>明明是自己先说出口的,可是却回答不出来。</p><p>所谓忌妒,怎么说呢,就是那个嘛。指责「你在忌妒」的时候,其实就和公开宣称「你其实喜欢我」差不了多少……这样。</p><p>身为堕兽人的我,对着任何男人都会为之心醉的美女零,说出「你难道是在忌妒莉亚吗」……虽然有点迟了,不过这实在是自恋到极点啊。</p><p>「佣兵,吾有件事情一直想问你。不论吾怎么想、怎么想,都想不出答案……现在只能直接问你了……你愿意听吗?」</p><p>「什……什么啊,这么慎重。如果是我能回答的事,那我当然会回答……」</p><p>「你比较喜欢胸部大一点的吗?」</p><p>我差点就直接跪下去。胸部的大小——又怎么了?如果问我喜欢还是讨厌,那我当然喜欢啊。可是这和刚刚的对话内容有任何一丁点的关系吗?</p><p>在我还说不出话的时候,零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p><p>「领主说……吾问了领主。问他吾没有,但是圣女却有的魅力到底是什么?还有为什么你会选择圣女……结果领主说丰满的乳房可以让男人陷入疯狂。」</p><p>那个船员领主到底教了她什么东西啊!</p><p>然后你这个泥闇之魔女到底学了些什么东西啊!</p><p>「好,你冷静一点,魔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和领主提起这种话题,不过我并不是以胸部大小来衡量女人的价值。」</p><p>「可是,你确实一直盯着圣女晃动的乳房看!」</p><p>别这样,不要喊这么大声,会被神父听到啊。要是被听到,我肯定会脑袋分家。而且我其实没有看。虽然偶尔确实会不小心瞄到,不过并不是刻意盯着看的啊。</p><p>「吾的胸部……很普通。」</p><p>「是啦,不是很大……」</p><p>「可是领主有称赞形状很棒!」</p><p>「你让他看了吗!」</p><p>「他好像可以隔着衣服看出来。」</p><p>什么嘛,不要吓人啊。不对,我是有看过啦……那当然是因为不可抗拒之力……但形状真的很棒……不不,现在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p><p>「可是,如果佣兵重视大小胜过形状的话,那么吾就比不上圣女。所以佣兵才会只惦记着圣女。吾是这么认为的——」</p><p>「并不是!」</p><p>这真是天大的误会。这女人,以为我是光用胸部大小就决定听命对象的白痴吗!</p><p>不过她也没说错,如果莉亚不在,我的注意力应该都会放在零身上,但现在确实全都集中对准莉亚了。</p><p>领主说得没错。如果我是圣女的护卫,那就是正确的。但身为零的护卫,就有问题了。</p><p>所以才会连泰欧都跑来建议我买个礼物向零道歉吗……这么说来,我又彻底错过送礼物的时机了呢。我下意识地在怀里掏来掏去。里面确实放着送给零的礼物,应该现在交给她吗?可是要怎么给呢?只要一些说话一边给她就行了吗?</p><p>「……抱歉。」</p><p>我一边思索,总之还是要先道歉。</p><p>老实道歉后,零瞬间抬起头来,惊讶地瞪着我。</p><p>「……那是为了你被巨乳迷惑而作的谢罪吗?」</p><p>「不要再提胸部了!这当然是为了我没有把雇主放在第一位而作的谢罪啊!」</p><p>「那倒无妨。圣女原本就迟钝,而且还受到魔法或奇迹的影响,相当衰弱。你会把圣女放在第一位而不是选吾,是很合理的——可是除此之外,你还对圣女抱着更大的好感。」</p><p>「这种事情——」</p><p>「是有的。」</p><p>她的说话方式,就像是在嘱咐我不要对雇主撒谎。我思索了一阵子,承认自己的确对莉亚抱持着些许好感。</p><p>「不管怎么样……我都没办法讨厌那样的人啊。」</p><p>笨手笨脚,处处是破绽,脑中开小花,无可救药的大善人。就和看到快要崩塌的积木,任何人都会伸手扶一把是同样的道理。因为太惊险,实在不忍心看下去。</p><p>「你还记得吗,佣兵?你之前说过羞涩感,还有让人忍不住想保护对方的柔弱感……男人天生就是喜欢这个。圣女完全符合条件。所以你对圣女有好感,一定是因为人类在诞生之时持续继承下来的大自然的真理吧。」</p><p>「不,我想应该没这么夸张……」</p><p>「可是你想要保护圣女对吧?至少不会想杀她吧?」</p><p>「不管对象是谁,要是没有理由下手,当然不会杀。」</p><p>「那么,如果有下手的理由……你会怎么办?」</p><p>「——什么?」</p><p>「你大概不愿相信吧,佣兵。根据领主告诉吾的话加以深思后得知——圣女是必须消灭的魔女。」</p><p>零异常坚定地说出这句话。我慢了半拍,才总算了解了零在我耳中这句话的意思。</p><p>「……等等,这什么意思?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笃定?」</p><p>我想起莉亚一边说着「好可怕」,一边哭泣的脸。<span id="chapter_last"></span><p>魔女吗?」</p><p>我忍不住发出尖锐的声音。</p><p>我发现自己变得相当狼狈。听到零说出「莉亚是必须消灭的魔女」这句话,让我受到了冲击。那程度之大,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p><p>心情非常烦躁。</p><p>「不是这样。真正的问题在于,医生明明减少了,圣女却没有充分完成医生的职责。」</p><p>「应、应该有吧……!那个女人很认真地……」</p><p>「并没有——正确来说,应该是筛选了完成职责所在的对象。其他没被选上的人,就只能抱着伤势病痛等死。这就是可雷翁共和国目前的现况。」</p><p>感觉这话题实在不该站在走廊上聊。</p><p>我催促零再次走到城堡后花园。我个人的论点是,秘密话题最好是在空旷的地方说。因为躲在小房间里偷偷进行,很可能会没注意到有人偷听。</p><p>「你知道共和国的定义吗,佣兵?」</p><p>刚到后花园,零便开口问道。</p><p>「王国是以国王为元首,而且是世袭制。共和国则是从人民当中选出元首。」</p><p>「真是了不起的模范回答……吾有时实在不知道你到底是笨还是聪明啊……」</p><p>「我是佣兵,是战争专家,受国家雇用互相砍杀是我的工作。像国家政治型态的基本知识,我大多都能理解。」</p><p>虽然不是连各项定义都知道,没办法进行详细的说明,不过我认为自己拥有的知识水平应该能让我听懂对话。</p><p>「没错……所谓共和国,就是下任君王尚未确定的国家。即使现任元首死亡,元首之位也不会由他的子嗣继承。换言之,在国民当中人气最高、力量最大的人,就会成为可雷翁共和国的下任领袖。」</p><p>「哎,确实如此。」</p><p>「那么,你觉得人气是什么?该怎么做,才能从民众身上博得人气?」</p><p>「只要把人民想要的东西全给他们就行了吧。除了食衣住行之外,再加上工作。灾害防制也一样……」</p><p>「此外,还有医疗。」</p><p>我僵住了。</p><p>医疗,也就是生命。受伤时可以冲到某处接受治疗,生病时可以叫医生。这种地方会聚集人潮,聚集人潮的地方就会变得丰饶。</p><p>「可雷翁共和国内的医生正在减少。可是圣女只有一个,当然不可能治疗所有人。那么到底要从谁开始治疗呢?是随时都会死亡的穷人吗?还是——被快要痊愈的感冒折磨,有力领主的儿子?」</p><p>「那是——!那是因为领主撒谎把莉亚叫过来的吧!因为他说孩子得了肺病奄奄一息,所以莉亚才特地……!」</p><p>「可是,决定响应那封信的人,是圣女自己。不是有很多病人为了寻求圣女的奇迹,因此聚集在圣都里吗?不惜丢下他们不管,圣女也要前往伊迪亚贝纳。为什么?自然是因为这是共和国内拥有数一数二的权力者——伊迪亚贝纳的领主所提出的要求吧。」</p><p>「这……」</p><p>「吾不打算以此批判圣女。根据实际问题,生命的确有优先存在顺序。三天后就要死的老人和刚出生的婴儿,其生命价值是不同的。可是在这种选择之下,被排除在外的边缘人士到底能依赖谁?没有钱的人只能等死,这就是现况。」</p><p>「就算是这样,杀死莉亚也不能解决问题吧!」</p><p>「当然,吾不打算说到那么极端的地步。只是不管她有多拼命,圣女都必须选择她要治疗的人——那么,如果能够掌握选择权的话,你觉得会变怎样?」</p><p>莉亚到底会优先治疗哪一个人?如果得到了这样的选择权的话……?</p><p>「举例来说,如果你愿意支持吾成为下任元首,就能优先获得圣女的奇迹之力——那么你会不会尽力让吾成为下任元首呢?」</p><p>优先接受治疗的权利。这权利是多有魅力啊——尤其这是个常有外来疾病入侵的国家。</p><p>医生减少和医疗的一极化。要是能掌握这个已经一极化的医疗系统——就等于是获得了掌握可雷翁共和国全体医疗的力量。</p><p>「得到圣女加护的人,就能得到元首的宝座。这么一来,所有人都会试着把圣女纳入自己掌中。那么,要用什么方法呢?——你知道吗,佣兵?提议将阿克迪欧斯这座城市升格成为圣都的,是个只把穷人视为奴隶,因而恶名远播的恶劣女富商。而圣女把那个恶女视为茶友,非常喜欢她。根据领主所说,圣女并不了解政治,无法判断接近自己的人是好是坏。」</p><p>进贡、捐款、贿赂、奉承。</p><p>也就是说,这是一场谁能最得莉亚——圣女的欢心的战争。</p><p>事势如今,就算说可雷翁共和国被圣女支配,也一点都不为过。</p><p>正因为共和国没有绝对的君王,圣女的存在才能如此强烈左右国家的未来。</p><p>「可是……那并不是莉亚的错吧……?如果问题在于那个女人不断接近莉亚,那么只要想办法对付恶女就行了!而且也有可能是那个恶女教了莉亚魔法吧?」</p><p>「是啊……诚然。」</p><p>「那女人只是想救人而已。就结果来说,可能真的筛选了接受治疗的人,可是只要提出委托,她就会试着让奇迹降临在所有人身上,而且实际上也真的做了。像是攻击过她的盗贼……还有我。这样你还要说她是必须消灭的邪恶存在吗!」</p><p>「不过——吾也听说了这么一件事。」</p><p>我一点也不想听。我不想再听到零的口中——说出任何煽动莉亚的嫌疑的话。</p><p>「据说圣女是大量搜刮穷人的魂魄,再将之赐予给富人的恐怖魔女。」</p><p>「你——你就直接相信了吗!」</p><p>我厉声大吼,伸手抓住零的领口,把她拖了过来。</p><p>零纤细的身体轻得吓人,脚尖还微微踮了起来。她的美貌和蓝紫色的瞳孔近在眼前。那带了一丝轻蔑的冷漠表情,让我的背脊忍不住发凉。</p><p>我现在正在威胁雇主。因为一时气愤,威胁了认真对打绝对不可能赢的对手。</p><p>「抱歉……对不起……」</p><p>我一边用干得发痒的嘴巴努力道歉,一边放下零的身体。零默默地整理好衣服,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我。</p><p>「你——是真的迷上圣女了吗?」</p><p>「不是……!我只是……」</p><p>我只是还记得那双哀求似地抓住我的手指的手,还记得那份触感。</p><p>只是不觉得那个只懂救人,又虚弱无力的女人竟然是必须消灭的魔女。</p><p>只是不想在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面前,把周围发生的所有事实摊开,对她说你是魔女、是邪恶而已。</p><p>那不就跟别人对我说「因为你是堕兽人,所以你周遭的人都会死」一样吗?就像有人对零说「因为魔女存在,所以才会害无辜人类遭受魔女狩猎波及而死」一样吧。尽管知道你没有恶意,可是只要你不在的话——</p><p>「同情和感同身受吗……你在害怕啊,佣兵。害怕自己必须亲手把仰慕自己的人逼入绝境。协助把人逼入绝境,会让你觉得那是种背叛吧。」</p><p>零无奈地叹了口气。一种非常羞愧的感觉重重压上我的肩膀。</p><p>「不必担心,吾从没想过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消灭圣女,也不打算将领主的情报照单全收。」</p><p>我懂,零只是把她得到的情报说出来而已。只是说出莉亚可能是必须消灭的魔女,以及领主的情报可以做出不少推测而已。</p><p>「可是啊,佣兵。不论圣女自己有没有自觉……这个国家正因为圣女而逐渐病重。有些人因为医生减少,无法接受治疗而死。如果圣女没出现就能长久活下去的生命,如今正在消失。吾必须导正这些状况才行。虽然是间接的,但在魔法所造成的状况下逝去的性命,其罪孽都在吾身</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上。」</p><p>零抬头注视着我,继续说了下去。</p><p>「所以,如果有必要的话,吾会杀死圣女。那是吾的——」</p><p>「义务对吧?我知道!所以收下报酬后,我的工作就是帮助你。如果你要杀圣女,那我就听从你的命令。」</p><p>我没注意到,自己的说话方式变得非常强烈。但零却正好相反,脸上露出温和的表情。</p><p>「佣兵,如果这不是工作的话……你想怎么做?」</p><p>「——啊?」</p><p>「你会想违背和吾的契约,保护圣女吗?如果你没有和吾定约,如果你可以依照你自己的意愿行动的话——你会怎么做?」</p><p>——我自己的意愿。</p><p>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打着马虎眼带过。</p><p>「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是跟你定下契约的人,连护卫费用都已经先收了。现在才在说如果没有契约、如果是自己的意愿什么的……」</p><p>「你是以保障自身利益为第一优先的『佣兵』吧?在此之前,应该也曾因为情势改变而背叛雇主,选择更能提供有利条件的主人吧。」</p><p>「的确有过啦……」</p><p>那就是名为佣兵的生物。为钱而动的佣兵,内心没有忠诚或仁义。</p><p>然而我和零一起行动的理由,是因为零能让我变回人类——可是零说了,就算我放弃担任零的护卫,零也会在某一天回到我所在之处,把我变成人类。</p><p>像是看透我的想法一般,零忽然露出平静的表情,伸手过来。</p><p>她的手指轻触我的脸颊,动作像抚摸猫咪一样温柔。</p><p>「之前也说过了,佣兵。吾并不想把你强制束缚在吾身边。如果你说你不想再当吾的佣兵,那也是你的自由。吾总有一天还是会回来完成你和吾的契约。吾和你,现在是因为想在一起才在一起的。这并不是必须永远遵守的契约,而是吾和你的个人意愿——吾觉得那样很舒服,同时也害怕它毁坏。」</p><p>那不就是之前我和泰欧说的话吗?</p><p>不是做不到,只是不去做而已。就连我也一样。</p><p>我完全无法回答,保持沉默,而零抖动着肩膀咯咯笑了起来。</p><p>「真是不可思议啊,佣兵。直到刚才之前,吾都因为忌妒而失去了平常心。可是一旦知道并承认自己正在忌妒后,如今已经非常平静。吾会抱着雀跃的心情,等待你选择吾而不是圣女的时候到来——相信那一定会非常痛苦,也非常快乐吧。」</p><p>「……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要用名字束缚我,要把我变成你的仆人吗?」</p><p>「如果你愿意把名字告诉吾的话。」</p><p>结果这也是凭我的选择决定的吗?但我的选择到底是什么呢——?</p><p>「这表情很不错,佣兵。迷惘苦恼的人,表情实在魅力十足。」<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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