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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阿克迪欧斯的圣女 下 第十三章 阿克迪欧斯的圣女

作者:虎走かける 字数:18777 更新:2024-02-23 09:40:49

<p>1</p><p>治疗伤势与病痛的「奇迹之光」,从天而降了一整晚,范围不只是圣都阿克迪欧斯,甚至扩及至附近的村子,所有需要治疗的人通通都被治好了。而且连当初受到〈牺牲印〉影响而生病的洛塔斯要塞的人都恢复健康,真的只能用奇迹二字形容。</p><p>——没错,那些光芒是莉亚引发的「奇迹」。</p><p>零为了阻止火势蔓延而使用了操纵水源的魔法,但她完全没有涉及「奇迹之光」。</p><p>那不是零所使用的魔法,而且零也说守护之章里没有那种魔法,所以只能认为是奇迹。</p><p>不过,引发超乎规格的奇迹,其反作用力也非常惊人。莉亚不得不付出普通魔法绝对不需要支付的巨大代价。</p><p>在她倒下之后过了三天,莉亚终于醒来了。</p><p>卡尔一直守在沉睡的莉亚身边。这段期间,卡尔只为了埋葬泰欧并顺便看看洛塔斯要塞的状况而稍微离开,不过除了那半天之外,他连一刻也没有离开莉亚。</p><p>莉亚的清醒是从痛苦的呻吟声开始。</p><p>原本平静的呼吸突然紊乱起来,莉亚的眼睛微微睁开。见状,卡尔几乎整个人坐上那张巨大的床,低头望着莉亚的脸。</p><p>「莉亚,认得出我吗?有听到我的声音吗……?」</p><p>「卡……尔……?」</p><p>莉亚揉了揉眼睛,朝着声音方向摸索似地深出双手,才刚摸到卡尔柔软的羽毛,随即开心地喊出声音,整个人坐了起来。</p><p>「卡尔……!卡尔!啊啊,太好了,你得救了吗?伤口都好了吗?」</p><p>「是啊,多亏有你。根据零所说,好像是你呼唤了神的奇迹。」</p><p>对此,莉亚讶异的反问,随后再次揉了揉眼睛。</p><p>「等一下……吶,可以帮忙点灯吗?这里好暗,连卡尔的脸都看不到了。」</p><p>明亮到刺眼的阳光正从窗外照射进来。</p><p>卡尔全身一颤,让身体稍稍远离莉亚,伸手在她眼前挥了几下。卡尔的手反复上下移动,但莉亚没有做出任何反应。</p><p>「卡尔?怎么了?为什么不帮我点灯呢?这里是哪里?」</p><p>「你的眼睛……?」</p><p>听到卡尔的低语,莉亚把头歪向一边。</p><p>「嗯,我什么也看不见。好奇怪……卡尔看得到吗?为什么呢……卡尔从以前就一直不喜欢黑暗的地方才是呀……」</p><p>——什么也看不见了。</p><p>可能是引发奇迹的影响,莉亚完全失去了视力。</p><p>除此之外,还有——</p><p>「站不起来……」</p><p>莉亚呆然的喃喃自语。</p><p>「我站不起来,卡尔……我的脚……!脚完全动不了……!」</p><p>还是有感觉,但膝盖完全使不上力。莉亚爬行似地下了床,抓着卡尔的手试图起身来好几次,可是每一次都跪倒在地。</p><p>为了圣女大人清醒而欢喜的仆人们,知道莉亚的状况之后都说不出话,默默地低下头。</p><p>莉亚伏在床上,开始哭喊着为什么。</p><p>「卡尔……我明明这么想看到你的脸……这么想跟你走在一起的啊……!」</p><p>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失去视力和双脚。我实在无法想象莉亚的内心到底有多混乱。</p><p>那一天,因为沮丧而无法振作的莉亚,连一次也不曾试着离开房间。</p><p>——在那之后又过了两天,直到现在。</p><p>因为宅邸被烧了,所以阿克迪欧斯最高级旅馆的最高级房间,如今变成了圣女的宅邸。</p><p>住宿费用当然是全免。因为旅馆方面知道既然是圣女曾经长期居住的房间,那么之后其他来自远方的贵族也一定也会想住,所以他们其实非常欢迎圣女滞留在这里。</p><p>就算是现在,旅馆前也挤满了人祈祷圣女恢复健康,或是放置一些花朵、食物和金钱。</p><p>当初受雇在圣女宅邸里工作的人,可能是被会动的尸体攻击造成心灵创伤,几乎全部离开,现在只剩下几个仆人负责照顾莉亚的日常生活。</p><p>卡尔则是以拯救了圣女的「圣女之仆」的身份,获准待在莉亚身边。</p><p>正常来说,以我和零的立场,就算被卫兵逮捕也不足为奇。可是这座城市里,唯一拥有类似医生知识的人就只有零。也多亏她在莉亚倒地之后立刻发挥她在医学方面的知识,所以才能获准住在圣女暂住的旅馆里。</p><p>而我也因为零的随从的身份,获得居住在同一间旅馆的马厩里的资格。</p><p>果然人人都需要有个优秀的雇主啊。高级旅馆的马厩打扫得相当干净,铺在地上的稻草很新鲜,感觉很舒适。</p><p>「——会有这种念头,就表示我的家畜习性真的太根深蒂固了吧……」</p><p>「不,吾也觉得这个马厩相当舒适。」</p><p>我忍不住自言自语时,零忽然从干草堆里噗地一声露出脸来。</p><p>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我稍微瞪了零一眼,眼中努力表达出混合着无奈的心情。</p><p>「你不是有更好的房间吗?快滚回去那边去啊,快滚过去。」</p><p>「你知道吗,佣兵?距离现在稍微有点年代的时代里,床铺这东西是可以拆开携带的。城主在视察领地的时候,通常睡的都是同一张床。换言之,吾的床铺所在地就是吾的房间,也就是你所在地——」</p><p>「莉亚怎么样了?现在状况如何?」</p><p>我直接打断零的无聊话题,简短问了一声,结果零的表情立刻沉了下去,简短说着「不太好」。</p><p>我仰望着马厩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的梁柱,回答了「是吗」。</p><p>「那家伙的眼睛,这辈子都看不见了吗?脚也一样?」</p><p>「不知道……这很难说。毕竟吾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奇迹啊。」</p><p>「所以说只要推测就行了。」</p><p>零应了一声「如果只是推测」,似乎有些安心。</p><p>「你还记得吾之前提过的,关于奇迹的定义吗?」</p><p>「魔法是对恶魔咏唱咒文,而奇迹则是向神献上祈祷对吧?」</p><p>「嗯……吾想那应该是没错的。换言之,能够省略咒文直接使用魔法的圣女,应该是在无意识当中学会了如何以内心命令恶魔的方法。被我〈驳回〉所有魔法之后,她便命令了与吾无关的恶魔——也就是神,进而引发奇迹。」</p><p>零口气凝重地接着又说:</p><p>「然而,这是在完全没有决定『会发生什么事』和『该支付什么代价』的情况下交换了契约。因此发生了超乎实际所需的奇迹,并被迫支付了出乎意料的代价。吾也不知道那会是永久还是暂时——不过『物品本身』并没有被夺走就是了。」</p><p>「物品本身……你指的是眼球或双脚的意思吗?」</p><p>「诚然。这一点可说是非常巨大的希望。如果眼球或双脚被夺走,那么取回那些东西的可能性连万分之一都没有——吾也对圣女这么说明过。她似乎有稍微安心了一点……」</p><p>零整个人跳上稻草堆,接着低声说道「但这也只是暂时宽心而已」。</p><p>「哎,以现在这种状况……不管说什么都只能暂时宽心啊。」</p><p>我从马厩的窗户看向外面的马路。</p><p>「把圣女交出来!我们可是生病了啊!」</p><p>一听到这样的怒吼,我立刻垂下耳朵。</p><p>这些人一点也不厌烦地从早叫到晚。患者们络释不绝地来访,喊着交出圣女、快点治病,不断高声表达自己的诉求。</p><p>这也是莉亚足不出户的理由之一吧。应该说,我觉得有大半以上的原因都是这个,不会有错。</p><p>目前似乎已经不再让患者渡过吊桥,但我听说吊桥周围已经形成了病患村落。</p><p>不过能够来到这里的人,可能</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还算是幸运的。</p><p>「你以为我们花了多久时间旅行啊!为了来这里,我已经抛弃自己所有财产了!」</p><p>「求求您,我的妻子……!现在只能依靠您了!」</p><p>每天不绝于耳的哀求,全都非常迫切,精神正常的人类肯定很难长时间无视下去。然而莉亚的力量已经消磨殆尽,完全没办法治愈来访者。</p><p>但是话说回来,对于那些前来依附圣女的人来说,圣女的状况根本不重要。站在自己的命到底能不能得救的分歧点上,这些人完全没有余力顾及他人的状况。</p><p>对于不再治疗病痛的圣女,人们的不满日益增加,最后一定会爆发。</p><p>爆发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城镇里的人会如何对待莉亚?</p><p>零忽然站了起来。</p><p>「事到如今,就算吾辈想破了头,都没有办法帮上圣女任何事。要出门了,佣兵。」</p><p>「啥?什么出门——」</p><p>零只丢下一句跟上来,随后便迅速离开马厩。</p><p>我烦恼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决定服从零的命令。</p><p>2</p><p>我和零的目的地,是被火焰摧残过后的圣女宅邸。</p><p>「烧得真彻底啊……」</p><p>感叹似地说完后,零一边闪避着残存的砖瓦一边前进。因为她走路的步伐实在太慢,焦躁不堪的我一把抱起了零。</p><p>「你到底要去哪里啊?」</p><p>「吾在找地下室的入口。」</p><p>「我说啊……那是在房子后面,这里可是正面玄关啊。」</p><p>我一边无奈地叹气,一边抱着零越过堆积如山的残砖败瓦。途中,我忽然看见一个令人在意的东西,忍不住停下脚步。</p><p>捡起来一看——果然是泰欧的小刀。</p><p>应该是莉亚从屋顶摔下来的时候遗落的吧。虽然被黑烟熏得脏兮兮的,不过多亏零迅速灭了火,刀刃并没有受损。</p><p>「……佣兵?你没事吧?」</p><p>「嗯?」</p><p>「你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如果身体状况不好,那么改天再来也无妨。」</p><p>「那是你的错觉吧?我的脸可是野兽的脸。表情什么的应该看不出来吧?」</p><p>「你忘了吗,佣兵?吾也可以看见你『人类的脸』。你看起来像是快哭了。」</p><p>零的手指轻触我的眼角,缓缓抚过脸颊。那就像是我无法流出的眼泪轨迹一般。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获得了少许救赎。</p><p>我轻轻拍了拍零的头,并把泰欧的刀子收进背包。</p><p>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已经被烧光,地面上出现一个四方形的黑洞。</p><p>尽管周围还是白天,才踏进一步,就觉得非常昏暗。而且里面仍然充斥着潮湿的空气和令人作呕的尸体臭味。</p><p>「老实说,我真的不想再来这里第二次……」</p><p>点亮提灯后,我忍不住这么说。</p><p>「没办法,吾辈必须确认侍女留下的东西,尽可能收集情报。」</p><p>走下最后一阶,铁栅栏另一头还有尸体残留,正在不断撞击铁拦杆,试图冲出来。</p><p>零在指尖燃起火苗,碰触尸体的额头。尸体立刻开始燃烧,当场跪倒在地,再也不动。</p><p>如今地下室里充满着燃烧尸体的气味,感觉越来越不愉快。</p><p>破坏铁栅栏的锁头后,铁门便叽地一声自行打开了。</p><p>看起来曾经有人在这里解剖人类尸体研究构造,地板上到处散落着描绘内脏位置等器官的纸张。</p><p>零毫不迟疑地穿过尸体、内脏、血迹和纸张的小山,拿起一本随意放在桌上的书。</p><p>装帧是打磨到可以倒映出长黑檀木,封面刻有心脏的雕刻。</p><p>「——找到了,是守护之章的手抄本。」</p><p>说完,零翻开书本,看了几页之后叹出一口气。</p><p>「完美无缺的抄录。连吾的注释和书写习惯都……想不到他们竟然会把每一章各自独立成册……也对,毕竟能够使用《零之书》里所有魔法的人非常稀少……」</p><p>《零之书》的开头几页,有针对魔术的谬误和魔法的理论进行解说。</p><p>只要把那一部分多抄录几份,放在四个章节的开头,就能完成四本「说不定可以毁灭世界的魔法书」了。</p><p>「『不完整之数字』的崇高意志啊……也就是说,还有其他像莎娜雷那样的人吗?」</p><p>「应该不会有错。『不完整之数字』——换言之,就是教会所说的『六』吧。很明显是反教会的组织……要是他们没有抱着不良企图就好。」</p><p>「没有企图的可能性反而比较低吧?」</p><p>「真是一针见血的指摘啊。的确如此——因此,吾不能坐视不管。等到这里的麻烦事情处理完毕,就必须立刻追寻他们的行踪。」</p><p>莎娜雷只把守护之章带进了可雷翁共和国,而《零之书》是由四个章节所构成,表示剩下的手抄本还有三本。</p><p>也就是狩猎之章、捕获之章、收获之章。</p><p>我想起了阿尔巴斯的信。</p><p>只要看过就能使用魔法的书,正以无法想象的高价在市场上流通的「毫无根据的谣言」——如果有复数手抄本存在,那么这就不是谣言,而是「无庸置疑的事实」吧。</p><p>光是想到这些书在市场上流通会造成什么问题,头就开始痛了起来。要是两个敌对国家分别拿到不同的手抄本,肯定会发生大规模的魔法战争吧。</p><p>而幕后又有那些自称「不完整之数字」的人煽风点火的话,那真的会不忍卒睹。</p><p>「看来吾辈有必要好好逼问一下十三号这个目前的情报来源。」</p><p>随着一声叹息,零说出这句话。</p><p>我眨了眨眼。</p><p>「听你这个说法……你并不觉得这次事件是十三号搞出来的啊?」</p><p>「嗯。虽然所有箭头都指着十三号,但也因为如此,才无法让人觉得就是这样。如果是十三号,应该可以把自己隐藏得更好。」</p><p>「……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那男人就是这个样子,不会有错。」</p><p>「如果十三号真的是幕后黑手……尽管他是个稍微逼问也不会泄漏口风的人,不过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p><p>零慎重地把《守护之章抄本》放进背包,转身说出一句已经没必要待在这里了。我也跟在她的后面,离开这个被尸臭搞得胸口烦闷的地下室。</p><p>跟地下室比起来,外面的空气简直清新到快要出人命。之前沉在湖里的尸体都和宅邸一起烧得精光,所以镇上的尸臭味也消失了。</p><p>回到旅馆,乞求圣女治疗的患者数量越来越多。乍看之下大概有二十多人吧。可能是突破了吊桥的看守也说不定。</p><p>「为什么不出来……!你也知道吧?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p><p>「你打算见死不救吗?你以为这个国家的医生消失是谁的错啊!难道你只打算拯救有钱人吗——这个魔女!」</p><p>「把圣女拖出来!就算强迫她也要让她帮忙治疗!」</p><p>不妙,快要暴动了。</p><p>卫兵们努力试着加以镇压,不过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就会发生卫兵在莉亚面前被病人们杀死的惨剧了。</p><p>我拔出了剑,向前迈出一步。</p><p>「佣兵?你想干什么?」<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掩护零的我直接撞飞的关系。</p><p>「佣、佣兵!你没事吧!」</p><p>我在地面滚了好几圈,重重撞上旅馆正门口的坚硬石像。连零都吓了一大跳朝我冲来。感觉之前好像有发生过类似的事,不过我忘了。反正被马车撞飞是家常便饭。就这么想吧。</p><p>「嗯……只是被马车撞了一下下,头盖骨稍微裂开一条缝而已啦……」</p><p>我顶着一颗不断冒血的脑袋站了起来,用零递过来的布擦掉血迹。零立刻把沾了我的血的布条拿走,利落地放进背包——还是别问她打算用来干嘛吧。</p><p>从完全停止的马车中走出一大群人。清一色的黑色打扮——也就是说,这是医生集团。</p><p>最后是一个身穿圣职者服饰,拥有一头翡翠般鲜绿发色的男人从驾车台上跳了下来——他的双眼上,覆盖着皮制的眼带。</p><p>那是当初在洛塔斯要塞分头行动的,「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p><p>神父对着刚刚把我撞飞的马夫说了一句「辛苦你了,做得很好」,然后对着所有呆愣地看着事情发展的人们大喊:</p><p>「吾等女神的子民,教会的虔诚信徒啊!各位所面临的紧急情况,已经从聚集在吊桥另一头的信徒们口中得知。然而神并不希望人们放弃自行努力,只仰赖奇迹发生。人的伤病,应该由人自行努力疗愈。怀抱着苦痛的女神子民啊,在场的所有医生,就是慈悲为怀的治愈者。就先让他们知道各位的苦痛吧!」</p><p>神父的演说非常夸张,装模作样,拐弯抹角,难以理解。</p><p>「不就是带了一群免费提供治疗的医生过来嘛……」</p><p>我在进行挟持莉亚的计划时,神父和提德所负责的工作是把离开的医生重新叫回来。</p><p>就算成功说服莉亚让她发誓从此不再使用〈牺牲印〉,或是将她带出圣都,事后圣都无论如何都会需要医生。</p><p>我轻声说出这句话,而神父转过头来,隔着眼带凝视我。</p><p>「不过就是因为自己太迟钝才被马车撞到,你这是在迁怒吗?还刻意让自己流血,看来不只外表,你连内心都丑陋不堪啊……先说清楚,医生的人数有限。完全没有多余的人手帮堕兽人治疗。」</p><p>「我说,你其实是故意的的吧?故意命令马夫把我撞飞对吧?」</p><p>我下意识地沉着嗓子询问,但神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圣女大人呢?」。回答他的人是零。</p><p>「因为引发奇迹的影响,眼脚都不行了。根据过去的文献,确实常有圣女引发奇迹之后付出生命做为代价——」</p><p>「是吗……太好了。因为我听说她连一步都没有外出……看来应该不是担心造成混乱而隐藏她的死讯吧。」</p><p>神父打从心底安心似地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旅馆窗户。顶楼窗帘紧闭的房间,就是莉亚的寝室。</p><p>前一秒还在吼叫着交出圣女的集团,现在已经争先恐后地冲到刚刚抵达的医生们面前。对绝大部分的患者来说,只要能获得治疗,对方是医生还是圣女都无所谓。</p><p>「吊桥旁边也安排了一倍以上的医生。这么一来,要求圣女大人展现奇迹的声浪应该就会稍微减少了。」</p><p>「做得很不错嘛。你是怎么把这个国家仅剩的医生聚集起来的?」</p><p>「先请他们想起来违背教会的要求会有什么下场,然后顺便告诉他们伊迪亚贝纳的托雷斯领主会提供援助,多到让人发噱的医生就这么聚集起来了。」</p><p>神父若无其事地微笑。</p><p>糖果与鞭子啊……该说真不愧是神父吗。另外,事先预测圣女状况不佳而聚集了医生的伊迪亚贝纳领主托雷斯,又会进一步获得民众的支持。</p><p>至于我们其实是在领主的主导之下准备绑架圣女,这种事情外人当然不可能知道。</p><p>「原本还在犹豫的医生,也因为提德先生假扮成完全不知情的医生表态参与,就这么全部一起加入了。这正是群众心理——不,是神的引导。」</p><p>真不愧是教会公认的「骗子」,连诈欺手法都这么高明。</p><p>「所以呢?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啊,神父大人?又要拖延判定时间,继续担任圣女的护卫吗?」</p><p>「你是不是把我当成无所事事的人了呢……我在路上经过的教会收到了归还命令,所以马上就要回去了。这次圣女大人引发的奇迹传言似乎已经传到教会高层,所以才想尽快把我这个拥有杀害圣女前科的人召回去吧。」</p><p>我忍不住笑了。</p><p>「为了不让莉亚遭到杀害而持续保护她,最后却被误以为打算杀掉莉亚吗?教会这种组织实在是——」</p><p>神父迅速挥动手杖,前端准确地指着我的喉咙。</p><p>「对教会出言不逊是不被允许的——另外,竟然用你的嘴巴说出圣女的昵称,实在太不知分寸了,这只野兽……!」</p><p>我举高双手表示不抵抗,神父也像平常一样态度傲慢地放下手杖,走进旅馆。</p><p>零面有难色地发出低喃,目送神父的背影。</p><p>「佣兵啊,吾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现在用昵称称呼圣女的罪名,已经比辱骂教会还要严重了吗?至少神父很明显是为了后者而发怒啊。」</p><p>零疑惑地歪着头。</p><p>「谁知道……至少那家伙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吧……」</p><p>我耸了耸肩,随后和零一起跟在神父之后,前往莉亚的房间。</p><p>3</p><p>「教会已将阿克迪欧斯卿,费莉亚大人正式认定为圣女。」</p><p>即使听到神父的报告,莉亚脸上还是没有半点笑容。</p><p>她坐在床上,背后靠着大量枕头,让身体坐直。</p><p>然后出乎意料地说:</p><p>「神父大人……我其实是个魔女。」</p><p>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冻结。</p><p>可能是因为没有接受日光,她的脸色有点苍白。食欲也很差,所以脸部轮廓失去了圆润。神父的眼睛不可能看到莉亚现在的模样,但是就算看不见,也能知道她现在相当衰弱。总之神父的声音温柔到让我毛骨悚然的地步。</p><p>「是吗……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p><p>「零小姐告诉我,我的奇迹其实是魔法。侍女莎娜雷把魔法说成是引发奇迹的方法,然后教了我。我很高兴自己能够治疗别人……完全没有思考理由到底是什么,也因此伤害了许多人……如果我死去就能弥补,我觉得就算被火烧死也没关系。」</p><p>「喂,莉亚!」</p><p>卡尔发出斥责,而莉亚对着他缓缓摇头。</p><p>「我是认真的,卡尔。一定有很多人恨到想要杀了我,对吧?」</p><p>「那是……!」</p><p>「每天、每天晚上,窗外都会传来哀求圣女治疗的声音。可是,我已经什么也办不到了……只是活着而已。明明已经拯救不了任何人,却要背负着杀害许多人的事实活下去,实在太痛苦了。所以,求求你们……」</p><p>莉亚如此恳求的声音,已经完全失去了想要活下去的力量。</p><p>遭受背叛的挫败感,以及什么都办不到的空虚感——莉亚心里只剩下这些东西。</p><p>可能是对自己无法支持莉亚而感到懊悔,卡尔紧握着拳头。</p><p>相对的,神父缓慢又平静地叹出一口气。</p><p>「你是圣女或魔女——这是由我和教会决定的,就连你本人也没有做出判决的权利。」</p><p>「可是,神父大人……」<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证实你是圣女的众多民众,都会被当成魔女的手下处刑——即使如此,你还是坚持自己是魔女吗?」</p><p>莉亚害怕地颤抖起来,紧闭的嘴唇深处发出一声无力的悲鸣。</p><p>「我要传达的话就是这些。另外,这是我的个人建议……」</p><p>神父的手指轻轻抚过莉亚的眼皮。</p><p>「带上眼带,就能缓和眼睛看不见所带来的不自然的感觉。虽然只是聊胜于无……愿神赐福予你。」</p><p>神父吻了莉亚的额头,悄然无声地离开房间。</p><p>「他是要我活下去呢……」</p><p>轻声说完后,莉亚虚弱地笑了。</p><p>「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已经不能引发奇迹,而且要是有医生在,圣女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吧?救不了任何人的无能圣女,难道要我为了被人这样辱骂而活吗?还是为了被人骂成杀人犯?」</p><p>「莉亚,冷静一点!你引发了奇迹,把所有住在附近的人身上的病痛全部治好了。所以教会才会承认你是圣女啊!」</p><p>「我只是不希望卡尔死掉而已!我根本不记得这件事,以后也不可能再做一次,这样却能成为圣女,不是很奇怪吗!要是当初就这样不要醒来就好了,像我这种人……!如果没有人愿意杀我的话,我干脆自己——!」</p><p>「……那么,就由吾来杀你吧?」</p><p>零就像是提议来泡杯茶一样轻松惬意,说出让人震惊的话。</p><p>我瞪大眼睛准备怒吼,但零轻轻举手,要我闭嘴。</p><p>「你想逃离罪恶感吗,圣女?想要忘记一切吗?那么吾来封住你的记忆,让你的存在从世界上消失如何?」</p><p>「记忆……?」</p><p>零点头回答:</p><p>「没错。把你遇到侍女之后所有的记忆都消除。然而既成事实无法抹灭,所以很难把你和事实真相切割开来。你会忘记自己犯下的所有罪行,而老鹰会把你带到不知名的远方——老鹰应该会愿意背负起所有罪孽吧。」</p><p>「这怎么行……这种事情我办不到……不可能!」</p><p>「为什么?逃跑和死去又有哪里不同了?你会在意被迫留下的人的恨意吗?那么只要找个替身杀死,对圣女有恨的人们应该也能出一口气了。值得庆幸的是,尸体这种东西想要多少都有办法找到。」</p><p>「别说了!我并不想逃避!为什么你要这样说呢……?我只是想要……我只是……!」</p><p>「——想怎样?」</p><p>零的口吻非常平静。莉亚捣住了脸,沉默了下来。</p><p>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她才像是昆虫振翅般轻声回答:</p><p>「想获得原谅……」</p><p>那些被迫失去性命的人。</p><p>以及现在仍然等待着圣女治疗的人。</p><p>「我想补救……可是什么也办不到……!我已经什么都办不到了……!」</p><p>「什么都办不到?根据吾这几天的观察,你除了每天唉声叹气地度日之外,完全没有试图做事的样子啊……」</p><p>零刚表达出疑惑,莉亚马上抓起枕头丢过来。她可能打算丢零,但枕头朝着完全错误的方向飞去,连墙壁都没丢到,就这么落地。</p><p>「因为就算我想做也没用!死了这么多人耶!你到底要我怎么补偿才行?要是莎娜雷不在身边,像我这种人根本什么都做不到……!」</p><p>「在你什么事都还没做的时候,为何能够断定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必须先努力尝试完成某件事,才能为了『什么都做不到』而懊恼,不是吗?你要为了过去失去的生命懊悔,然后舍弃将来可以获救的生命吗?」</p><p>说的真是太好听了。明明是个魔女,说的话却像神父一样。</p><p>不过,我知道零的脑中其实只有数字。至今杀害的人类数量,至今拯救的人类数量,还有将来可以获得拯救的人类数量。</p><p>将这些全部纳入考虑,然后比较谁比较有利。零只是在计算这个而已。</p><p>「你想获得原谅,想要弥补吗?打从心底这么想?——如果你将来还有意愿继续救人,那么吾可以协助你。」</p><p>「协助……?是像莎娜雷一样利用我吧!」</p><p>「别太自以为是了,圣女。对吾来说,你连半点利用价值都没有。」</p><p>零若无其事地说完,从背包里抽出一本书,推到圣女胸前。</p><p>那是零从宅邸地下室带出来的《守护之章》手抄本。</p><p>莉亚用指尖抚摸着送到手上的书,试图猜出这到底是什么。</p><p>「这是……什么?四方形的……木板?还有一迭纸张……」</p><p>「这是侍女手上的魔法书。记载了关于如何治疗人类病痛的魔法。」</p><p>莉亚不安地抬起头来。</p><p>「魔法……像〈牺牲印〉那种的……?」</p><p>零皱着脸回答不只如此。</p><p>「希望你不要以为魔法一定需要某些人牺牲。只要照著书内所写的使用方法,就能学到拯救许多人的技术。」</p><p>「喂,魔女,你该不会——」</p><p>我开口插嘴,而零笑着回答:</p><p>「就跟你想的一样,佣兵。吾想把这本书交给你——交给圣女保管。这是极为强大的力量,而你确实拥有操纵这份强大力量的才能。你能够无咏唱使用〈牺牲印〉并引发那种大规模的奇迹,就守护之章来说,你的才能远高过于吾。」</p><p>零之前曾说过,魔法的才能,是用对于某件事情的思念强弱来决定。</p><p>至于不惜牺牲自己也想救人的莉亚,甚至拥有超越魔法创造者零的才能——看来催生出技术的人不一定是最佳使用者,这种事情比比皆是。</p><p>莉亚困惑似地抚摸着书本。</p><p>「可是……就算有书,我的眼睛也已经……」</p><p>要是看不见,就算有书也无法阅读内容。不过零最后仍然不让莉亚说出否定的言词。</p><p>「你没有必要阅读。找个值得信赖的人帮你看就行了。只要咏唱咒文,做出正确的动作,献出祭品,就能使用魔法——正因为你曾经犯过一次错,所以一定能够正确使用这个魔法吧。如果你愿意这样发誓,那么吾就再次〈许可〉你使用魔法。」</p><p>莉亚喃喃念着值得信赖的人,用颤抖的双手紧抱着怀里的手抄本。</p><p>「有、有谁呢……值得信赖的人……我要怎么找到这种人?我一直相信着莎娜雷。莎娜雷一直为了我、为了大家而努力……因为……因为莎娜雷握住我的手的时候,总是那么温柔温暖啊……!」</p><p>莉亚的肩膀重重抖了一下。对于身为孤儿的莉亚来说,百般照顾并教导自己许多东西的莎娜雷,可说是亦姐亦母的存在吧。</p><p>遭到这种人背叛,利亚可能再也没办法S别人。</p><p>「……我不行吗?」</p><p>一直静静聆听的卡尔转头看向莉亚。</p><p>「……咦?」</p><p>「就算你找不到另一个可以信赖的人,相信我就行了啊。我可是为了救你,赌命冲进起火燃烧的屋子里耶。可别说你没办法相信这样的我啊?」</p><p>听到卡尔用开朗的口气问了第二次,莉亚一时慌了手脚。</p><p>「那当然……我当然相信卡尔……可是那没办法吧。因为卡尔不识字啊……」</p><p>「你是在说几年以前的事啊?我现在也能做到简单的阅读书写,而且学识渊博的堕兽人,实在很有圣女随从的感觉,教会那边应该也比较能够接受吧。」<span id="chapter_last"></span><p>的质问,零沉重地点了点头。</p><p>「嗯……吾也有自己的罪孽。吾非得赎罪不可。所以很抱歉,实在没办法把时间用在其他人的赎罪上。」</p><p>「那个……请问你的罪孽是?」</p><p>零悄悄垂下肩膀,看向莉亚。</p><p>「——所有的一切。举凡和魔法有关的任何罪孽,到头来都能追溯到吾身上。」</p><p>卡尔只是点头响应,没有继续追问。</p><p>「那么,吾辈还会在这里待多久?不可能现在立刻出发吧?」</p><p>零转头看向我。决定行程是我的工作。出发前必须准备好食物和装备,还要考虑到天路况。不过在这几天,我已经把这些烦杂的琐碎工作都处理完毕。</p><p>如今神父顺利完成工作,我们也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在阿克迪欧斯了。</p><p>「如果天气没有突然转变,我打算明天早上出发。不过,那个……在离开可雷翁之前,我想绕去一个地方……」</p><p>「绕去一个地方?」</p><p>零和卡尔异口同声地追问,让我觉得有点尴尬。</p><p>明明是个佣兵,这样实在有点过度感伤了……不过我实在无法无视那个地方。</p><p>「我想去洛塔斯要塞……见泰欧一面。」</p><p>4</p><p>洛塔斯要塞的后院还是一样荒芜,宁静得像是时间停止一般。</p><p>原本聚集在这里的病人,现在同样把塔尔巴当成头目,继续住在要塞里。</p><p>那些人并不欢迎我们。那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塔尔巴似乎为了卡尔成为圣女的护卫而气到发狂。</p><p>——不要以为把幸存的人都治好了,就能获得原谅!</p><p>——死了这么多人。泰欧死了,泰欧的父母死了,连我最好的朋友也……!</p><p>——可是老大……你竟然这么随便就成了圣女的手下吗!</p><p>对方对自己这么说,等泰欧下葬之后就被立刻赶出洛塔斯要塞。说出这段经过的卡尔,声音听起来有点寂寞。</p><p>我们也差点吃了闭门羹,最后好不容易获准前往泰欧墓前扫墓——面对遗恨这种东西,真的无计可施。</p><p>即使知道憎恨无用,却还是消除不掉憎恨之情。</p><p>「嗨……还好吗?」</p><p>我一边说着有点丢脸的问题,一边在墓碑前蹲下。</p><p>泰欧的崭新墓碑下方,有人供奉了一个用白色花朵编织而成的花圈。我把之前在圣女宅邸里捡回来的刀子挂在墓碑上,仿造前人的做法,笨手笨脚地编了一个花圈。</p><p>如果我相信教会的教诲,那么在墓碑前供奉圆形的东西,代表的意义就是「希望能再次重逢」。</p><p>虽然泰欧大概不会想跟我这种人再次重逢就是了——</p><p>「我在这个国家要办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毕了。在领主老头的协助下,我们会在伊迪亚贝纳搭船出海。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过来打声招呼……那个……应该说是道别吗……哎,总之闷不吭声地离开实在不太好……」</p><p>我一边忸忸怩怩地说着这样的话,一边沮丧地摇头。</p><p>怎么样都说不好,而且我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p><p>只是无论如何都想过来一趟。明知道不会有回答,却还是忍不住想开口说话。</p><p>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很滑稽,但即使滑稽,也无法割舍。</p><p>这到底是悼念死亡呢,还是追忆故人——</p><p>「真是丢脸啊……如果我不是堕兽人,现在应该已经哭得惨兮兮了吧。直到现在,还是为了你的死感到悲伤……这里痛到快要无法忍耐的程度。」</p><p>——真是丢脸耶,大叔。明明是个大人,又是堕兽人的说。</p><p>一道充满无奈的声音彷佛在耳边这么说,让我忍不住发出笑中带泪的声音。</p><p>我对着幻听答上一句「是啊」。</p><p>「吶……泰欧。告诉我吧。父母去世,让你变成孤单一人之后……为什么你还有办法那样欢笑呢?要怎么做,才有办法变得像你一样坚强……」</p><p>就是因为觉得自己无法承受失去的痛苦,我才一直不和任何人来往,独自活到现在。因为不想再次遭受伤害,所以才不对任何人抱持着期待。</p><p>到头来,我只是假装自己忘记过去离开村子、了解何谓孤独时的心灵创伤,直到现在都还对此念念不忘。</p><p>我沉默下来,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有意为之的咳嗽。</p><p>回头一看,零就站在近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方。</p><p>「……怎样?发生什么事了吗?」</p><p>「不……那个……吾其实不是很了解这种所谓悼念死亡的心情……」</p><p>零轻声补充道:</p><p>「可是,之前在圣都吊桥那里……吾以为你死了。那个时候,吾非常难过,非常痛苦。就算只有一次也好,想要再次听见你的声音,希望你能对吾说些什么。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个……」</p><p>这种说话方式真是不干脆。我保持沉默,要她继续说下去。只见零怯怯地问道:</p><p>「——吾可以说给你听吗?」</p><p>「……说给我听?……是要说什么……」</p><p>「泰欧的思念。即使死去,人类还是会留下名为魂魄的内心。从刚才开始,它就一直在吾的耳边吵个不停。要是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吾大概会被诅咒吧。」</p><p>「……你这是为了安慰我吗?」</p><p>我指责似地压低了声音,但零斩钉截铁地回答:</p><p>「不是。如果你不想听的话,就把吾这句话忘了吧。死者的声音原本就不该听。」</p><p>「死者的声音……?魔女连那种东西都听得见吗?」</p><p>「想要传达出去的思念越强,而且死去的时间也不会太久,那么就算吾不想听,有时还是会听到。」</p><p>零最后又说「否则也不会诞生死灵术这种东西了」。</p><p>如果泰欧真的想对我说些什么——我会想听吗?</p><p>瞬间犹豫了一下。</p><p>当我发现自己害怕听见充满怨恨的话语时,忍不住啧了一声。</p><p>「说吧。既然泰欧这么想让我知道的话。」</p><p>零清了清嗓子说道:</p><p>「那么……他说,你又要把我留在这里了吗?」</p><p>「——什么?」</p><p>「他希望你把那个带走。不要放在坟墓前。」</p><p>零指着墓碑。</p><p>「还说,一起去旅行吧。」</p><p>啊——</p><p>我突然觉得自己听见了声音。</p><p>泰欧正笑着说走吧、走吧。</p><p>我觉得泰欧似乎正雀跃不已地抓着我的手指,边拉边说着「我还是第一次搭船呢!」。于是我站了起来,握住泰欧的小刀。</p><p>背后忽然吹来一阵推着我前进的强风,零还稍微晃了一下。我连忙撑住了她,和零互望了一眼。</p><p>原本卡在胸口里的闷痛,忽然消失无踪。</p><p>「——走吧,去伊迪亚贝纳吧。」</p><p>我说完,零也用力点了点头。</p><p>「嗯。然后就前往吾的故乡——对吧。」<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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