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6话 Classic

我在笼罩全身的恶寒中醒来。猛地从床上起身后，明明时值盛夏，我全身却冻得有如冰块一样。冷冽得可怕的汗水包覆着每一寸肌肤。梦。刚才我做的梦是——「您醒了啊，Master」「！？」我将视线转往熟悉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在那里的是——樱亚留美。她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那、那个，这里是……」「病房。您不记得了吗？Master在公园昏倒了。然后久留美叫了救护车。」「你为什么会……」「久留美通知了我。因为有段距离，我来得有点晚，不过好像刚好赶上Master醒来的时候呢。」听完亚留美的解释，我望向病房里的电子钟。时间是晚上七点。窗外蔓延着夜晚的黑暗。看来我似乎睡了相当长的时间。「久留美呢？」「她刚才去贩卖部买吃的了。不说这个了，请您一定要好好跟那孩子道歉。Master昏倒的时候，她好像激动地哭个不停呢。」「是吗……」如同亚留美所言，我或许该好好跟久留美道歉吧。当然，我还得向她道谢才行。托那家伙的福，我才会及时被送进医院。而且——也是因为有她才能到这个城镇来。「…………Mastor。」这时。亚留美发出了有点不安的声音。然后她笔直地凝视着我的双眼——「您——想起来了吗？」就这么静静地问道。——对了。这家伙大概知道我不晓得的事情吧。CIRCUS工业。E计划。那起事故的真相。以及我遗忘的——不，是我自己想要遗忘的记忆。可是——「——啊啊，是啊。」在请她说出真相之前，我得先好好打声招呼才行。亚留美一定也是这么期望的。因为现在这一瞬间——我们兄妹俩才真正重逢了。「好久不见了，老妹。」「…………」一听到这个称呼。她那澄澈的眼眸顿时流下一道透明的泪水。——没错。她的名字是樱亚留美。我的……义妹。「…………总算。」亚留美以细若蚊蚋的哽咽声拚了命地说。「您……总算想起来了呢，哥哥。」「——嗯。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道歉才好。因为——」这时。我不得不中断话语。樱亚留美。她紧紧抱住了我的身体。然后扑簌簌地流着泪说：「……没关系。只要能够再见到哥哥……只要哥哥能够想起我的事情……我就……我就……」「…………亚留美。」为了回应亚留美的心情，我也用力紧抱着她。纤细的身躯，彷佛淡淡初雪的白皙肌肤，光彩动人的灰发，犹如优美的玻璃工艺品般水汪汪的大眼，以及像是老练的工匠制作出来的机械人偶般端正的轮廓。——不过。那身体一定是——「——告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对她这么说了。「为什么我会忘记你的事情呢？还有……你是怎么从那起事故中获救的？果然是跟CIRCUS工业——跟E计划这玩意儿有关吗？」「…………」听完我说的话，亚留美沉默不语。沉默。郁闷的沉默支配了病房。然后——打破沉默的是亚留美。「——哥哥，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您可以先告诉我一件事情吗？」「告诉你一件事情？」「是的。博士……不，铃音姊说过，如果哥哥想起了我的事情，就把这句话转告您。」「…………」「而且——这句话也是现在我最想向哥哥确认的事情。」「…………」我顿了一下后——「我知道了。」便这么回答。「……哥哥。」听完我的回答，亚留美只是笔直地凝视着我。然后动起了桃红色的嘴唇。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害羞，她脸颊变得红通通的。尽管如此，她还是拚了命地想对我说些什么——「今后……您也愿意——一直当我的哥哥吗？」「————」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第一次是很久以前我初次将巧克力递给亚留美的时候。第二次是今年七月从亚留美的梦中归来的时候。没错——第一次跟第二次都很顺利。没有任何阻碍。面对这个问题，我可以宛若呼吸般自然地点头回应。我认为可以跟亚留美当兄妹。而且今后也会一直在一起。不过现在——「————」一瞬间，剧烈的头痛袭击了我。同时脑海里闪过——那时候的光景。暗夜中被火焰包围的车子。在那之中呼唤着我的女孩——「……哥哥。」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我的样子有异，亚留美试图往我凑近。可是——「别过来！」我发出连自己都吓一跳的高音量拒绝了她。亚留美吓得浑身轻颤，随即停下了脚步。然后她拚命地忍住眼泪注视着我，期望我能够回答自己的问题。……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我们兄妹才刚真正地重逢。「————」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样的我可以和亚留美当兄妹吗？第一次跟第二次我都回答得出来。不过——这回不同。因为我已经想起来了。刚才作的梦。在被火焰照亮的夜里，独自获救的我见到的光景。接二连三从附近民家聚集而来的人群。疑似从旁边撞上车子的大型卡车。高高升起黑烟的熊熊火焰。彷佛耳鸣般自远处响起的庆典乐音。然后——『————哥哥。』当时听到的妹妹的声音烙印在鼓膜之中。没错——亚留美呼唤了我。可是，那个时候——我却——救不了她。如果我有把亚留美从车里拖出来的话，她就不会变成生化人造人——变成有别于常人的身体了。如此一来，她也不需要追求什么『做为人类高中出道』了……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没能救出妹妹。所以——「————」我无法回答亚留美的问题。樱铁之介与樱亚留美。我们兄妹俩同处在一间病房里。可是，彼此之间的距离感觉却比过去还要遥远。「————」孩。以及想要帮助她的男孩。夏季庆典那天在烟火底下首度跟身穿浴衣的妹妹牵手，这原本应该会是很幸福的回忆。然而——唯有她掌心被我紧紧握住时的温暖，我怎么样也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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