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Chapter 6 If You Leave Me Now……

<p>52</p>

<p>矿一的葬礼瞬间就结束了。</p>

<p>至少对我来说是那种感觉。</p>

<p>无论如何，我没有详细说明这件事的打算。总之葬礼就是葬礼，无论是谁的都没有太大区别。电话一次又一次地响起，阿姨换上丧服，业界人士熟练地进行准备。我也向学校请假帮忙。在此期间，悠有一直趴着。</p>

<p>她几乎没有和我说话。</p>

<p>不是因为没有可说的。相反，不用说我就已经明白了，只要看到悠有的眼睛就行。</p>

<p>对，我能清楚地记得的只有她的眼睛，以及——我们两人往棺材里放入各种各样的东西的场景。大量的白花，几件绿色的不可思议器具，还有一个反射式望远镜的目镜。</p>

<p>我回想着。或者说，回忆擅自地在我意识之中建起水渠开始流动。我们周围不知何时变成了晚上。在“门”二楼阳台观测红色行星的，那个夏日夜晚。矿一给我们指出天空一角。萤火虫群掠过水巷，风吹散了灰色的云朵。我们轮流向望远镜里看去。从一楼传来阿姨和母亲的笑声。地上的笑声、地上的晚饭香气。但三个孩子的灵魂已经在宇宙之中。</p>

<p>我们会去那里的。矿一这样说道。我清楚地回忆起来。他的话语、他的体温、指向天空的他的手指。</p>

<p>向着那颗红色行星。然后向更远的地方。向着银河的尽头——向着无边无际的空间。</p>

<p>总有一天、总有一天。</p>

<p>如果不是我的话——会有人替我去。向着那夜之大海之中，永不停息。</p>

<p>……说起来，在事件之前最后一次遇到凉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和他聊了与飨子相关的最新传言。</p>

<p>据说班主任老师因为她交上的那篇小论文激怒了。那是当然，用一句话概括那篇文章的结论，就是应当把无线通讯功能埋到新生儿的脑子里，给予其“前世”的假想记忆。的确，这不完全是不可能的。</p>

<p>——错的是现在人类的伦理观，就是这样。</p>

<p>据说我们的大小姐这样断定道。</p>

<p>班主任女士对此的回答好像是：</p>

<p>——给我适可而止吧！</p>

<p>这是当然，因为圣凛女子学院可是基督教系的学校法人。要是有人说，只要有轮回转生人类就能变得幸福了哟，是不可能回答“啊是这样吗”的。</p>

<p>“然后呢？”我偷偷问。</p>

<p>“说是之后就大打出手了。好像碰巧飨子的双亲来了。虽然不知道详情，说是狠狠揍了班主任，把窗玻璃撞得粉碎，然后飨子就那样逃掉了。”</p>

<p>“……从窗户？”</p>

<p>“不是的，是从女生宿舍。你在问些什么呢。”</p>

<p>“哎呀，飨子那家伙的话，不是做不出来啊。”</p>

<p>“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然后就去向不明了，从昨天开始。”</p>

<p>“黑衣人呢？”我拉着凉的手臂，离开吊丧客的队列，“不是被监视着么，飨子？就算想要逃跑，之前每次都是。”</p>

<p>“所以说啊，大概她还在城里面。虽然我也和荒人保持联系，但从今天早晨开始就完全联系不上了。那家伙连葬礼都没有来对吧？说不定已经被警察……对，警察啊警察！那群家伙，真是纠缠不休啊。翻来覆去地讯问。一开始，我还想让他们帮忙找飨子呢，让他们全体动员。但是毕竟有，那个，我们援助商店街的那件事。所以尽量只靠我们自己想办法——喂卓人，你在认真听么？”</p>

<p>我没有在听。</p>

<p>因为那个时候我最关心的事情是……矿一已经不在了。</p>

<p>给我们讲火箭的矿一，没能去火星的矿一，徘徊于众多不存在的世界、无法到达唯一未来的矿一。</p>

<p>所以，必须有人替他前往那里。</p>

<p>我已经注意到，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悠有一定会代替矿一“前进”，向着这里之外的某处。</p>

<p>十年、二十年，百年之后的某处。</p>

<p>那里一定有开往火星的飞船。甚至是更远的地方。</p>

<p>正如矿一梦想的那样。</p>

<p>*</p>

<p>——第二天，从学校回来，母亲已经摆好iBook等着了。我也打开PowerBook敲起键盘。</p>

<p>[sayo: 有警察的人来过了哟 ]</p>

<p>[tact: 哦。发生什么了么？ ]</p>

<p>[sayo: 这是我要问的。怎么回事，到底？ ]</p>

<p>[tact: 什么怎么回事 ]</p>

<p>[sayo: 所以说警察呀。你的朋友凉君，被绑架了对吧 ]</p>

<p>[tact: 只是误会吧，那个 ]</p>

<p>[sayo: 赎金被拿走了哟。哪能说是误会就完了。老实交代 ]</p>

<p>[tact: 难道你在怀疑自己的独生子？(^_^;) ]</p>

<p>[sayo: 你要是再笨点，也不用我这么担心了 ]</p>

<p>[tact: 姑且发个誓，我可是没有绑架凉 ]</p>

<p>这不是谎言。我们做的是没有证据的恐吓与现金诈骗，可不是绑架。</p>

<p>[sayo: 不只是这个。也问了纵火事件的事＞刑警他们 ]</p>

<p>[tact: 诶？ ]</p>

<p>[sayo: 商店街的。你去看过好多遍吧，现场 ]</p>

<p>[tact: 只不过是偶然碰上了啊 ]</p>

<p>[sayo: 而且你，不是好像在整理房间吗，还卖掉了不少书 ]</p>

<p>[tact: 那只是 ]</p>

<p>要怎么说才好？说实话的话会怎么样？我只是在帮悠有收拾行李。行李，是要去哪呀？</p>

<p>那还用问，去未来。</p>

<p>[tact: 那只是去BOOK OFF顺便 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 ]</p>

<p>[sayo: 你被刑警他们盯上了，一眼就能看出来哟。说是不是在准备远走高飞 ]</p>

<p>我想笑。什么啊，远走高飞？真是符合警察思路的模式。暑假，离家出走的少年。资金不用说，是伪造绑架得来的。说不定最开始被怀疑的是万田呢。</p>

<p>干脆顺应他们的期待，逃一下吧——可是，要去哪里呢？邻市？东京？还是纽约？</p>

<p>我心不在焉地幻想着制作中的那辆自行车。骑上那辆车的话就可以逃进霍比特村庄。诚然，也只有虚构之中才可能有逃离之处。因为哪里都没有未来。但是我还没有集齐零件。而且——而且——悠有低着头，默默忍耐着什么。</p>

<p>[sayo: 啊啊真是的！你父亲要是还在，会说什么呢 ]</p>

<p>[tact: 的确。真想听听呢 ]</p>

<p>我不经意地写道。</p>

<p>不知为何没有回复。</p>

<p>漫长沉默过后，母亲以极为认真的表情敲起了键盘。</p>

<p>[sayo: 那个呢，卓人。下面说的是非常认真的话，你要好好地听。我有不给你说不行的事。是你父亲的事 ]</p>

<p>53</p>

<p>[sayo: 实际上呢 ]</p>

<p>不过说实话，我在相当长时间之前就为这一瞬间做好了准备。这是实话。</p>

<p>在母亲继续输入之前，我的键盘已经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p>

<p>[tact: 我知道的。父亲实际上还活着 ]</p>

<p>从桌子对面向这边盯来的母亲的双目，不开玩笑，看上去差点掉出来。无论之后或之前，我只在这个时候见到过做出那种表情的女性。</p>

<p>我当然是知道的，我可是一</p><p>直好好预习的那种人。</p>

<p>我是从初中的时候开始实际感受到因特网的便利的。只要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有一个人上传到了网上，其上传的信息就和在我手边一样，这就是所谓网络的本质。在某处一定会有那么个人——免费提供我想要的信息的好人存在。数字之中不仅有保险阀，也藏着一等奖。之后就是不断耐心并且高效地重复搜索了。不过如此。</p>

<p>[tact: 往返于纽约和东京，来着？现在 ]</p>

<p>我的讯息没有得到回复。没有办法，我继续输入。</p>

<p>[tact: 第二代日侨、雕刻家。再婚了吧，记得，和那边的人。有一个女儿，我的义妹。想和她见上一面呢，一直这么想</p>

<p>不过也就这么多吧，我知道的。再多的怎么说也不能只用网络查到。而且追究太深不太好，我觉得。你看起来也不想说。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缘由，这我想象到了</p>

<p>觉得只不过是迟早的区别，会有一天告诉我的</p>

<p>训练我英语也是为将来做的准备。像这样用计算机聊天留下记录，也是因为想要之后给父亲看，对吧？</p>

<p>那个啊，不是说我恨你了或者生气了，没有的</p>

<p>是真的</p>

<p>特别是英语的特训什么的，帮了大忙的＞课程、读书 ]</p>

<p>“——啊哈。”</p>

<p>母亲的笑声。</p>

<p>她直视着我，然后用一只手拢起了头发。</p>

<p>“啊哈哈……啊啊真是的！也是呢！是你的话，当然已经查过了呢，很久以前！我自己逞强个什么呀！啊哈，真是呢！”</p>

<p>一阵爆笑之后，母亲长叹一声，然后以极其愉快的语气补充道：</p>

<p>“啊—啊……戒酒戒烟，算了吧？”</p>

<p>*</p>

<p>如果对话就那样持续下去，我肯定会在哭出来或笑出来里选一个吧，最后再说出，一起去东京见父亲吧，之类口是心非的话。</p>

<p>但是手机先响了。</p>

<p>母亲还在笑，好像是正中笑点。所以说你不要太失落了啊……说了些这样的牛头不对马嘴的安慰话，我按下通话键。</p>

<p>是荒人打来的。说起来今天没在活动室里见到他。</p>

<p>“哟，怎么了？凉正在找的，说起来。飨子她——”</p>

<p>“悠有不见了。”</p>

<p>54</p>

<p>母亲还在哧哧地笑着，不过那笑声好像完全没有进入我的耳朵。</p>

<p>（……怎么会，难道她已经“前进”了？）</p>

<p>我有一瞬这样想到。</p>

<p>但是我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那不是悠有的性格。</p>

<p>下一个在脑中浮现的是凉祖父的脸。皱纹、老人斑，发着油光的迫力。虽只见过两三次，那张脸却不是能简单忘掉的。</p>

<p>我几乎能亲耳听到老人的声音。卓人君，唔，虽说年轻的时候活力第一，也不能乱来啊，乱来。人是有所谓道的。唔。你也试一下重要的人被绑架吧。</p>

<p>不过这当然是妄想。</p>

<p>因为悠有失踪并不是凉祖父的错。</p>

<p>“嗨，喂喂？”</p>

<p>“在听。什么时候，在哪里？”</p>

<p>“就刚才。用手机通话，突然就断了。大概是在放学路上。”</p>

<p>也就是说，是“图书馆路”或商店街某处。悠有上下学不走水巷。……不等等，如果中途去购物了，也可能是站前。</p>

<p>（不然的话……就是发生了什么突发事故，有不得不“跳跃”的必要？）</p>

<p>打电话途中“跳跃”的必要。交通事故救助。火灾，强盗。逃离变态。</p>

<p>我迟钝地想到了那封恐吓信的文面。绝不是忘记了，但是，是大意了。混账，为什么我没有陪她一起回来！</p>

<p>“明白了。你现在在哪？”</p>

<p>“投票处前面。”</p>

<p>说起来今天是居民投票的日子。怪不得宣传车那么吵人。我对母亲做了个手势，从玄关向外跑去。</p>

<p>“喂喂？”</p>

<p>“没问题。只是转移到不会被听见的地方。”下一个想象比刚才的更具戏剧性，“那个，这是我刚刚想到的，不会是飨子把悠有……”</p>

<p>那个时候的飨子。缠上来的头发，想要啄我的嘴唇。我稍微理解了（或者是自以为理解了）。拼命的嘴唇——拼命的飨子。没有悠有不行的飨子。</p>

<p>强迫殉情，这一陈旧的词语在我眼前舞动了一瞬间。</p>

<p>“不是。”</p>

<p>“但是，她不是还失踪着么？”</p>

<p>“是那么说的。”</p>

<p>“……哈？”我觉得自己被分配了一个极其愚蠢的角色。</p>

<p>“给我稍微等等。你知道飨子在哪是么！？”</p>

<p>“她找我谈的。大前天。说是逃不掉。于是……”</p>

<p>“啊啊明白了明白了，不用往下说了。被人求助就无法拒绝对吧！因为是同伴！”</p>

<p>“你不是很明白嘛。”</p>

<p>“别闹了，你也告诉我啊！那飨子是你给藏起来了吧？和悠有没有关系吧？”</p>

<p>“也不是没有。”</p>

<p>什么啊。等一下，原来如此，刚才的是……</p>

<p>“和飨子通话途中，悠有消失了吧？然后就联络了你。是这样吧！？”</p>

<p>“你可真聪明。意外。”</p>

<p>“别闹了，笨蛋！”我的礼貌已经到了忍耐的界限，“本来，为什么飨子要离家出走啊！在这忙得见鬼的时候！”</p>

<p>“这还用问。”</p>

<p>“什么？”</p>

<p>“因为你之所以忙，是为了悠有。”</p>

<p>原来如此——该死，我才是笨蛋。我心中的数个谜同时解开了。飨子自烟花大会之后变得心情极差且充满暴力的理由，在“司令部”袭击我的理由，在矿一的葬礼同时离家出走（更正确地说是无谋地试图逃离这座小城）的理由。</p>

<p>飨子要离家出走的话，不是绝对会在这个时机么。悠有能控制“跳跃”了，绑架Project完成了，而且矿一已经不在了。</p>

<p>也就是说，悠有马上就会消失了。</p>

<p>这是当然，显而易见的结论。</p>

<p>飨子的话，能轻而易举地推测出来。</p>

<p>这样的话，接下来飨子会怎么想呢？……那位大小姐、AELism的创始者、不被看着就无法忍受的她，在明白自己会被丢在一边的时候，会做些什么呢？注意到自己即将被自己最看重的人永远抛下的话，得知自己永远只不过排在第二的话。</p>

<p>悠有选择了未来。不是飨子。不是我们。对这件事理解最深的是飨子。我是个笨蛋，用帮忙葬礼和整理房间什么的让自己忙起来，故意不去想。</p>

<p>但现在，我立即想象到了飨子的想法。多么简单的逻辑，多么自豪的函数。</p>

<p>我几乎能听见飨子的声音。</p>

<p>——在被抛弃之前，我先把对方抛弃！</p>

<p>“明白了？”</p>

<p>“明白了，混账！”</p>

<p>“总之悠有一定发生了什么。立即到凉……啊，糟。”</p>

<p>“诶？”</p>

<p>电话断了。</p>

<p>事后得知，正好在那个时候，荒人面前出现了“警察那边的人”。</p>

<p>我努力抑制住想要把手机扔在地上踩上几脚的冲动。</p>

<p>紧急事态，这我是明白的。肯定是有悠有周围会连续发生小麻烦的规则存在。刚才为止还一直在那，不知不觉就不</p><p>见了；从以前开始一直这样。而她本人会在事后大摇大摆地回来：“怎么啦Tact，那么着急”，一定还会是这种感觉。</p>

<p>（不花点时间好好教育教育不行啊，那家伙。真靠不住）</p>

<p>我叹了口气。花点时间。花多少？</p>

<p>悠有要“前进”。大概很快就会。</p>

<p>（花点时间？谁、怎么花？）</p>

<p>时间可是一点不剩地都在悠有掌心啊。</p>

<p>教育教育？留在这里，留在现在？要怎样才能停住她？</p>

<p>我知道了。</p>

<p>自己的愿望是什么。</p>

<p>我希望悠有的出发能够延期；并且，就这么一直延期下去。但是悠有能够出发，她想走随时可以走。她奔跑起来，想“前进”到哪就可以到哪。那应该怎么办？绑住腿倒吊起来？还是……还是？</p>

<p>（怎么办？）</p>

<p>广播车一边散布着多普勒效应一边驶过大街。</p>

<p>我摇摇头。</p>

<p>必须找到悠有。要去“门”么？但是遇见阿姨，要说些什么好呢？难道要说，您好，悠有可能正在发挥超能力与变态战斗，所以会晚点回来？那种像凉一样的傻事我怎么做得出来。</p>

<p>凉——荒人最后的一句话苏醒了——立即到凉……不对，立即联络凉，来着？</p>

<p>（原来如此，凉的家！）</p>

<p>从那里的话，是可以连上飨子“俱乐部”的监视摄像头网络的。</p>

<p>（密码……之后通过荒人问飨子就好。到了再说）</p>

<p>打给凉的手机。他没有接。总之先给他留了言，然后我骑上了母亲的女式自行车。</p>

<p>*</p>

<p>恰好五分钟过后，我到达了“大宅”角落的独户房。小门附近，既没有藤堂也没有虎印的摩托男。</p>

<p>登上楼梯来到“司令部”。凉好像还没回来。</p>

<p>“喂，凉！凉？”</p>

<p>敲隔壁卧室的门。没有上锁。</p>

<p>打开门，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刺着无数便签的软木板。</p>

<p>“………………”</p>

<p>我轻轻地取下其中一枚纯白的便签，凝神观察。</p>

<p>[ 我 点了火 ]</p>

<p>只有这一行字。</p>

<p>好像在哪里见过……过了一段时间我才想了起来。是那封恐吓信的第一行。为什么写这个？</p>

<p>（是在找犯人么？那样的话，也应该有第二行和第三行）</p>

<p>不对，不是那样。</p>

<p>我的手回到便签之前所在的位置。二枚、三枚，同样的便签，上面写着同样的话，只不过每翻开一枚就增加一行。</p>

<p>然后在最下面，有写到第四行的版本。</p>

<p>[ 我 点了火</p>

<p>你 看见了我的脸</p>

<p>你 已经 没有 未来</p>

<p>绝不让你 跳向 未来 ]</p>

<p>*</p>

<p>手机响了。</p>

<p>我的心脏一定是翻了个跟头。至少是努力试图翻跟头。</p>

<p>“哟喔，卓人。”</p>

<p>“凉！你现在在……”</p>

<p>“要是告诉你的话，不是对卓人太有利了么？”</p>

<p>“哈？”</p>

<p>“算啦。这边已经准备好了。虽然本来也想带上飨子的。那个人……对，少掌柜来着？真是个诚实的好人呢。立即就告诉我了，飨子的事。但是。”</p>

<p>“什……飨子和少掌柜怎么了！？”</p>

<p>想到荒人刚才说的话，我的想象力全速发进。荒人那家伙难道是把飨子藏在KABA Circling那里了？</p>

<p>不，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那种事。</p>

<p>“凉，这些以后再说！现在是悠有、悠有！她突然——”</p>

<p>“没关系，悠有有我好好看着呢。还没有伤害她。比起这个，卓人，最后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纵火犯的？”</p>

<p>55</p>

<p>“……什么！？”</p>

<p>“卓人？怎么了，别客气。”</p>

<p>“刚才——你说什么？”</p>

<p>“诶？啊这样啊……原来我还没有坦白啊，这样的话。自己被自己骗了么。”</p>

<p>“你说什么？”</p>

<p>“那个便签……这样啊，昨天的我想要让自己自首……于是就写下了那样的东西啊——不是也挺能干的嘛，我。”</p>

<p>“给我等等……你吧悠有怎么了！喂！”</p>

<p>“不是说在这嘛，所以。”</p>

<p>我在期待着什么样的回答呢。双膝擅自地罢工了。右手指尖在便签与图钉的森林中徘徊。脑袋后面的某个地方开始缓慢地理解藤堂的指纹沾在恐吓信上的理由。</p>

<p>然后在五颜六色的纸片之中，我的眼睛遇见了一个答案。全新的黄色便签纸，上面写的是凉的字。</p>

<p>——20030904日2315时</p>

<p>已经暴露了</p>

<p>警察在行动</p>

<p>计划中止</p>

<p>给卓人打电话</p>

<p>计划？每个人都是自顾自地计划。我不禁有些火大，真是令人不爽，一切都是：凉的房间、学校、水巷、托里布、水质污染问题、Akira屋的大促销、浴衣上的街景、BOOK OFF、彼特的墓、藤堂的笑脸、阿姨的店、我们的“Project”、这个夏天。</p>

<p>但最令我不爽的是凉那家伙的语气。</p>

<p>那语气和烟花大会那时的一模一样。</p>

<p>……事情过后，医生们对此起了各种各样的名字以解释，也有想要和S·Z综合征联系起来的人。</p>

<p>简单地说是这样的。凉脑内保存的复数个人格轮流替换着登场。但不是心因性的，原因是下丘脑与海马的器质性周期变动。</p>

<p>严密地说，并不是性格或意识本身发生了交替。</p>

<p>想成短期记忆的整体替换周期地发生会比较好。</p>

<p>和只有内存计算机是不能工作的一样，不然就是没有仓库却想进行库存管理的批发商。</p>

<p>记忆的连续性切换，行动的连续性也会切换。之前没有做完的行动会开始继续。电视换台，虽然显示器没有变淡内容变了。本来是新闻的变成了电视剧；换回来的话，还是新闻。和这是一个道理。</p>

<p>喜欢操心、行动迟钝的凉。</p>

<p>擅长足球，运动神经拔群的凉。</p>

<p>憎恶（或者是热爱）这座小城的纵火犯凉。</p>

<p>对悠有的能力建立大胆假说的凉。</p>

<p>切换，复又返回。这一循环咕噜咕噜地持续。</p>

<p>当然，这会给神经系统造成很大负担。后果会在某处显现。至少会变得需要保证长期记忆的高性能辅助系统。比如说占满整面墙的软木板，以及又厚又方便的个人备忘录。</p>

<p>爱操心的凉从留下的便签注意到自己就是犯人，是让城市陷入骚乱的纵火魔。他为了欺骗自己、让自己干出蠢事从而被捕，在墙上留下了假的便签。这时记忆切换——纵火犯的凉混乱了。是谁？谁发现的？肯定是一直在一起的同伴里的某人……寄出恐吓信就是在这个时候。通过恐吓观察周围同伴的反应。在那个时候用了手边的信封，恐怕是让藤堂去买的。</p>

<p>事态变得错综复杂；不是说发生的事实，而是凉脑中的记忆与反记忆。</p>

<p>他面对自己，记录下不可能存在的过去经历。死了心吧，你的／我的罪行已经暴露了。纵火犯着急了，显现出预想之外的行动。混蛋，什么时</p><p>候？这样的话至少最后把悠有……</p>

<p>——不过我知道这些事情，是再往后一点的事情。这个时候，我只是一面拼命地与惊慌带来的心跳加速和呼吸困难对抗，一面像傻子一样呆站着罢了。</p>

<p>“凉，为什么……”</p>

<p>对了。为什么？</p>

<p>为什么是悠有？</p>

<p>“飨子被荒人藏起来了。是什么时候计划的呢，他们俩……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真是的啊！今年夏天全是秘密的个人计划。为什么——”</p>

<p>我一惊。</p>

<p>窗外，有人从院子过来了。</p>

<p>是藤堂。</p>

<p>（糟了）</p>

<p>急忙下楼，奔出玄关。凉还在说着。躲在树荫里绕到小门。自行车还在，好，安全上垒！</p>

<p>飞上女式自行车，用单手骑着绕过屋子角落的时候，撞上了穿灰色西装的二人组的后背。</p>

<p>“很危——啊！”</p>

<p>大叔们同时指向我，叫出了我的全名。更年轻的那个从胸口取出了一本小小的黑色警察手册。</p>

<p>“正好，你啊，能不能跟我们来一下？”</p>

<p>“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好啦好啦快下来下来。”</p>

<p>“恕我拒绝！现在急着……”</p>

<p>“好啦快把电话挂了，快跟着来这边，快、快。”</p>

<p>“所以说我不愿意！放开我！”</p>

<p>我挥舞着握着手机的手，但凉的声音不知为何还是能清楚地听到。</p>

<p>“——因为神经系统，是可能性的演算器啊。是与可能圈对应的器官。宇宙追求可能性，以之为志向。终于成长到了可以志向的地步啊……悠有被选中是……”</p>

<p>似乎在哪里响起了雾笛声。</p>

<p>当然这是错觉。那是号召居民投票的广播车的蜂鸣。</p>

<p>“但是……为什么是悠有呢……为什么，不是悠有就不行呢？”</p>

<p>“好你这是妨害公务执行！”手铐闪闪发光，“好啦不要费我们的工夫了！”</p>

<p>“放开我！……别开玩笑了！”</p>

<p>“——为什么，不是我呢?”</p>

<p>*</p>

<p>我真正妨害公务执行是在这之后。</p>

<p>记得是揍了两拳。但是事后做笔录的时候，并没有暴行未遂的内容，所以要么是大大地挥空了要么是记错了吧。</p>

<p>因为实在是精神恍惚，细节都记不清了。能勉强记得的，只有Zephyr 750 RS的发动机声、荒人叫我的声音，以及少掌柜干劲十足的擒抱。</p>

<p>之后打听，少掌柜的笔录上好像清楚地写了对警官暴行的嫌疑。</p>

<p>——回过神来，我正在城市的中心。</p>

<p>对，就是中心。“图书馆路”尽头附近，跨在宽阔水渠上的人行横道之前。红灯停下了我的自行车。那就是中心，那之外没有中心。这座小城、这无可救药的小城、只有现在的小城，其一切都可以在那里感受到。善福寺河的浑浊水声、市政厅长长的影子、细小行道树对面去购物的大妈们。女式自行车的链条还是没有上油。</p>

<p>忽然我想大声喊些什么。</p>

<p>消防局的暗红反光、市立图书馆四四方方的侧影、大楼对面是校舍的屋顶。百年前的旧校舍——边里市的骄傲、传统的学舍，不会进到任何地方、只是在一无所有的这里度过永远的时间的，我们可爱的母校。伪造绑架的犯人，能逃到哪去呢？</p>

<p>手机神奇地还通着。</p>

<p>56</p>

<p>“喂，凉！”</p>

<p>恢复清醒，我怒吼道。是哪？他是从哪打来电话的？</p>

<p>他的话语再次突入了大胆的假说世界。</p>

<p>“……还是说，是悠有选择了宇宙？本应是别的什么都可以的。石子也行……行星也行……对了，托里布也行的。就像之前我对卓人说的那样呢——哎呀，还是我还没说来着？货币和语言，在目的是追求可能性这一点上，是完全等价的。我们的大脑选择了后者。作为社会集团的我们，之后发现了前者——”</p>

<p>声音……声音……声音。凉的声音好像是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一起传来。我原地一圈圈地转着，不停地环视周围。在哪？从哪打来的？</p>

<p>整个城市成为了我的敌人。遵从凉的命令将其藏匿的迷宫，将悠有关在体内的有生命的牢狱。</p>

<p>在哪！？——</p>

<p>“……她，是可能性的下一个阶段。”</p>

<p>只有凉的话一直持续着。</p>

<p>他不在家里。别的可能去的地方。图书馆？游戏中心？难道是秋叶原？</p>

<p>不对。冷静。凉应该是抓住了悠有。他不会开车，移动手段是受限的。放学途中。这座小城之中。不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p>

<p>哪里？废工厂？</p>

<p>“……试一下把所谓货币重新想成时间跳跃的媒体，卓人——自由的媒体、可能性的媒体……但是现实中的货币，是只能把价值的可能性从未来送到过去的系统——”</p>

<p>或者是更接近学校的地方。</p>

<p>“也就是说……我们的悠有可以称为时空的逆货币……是为了使全宇宙变得更加丰富而离我们而去的，悠有她。她去的地方，时空丰富地变化着。崭新的法则正等待着自己的诞生。但是我们就会为此而被抛弃在这个古老的时间与空间里。</p>

<p>“无情啊，你不这么觉得么？</p>

<p>“要停止这残酷的宇宙，该怎么办才好？就算不能停止，至少也要在这宇宙历史的一页上——无法被遗忘、刻骨铭心地刻上自己的名字……该怎么办才好？</p>

<p>“很简单。</p>

<p>“去妨碍就好了。</p>

<p>“去毁掉就好了。</p>

<p>“你看……那是谁来着，卓人，说过这种话的……能摧毁某样东西的人，和拥有它是一样的……对了，记得是这样。”</p>

<p>是穆哈迪，我差点老实地这么答道。说出这句话的是保罗·亚崔迪，沙漠之鼠，柱之基础，从皇帝沙德姆四世手上夺取了银河帝国宝座的年轻人，不存在世界的英雄。</p>

<p>不是这个。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和史努比大哥一模一样的声音。</p>

<p>那不是你的台词么，卓人？</p>

<p>想要捉住悠有的，难道不是你么？</p>

<p>现在立即在这里捆住悠有，让她再也不能“跳跃”。</p>

<p>让她不能“前进”到任何地方。</p>

<p>“能够停下宇宙的人，一定就拥有了这个宇宙——我会停下它的。就像托里布将边里产生的财富停留在城市之中一样……对，不会让悠有走的，我要抵抗。怎么能就这样被抛下。就连这个症状，我都这么努力隐藏过来了。我会与整个宇宙对抗，我——”</p>

<p>那样期望的，不就是你自己么？</p>

<p>“混蛋！”</p>

<p>所以我才讨厌科幻什么的，我想到。</p>

<p>现在我要完全赞成荒人。什么解释啊，什么时空的可能性啊。芬尼风格的感伤小事就不行么？悠有她，只不过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女孩，碰巧能稍微跳过时间之河罢了。不是时空连续体的产物，也不是大宇宙下一次经济学进化的征兆。世界什么的不是怎样都好么。凉，说到底是你担心太多了！</p>

<p>“冷静。”</p>

<p>有人在我耳边说道。</p>

<p>也就是说，我可能是大声喊出来了。</p>

<p>“冷静啊。”</p>

<p>同一个人重复道。我缓慢地理解到，那是高个子的不良少年。他抢过手机。Zephyr刺耳的发动机声令</p><p>我突然头晕目眩起来。</p>

<p>“听。”</p>

<p>他把手机推回给我。我倾听着。</p>

<p>在哪里听到过的钟声。不仅直接传来，也可以在手机里听到。</p>

<p>这个声音是——？</p>

<p>“混蛋！”</p>

<p>我再次叫道，不过这次带着别的意思。</p>

<p>那是地理研活动室斜上方、安装在旧校舍三层中央的，那个破烂大钟的声音。</p>

<p>57</p>

<p>与催促社团活动结束的铃声结束几乎同时，我们冲进了楼中。迎接我们的是一股焦味。</p>

<p>“找！”</p>

<p>呸，我知道的，还用你说么！</p>

<p>荒人奔上楼梯。我踹开一楼杂物室的门。里面没有人。</p>

<p>“凉！喂凉！这个混蛋！”</p>

<p>仓库、仓库、房间都是空的。传来了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奔回走廊。看到火焰。荒人翻滚着从油漆剥落的楼梯上掉了下来。最后一下，后脑勺撞到了地板上，然后就一动不动了。</p>

<p>“喂！”</p>

<p>“……活动室！”他呻吟道。是二楼尽头的地理研活动室。“不要管我。快！”</p>

<p>我对他点头，然后越过他的身体，一步三阶地沿楼梯向上奔跑。混蛋，这老楼梯台阶的高度怎么这么令人难爬呢。平均身高变化太大了，百年前、百年后；真是不便的时间旅行！</p>

<p>“凉！……悠有！悠有！”</p>

<p>二楼走廊已经有很多地方着火了。窗玻璃碎了。墙角里是大量的计时器、导线和灯油罐。对点火迫不及待、静静地打着瞌睡的燃料们。</p>

<p>我撞开门。一个人影站在炫目的夕阳逆光中，手里拿着电击枪。是凉。</p>

<p>旁边是双手双脚被绑倒在地上的，时空跳跃者。</p>

<p>“——！”</p>

<p>如果这是好莱坞电影的话，在这里我和他会交换两三句名台词，然后进入壮烈的功夫场面吧。但我们……我已经多次澄清过了……只不过是高中生。</p>

<p>还没握好拳头，我的右直拳就向凉的脸飞去。</p>

<p>第一拳打空了。不过假如打中了，我反而会因戳伤大拇指而晕倒吧。该死，早知如此当初好好学学打架的方法就好了。不过能找谁学呢？荒人？从来不在身边的父亲？</p>

<p>然后立即，凉的冲拳（不然就是电击枪）命中了我。</p>

<p>……爆炸了。凉那家伙好像叫了什么。我的右直拳（其二）再次打空了。或者说，我连自己的胳膊有没有抬到肩膀以上都不清楚。电击枪闪光，我倒在地板上。时隔数月之后我再次想起凉那家伙是擅长运动的。而且还装备了电击枪。呿，这难度也太高了吧！</p>

<p>我觉得我大概失去了几秒钟的意识。</p>

<p>下一次爆炸的时候，火焰已经完全包围了我们。校舍发出嘎吱的响声，房梁摇动。我在地板上翻滚，头顶上响起凉的声音。我立即跳起来，扑向眼前的青梅竹马。</p>

<p>悠有的眼睛睁开了。</p>

<p>一如既往的眼睛。深不见底、</p>

<p>墙上的火焰映于其中。</p>

<p>有人把一根炽热且满是刺的粗铁棒从我的腹部插到背后。感觉是。我再次失去了意识。大概。这一块的记忆已经变得乱七八糟，我自己都不清楚。但想来，那应该是凉那家伙释放的最后一次电击。</p>

<p>在房梁坠落之前我睁开了眼睛。这不是奇迹，是因为眼熟的鞋子踢着我的肩膀。</p>

<p>我对悠有的踢腿摇摇手：</p>

<p>“疼啊。别踢了。”</p>

<p>“唔唔唔—！”从塞嘴布里面传来了喜悦与恐惧的回答。Tact，你快逃！或者是，我们快一起逃吧！</p>

<p>电击枪什么的最讨厌了。我环视周围，凉已经不见了。赶忙逃走了么，还是在烟中晕倒了？</p>

<p>那怎么样都好了。最重要的是……</p>

<p>“走了。悠有。”</p>

<p>可是，要去哪？幻想中的解说员（打虎标志的领带）大叫着。留在火焰正中的两位可怜年轻男女，是一无是处的一介高中生与超越时空的时间旅行少女。他们究竟能做些什么呢？您觉得如何，史努比衫解说？嗯的确呢，继续发呆的话会死的呢。全国的观众们，这里正在为您进行现场直播。我摇摇头暂停妄想。在解开悠有手脚上绳索的时候，烟已经变得更够呛了。完了啊，这。</p>

<p>——悠有自己的话能够逃离这里。</p>

<p>我记得我好想说了这样的话，但无法确定。燃烧崩塌的天花板、热气与烟。我忍受不住趴在地板上，地板也很热。所以说这些老朽建筑啊！</p>

<p>“Tact！”</p>

<p>悠有努力站了起来。到处都是火焰和浓烟，她向着其中，摆出了像是要飞扑进去的姿势。我勉强地压下自己的叫声。她的身影消失了。</p>

<p>与此同时，悠有抓住的柱子连同涂灰浆的墙壁一起消失了。正上方的天花板弯曲。我理解到了正在发生的是什么。</p>

<p>悠有正在创造逃脱的路径。</p>

<p>为了我。</p>

<p>为了我而没有“跳跃”。</p>

<p>“悠有！”</p>

<p>“快！”</p>

<p>我在烟中奔跑，两三次差点绊倒。然后鼻子和额头撞上了悠有的后背。</p>

<p>悠有用苗条的手臂遮住脸，正拼命地忍耐眼前的热气。即使乱来也已完全到极限了。</p>

<p>因为我们面前的是整体燃烧着、完全没有能抓住的地方的、通红的墙壁。</p>

<p>“……做不到的！悠有，放手！”</p>

<p>我抓住想要向火焰中伸出手臂的悠有拉了回来。</p>

<p>“可是！”</p>

<p>“你会先着起来的！别的路线……”</p>

<p>但是哪里有什么别的路线。旧校舍就是旧校舍，只有四四方方的房间和狭窄的走廊，而且已经全部被火焰笼盖。没有逃路，也没有水巷。世上不是一切事物都能顺利地被破解的。</p>

<p>“啊，等一下……说不定。”</p>

<p>悠有把双手放在地板上。消失，然后立即返回。失望的眼神。看来作战计划其一是失败了——不管是什么内容。</p>

<p>她直直地盯着墙壁，然后……身影再次消失、出现。她闪烁的次数有希望那么多。未来、希望、未来，两个词有同样的响声，同样流势之中的、同样幻想的一滴。</p>

<p>“……没问题！这堵墙对面！”</p>

<p>“诶？”</p>

<p>“因为外面是草丛，还没有着起来！快跳！”</p>

<p>“我又不会‘跳’！”</p>

<p>“不是的！是跳！”眼前是火的帘幕，“这边的墙非常薄！砸破它跳到外面去！”</p>

<p>“外面……”</p>

<p>爆炸声与燃烧的风压。见鬼，又是烟。眼睛疼，什么也看不见。把手伸近墙壁就已经热得受不了了。墙外面？能有什么？荒唐愚蠢。反正肯定是什么都没有。那里什么也没有。</p>

<p>“悠有，你走啊！”</p>

<p>“不行！要一起！”</p>

<p>“快走！已经不行——”</p>

<p>“不是不行！！”声音敲着我的脸颊，“我已经去看过那边了！相信我！”</p>

<p>相信我。</p>

<p>信赖我说的话。</p>

<p>因为那边是存在的。</p>

<p>因为前方是确实存在的。</p>

<p>不知不觉中，我的右手已经握住了倒在旁边的钢管椅子。金属部分热得本应是无法忍受的。哟右手君，干活挺不错的嘛。我们公司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今后也能拜托你么？</p><p>“来，一、二、……”</p>

<p>悠有伸出双手，和我一起握住椅子。烟袭向喉咙，恶心想吐，喉咙深处喷出咳嗽。但是这恶心还是比违和感好多了。</p>

<p>“……三，GO！”</p>

<p>*</p>

<p>百年的积累燃烧崩塌的声音可是相当惊人。</p>

<p>不只是单纯的木材和灰浆。</p>

<p>它是历史。</p>

<p>深具传统的学舍，市里的指定文化财产。仅用于读书的我们的活动室。几天前刚晾晒过的地图和设计图，也都全部燃烧了。</p>

<p>草丛刺在背上。我注意到自己仰面倒在地上。我们降落的草丛已经被压得不成样子。没有力气站起来。晚霞的鲜红与旧校舍的哀鸣令人刺痛地渗入体内。</p>

<p>烟与尘之中，荒人在咳嗽。</p>

<p>他扯着某个人的领子。</p>

<p>那人好像是吃了荒人的拳头，相貌惨不忍睹。真是个呆子，我在目眩之中想到，居然去和那个荒人对抗。边里市最凶的不良少年、水天宫的夜之帝王、传说中的学园英雄。从火焰之中救出一个呆子的伟大英雄。</p>

<p>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注意到，那个呆子是凉。</p>

<p>老师们奔来了，不过那怎样都好了。</p>

<p>在我们面前，旧校舍失去了膝盖的力气，正一边喷出火粉一边向下崩塌。</p>

<p>那场面，说实话，相当令人感动。</p>

<p>我闭上眼睛。在我身边瘫倒的悠有肩膀碰到了我。我感到她在剧烈地颤抖。我也在颤抖。传来了老师们慌乱的声音。别吵了，现在还是安静一下吧，这可是的重要的仪式啊。</p>

<p>这可是过去、瑰丽时间的结晶，正在放弃自己的存在啊。</p>

<p>58</p>

<p>“准备的怎么样？”</p>

<p>“没问题。”</p>

<p>“这可不是远足。忘了东西想回来拿可是不行的。”</p>

<p>“嗯。没问题的。”</p>

<p>——九月第二周到来，名为第二学期的时间（即使没有旧校舍）还是勉强照常持续航行着。</p>

<p>那一天，我和悠有在凌晨四点四十五分醒来。</p>

<p>五点五分，我们俩悄悄地从家里出来在“图书馆路”一角会合，然后慢慢向旧国道前行，向着我们最开始特训的那个地方。</p>

<p>睡眼惺忪的这座我们的小城美丽地令人惊奇。</p>

<p>从远方传来了音乐。奥尔良的Dance With Me。如魔法一般舒畅地回响着。</p>

<p>河静静地流着。吉之岛和BOOK OFF都在沉睡之中。天空泛着白光。没有任何停下我们的事物。</p>

<p>九月九日，黎明之前。</p>

<p>南南东向微风。</p>

<p>天气绝好。</p>

<p>昨天，悠有去和阿姨谈过了。据悠有说，她没怎么吃惊。我毫无理由地信服了。阿姨就是那样的人。然后我想到了飨子给我看的那个模糊的视频。超越时间、超越空间。</p>

<p>之后得试着确认一下呢，我在心里的笔记本上写下——不过，很遗憾没有那样的机会了。因为第二天十日，阿姨关了店再次出门旅行去了。给我和荒人只分别留下了“等你长大了再见面吧”的留言。看到留言的荒人吃惊得令我吃惊。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阿姨，“进入盛夏之门”转由别人经营，那庞大的藏书最终一半去了信大的科幻研，另一半去了住在东京的某个小说家的书库。虽然好像在此尘埃落定之前经历了各种各样复杂的争夺战……不过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p>

<p>不说这些，我们的面前出现了朝霞。五点十七分，湿度百分之六十五。</p>

<p>预定时刻平稳地接近着。</p>

<p>说到悠有，她已经完全整理好了行李，正在公路正中间做那套TT体操。</p>

<p>我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停下她的体操。我们最后再进行一次确认工作。</p>

<p>手帕带了么（好好带着）。</p>

<p>老邮票、硬币和银行卡没有忘吧（没有忘）。</p>

<p>如果“跳跃”到的地方银行破产了怎么办（钱是分散着存的，反正是小额的因此没有什么大问题）。</p>

<p>我的邮件地址改变的话，该怎么通知（这是我负责的事）。</p>

<p>如果互联网被关闭了的话，该在哪里留言（按“进入盛夏之门”的邮箱、国道的这个地方、高中校园那一角的顺序）。</p>

<p>遇到大规模恐怖活动或核战争的时候该躲到哪里（总之在“跳跃”到的地方勤看新闻，少靠近大都市）。</p>

<p>“呐Tact。”</p>

<p>“怎么了？”</p>

<p>“那辆自行车是怎么回事呀？”</p>

<p>她指向我骑来的那辆车。小小的车轮、大大的减震、如整个涂成绿色的埃菲尔铁塔一般的space frame，把手如野牛的角一般向前突出。说到Moulton的新系列AM，懂的人会眼睛发亮地凑上来，不知道的人只会说一句“形状真怪呢”，就是那样的东西。</p>

<p>“这个？买的。”</p>

<p>“……骗人！”</p>

<p>悠有真的吃惊了。明明接下来将要挑战人类未踏足的领域，在这种地方还只不过是一个女高中生。</p>

<p>我告诉了她价格，她的嘴张得更大了。</p>

<p>“骗人！不就是一辆自行车吗！？”</p>

<p>“是真的啊。在KABA Circling买的。用储蓄，以及在那边打工一年的工钱作担保。”</p>

<p>“真的？”这次的声音是最惊愕的，“真的是真的是真的？”</p>

<p>“啊。”</p>

<p>——抓住能够到的最好的东西，与之一起成长。</p>

<p>魔法的话语，现在的话我能毫不犹豫地对此点头。</p>

<p>“太好了，”悠有微笑，“能看到Tact变得坦率。”</p>

<p>“……说到坦率，姑且事先警告一下，”既然被那么说了，作为我只能这么回应了，“反正什么都没有，在未来。”</p>

<p>悠有用她那不可思议的双眼直视着我。</p>

<p>“不是什么好东西。”</p>

<p>我继续说着。人在没有别的事情做的时候，就只能笑或者哭了；至少冯内古特是这样写的。即使这样我还是不停地说着。</p>

<p>“悲惨的事故呀、战争呀、核电事故呀，全是这种东西。温室效应和冰川期袭来，真是够呛。日元和美元都会大幅贬值，然后养老金就会完全崩溃。再往后就是关东大震灾Part 2了。一定没错。聪明的话就不要住到东京去，绝对。</p>

<p>“这座城市也一定会景气衰落、犯罪激增。是设计错误，这座城市的。然后就会从南亚传来凶暴的传染病，不用多久。</p>

<p>“顺便说一句，人类绝对不会进入宇宙，最多就是把没有智能的机器人送到月球上去。地球环境会恶化，文明一路后退。嗯就是那种感觉，大体上。”</p>

<p>“骗人。”</p>

<p>“真的。”</p>

<p>“真的？”</p>

<p>——是骗你的啊。</p>

<p>悠有已经知道答案。</p>

<p>即使我没有说出口。</p>

<p>肯定是骗你的啊，悠有。未来是存在的，即使它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那里会有火星，会有驶向群星的飞船，会有众多的悲惨和少许的幸福，会有失败的都市和美丽的公园，会有污染的大海和深邃的夜空。</p>

<p>我们被名为可能性的压力冲击带动着前进。悠有只不过是稍微抢先一步罢了。我们大概会变成某种人物；荒人会，飨子会，就算凉也会。我呢？哎呀，那就不清楚了。但是，</p><p>肯定会要变成什么吧。</p>

<p>取得所爱的事物，与之一起成长。</p>

<p>这可是精妙的魔法咒文。</p>

<p>我会那样做吧。尚未见过的某种事物将会改变我，即使这样我还会前进吧。并且，我身边会一直有自行车吧。</p>

<p>因此，悠有会很快遇见的。遇见那样的未来，遇见未来的我们。</p>

<p>我骑上Moulton，踩下踏板。</p>

<p>悠有背上背包开始前进，缓慢，然后逐渐加速。很快，就像绊了一下一样，她运动的方式瞬间改变了。</p>

<p>悠有在奔跑。</p>

<p>我是知道的，步行与奔跑之间的些微差别。临界点与相转移现象。想要向前摔倒的趾尖不久就变成了强力前进的双脚。</p>

<p>悠有在奔跑。我用力踩着踏板。考虑效率的话，不应该上下地踏而应该流畅地转着踏，但是那种事怎样都好了。右手之中，变速器动了。朝阳炫目，视野模糊。</p>

<p>悠有……我的嘴动了。可能是没有发出声音，不过悠有好像是注意到了。</p>

<p>“Tact。”</p>

<p>“嗯？”</p>

<p>“很美呢，这座小城。”</p>

<p>“算是吧，”我点头道，然后回答出决定我未来的这句话，“能变得更美一点就是了。”</p>

<p>“是呢。——呐Tact。”</p>

<p>“怎么？”</p>

<p>“跟大家说，”</p>

<p>“啊。”</p>

<p>“多保重。”</p>

<p>“啊。”</p>

<p>“那，再见了。”</p>

<p>她开始闪烁。</p>

<p>悠有的短发轻轻摇动着。强光刺入我的眼帘。短发再次出现，复而消失。赤紫、青紫。追忆的赤、可能性的青。现在与不安、未来与希望。在可视光谱之中偏移，或是在魔法与合理性之间徘徊。</p>

<p>“悠有。”</p>

<p>她再次出现，露出了微笑。我面朝下踩着脚蹬。齿轮在最高档。每分钟九十转的脚踝向我的心脏推送着正确的节奏。</p>

<p>“悠有。”</p>

<p>短发不见了。短发（short cut）、近道（short cut）。我踩着脚蹬。九十转。笑容已经消失。如柴郡猫的微笑一般，只有悠有的香气留下。</p>

<p>我没有哭泣。</p>

<p>没有流下眼泪，也没有吸鼻子。我知道后来有那样的传言，不过那是错的。我没有哭泣。这是可以断言的，是当然的。</p>

<p>假设……真的只是假设……假如我当时哭了，也不可能有人知道。</p>

<p>因为那时，只有我一个人。</p>

<p>独自一人。</p>

<p>【注释】</p>

<p>能摧毁某样东西的人，和拥有它是一样的——The power to destroy a thing is the absolute control over i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