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昴之章2

打从小时候，母亲安罗便常常带昴出入柱殿，但得知极星树的存在，则是在母亲去世以后。以前只知母亲在地底下进行跳星降之舞的仪式。那个时候，母亲对昴这么说：「妈妈要变成鼹鼠去跳星降之舞。昴要变成蚯蚓乖乖等妈妈喔。」为什么是蚯蚓？现在想起来觉得莫名其妙，但当时的昴只是乖乖听话。躺在柱殿内的起居室的榻榻米上，一边蠕动哼唱着「蚯蚓～蚯蚓～♪」，昴一边等待母亲做完工作。然后，如今昴真的像条蚯蚓一般潜入了地底。不过气势可非蚯蚓能比。她如疾风般在蜿蜒的地下道中奔驰。［等、等等我呀～］田中绘亚露的声音听起来远远的。虽然看不见人影，但看来她确实规规矩矩地做着护卫的工作。方才的爆炸，使得我方和敌方大部分的人都坠落了。沙良瑞贵似乎平安，不过她从和昴相反的路线先走了。倘若理事长的资讯正确，这条路会比瑞贵选的路更快抵达极星树。意思就是，自己将会是第一个和「阴月的咲夜」对决的人。对方是不知底细的星灵，要说不害怕可就是谎话了。然而，想要解放闷在这个身体内的激昂心情的欲望愈发强烈。快点，快点。催促的情绪，让昴的双腿加速。来到了宽敞的空间。比刚刚爆炸的地方大了三倍，天花板也高得需要仰望，大小看来和米卡霍希的第二体育馆差不多。但是，吸引昴注目的不是宽广的空间，而是盛开的美丽花朵。「真漂亮……」充满幻想风情的景色，让人不禁脱口赞叹。宛如星空降临地面的花园。究竟是什么名字的花呢，散发着清澈的磷光。因此即使是在这没有火把的空间中依然明亮。「我们的花园很美吧？」金发头发的少女，伫立在花园中央。早已不是娟娟的声音。内在彻底地换了个人。昴缓缓地往前走，与「阴月的咲夜」对峙。「这座花园呢，是吸收我们的星之力绽放的。美丽的尸体才能绽放出美丽的花朵。」难懂这番话的意思，昴微微侧着头。咲夜的背后，排列着四个琥珀色的梯形。就是「星归台」。「这是侬等五人亚里亚的坟墓。」「五人亚里亚不是星灵的名字吗？」「嗯，是这样没错呀？」着三不着两的回答让人焦急，昴讲话变得粗声粗气。「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通往极星树的路在更里面是吗？」「是呀，变成石头的人们也都安置在那里。你要是想救他们——」咲夜的眼睛闪着金黄色的光芒，雷涅席库尔开始放出皎洁的月光。「就打倒侬吧，边津乃花。」「正有此意。」昴拥有的两个雷涅席库尔也开始散发出白色光辉。［呵呵，呵呵呵，终于追到了……哇！］好不容易赶上来的绘亚露，发现咲夜在场后一声惊呼。「你去躲起来，千万不要插手。」［呵呵呵，你不说我也不会插手啦～］绘亚露的声音愈来愈小。应该是找地方躲起来了。如此一来，便能尽情大显身手。「出来吧，绵鹰！」咲夜掷出卡片。召唤出的老鹰星灵，锐利的喙子破风直冲过来。相较于娟娟先前使用过的更大了一圈。看样子经由咲夜使用，「星影」也得到更进一步的强化。昴往右边跳步闪过了老鹰。老鹰回转试图攻击昴的营部，但失去振翅能力坠落地面。羽毛结冰了。错身的瞬间，昴放出了冻气。「看样子你能随心所欲使用边津乃花的力量了。」哄夜开心地笑了。「就连千阳院绮罗都对边津乃花感到棘手，所以才把星降传给后世。不过，你现在操纵得十分完美。论星之力你应该比绮罗还差得远吧。你知道为什么你做得到吗？」昴没有回答。她正在低低地，念诵般地咏唱着星降之歌。咲夜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因为你犯了『一人一个雷涅席库尔』这个禁令。打破绮罗的吩咐，居星辈领导地位的御三家会痛恨你吧？不过，就是因为这个自由自在的创意，才在现世唤醒边津乃花呀。」这次由昴主动出击。以冷气操纵风，藉着轻柔的轨道跳跃。跳跃中身体不能动是正常的，但昴利用对流得以在空中微幅改变轨道，让人难以预测她的攻击点。「要小花招，正是人类的悲哀。」嘲笑昴的努力，咲夜召唤出巨人星灵。非常巨大。娟娟召唤出来的约有三公尺，但咲夜的巨人头都快碰到天花板。再怎么改变移动轨道，在如此的巨大面前都是毫无意义的。然而，巨人的动作停止了。巨人的双脚被地面长出来的冰柱贯穿，昴冻结地底下的水分所产生出来的。昴以巨人的膝盖为垫脚石跳跃，朝着咲夜施展急坠的踢击。「真可惜。」这么低语的咲夜，文风不动。雷涅席库尔放出宛如满月的光亮，包裹住咲夜全身。和在学园战斗时相同，月光成了强力的防护罩阻断了昴的踢击。「就像边津乃花掌管银河，火俱津姬掌管荧惑，香香背男掌管明星，由基斯托罗掌管镇星，我咲夜掌管的是嫦娥。银河的光亮，在月光之前根本微不足道。」昴丝毫没有懊恼的表情就这么着地了。「我想先跟你说清楚一件事。」「什么事？」「银河是无数恒星的集合。好几万个太阳众集在一起的星星的集合——但是，月亮只是颗石头，是地球的卫星，没办法自己发光。」「恒星？卫星？怎么回事？」咲夜愣住了。「绮罗大人的时代之后，科学随时都在进步。我可不想被你的老旧头脑判断高下！」「哦……原来你是个不像长相呈现出来的模样的聪明姑娘。」「国小的自然课就学过了。」躲在归星台暗处看着这场战斗的绘亚露咕哝着「这对话是怎样……」。让人想像不到掌握米卡霍希命运的战斗当中竟然会出现这种白痴对话。但是，两个人拥有的真真切切是终极的力量。「侬也告诉你一件事吧。」一边步步进逼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咲夜一边说道。「制造你的雷涅席库尔的人，就是侬。」昴的脸部微微抽动了一下。「正确来说，是包含侬在内的五人亚里亚制造出来的。为了让人能亲手操纵星之力，经过侬等五姊妹苦思才诞生出来的。」「姊妹？」「对。阴月的咲夜、日轮的春阳、大地的护、海神的丽——还有，『人类』的绮罗。亚里亚神社的巫女，五姊妹。」「我没听过这件事。」「因为绮罗没有流传下去，你当然没听过。」咲夜浮现邪恶的笑容。吼，冷气的龙卷冲撞上咲夜。身为从小在米卡霍希成长的人，身为立志当上星柱的人，无法饶恕嘲笑米卡霍希祖先的绮罗。「侬哪里胡说八道了！」咲夜的语气激动起来，用满月的光芒将龙卷弹开。「提起亚里亚神社的巫女姊妹，御神星村没有人不晓得。因为是个渔村，根据繁星动向占卜天候的侬等，因而极受村民重视。信仰愈高涨，侬等的力量也会高涨，后来自然就听得到繁星的众神『星灵』的声音。这就是你们所使用的『星降』的原型。侬等的名声在附近村落也变得响亮起来，不久后这一带便形成了一个称为『御神星』的大众落。」咲夜露出遥想往事的眼神，思绪似乎正在驰骋过去之中。「不久后，侬等决定将力量授予仰慕侬等的星辈。因此制作了雷涅席库尔。根据星灵的庇佑，能将自己拥有的特质化为力量呈现出来的戒指。为了选出应该得到这戒指的人，侬等举行了『三星宴』，也就你们所说的排名战。和现在的米卡霍希相关的一切，都是侬等创造出来的。」咲夜的双眼变得悲伤。「侬等为了御神星尽心尽力。希望星辈能过得过富裕幸福，便扩大了信仰的势力范围——常言道『树大招风』，壮大起来的御神星，自然被当时的新政府盯上。于是乎，成了兵法所谓的『先下手为强』。侬等开始思考以国家为敌发动战争的选项。」昴睁大双眼。咲夜所说的米卡霍希以前的走向——不就和这次三星会的阴谋一样吗？「站出来反对侬等那个想法的，就是么妹绮罗。她说如果和外面的世界争斗，御神星就会毁灭，应当慢慢和外界融和相处。融和！这是多么懦弱，像糖果一样的天真幻想呀！但是，有许多星辈支持绮罗这样的说法。御神星因而分为两派开战——结果侬等失败了，败给绮罗和后来成为她夫家的千阳院一族。」哄夜的表情由于愤怒涨成了大红色。明明应当是超过一百年以前的事，憎恨似乎仍未褪色。「侬等死后，被供奉为星灵。肉体消失了但是魂魄依然留在这星归台内，持续守护着御神星。后来的事情就像你知道的那样。绮罗成了千阳院绮罗，御神星成了米卡霍希市。满足于和外面的世界和睦相处，只在内部进行战斗的模式。没错，现在和侬等生活的时代不同了。侬很清楚现在是既没有和异国的战争、也没有内乱的平成天皇在位的时代。随着时光流逝，其他的五人亚里亚也说『这样就好』。是呀，确实是好。」然而。眼眸的深处带着「然而——」的火焰，咲夜说道：「你知道在归星台内，侬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绮罗的后代富足安康吗？侬非常伤心。说是为了众人才创造雷涅席库尔的，说是为了一同战斗才将星之力分出去的。结果侬却遭到背叛，遭到排挤，实在是让人难过！」昴吞了吞唾液，说：「所以，你才协助三星会的叛乱？」「说起来，这个小姑娘乾干的诞生就是动机。这个身体所隐藏的强大无比的星之力，感应到侬在这星归台中呐喊的声音，因而完成了意识的附着。侬躲藏在小姑娘内心的角落，伺机而动。那时出现的人就是三星会会长。他活在这个时代，和侬有着相同的野心。于是，侬也要求参加他的计划。」哈、哈、哈。咲夜笑的方式宛如恶魔。「现在呀，侬真的、真的十分愉快呢。隔了一百年终于要再战斗，让人内心雀跃。」昴紧握拳头。「你竟然为了这种理由夺取了娟娟的身体，把那么多人、把师父变成了石头。」「这有什么不对？战斗才是活着的证据吧！」「我绝对饶不了你！」以昴为中心卷起了暴风雪。转眼间整个空间充满了雪与风与冰，视野染成一片白。「这就是侬要的！发泄出你的憎恨吧！一切侬都完全接受！」咲夜掷出卡片，召唤宛如阿修罗像、拥有六只手臂的巨人。六个拳头像是铁鎚一样挥下。昴小幅度地移动，穿梭在巨大拳头雨之中并逐渐缩短距离。划过空中的拳头直接在花园挖出洞，花瓣和芳香四散。「既然你这么爱战斗，那就自己一个人去战斗呀！别把我们扯进来！」在空中制造出无数的冰柱，瞄准咲夜落下。咲夜踩出有如星降之舞的脚步，轻盈地闪避。昴趁机冰冻了阿修罗，接着冲向咲夜。「战斗是一个人做不到的事！一定要有像你这样强者在！」咲夜以拳头迎击昴的拳头。两个人体格几乎一样，力量方面也是不相上下，以拳头与拳头相碰触的状态互推到极限。「我连最爱的人都失去了，我才不想战斗！」「生命就是在失去！一心只想着获得什么的年轻人根本就不懂！」「所以我受够了！我要终结一切的战斗！我要让你这样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你跟绮罗一个样！要让『祭祀』远离这个世界，让侬变成局外人！」「所以全部都冻结吧——！」昴的眼睛闪着苍蓝色的光。瞬间，时间冻结了。出现一个万物停止活动，无声无风的世界。能活动的就只有昴，但也只有短暂的时间。冻结时间顶多能持续吸气两次的长度。但是，以战斗来说，这样的「短暂」便能成为胜败的关键。昴抓住停止不动的咲夜的拳头，使尽星之力放出冻气。笼罩着昴和咲夜的暴风雪卷起漩涡，直达天花板。冰一覆盖到咲夜脖子，时间几乎同时开始流动。「涨潮！」发现自己被冰封的咲夜，放出阴月之力。雷涅席库尔发出月光，彷佛被海浪冲开，昴被弹飞出去。咲夜虽想趁胜追击，但四肢结冰动弹不得。全身挣扎试图破冰，却只有表面的冰剥落。昴重新站好，创造出两根如巨大枪矛的冰柱抱在腋下。往地面一蹬，藉着暴风雪的力道，突袭无法行动的咲夜。尽管咲夜想要再次发动「涨潮」，昴却又冻结了时间。这次虽只是短短一次呼吸之间的时间停止，但已经逼近到没有满月防护罩的极近距离。时间流动后，绝望的神色在咲夜的脸庞扩散。昴肯定自己的胜利。同时，内心的角落浮现「就这样杀了咲夜吧」的念头。即使如此，这是莫可奈何的吗？不得不杀，而且有能力做到。再加上自己有伟大的理想，为了让争斗从米卡霍希消失，为了拯救众人，为了拯救心爱的师父。这有什么错？有什么不可以？——脑海中，闪过廉也的脸。廉也摇摇头说「哎呀真拿你没办法」，然后边苦笑边说：「昴，我问你。这种胜利，是能让对手由衷认输的吗？」就在此时。有个小东西飞到昴的眼前。其他人看了也许只觉得是企鹅，但对昴来说这是星灵「亚那黎」的布偶。是廉也亲手做给她，用来代替母亲遗物的宝物。——为什么？不是在教室被三星会撕裂得破破烂烂了吗？一头雾水。咲夜的笑掠过站不稳的昴的视野。本来覆盖咲夜全身的冰叽叽喀喀地裂开，她逐渐恢复自由。「你在本质上并不是个战士。力量分明凌驾在侬之上，实在是浪费。所以——」咲夜拿出一张卡片。「你的身体，侬要接收使用。」昴被咲夜抱住，一张卡片贴到背后。有如雷劈的冲击贯穿全身。「唔啊啊啊，啊啊——！」咲夜冰冷的体温慢慢地，慢慢地渗透进来。昴死命挣扎想要甩开咲夜。但是，身体无法活动自如，不听使唤。彷佛变成了他人的身体。异物进入了昴的内心。滑溜溜地，滑溜溜地。如蛇爬入体内，卷成一团，不断膨胀。「不，要……」昴的喉咙发出微弱的痛苦声。意识逐渐溶进黑暗。彷佛滴人大海的一滴墨汁，立刻被海浪冲散，荡然无存。「永别了，舞波昴。你就在侬的意识角落缓缓安睡吧。永远地。」师、师父……昴最后的低语，呼唤着心爱的人。★右手与左手，轮流张开握拳。跺脚了好几次，确认鞋底的触感。「一时之间还没习惯吧？」五感像是罩了层薄膜，感觉怪怪的。刚开始附身到娟娟身上的时候也是一样，到完全习惯花了段时间。现在应该是这样的适应期吧。「呵呵，这可真是完美的『哈密瓜奶』呢。」敞开和服的衣领一看，和娃娃脸不相称的丰满胸部抖动地跳出来。星辈似乎有种不爱大胸部的倾向，但咲夜并不讨厌。她十分中意这副身躯。决定要好好珍惜。「对了，你是什么人？」一边整理好衣领，咲夜一边对着无人的空间说道。「呵呵呵，被识破了吗？」星归台的旁边，隐约浮现出一个女孩的身影。给人的印象非常薄弱，甚至不仔细观察的话就不会发现那里有个人。「在你把亚那黎的布偶丢进来之前侬都没发现你。你应该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吧？」「我只是单纯没有给人留下印象而已啦，呵呵呵。」「那么，你为什么要帮侬？你有什么目的？」女孩一脸伤脑筋地抓了抓头发。「我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觉得，我跟这个人好像合不来呢。呵呵。」「你不觉得对这姑娘过意不去吗？她不是你朋友吗？」「朋友？」女孩耸了耸肩。「舞波同学确实是个好人。不过她并不在意我。我们虽然一直是同班同学，但她不记得我的长相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们当不了朋友的。」「那应该是因为——你散发出了血腥味吧？」这个问题女孩始终没有回答，只有「呵呵」笑了几声。「雷涅席库尔戴在耳朵上还满罕见的。」「这叫做耳环。是时尚啦，时尚。」一边露出讨好的笑容，女孩一边逐渐后退。咲夜觉得应该先杀了这女孩再说，女孩却在她动手前提出问题。「我可以请教个问题吗？」「嗯。」「弱者，是不是不该活下去？」「对。」咲夜立刻回答。和人生的战斗，目标就是胜利。所以弱小就是种错误，是种罪过。不该活下去，没办法活下去。这就是御神星的法则。「我讨厌这样呢。呵呵呵，这样的世界——我要毁灭。」女孩的雷涅席库尔一开始发亮，人便如烟一样消失了身影。看样子是发动技能了。还以为会承受攻击，咲夜以满月的气场张开防御壁。然而，不论怎么等，女孩还是没打过来。「这个时代有趣的战士可真多。」咲夜开心地嗤嗤笑。想要享受战斗。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想要和更强、更厉害的敌人——这时，入口的方向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听来只有一个人。但是刚强、快速且粗暴。「终于来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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