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第二章

「我出门喽～」我踏出家门，朝学校前进。早晨感觉果然有些寒冷呢。或许跟直到前一刻都还躲在温暖的被窝里头也有关吧。不过，这气温还不至于要穿上外套。穿上冬季制服感觉刚好。街上的树木开始缓缓变换颜色，空气中有着不知何处的庭院传来的桂花香。只是懒洋洋地走在通往学校的道路上，就能从各种方面感受到秋天的脚步。以前有这样吗？不…………我想没有。这也许就是我平时总低垂着头走路的证据吧。明明只要稍微抬起头，就能够让这片多采多姿的世界映入眼帘啊。我使劲伸了个懒腰。总算是清醒过来了。看来，以后可不能太常熬夜了呢。毕竟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扭转的习惯，所以还是慢慢调整自己的生理时钟吧。尽管不能继续悠哉度日，但过于焦急也无济于事。欲速则不达。这句俗谚说得真好。我绝对没有想以此为藉口来偷懒怠惰喔！「早安」我被突然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之后，我再次吃了一惊。「早安，音无小姐。」是身穿古里学园冬季制服的音无小姐。她从我刚才走过来的方向现身，这就代表…………「你已经回家住了啊？」「嗯，总不能一直住在饭店里头嘛。」也是啦。毕竟不便宜啊。再说，住在家里能跟家人团聚，对精神层面也会有比较好的影响。音无小姐朝着我小跑步过来。她看起来一如往常。一如往常的可爱。这阵子以来，我完全没看过她表现出沮丧的模样。刚才打招呼的声音，也响亮到让我吓了一跳，就表示她精神还不错吧。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只是，对现在的音无小姐来说，所谓的「好事」，或许是「事务所答应我退出业界的要求了」之类的吧。对此，我个人实在无法打从心里感到开心。不过她这么有精神倒也不错啦。我可不希望看到音无小姐一直露出悲伤的表情呢。就算只是演出来的，就算只是表面功夫，至少也代表她已经振作到能够表现出活泼态度的程度了。「啊～真是的，你又赖床到最后一刻了对吧！振作一点啦！领带要系好啊。受不了你耶，至少把睡翘的头发整理一下吧。」在我仔细观察音无小姐的同时，她走到我的正前方，开始帮忙整理我的仪容。把制服的领带绑紧之后，她接着伸长手触碰我的头发。好近。超级近啊。她的脸离我太近啦！音无小姐有化妆吗？还是没有呢？就算有化妆，也是为了这种极近距离而紧张不已的我所无法判断的程度。感觉柔柔嫩嫩的脸颊、水润的双唇，以及映出我的身影的一双大眼睛。还有一种好好闻的香味。不过，并不是那种能够让身心平静的味道。现在，我的心脏从一大清早就全速运转起来。感觉好像下一秒就会爆炸了。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和音无小姐在这个极近距离之下四目相交。「好了。」她露出微笑。宛如昙花一现的浅浅笑容。「你……你干嘛突然这样啦？」面对退开身子的音无小姐，我终于能正常开口说话了。「如果又被人偷拍照片，而且出现在我身边的，还是一个领带系得松垮垮、发型也乱七八糟、看起来一脸没出息的男孩子，岂不是令人很难为情吗？」说着，音无小姐走到我的身旁。…………啊！对喔。我连忙确认周遭的情况。虽然四周也有三三两两的古里学园的学生身影，但并没有人很明显地举着照相机。有些学生不时朝我们偷瞄，但我想应该没有人做出什么可疑的行动。全都是一些用羡慕的眼神瞪着我、对音无小姐则是露出腼腆表情的男同学。「你在干嘛啊？我们走吧。」「不，可是……」「没关系啦。如果有人想偷拍，就随便他们拍好喽。反正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是这样没错啦…………「不过，要是大清早在上学途中接吻，大概就有点问题了吧…………要试试看吗？」「啥？」我忍不住大声惊呼。然而，在我还来不及反应时，音无小姐便一把揪住我的领带，然后将我拉向自己。音无小姐的脸再次来到极近距离之下啦！「怎么？你不喜欢呀？」「……………………！」我说不出半句话。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等一下啦！」我勉强挤出了声音。不知道能不能传达给音无小姐。「唔～」音无小姐东张西望了一下。然后终于松开了我的领带。「的确呢。要接吻的话，还是在有气氛一点的情况下比较好。」是这种问题吗！在我稍微松开自己终于遭到释放的衣领后，音无小姐往前踏出几步，开始深呼吸。「呼～～～」然后转头对我抛出这句话。「我有点心跳加速呢。」你现在才红着一张脸说这种话啊，音无小姐？我……我会害羞耶。这下子不是连我也跟着害羞起来了吗！才……才不是呢。我之所以会心跳加速，是因为音无小姐的脸突然靠过来，让我不得不停止呼吸，所以才会这样喔！唉，真是的！「…………抱……抱歉，我今天还是先走一步好了。」「嗯……嗯。」不等我回答，音无小姐便小跑步而去。或许是在意裙摆会因为太大的动作而掀起来吧，她前进的速度并没有很快，但我也没办法追上去。她是怎么回事啊？音无小姐到底在想什么？过去，音无小姐也常常用类似的行为来调侃我，但她今天的表现感觉跟以往不太一样。她是想做什么呢？我实在不懂啊…………虽然不懂…………但总觉得我的日常似乎开始出现一点一滴的变化了。虽然有可能只是我想太多了啦。第四节课——还差十五分钟下课。也就是说，距离午休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时钟的分针仿佛不再往前进的十五分钟。不但肚子饿了，也觉得好累。这堂课怎么还不结束呢？虽然我有乖乖抄板书，但如果问我的脑袋有没有吸收这些上课内容，我恐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呢。对不起，老师。我想恐怕没有吸收吧。这样考试的时候绝对会很伤脑筋，所以我想说好歹也抄个笔记。午餐要吃什么好呢？因为我没有带便当来，所以也只能去学校的福利社买面包了。那么，今天要买什么面包呢？波罗面包有点吃腻了。炒面面包得一下课就全力冲过去买，不然马上就会卖完。可能还是要看下课的时间吧。红豆面包和果酱面包是最后都会卖剩的东西，但午餐只吃甜的也有点……在我刻意思索这些无谓的问题来打发时间的时候，有人戳了戳我的背。我转头望向坐在自己后面的音无小姐。「抱歉，帮我检一下。」有了。果然是橡皮擦啊。「给你。」「谢谢。」我把橡皮擦递给音无小姐，然后转身坐好。片刻后，又有人轻轻戳了我的背。「怎么？」「抱歉，帮我捡一下。」又来了喔？也罢，就帮你捡吧。我再度把刚刚才捡过一次的橡皮擦递给音无小姐。可是…………戳戳戳。「怎么又来了啊！你是要弄掉几次啦！」「对不起嘛。」真受不了你耶。这次是滚到哪里去了…………？嗯？掉到地上的不是橡皮擦，而是一小张纸片？『看到这张纸的人是笨蛋～』咕……咕唔唔唔唔……我捡起那张纸片，用力把它捏成一团然后扔出去。「你搞什么啦，音无小姐！」我尽可能压低音量，带着怒气向音无小姐出声抗议。但在下一瞬间，我赫然察觉到自己方才所做的行为。我暴躁地把那团纸扔出去了。我暂时停止抗议，转而望向自己扔出纸团的方向。高见泽的座位刚好在那里。而且十分不巧的是，那团纸不偏不倚地掉在高见泽的桌上。高见泽打开被揉成一团的纸，转头望向我，然后露出狞笑。不是啦，高见泽。那是音无小姐的恶作剧啊…………因为他坐在我的声音传不过去的距离，所以我只好拚命对高见泽比手画脚。然而，他却完全无视我企图解释的行动。「老师！常村好像有问题想问喔～」混蛋，你这家伙！「好的，什么问题呢？」没有什么问题啦！更何况，我几乎也没在听讲啊！「不…………那个，不用了。」「别这么说嘛。问了是一时之耻，不问是一生之耻啊。」「真的不用了！我已经会了…………」「这样啊。」呼～竟然做出这么多余的事。是说，老师应该要发现事有蹊跷才对吧！为什么座位离我有一段距离的高见泽，会知道我要问问题啊！老师再次开始讲课后，我转头望向身为罪魁祸首的音无小姐。「噗……呼呼呼…………」笑什么笑啦！全都是你的错好吗！就算上课很无聊，也别拿我寻开心可以吗？「嗳嗳，对了……」别跟我说话啦，音无小姐。没在专心听课的我或许没资格说，但现在可是在上课呐。「你看这个。」音无小姐偷偷把她的手机拿给我看。显示在画面上的是一封简讯…………寄件人是爱好，亦即我的妹妹。「是刚才的下课时间传过来的。」『我把内裤塞进了哥哥的书包里头。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请尽管让他被这个社会边缘化吧☆』「啥？」喂喂喂，开什么玩笑啊。你干了什么好事啊？「这是个很可爱的恶作剧，不是吗？」「可爱个屁啦！简直差劲透顶耶！」我出声吐嘈音无小姐，然后翻开挂在课桌旁的书包。因为课本跟其他上课会用到的东西几乎都放在学校，所以我在家时很少会去翻书包。可恶。所以才没察觉这件事吗！有够糟糕。这招也太狠了吧。在哪里啊？她到底塞到哪里.呜哇！「找到了…………」在内心的某处，我仍暗自祈祷着那只是开玩笑的。尽管简讯里头这么写，但或许根本没放进去……然而，还是被我发现了。蓝白相间的条纹内裤。虽然它在书包底层被揉成小小一团，乍看之下很像手帕，但实际拿起来就会发现，这是一条货真价实的内裤。我不确定它是否真的是爱好的内裤，不过，从大小和外型看来，这很明显是女用内裤。爱好那家伙…………我今晚绝对要好好训她一顿。「常村同学？你从刚才就在做什么呢？」「啊！不，没什么！」惨了，被老师盯上了。毕竟刚刚才发生过那种事……尽管我一瞬间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但老师还是朝这边走过来了！我彻底被怀疑了啊。这下不妙。要是内裤被发现就完蛋了。我真的会被这个社会边缘化。要把它藏在抽屉里吗？还是藏在书包里？两者都行不通。要是老师想检查的话，绝对马上会被翻出来。「音……音无小姐！」我试着将内裤递向后方，但音无小姐却不愿意帮忙接收。会变成这样可都是你害的耶！至少帮我保管片刻啊。如果是你身上带着一条女用内裤，就不是太奇怪的事情了吧？「嘴巴！嘴巴！」啥？嘴巴？你在说什么啊，音无小姐？难不成是要我把这条内裤塞进嘴里？我哪有办法做这么变态的事情啊！再说，这可是我妹…………不对，在这种情况下，这条内裤是谁的都不重要啦！可是，把妹妹的内裤塞进嘴里，感觉根本就是变态中的变态了吧？「快点，老师要过来啦！」唉，没办法了我迅速地将上半身转向后方，将那条可能属于妹妹的条纹内裤塞进嘴里。尽管没有口中塞满橡实的松鼠那么夸张，但我的双颊也被撑得鼓鼓的。老师走近我的座位，朝我的课桌和书包瞄了一眼。「…………上课时间请保持安静。」太好了。看来老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因为我无法出声，所以只是轻轻低头致歉。随后，老师便转身回到讲台上。…………呼。好险、好险。差点就要演变成不堪设想的情况了。幸好我顺利脱离了窘境。「老师！常村在偷吃便当～」高见泽，你这个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师再次望向我。这下我鼓鼓的双颊似乎也被发现了。「常村同学，现在还在上课呢。快吐出来。」不能吐出来啊！吐出来我的人生就完啦！「不然就吞下去！」也不能吞下去啊！内裤可不是食物呢！「啊，不过直接吞下去对身体不好，所以你还是细嚼慢咽吧。」就算细嚼慢咽，我想应该还是对身体不好耶！还有，这东西不管怎么嚼都嚼不烂，所以到头来大概也只能直接吞下去！「在上课时间偷吃便当会比较好吃吗？到了午休时间，跟其他人一边聊天一边吃的便当，应该比较美味吧？」如果吃的是便当，那情况的确如此；但我现在吃的可是内裤呢。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吃，都不可能美味的啦。相对的，会有种违背道德感的味道就是了。在上课时间偷吃的内裤的味道，感觉是便当所完全无法比拟的呢。「真伤脑筋…………」看着猛摇头的我，老师似乎也很无言。「请你认真听讲吧。」我以猛点头的方式回应，尽可能露出一派认真的表情。虽然嘴里还是塞着一条内裤。不知道是感受到我的诚意，或是已经放弃我了，老师再次开始讲课。幸好内裤的事没曝光。我记得书包里，应该有我之前买书还是什么的时候用来装的塑胶袋。虽然取出塑胶袋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又让老师朝我这边望了一眼，但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或许是以为我打算收拾刚才偷吃的便当吧。没差、没差，只是被以为我偷吃便当而已嘛。跟被发现嘴里塞着内裤比起来，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啊。我将内裤吐出来。唉唉，内裤都湿透了呐。我在内心低喃着仿佛色情漫画才会出现的台词，绑紧塑胶袋的袋口。同时，意味着下课的钟声也响了起来。我已经累瘫了。第四堂课刚刚结束，接下来才要进入午休时间。尽管必须在这段时间吃完午餐，储备体力来迎接下午的课程，但我却无力地趴在桌上。我莫名流了一堆汗。不同于录广播节目或是站在活动舞台上时流的那种汗，是一种感觉很讨厌的汗。「辛苦喽。」你这声问候还真是轻描淡写啊，音无小姐。因为肩膀被拍了一下，所以我跟着抬起头来。「你不去买午餐吗？」要去啊。是要去没错啦。…………不对，就算对音无小姐发脾气也没用啊。做出把内裤塞进我书包这种夸张行径的人是爱好呢。哎呀～还好没发展成最糟糕的情况。「那个啊……」我心想「那么去买面包当午餐吧」而站起来的时候，音无小姐不知为何忸忸怩怩的。「呃…………」「什么？」如果有想说的话，可以拜托你快点说出来吗？因为受欢迎的咸面包都会一下子卖完，所以我得赶快去抢呢。「你之后有事吗？」「我要去买面包啊。」「你刚才不是吃过了？」「刚才那是内裤啦！又不是面包！更何况我根本没有吃！」「你要买两个面包啊？」「两个面包等于内裤…………很冷耶你！」（注：「内裤」的日文发音近「两个面包」）我是说我打算赶快去买面包好吗？拜托让我去买啦。「买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就吃啊。」「一个人吃？」「这个嘛…………」虽然没有特别约好，但我应该会很自然就跟平常那几个死党聚在一起吃吧。「要一起吃吗？」「…………跟谁？」我不禁反问。「跟我。」音无小姐指了指自己。这……这是…………音无小姐约我共进午餐的意思吗！那个音无小姐约我？这种事情可是第一次发生耶。音无小姐竟然会主动约我。在她转学到古里学园，并和我成为同班同学后，已经过了几个月。这段期间，我们虽然也有跟时雨小姐三人一起吃过午餐…………啊，原来如此。「那要找时雨小姐一起吗？」「嗯？偶尔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吃也不错吧？」啊！不行不行，我的思考一瞬间停止了。「抱歉，音无小姐。你发烧了吗？」「啥？」「啊啊！不对，抱歉，什么事都没有。」总觉得你从今天早上就不太对劲耶，音无小姐。虽然这种话由我来说也很微妙啦。「所以，你的答案是？」「当然好啊。」我岂有拒绝的理由呢。我反而觉得很开心耶。虽然不知道她是起了什么样的心境变化，但这种邀约我当然再欢迎不过了。「你该不会是在调侃我吧？」「为了什么？」还问我为了什么……你平常不也会毫无理由地捉弄我吗？「那你买完面包之后到音乐教室来吧。」「啥？」「你看。」音无小姐拿出一只钥匙在我眼前晃动。那只钥匙，和一块写着「音乐教室」四个字的吊牌圈在一起。「这是刚才下课时，我以想趁午休时间练习唱歌的名义借来的。从里面锁上的话，其他人就无法进去，所以我觉得应该还不错。这样一来，你也不需要频频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了吧？」还真是准备周到呐。不过，她这么做的确帮了大忙。要是那几个死党发现我跟音无小姐两人单独吃午餐，我绝对会被他们围剿。不过，在午休时间，跟音无小姐在不会被其他人打扰的音乐教室里独处。这样虽然不需要顾虑他人的目光，却有可能萌生一些奇怪的念头耶。「那就这么说定喽。」语毕，音无小姐小跑步离开教室。今天到底吹的是什么风啊？我不自觉地望向时雨小姐。一瞬间，我们的视线好像交会了。这种有些尴尬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好像偷腥被抓个正着一样。虽然我也没跟音无小姐或时雨小姐在交往就是了。时雨小姐也目睹到音无小姐奇妙的言行举止了吗？不，应该说，我刚才跟音无小姐对话的经过，都被她看在眼里了吗？…………唔～好……好吧。赶快去买面包吧。可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不然会卖完啊，嗯。于是，我有些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教室。顺利买到面包之后，我来到了音乐教室的门外。音无小姐已经在里头了吗？顺带一提，我现在其实还在怀疑音无小姐。打开这扇门之后，迎接我的说不定是一群奸笑着询问「如何？你有没有心跳加速啊？」的同学。这种事感觉不无可能啊。不过，如果真是这样，或许比较轻松呢。我的内心同时也浮现了这种没出息的想法。做个深呼吸，试着让心情平静下来吧。…………好。我转动门把。门似乎没有上锁。也就是说，音无小姐已经在里头了。教室里的电灯也是亮着的。这间音乐教室比我们平常上课的教室更宽广，还放着一台巨大的钢琴，以及对音乐和乐器不甚熟悉的我叫不出名字的众多器材。奇怪，没看见音无小姐呢。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眼前的世界突然一片漆黑。「哇哇！」某种柔软的物体遮住了我的眼睛，让我什么都看不见了。「猜猜我是谁～？」背后传来人声。还会有谁啊。会出现在这里的，也只有一个人了吧。好了，我该怎么回答呢？背后传来了轻巧而柔软的触感，还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在我的意识全都集中到这些感觉上，进而停止思考的瞬间——「猜猜我是谁～？」这次，对方贴近我的耳畔开口。像是催促我回答似地再次提问。虽然是我早已熟悉的声音，但总觉得哪里不一样耶。是她刻意改变声线了吗？所以，这个声音是……呃…………「夏璐璐！」「咦？啊，正确答案。」在遮蔽视线的障碍物消失之后，光明终于重现于眼前。我转身望向后方，确认真正的答案。刚才掩住我眼睛的物体，果然是音无小姐的双手。「我没想到你会回答出角色的名字呢。」哼哼哼，可别小看我喽。你以为我已经当你的粉丝几年啦，音无小姐？「让人有点退避三舍呢。」「别退啦！应该要开心才对吧！」赶快来吃午餐吧。要坐哪里好呢？这么宽广的教室，却只有我们两个人。该坐在边边、正中央、前面或是后面？依照自己所选择的座位，感觉也能看出每个人的个性呢。就像心理测验那样。在我思索这个问题，最后决定交给音无小姐选择的时候——「喀喳」的锁门声传入耳里。听到那个声音的我，理所当然地望向音无小姐。「呃，因为……这样就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了嘛。」你……你说打扰……「要是被人看到我们俩一起吃饭，不是很不好意思吗？」也……也是啦。说得没错。嗯，我明白了。音无小姐看似有些腼腆地这么说道，然后便走到位于教室正中央的最前排座位坐下。她毫不迟疑地选择了这样的座位呢。不愧是音无小姐。因为没有理由要跟她保持距离，所以我就在音无小姐旁边的位子上就坐。在我坐下的一瞬间，音无小姐猛地将自己的桌子挪过来，和我的桌子紧紧靠在一起。现在周遭没有很吵，如果只是要聊天的话，我想应该没必要靠得这么近才对啊……虽说这间音乐教室多少有隔音设计，但效果其实算不上很好。外头的喧嚣声还是隐隐约约会传来。如果在这里大声说话，外面的人应该也会听见吧。我们将这种校园的喧嚣声当作背景音乐，开始了今天的午餐时间。「那我们来吃饭吧。」音无小姐今天似乎带了便当。她解开包覆着便当的方巾，打开那个小巧便当的外盖。「那个……抱歉！其实我今天原本想替你做便当的，可是稍微有点…………」或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了吧，音无小姐开口这么解释。不不不，我其实也没有期待这种高规格的…………好吧，虽然多少有期待，但没关系啦，我不会在意。「那这个便当是？」「是我妈做的。」是吗、是吗？「我之后会努力做出能够胸有成竹地让你吃下去的东西，所以再稍微等我一下吧。」「谢…………谢谢。」「干嘛现在道谢啊！等我真的把便当带来时再说啦。」「也是喔。」我不自觉地开口道谢了呢。因为音无小姐说要为了我而努力，所以我忍不住想感谢她的这份心意嘛。音无小姐规规矩矩地说了一声「我要开动了」，才开始吃便当。我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瞄这样的她，一边大口咬下面包。「做便当好难喔。」音无小姐品尝着妈妈的便当，同时这么表示。营养均衡的问题、外观、就算冷掉也很美味的菜色等，需要注意的细节相当多呢。「你是做失败了吗？」「才……才不是呢！因为我太早起来，结果很困嘛。」这种藉口不会被接受喔。毕竟，为了准备便当，全世界的妈妈都得这么早起啊。「其实，我原本想做三明治。」那不是很简单的东西吗？只要把食材用吐司夹起来就完成了嘛.如果夹的食材不是太讲究的东西的话。「我原本打算做鸡蛋三明治，但因为时间不够，所以就想用微波炉来弄水煮蛋。」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然后…………」「然后？」「就爆炸了。」「想也知道好吗！」感觉画面历历在目啊。音无家的微波炉让人不忍卒睹的惨状。「因为鸡蛋的外盒上又没有注明『不可微波』！」「这种事情哪里还需要注明啊！」「母鸡也真是不够机灵呢。」「竟然把错怪到母鸡头上！」「最近不是连塑胶制品都能微波了吗？真希望负责生蛋的母鸡再多加油一点耶。」「能够生蛋给我们吃就应该知足啦。别再继续苛求那些母鸡了。」「不过，我好像听说过用微波炉做水煮蛋的方法哟。」「啊～是怎么做来着，用锡箔纸包起来吗？」「没错没错。」把鸡蛋用锡箔纸包起来，将它浸泡在水里，再放入微波炉。这样一来，在水沸腾之后，好像就能做出水煮蛋了。「哼。有了人类的科学力量，区区一颗鸡蛋也算不了什么呢。」「好跩！你以为自己是谁啊！」「顺便问一下，你喜欢哪种鸡蛋料理？」「这个嘛…………大概是最平凡的荷包蛋吧。」「真的很平凡耶。」「你很吵耶，所以我一开始就说『最平凡』了嘛。啊，不过，我有自己坚持的一套吃法喔。我喜欢用筷子轻轻划破半熟的蛋黄，唏哩呼噜地吸光蛋汁。」虽然这样的吃相感觉很糟糕，但我就是忍不住呢。我也好久没吃荷包蛋了。感觉这东西比较像是早餐的一部分，所以晚上并不会特别想吃；但因为我最近常常没吃早餐，所以到头来还是吃不到荷包蛋。这么回想的同时，我突然变得好想吃荷包蛋啊。「…………为什么会叫荷包蛋呢？」当我努力回想记忆中的荷包蛋的滋味时，音无小姐又开始把话题带往奇怪的方向。「大概是因为看起来像眼球吧。」（注：日文的荷包蛋字面上的意思是「眼球烧」）只有一颗荷包蛋或许有点难想像，可能要两颗荷包蛋并排在一起才像。「那只要雨颗圆形的东西并排在一起就好了吧？又不一定要眼球。」「嗯.这么说也是啦。不过，其他还有什么适合的吗？」两颗并排的圆形的东西…………我一时想不到呢。「咪咪之类的。」「噗！」「呃，所以你喜欢用筷子去挟咪咪的前端，再唏哩呼噜地吸它吗？」「谁说过那种鬼话啊！你根本窜改了一堆地方好吗！」我才没提到前端或是用筷子去挟它之类的内容！「另外，你起码也说是『咪咪蛋』好吗！在讲荷包蛋的时候，你也不会只讲『荷包』，而是讲成『荷包蛋』不是吗！」不过，尽管如此，刚才音无小姐所说的那种情况，我其实也并非真心讨厌就是了！「可是，你很喜欢对吧？」「嗯…………呃，啊，糟啦！我原本只打算在内心这么想，但却不小心肯定了！」因为音无小姐把问题丢过来，我一个不留神就回答啦！真是的。要是只顾着吐嘈音无小姐，我就会连午餐都来不及吃啦。然而，这样有时也挺开心的呢。毕竟很少有人会这样卯起来耍宝嘛。虽然并没有观众，她还是很努力地耍宝。或许是因为音无小姐时时刻刻都有想要逗人开心的想法吧。这样的人所看到的世界，一定不同于一般的世界吧。我认为，她所看到的世界，想必跟每天懒散度日的人所看到的世界不一样。就像今天早上感觉到秋天气息的我那样。如果一直低着头走路，就不会发现的某些事物。无小姐。」「嗯？」「你真的要退出业界吗？」这样不但让人很遗憾，而且实在也太可惜了。如此才华洋溢、肯努力又风趣的人，竟然要从业界消失了。而且，退出的理由也并非是年龄、生病或是受伤的关系啊。明明可以继续下去，她却选择不这么做。「干嘛又提这个？」音无小姐看起来一脸厌烦。「你说以后打算致力于栽培新人，但这是你真心想做的事情吗？」「唔…………这我也不晓得。不过，因为我在这个业界想做的事情几乎都做过了，所以已经满足喽。」骗人。她绝对是在说谎。「再这样下去，也只会变成我在任性妄为而已。在给大家造成更多困扰之前，我要爽快地离开这个业界！」但是我觉得，能够坚持这样的任性妄为，才像音无小姐一贯的作风啊。「之前没跟你说过吗？当机立断是我对自己最基本的要求呢。因为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如果老是在原地犹豫不决的话，岂不是很浪费时间吗？」「想做的事情？.」「嗯。直到目前为止，都无法去做的事情。如果辞退声优一职，就可以去做的事情。我接下来打算把时间全都花在这些事情上。」是什么呢？音无小姐想做些什么事情呢？那些事情对她来说，是比工作更有魅力的事情吗？值得让她不惜退出业界也要去做？「我决定了。已经决定好了。」她会不会只是在逞强而已呢？难道这些都纯粹是我单方面的期望，其实音无小姐已经对这个圈子没有丝毫留恋了？「所以，你也不用勉强自己喔。」「我没有啊。」「想一边在意别人的事情一边工作，这个业界可没有这么好混喔。」「我…………」音无小姐都这么说了，想必实际上也一定是如此吧。「好啦，赶快吃一吃吧。」「啊，嗯。」我的手又停了下来。我将剩下的面包一口气塞进嘴里，这么思考着。如果音无小姐觉得退出业界能让她过得更幸福，那么，我想支持她的选择。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能支持她得到幸福。可以的话，甚至还想从旁协助。如果音无小姐觉得自己总是为周遭的人带来困扰，而这样的事情，同时也让她感到痛苦难耐的话…………那就无法勉强她了呢。可是…………可是，我还是不明白音无小姐内心真正的想法啊。终于到来的第一天训练课程。而我也终于再次踏进这间舞蹈教室。因为我放学后先回家了一趟，所以目前身上穿着便服。肩上背的大包包里头放了毛巾，以及可以在流汗后换穿的一套衣服。虽然今天是第一次上课，但我完全没被告知要做什么呢。我在大门前停下脚步。打开这扇门之后，就是舞蹈教室了。现在或许还来得及逃跑。如果放弃打开这扇门，转身直接回家的话，一切就会结束了。在开始之前结束。然而——现在的我有可能选择这条路吗？哈哈哈，说什么傻话呢。当然不可能啦。「打扰了～！」哼哈哈，看我勇猛地打开这扇门了。「早安～！」哼哈哈哈哈哈，听我用宏亮的声音打招呼吧。「太慢了！」结果我突然就挨骂啦～「不……不好意…………咦？」我连忙低头赔罪，但在发现这个怒骂我的女声听来相当熟悉后，我不自觉地停止道歉。「音无小姐？」「你好慢！」「呃，还有十分钟才到集合时间耶。」「你连受训的时候都打算用这种藉口？当其他前辈都已经在现场排排站的时候，身为新人的你还敢自以为『我已经提早十分钟到了』，就一脸若无其事地踏进这里吗！」音无小姐现在是什么角色上身啊？感觉好像超级热血的体育老师耶。不过，我也明白音无小姐所说的话。的确是这样没错。我是新人。超级霹雳无敌菜的新人。所以，得随时秉持「我必须是第一个抵达工作现场的人」这样的意识。「可是，如果在连工作人员都还没到的时间抵达，结果没办法进入工作现场，倒也很伤脑筋就是了呢。」「到底要我早到还是晚到啊！所以，你现在这样是在干嘛，音无小姐？」她左手扠腰。右手握着搁在肩膀上的竹刀，瞪视着我。她已经换上了方便活动的一身运动服。「叫我老师！」「啥？」「我不是说过了吗？关于我能指导的范畴，就由我来指导。你已经忘了吗？你的大脑是不是腐烂成醋味噌了啊？」「哪有啊！我记得啦！」记得是记得，但我怎么料得到音无小姐会在第一堂课就登场呢。「啊，对喔。今天是第一堂课，所以会学一些音无小姐也能教的基本中的基本吧？」「叫我老师！」…………有够麻烦耶。「嗯？」音无小姐高高举起右手的竹刀，猛地往地板敲下去。教室里传来「啪」的一声巨响。那是个非常、非常响亮的声音。「你刚才说了什么吗？」「我什么都没说，老师。」「你还在磨蹭些什么！赶快换上衣服！」「是，音无老师！」那就先去换衣服吧。呃～男生更衣室在哪里啊？「你要去哪里？」「去换衣服。」「太浪费时间了。在这里换吧。」「啥？」在这里？你在说什么啊，音无小姐？这里是个完全没有遮蔽物的宽敞空间耶。没有屏风或窗帘之类的东西耶。「无所谓吧？反正你是男生啊。」我是无所谓啦，但看到我当着自己的面换衣服，你无所谓吗，音无小姐？「好啦，动作快一点。如果没在三十秒之内换完，每过三十秒，我就会用竹刀狠狠地打你的屁股喔。」「哇啊啊啊！等等、等等……」「一～二～三…………」糟了糟了。得快点换啊。我打开包包，把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扯出来。好，找到运动裤了！那就先换裤子吧。我用力脱下长裤。结果不小心连内裤一起扯下来了！不，也没有完全扯下来啦。虽然不至于彻底曝光，但还是露出了一半。半颗屁股迸了出来。「十一～十二～十…………呀啊啊啊啊啊啊！你让我看了什么东西啊！」我仿佛听见空气被劈开的声音。下一刻，则是和刚才竹刀敲击地板时同样的一声巨响！「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刚才这记根本是强棒出击吧！好痛。超痛的。而且还有些发烫。热辣辣的感觉。我的屁股被竹刀猛地抽打了一下。不是因为你一直催我！这点意外你就当作没看到嘛！」「那如果有女孩子在你面前露出半个屁股，你会当作没看到吗？」「这个嘛…………不会耶。」「嘿！」「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又吃了第二刀！「你干嘛又打我啊！」「因为已经过三十秒了。」「啊，对喔，可恶！」我手忙脚乱地换上运动服。还好赶在第三刀挥过来之前换完了。「为了让你换衣服，老师在一旁空等了五十秒。」「干嘛把我讲得好像在游泳课嬉闹过头的学生一样啊？」我已经尽量快了耶。「因为舞蹈教室的租用时间有限，所以今天要快马加鞭地练习喽。」「是～」「回答『是』的时候不要拉长尾音！」「是！」「这部位的器官叫什么？」音无小姐敲了敲自己的胸口。「肺！呃，刚刚才这么告诫别人，结果你居然自己就开始浪费时间啦！」（注：日文的「肺」发音同「是」）「那先来做柔软操吧。」「竟然无视我！」在这里做的柔软操，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跟上体育课之前的准备运动差不多。要说不同之处的话，大概就是干劲了吧。现在的我，不只是懒洋洋地模仿体育老师的动作，而是确实意识到「必须好好伸展筋骨」这个目的而动作。就只是这样罢了。「好，那就从腹式呼吸跟发声练习开始吧。」噢，果然是从这里开始啊。「老师，我有问题！」「嗯？」「我有上网查过做法，自己也稍微练习过了……」自从开始主持广播节目后，我有时会这么做。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实际效果就是了。「很好。那我们就一起来吧，顺便确认你自己练习的成果。」「OK～」「首先，用嘴巴把身体里头的空气全都吐出来。」我们俩「呼～～～～」地吐气。「接下来，一边意识着要让肚子膨胀起来，一边用鼻子吸气。」说着，音无小姐开始吸气。不过，她现在穿着一件颇为宽松的T恤，而且也没有把下摆扎进裤子里头，所以实在很难判断她的腹部有没有隆起。「老师，我有问题！」「什么？」「我完全没看到降起的部位呢。」「呼～～～～～～～」啊，她在吐气了。很完美的腹式呼吸呢。然而，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似乎散发出一股杀气。仿佛吐出的气息都形成了某种邪恶的氛围，围绕着音无小姐一般…………「喝啊！」「危险！」我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竹刀！喂喂喂，怎么突然攻击我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干嘛啦！」「有隆起来吧？」「不，可是…………」「有隆起来对吧？」「啊，是的，有隆起。」「很好。」这是在争辩什么啊？超级可怕的耶。之后，我们就这样反覆进行了几次腹式呼吸。「现在，意识到自己的腹部，发出声音看看吧。」音无小姐表示要先示范一次给我看。她将双手放在腹部上，用宏亮而清晰的声音开口。「A、E、I、U、E、O、A、O。」「啊，果然是这个啊。」「因为是最正统的练习法，所以只要习惯就好了。」「水黾红通通…………这一类的也可以吗？」「你比较喜欢那种练习法吗？我是觉得从简单一点的开始入门就可以了。」「这样啊。那绕口令也可以喽？」在广播节目里头，常常会收到这种感觉存心想整声优或主持人的来函呢。尽管大家可能都认为「既然是声优，绕口令一定没问题的吧」，但实际上又是如何呢？「啊～那个不行。不要一开始就追求速度，而是要记住让发音漂亮，就算说话的速度比较慢也无所谓。」「那就练习AEIU…………那个好了。」我接着音无小姐，把日文的A行念完。或许是比较的对象原本就不恰当吧，不过，不愧是音无小姐呢。接在她之后念，让我了解到自己咬字不清楚的状况有多么严重。原来会差这么多啊。要进入Sa行的时候，音无小姐暂停了一下。「Sa行跟Ra行的发音特别容易口齿不清，很多人也为此苦恼，你要特别注意喔。」「特别容易口齿不清？」Sa行吗？什么意思？「呃～例如…………把『发声』讲成『发身』或『发奢』这样。」「原来如此…………」「如果要再举极端点的例子，大概就是把『欢迎光临』讲成『湾迎光离』之类的？」原来这种就叫作口齿不清啊。我第一次听说呢。「如果在工作现场口齿不清，那可就大事不妙喽。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意识到这点。」「了……了贼……啊，了解！」好险、好险。我刚才那样算是口齿不清吗？因为我还是不习惯呢。以后在日常生活中必须随时注意才行。如果能够像音无小姐这样，清楚划分出工作模式的自己和平常的自己就好了。不过毕竟我才刚开始起步嘛。「有一个避免这种问题发生的好办法，你想知道吗？」「我想知道！」绝对洗耳恭听。「话虽这么说，但这只是一种暂时应急的方式，不可以过于仰赖它喔。」「是！」「首先，伸出你的食指。」音无小姐伸出右手的食指，靠近自己的脸。「然后轻轻用嘴唇夹住它。」唔唔。不是用牙齿咬住，而是用嘴唇轻轻夹住吗？「然后，在这种状态下…………我想想，就试着说几次『我做了』吧。」「我做了。我做了。我做了。我做了。我做了…………」「好，接下来把手指移开之后再说看看。」「我做了…………咦？总觉得我的发音好像清楚多了耶！」「我刚才也说过了，这只是一种暂时用来救火的技巧。不过，因为能在问题真正发生时派上用场，所以学起来不会吃亏。」「我做了。我做了。喔喔～」「好啦好啦，要接下去练习喽。」音无小姐开始念Ta行了。不对，现在可不是沉浸于感动之中的时候。我端正自己的姿势，将双手放在腹部上。我跟着音无小姐做完了一整套发声练习。或许是为了配合我吧，她把练习的步调调整得比较缓慢一点。「总之，大概就是这样吧。」K？」「收到～」「那再从头开始练习一次吧。」「遵命。」我们回到A行再次开始练习。看着自己倒映在镜子里头的身影，再看看身旁的音无小姐，说实话感觉好不起眼啊。声优们透过动画所呈现的的精湛演技，以及站上活动舞台时那种光芒四射的身影，现在完全看不到。不过，这想必才是他们真正的模样吧。一般人只能看到他们站在舞台上的样子，所以也可能在脑中过度美化了声优们的形象。无论是多么受欢迎、多么大红大紫的声优，这都是一条必经之路。说不定，他们现在仍在私底下默默重复着这样的练习。然而，这样的努力恐怕不能被发现吧。因为他们不希望让其他人产生「噢，原来这个人吃了很多苦头呢」、「原来他这么辛苦啊」的想法。在人群面前现身时就要面带笑容。不能让大家看到自己疲惫的一面。他们就是透过这种方式，来带给人们梦想和希望。哎呀～娱乐事业真的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呢。「好啦，休息一下吧。」「呼～～～～」我吐出一口气，在原地一屁股坐下来。汗水缓缓地渗出来。明明只是发出声音而已，为什么会有种通体舒畅的疲劳感呢？当然，音无小姐则是完全不当一回事。这就是经验的差异吗？我喝了一口来舞蹈教室前买的矿泉水之后，试着向她搭话。「声优培育所或专科学校也都会做这种练习吗？」「这个嘛，或许每个地方的做法不太一样，但基本的练习内容应该都相同。」「还有什么其他的练习方式啊？」当然，目前的我能做的，还只是腹式呼吸、发声练习以及矫正口齿不清这种程度的内容，之后才会进入演技练习之类的阶段吧。还有什么其他特别的有趣练习吗？「嗯～你知道『竹笋竹笋迸迸出』这个游戏吗？」「嗯。」就是那个吧？是让一群人一起玩的游戏。大家依序说出「一迸出」、「二迸出」、「三迸出」，如果不小心跟别人同时喊出来，或是来不及喊而留到最后就算输。依据地区不同，游戏规则可能也会有些微的变化，但基本上应该就是这样的玩法。虽然我知道这个游戏，但还没有实际玩过呢。听说联谊偶尔也会玩这个，问题是我根本没联谊过嘛。可恶。「有时也会玩这个游戏当练习喔。」「哦～这是要练习什么啊？」「训练自己观察说话时机的能力，避免在上广播节目之类的时候跟别人同时出声。」「喔喔！」原来如此！竟然连这个都要训练啊。在听广播节目时，虽然偶尔也会出现两人同时开口，结果又互相礼让「你先请、你先请」的窘境，但并不常发生。如果是感情很好，同时也熟知彼此主持步调的工作伙伴，倒还不成问题。但如果是应邀前来的特别来宾，或是第一次共事的对象，在音无小姐这么一说之后，想要避免和对方同时开口，感觉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呢。这样啊…………我听广播节目时从来没想过这么多，不过，原来连这种地方，都得经过一番训练呢。啊～该怎么办呢。在了解到这种内情之后，我就无法一边听广播，一边默默想着「这个节目有够会拖耶～」了呢。尽管节目进行的步调很慢，但这其实是努力换来的成果呢！「我也得好好特训一下才行。啊，不过，这个游戏最少要四个人才玩得起来耶。」「所以人际关系也很重要呢。因为声优的工作可不是光靠自己一个人就能完成啊。」诸如其他同行、工作人员，以及事务所……等。和他人合力打造出共同的成果。声优就是这样的工作。「再说，如果连跟周遭的人好好相处都做不到，就更不用希望自己以后能被数以千计、万计的人所喜爱了吧。」原来也有这种看法啊。「不过你已经实践过很多次了，所以这方面的练习就算省略，应该也不成问题啦。」「是……是喔…………」我确实有意识到这一点。在开始参与广播节目之后，我就没办法好好听其他的广播节目了呢。因为我会忍不住去思考嘛。诸如「原来可以这样拓展话题啊」、「气氛酝酿得很不错耶」、「换成我的话，应该会这样回答那封来函呢」之类的。托大家的福，我得以透过多次实践来锻炼自己呢。「另外…………或许也得放下羞耻心吧。」「羞耻心？」「没错。实际在现场工作的时候，不管自己负责的是什么样的情境，都不能顾虑来自周遭的目光。如果因为在意而无法好好配音，那根本不用当声优了。」的确。大笑、痛哭，或是暴怒的情境，可不能因为觉得害羞，就不好好演下去呢。「参加试镜时也是这样哟。」噢，在试镜时害羞就更不行了呢。绝对会落选。「有时还可能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张再平凡不过的椅子当成自己已逝的重要的人，表现出为此悲伤落泪的演技呢。」呜哇～这感觉很辛苦耶。光是要哭出来就已经不简单了，而且又是在众人目光包围之下的状况。再说，跟自己演对手戏的还是一张椅子。「还有一个实际发生过的案例。这款游戏你应该也知道吧？」音无小姐道出了一款我也相当熟悉的游戏名称。那是一款让主角和女朋友共同生活的恋爱模拟游戏。因为还能跟现实生活中的时间与日期同步，所以要是不小心沉迷了，就很难把自己拉回现实。是个中毒性相当高的作品。「那款游戏不是可以在主机上加装麦克风，让玩家跟角色对话吗？」「嗯嗯嗯。」「结果呢，在某次的试镜大会，有一名参加者就带着主机和这款游戏过来，表示『我现在要开始跟女朋友聊天了！』，打算藉此展现自己的对话能力。」「咦咦！」「在一堆高层人士排排坐在眼前的状况下，他顺利做到了喔。」为了试镜，得做到这种地步吗…………？「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落选了。」「那根本没用嘛！」「但冲击性十足不是吗？」「也只有冲击性有看头啊…………」这样啊……原来得训练自己到这种程度喔。「该怎么让自己习惯令人害羞的状态啊？」「只能亲身去经历喽。虽然现在好像很少人这么做了，但在以前，有人会到人潮汹涌的大街上，直接扯开嗓子表演呢。」「真假？」「听说真的有人这么做过哟。」呜哇～这样也太羞耻了吧。已经不是习不习惯的问题了吧。不过，我还是会做就是了。如果有人指示我这么做，现在的我就会乖乖照办。毕竟我都已经跳过很多阶段而来到这里了，倘若这样能让我培养演技的话，我当然愿意做。「如果现在这么做，大概会被警察找去泡茶吧。」是必要的呢。」「嗯？」怎么了、怎么了？音无小姐突然露出邪恶的笑容，以细细打量的眼神看向我。「为了让你早日习惯这样的状态，我们来进行特训吧。」「你可以等一下吗？」为了早日习惯令人害羞的状态而进行特训……也就是说，我接下来必须陷入相当难为情的情况之中吗？换句话说，就是音无小姐要用某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逼迫我做出羞耻的行为吗？这么开心…………不对，这么过分的发展是怎么回事啊？我可不是被虐狂喔！「什么习不习惯……我都已经主持过好几次广播节目，还参加过现场直播跟公开录音了耶。不要紧的啦。」「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呢？」说着，音无小姐朝着坐在舞蹈教室地板上的我爬了过来。是肉食女啊。肉食女出现了啊。松垮垮的T恤领口让她的双峰若隐若现。「呵呵。」音无小姐以鲜红的舌尖缓缓舔唇。「你能够毫不害臊地做出这样的行为吗？」我不禁往后退。但音无小姐却跨入我的双腿之间，更进一步拉近和我之间的距离。「音……音无小姐…………？」意义不明。无法理解。我已经完全陷入混乱啦。仔细想想，音无小姐好像从今天早上就有些反常。不但问我要不要在路上接吻试试，中午还跟我两个人单独共进午餐。到底是怎样啊？你怎么回事啦？「音……音无小姐，你稍微冷静一点……」「…………你讨厌这样？」不讨厌。怎么会讨厌呢。听到男生说「女生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的时候，女孩子都会否定这一点。「没这种事」、「是你的错觉吧」、「是洗发精的香味啦」之类的。然而，实际上，女生的确会散发出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倘若对方是自己心仪的对象，那种气味就会更明显。这一定是只有男生才闻得到的味道吧。大概近似于只有异性才嗅得出来的某种费洛蒙？所以，女生自己闻不到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结论是，我想表达的重点，就是「女孩子都很香」。我的背后终于传来地板的触感。相当冰凉。不过，我的身体却发烫到感觉这股凉意令人舒爽的地步。音无小姐整个人跨在我的身上。她的发丝轻抚过我的脖子。好痒，却也好舒服。这是…………怎样？这是什么情况？我现在是被音无小姐给推倒了吗？音无小姐的脸向我靠近。她的脸颊好红喔。双眼看起来也有点湿润。虽然是自己主动这么做的，但音无小姐果然也很难为情吧。两人的脸在几乎能够耳鬓厮磨的距离错开。她的声音和温热的气息同时搔弄着我的耳朵。「出全裸写真集的人，都会说动机是想把自己最美的模样保留下来。这里有一整面镜子，所以…………你也能看见自己飘飘欲仙的样子吧？」你……你在说什么啊，音无小姐！「尽管马上就要退出业界了，但现在的我仍然是偶像声优音无圆。有几千、几万名男性都愿意喜欢我。你想不想把这样的我变成自己的所有物呢？」这是什么优越感啊？我完全无法想像耶。我并不是因为音无小姐的头衔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是偶像声优，而是因为她是音无圆，才会喜欢上她。可是，现在…………平常总是一视同仁地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偶像魅力，现在却只为了我而表现出来。哪有男人不会因此而动摇啊！刚才的发言根本就是致命一击嘛。我的理性已经陷入垂死边缘了啊。因为…………我的手……我的双手已经企图抱紧音无小姐而缓缓举起来了啊。总觉得变成怎样都无所谓了。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就好了。就快要碰触到音无小姐的身体了。而在这个瞬间——开门声。其他人现身的感觉。关门声。因为这些声响巨大到足以盖过我的心跳声，我不禁伸长脖子往舞蹈教室的大门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裙子。是古里学园的制服。然后是摇曳的发梢。我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缓缓将视线从那名人物的下半身往上移。站在我们俩身旁的，是时雨小姐。「因为工作结束了，我原本想过来替良人大人打气…………小圆，这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是良人大人接受训练课程的时间吧？」音无小姐的身体从我的身上离开。我也随即起身坐正。刚才的热度在一瞬间冷却下来。「你们在做什么呢？」「偶尔打情骂俏一下无所谓吧？」听到面无表情的时雨小姐提出来的质问，音无小姐有些尴尬地回答。差点就要超过打情骂俏的程度了耶。如果时雨小姐没有来访的话，我们俩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去了耶。「小圆…………总觉得你怪怪的呢。这是什么样的心境变化？」她的确怪怪的。平常的音无小姐怎么可能会跟我打情骂俏呢。这可不像她的作风呐。「当然会变化啦。因为我已经决定要退出业界了嘛。」呜…………我实在不太想听到音无小姐亲口说出这种话呢。每次听到，都觉得内心深处好像被捅了一刀。音无小姐从原地站起，向前踏出一步。然后背对着我走到时雨小姐的正前方。「直到目前为止，我为了『偶像声优音无圆』这个身分，压抑了很多想法，也舍弃了很多东西。不过以后就不一样了。我想要以一个平凡女孩的身分，追求属于平凡女孩的幸福。」我只能望见音无小姐的背影，所以不知道现在的她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她究竟是带着何种表情说出这些话呢？时雨小姐则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听到音无小姐这番发言，她会作何感想？会跟我同样涌现落寞或悲伤的感觉吗？音无小姐又接着说下去。「谈恋爱、失恋、交男朋友、跟对方吵架。你应该也很憧憬这样的事情吧，时雨？」「说得也是。我很憧憬呢。」「对吧？」音无小姐的语气听起来莫名开朗。「所以，你选择良人大人作为自己的对象吗，小圆？」「…………没错。」回应停顿了瞬间。换成平常的我，这应该会是一句令人开心不已的告白才对。但……「小圆，你喜欢良人大人吗？」啥！时雨小姐，你怎么这么直接…………「因……因为…………这家伙是目前跟我交情最好的男孩子啊。而且！如果是这家伙，一定会真心喜欢我。也会…………认真地守护我。」「这样呀…………」时雨小姐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板起脸孔。「我不承认这种感情是恋爱。」她直直瞪视着音无小姐，一刻都没有移开目光。情表现的场景。她并非不知愤怒为何物，只是选择在必要关头时，让深藏于内心的感情瞬间爆发出来。而那个必要关头，就是现在吧。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感受到。正因为平常不会有这种表现，所以，时雨小姐这句冰冷的话语显得相当强而有力。被震摄住的同时，这句话宛如锐利的刀剑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刺入心脏，将其撕裂；在发现的时候，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严重伤口。如履薄冰的感觉。推挤、摩擦的声响。要是一个不小心，脚下的冰面就会应声碎裂。无法踏出步伐。掉入水中的话，就万念俱灰了。冰冷的湖水将会夺去身体的自由，恐怕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就会直接沉入湖底了吧。然而，勉强站稳了脚步的音无小姐回瞪了这样的时雨小姐。「你想说自己就适合吗，时雨？」「我有自信自己才是更适合的人选。」「…………那我们就来一较高下吧。」「嗯，说得也是。」「这么做感觉很青春呢，倒也不赖啊。」「哎呀，我可不会只是玩玩而已哟。」「那当然啦！我可是最～讨厌输给别人了呢！」「这点我很明白。」呃，你们达成共识了吗？虽然我完全搞不懂事情发展的结果就是了。完全、彻底、一点都不能理解就是了。我现在应该可以插嘴了吧？「你……你们不要吵架嘛。」「啥？我们哪有吵架啊。对吧，时雨？」「是呀，我们是好朋友嘛。」

第九卷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