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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作者:优木カズヒロ 字数:32688 更新:2024-02-23 09:55:47

<p>台版 转自 千木咲音@轻之国度</p><p>(2019/04/08)</p><p>竹原高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后脑勺很痛。</p><p>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p><p>宛如将既有的混沌毫无章法地捣乱,乱七八糟的室内。</p><p>多到高行一辈子也看不完的大量书籍,无从得知名称与用途的诡异实验器材,泡在福尔马林里井然有序排列的内脏,从夕阳射入的窗外传来的棒球社球员吆喝声。</p><p>在凌乱至极的房间正中央,高行倒在散落的书本上,维持着乌龟四脚朝天的姿势无法动弹。</p><p>理由很简单,因为有个物体压在身上。</p><p>该物体不到四十公斤。高行的体格有着男高中生的平均水平,而且直到不久之前都是田径社选手,只要有这个心,想推开物体并非难事。</p><p>之所以无法动弹,并不只是因为重量的缘故。</p><p>「呵呵,看来吓一跳了。」</p><p>这个物体——跨坐在高行身上的女学生,露出诡异的微笑。</p><p>「无法理解为何会被我这样柔弱的少女轻易推倒。你的脸上是这么写的。」</p><p>不,你的行动才是最令我惊讶的事情。高行宛如置身事外般如此心想。</p><p>然而在这种状况,他终究无法置身事外。</p><p>她的姿势与其说是跨坐在高行身上,形容成依偎在高行胸前比较正确,两人的身体面对面贴得紧紧的。名为竹原高行的这个人,至今没有和家人以外的女性如此紧密贴近过,这是可以断言的事实。</p><p>「这是叔父硬传授给我的武术,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派上用场。正所谓有备无患,不对,应该说过去学习的事物总会有发挥的一天。」</p><p>她满足地频频点头,秀发随着这个动作缓缓摇曳,女孩特有的香味,宛如甘霖洒落在高行的脸上。男生和女生的体味果然有所差异。</p><p>她再度凝视高行,以非常认真的表情说道:</p><p>「抱歉我的做法有点粗鲁,不过男人靠毅力,女人靠胆量。既然要求到这种程度也得不到回应,我认为就只好强行推倒了。」</p><p>感受得到的不只是香味,还有她以全身体重压上来,娇弱柔软得令人惊恐的肢体。其中以压倒性重量感以及恐怖弹力自豪的部位,肯定就是胸前的双峰了。体温隔着薄薄的上衣移转过来,不知道是否是故意的,她的膝盖抵在高行双脚之间。每当她开口说话,声音就宛如直接撼动脑袋。女孩。紧密接触。芳香。胸部。大腿。下体。桃色气息。不纯异性交游——</p><p>脑袋快当机了。现状轻易就突破高行能够处理的极限。总之高行满脑子拼命想逃,不经意四处飘移的视线与龙鱼标本相对。宛如乒乓球的空洞双眼,像是在同情高行的处境。</p><p>「我再说一次。」</p><p>这个声音,将高行拉回现实。</p><p>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得到氧气猛然燃烧,体内的意志力宛如爆发般高涨。高行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一根指头都无法动弹,只能聆听她的话语。</p><p>「我需要,你的协助。」</p><p>脑袋发出啾噜啾噜的声音,前因后果完全对不上。</p><p>今天首度遇见的女孩,为什么非得要热烈追求自己到这种程度?</p><p>到头来,为什么会落得这种状况?</p><p>操场传来金属球棒击中球的清脆声响,打破这股沉默。</p><p>打上半空中的灵魂小白球,在内心划出一道华丽的曲线,落入名为过去的看台上——这样的光景在瞬间拂过脑海。</p><p>不过,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就是了。</p><p>总之试着回想看看吧。</p><p>(2018/12/22)</p><p>老面孔熊医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p><p>熊医生正如其名,拥有一副行医时应该完全没用的魁梧体格,体毛也宛如棕刷般浓密,是一位骨科医生。不过内在与外表相反,对待患者的态度十分温和,是这间医院受到男女老少喜爱的著名医生。</p><p>而且医术确实高明,因身为田径选手的关系而大小伤不断的高行,经常前来接受他的治疗。然而熊医生今天却刚好不在,那位医生应该不会疏于注意自己的健康才对。</p><p>代替熊医生坐在诊疗室的人,与熊医生大相径庭,是身材宛如螳螂消瘦,看起来有点神经质的年轻医生。</p><p>「我个人不太建议。」</p><p>螳螂宛如在复诵数字般,以平淡至极的语气如此告知,这句宣告丝毫没能传入高行的心中。大概是以为高行没听到吧,螳螂重新说道:</p><p>「现在应该只会在运动后隐隐作痛,但要是太勉强自己,将来有可能连走路都很困难。以下下策来说也可以安装人工关节,不过这样会触犯选手保护法,你将没办法参加田径比赛,而且也无法断言完全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p><p>听医生说到这种程度,高行总算得以理解,并且回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了。高行原本就有旧伤的右脚踝,发生某个意外而再度受伤,因此一大早就来到医院接受诊疗。</p><p>螳螂在最后再度叮咛:</p><p>「所以,我不建议你继续练田径。」</p><p>高行任凭今后的治疗计划左耳进右耳出,在离开诊疗室之后,宛如一具平衡感出问题的人偶,伫立在药味刺鼻的医院走廊。</p><p>「……伤脑筋。」</p><p>虽然轻声说出这句话,但高行自己也不知道是对什么事情伤脑筋。</p><p>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无计可施吧。</p><p>忙碌来回的护士小姐,像是觉得他很碍事般看了他一眼。回过神来一看,想进入诊疗室的患者,已经在高行身后排成一列了。他连忙往旁边让路,还差点踢倒盆栽。总之回去吧,杵在这里也无济于事,缴交诊疗费和领取处方签的程序,全部等到之后再补办。经过柜台前面的时候,柜台阿姨说了一句制式问候:</p><p>——请保重。</p><p>听起来极度讽刺。但高行当然知道阿姨不是故意的。</p><p>如果阿姨说的是「请节哀顺变」,或许高行还笑得出来。</p><p>「好冷……」</p><p>自动门打开,来到医院外头后,一阵寒风横扫而过。高行深深叹了口气,因而失去些许体温,使得身体颤抖了起来。</p><p>他驼背缩起脖子,慢吞吞踏上归途。</p><p>公元2018年,日南至,日短之至的十二月二十二日冬至日。</p><p>竹原高行十多年来的田径人生落幕的日子。</p><p>这是高一冬季发生的事情。</p><p>(2019/04/08)</p><p>来不及赶上入学典礼的樱花,到这个时候才缤纷绽放。</p><p>高行窝在棉被里凝视枕边的闹钟。指针走到六点就非得起床,进行各种准备并前往学校。这两天的生活宛如窝在自己房间的狙击兵,要是不出去透个气,就没办法回归社会了。而且即使不为了透气,今天也非得前往学校办一件事。不过,啊啊,真不想去。如此心想的高行在心中默祷「时间停止吧!」,但时针依然冰冷刻划着时间,并且终于走到清晨六点。</p><p>高行在闹铃将响的前一刻按掉闹钟。明明是一个六百五十圆的劣质品,却敢规定伟大人类的行动,这种行径太傲慢了。高行暂时沉浸于这种小小的优越感,然后缓缓钻出被窝,开始在依然冰冷的空气中换衣服。</p><p>舍监瑠璃垣先生还没起床。高行整理好服装仪容之后,尽量静悄悄离开了瑞穗庄,以不算轻盈的脚步,沿着通往高中部宿舍的坡道往上爬。<span id="chapter_last"></span><p>的程度来看,肯定有参加某个运动社团。既然是这个时间出门,再怎么样都不用担心赶不及上课,但如果是要参加运动社团的晨练,大概就免不了迟到吧。想到短短几个月之前,自己也和她们一样会沿着坡道往上跑,高行难免有所感慨。</p><p>背后又传来一个充满活力的脚步声。才刚这么心想,背部正中央就这么被某人顺势撞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状况令高行岔不过气。这名袭击者高声问候道:</p><p>「早安!高行!」</p><p>皱眉转身一看,灰冢露出洁白牙齿与耀眼笑容站在后方。</p><p>「怎么啦,一大早就无精打采的?」</p><p>虽然一大早和无精打采应该没有因果关系,但这种理所当然的反论对他不管用。就算真的这么说,他肯定也会重重拍背,主张「正因为是一大早所以更要打起精神」。可恶的阳光王子。</p><p>「晨练怎么了?会迟到吧?」</p><p>「今天小门不在,所以放假一天。」</p><p>这里提到的小门是田径社顾问。高行瞪向阳光王子说道:</p><p>「明明没有晨练却这么早上学,你有什么企图?我知道了,你打算舔暗恋对象的直笛吧?肯定是这样没错,你这个妨害风化的家伙。」</p><p>「你还不是一样早到无谓的程度?」</p><p>「我要去学务处办事情,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p><p>高行撇头加快脚步,灰冢则是笑咪咪跟了上来。</p><p>灰冢清彦。与高行一样是高二学生,与高行一样加入田径社,与高行一样是跳高选手。灰冢的体格比高行大上一轮,每天生活的动力是高行的四倍多,或许这种差异就是帅哥与凡人的分水岭吧,但高行并不羡慕。</p><p>从国中时代,两人就因为都是通过两公尺门坎的跳高选手而听过对方的名字,在全国规模的大赛争夺冠军的次数也不少。高行以升上高中为契机转学就读「这里」之后,两人就同为田径社的社员了。</p><p>对于两人的关系,灰冢毫不害臊地称为「劲敌」。高行坚决不承认这种说法,基本上坚持无视灰冢,灰冢也毫不气馁地不断缠着高行,两人一直持续着这样的关系。既然要被缠,还是被女生缠着比较好,最好是宛如原野花朵的秀丽女孩,再怎么样都不应该是下半身肌肉显着发达的雄性生物。</p><p>灰冢将目光落在高行的右脚。</p><p>「你的脚,差不多了吗?」</p><p>高行耸了耸肩。</p><p>「差不多了。」</p><p>右脚已经报废的真相,高行并没有告诉灰冢。</p><p>灰冢开心点头响应,接着忽然露出凝重的表情。</p><p>「不过,没办法参加社团活动,会是攸关生死的问题。这样吧,在脚康复之前,你担任社团经理不就好了?虽然比不上选手,但还是领得到薪水。」</p><p>灰冢露出一副想到妙计的表情,高行则是稍微保留力道,往他脸上赏了一个巴掌。</p><p>「好痛!为什么打我?」</p><p>「吵死了,肌肉脑袋。」</p><p>高行曾经是田径社的王牌。这间学校的田径社偏向于实力至上主义,所以高行凭借着自己亮眼的实绩,总是在社团里恣意妄为。比方说觉得配合低等选手练习也没用,所以拒绝参加集训;在决定社办等级的运动社团对抗赛,装聋作哑说什么天空很蓝而缺席,除此之外也是为非作歹,将田径社的向心力搅得一团乱,也因而不断树敌。要是这些家伙知道高行的现状,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高行可不想让这些只会嫉妒和说坏话的无能下三滥逮到笑柄,昔日王牌当然不可以丢脸安于担任社团经理。高行从小就只有自尊心不输给任何人。</p><p>然而高行也清楚体认到,饿肚子也要自命清高的做法行不通。</p><p>在「这里」——在这座学园都市,未成年学生也要工作才能生活。</p><p>一切的开端在于上个世纪末,全世界急速进行的少子化现象。</p><p>原因不明。即使是至今人口持续增加的国家,生育率也开始减少,所以有学者认为人类这个种族已经走向极限,不过学校没有教得更详细,所以进一步的细节不得而知。虽然大人们说出生于这种时代很可怜,但是孩子们并没有深刻的体会。没有兄弟姐妹,附近也没有年龄相近的朋友,孩子们打从出生,就将这种状况视为理所当然了。</p><p>在二十世纪即将结束的时候,由于学生人数大幅减少,无论是公立还是私立,许多学校被迫废校,地理上甚至出现无处就学的教育空白地带。</p><p>因应这种异常事态而施行的对策,就是「超少子化时代的综合教育方针」。</p><p>这个对策通称为「教育新法」。这项法规将成人年龄降低到十八岁,孩童的权利大幅增加,全国的教学机构逐渐整合,成立一座统一进行各级教育的国立学园都市。</p><p>到了2019年的现在,所有孩童必须离家前往学园都市过着宿舍生活,或者是选择接受远距教育。教育新法实施经过二十年之后,从幼儿园或国小就搬入学园都市生活的孩子(别名「都市学园在地人」或「温室学生」)也不稀奇了。</p><p>「这里」第三学园都市正如其名,是第三座建设完成的学园。在合计五座学园都市之中拥有最大规模,人口粗估就超过百万人,而且九成以上都是在学的年轻世代。</p><p>「简直是现代的理想国——应该没到这种程度吧。」</p><p>「你在说什么?」</p><p>灰冢毫无心机露出纳闷的表情。高行则是一副眺望夕阳的眼神。</p><p>「我在担心明天的吃饭问题。」</p><p>学园都市内部使用特有的货币「校币」,住宿舍或是每天用餐,都必须使用这种校币。虽然政府当然会配给最低限度的校币,但真的只是最低限度,如果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就必须自己赚钱。</p><p>灰冢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说道:</p><p>「你没存钱?详细计划人生很重要吧?」</p><p>「那你有存钱吗?」</p><p>「大概五万圆……」</p><p>就只是「有比没有好」的程度而已。学园都市的学生一定要加入某个团体,政府会依照参与活动的评价配给校币。加入运动社团就是看比赛成绩,加入文化社团就是看活动内容,加入委员会就是看业务表现。</p><p>其中最划算的是负责经营学园都市的委员会,再来依序是运动社团、文化社团与其他的同好会。要是学生参加的是难以维生的同好会,几乎都会以打工的方式赚取校币。</p><p>「收入最好的是委员会,不过现在要报名也太晚了……」</p><p>「所以说,你就担任经理……」</p><p>「驳回。」</p><p>即使统称为田径社,但因为学园都市的学生人数众多,光是田径项目的团体,就多到无法只以双手数完。不过堪称学园都市宪法的「学则大纲」,有注明「无论活动内容为何,禁止同名社团或团体同时存在」。只有高行和灰冢所在的田径社是货真价实的田径社,选手等级和校币配给额度都是首屈一指,除此之外的田径团体,甚至禁止对外使用「田径」这两个字。</p><p>啊啊,强者欺压弱者,这种时代真难熬。</p><p>直到去年冬季都是田径社王牌,过着自由自在生活的高行,现在也已经处于无业状态。何况他曾经以资优生身分受到各种特别待遇,现在更加不好过。田径社的收入已经断绝,如果要在学园都市继续生活,无论是否自愿,都必须寻找下一个职场。</p><p>这就是竹原高行所在的现实。</p><p>灰冢以没拿东西的手直指高行。<span id="chapter_last"></span><p>笑他的凋零,但应该不会有人同情他。如果受伤的是灰冢,状况肯定会完全相反。不过这当然不代表高行想得到同情,至今与其他田径社成员保持距离,也是高行自己这么做的。</p><p>自作自受。高行细细品尝着这句话的意思并吞进肚子里。</p><p>灰冢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高行瞪了一眼要他闭嘴。</p><p>终于,位于坡道前方的巨大建筑群映入眼帘。</p><p>是高中部的校舍。</p><p>▼</p><p>高行并不知道自己的日常生活即将结束,就只是坐在第一堂课的教室张嘴打呵欠。高中部实施学分制,可以自由选择各学科的必修科目以及想修的课程,不过只靠自己安排课程时间非常麻烦,所以大部分的学生,都是参考校方预先准备的几套课程,简单挑选并修改之后就了事。</p><p>至今忙于田径练习的高行,当然也属于这一类。</p><p>距离上课时间还有半小时以上,但是能够容纳一百人的教室里,已经有二十名左右的学生了。放眼望去,主要都是运动服或是队服打扮,认真预习或复习功课的学生只占极少数,看来大多是提早结束晨练的运动社团成员。</p><p>此时,又有一名穿着时尚运动服的女学生走过来了。刚才她在教室门口东张西望,一看到高行就以轻快的脚步接近。</p><p>「阿行,早安~!」</p><p>「早。总觉得好久没看到你了。」</p><p>「上周我们社团远征参赛去了。不过我觉得一周应该不算久吧!」</p><p>「是吗?那么对有屋来说,多久才算久?」</p><p>「你问的问题好怪。我想想,大概一年?」</p><p>「如果一年都没见到面,我早就忘了。」</p><p>「唔哇,阿行好冷漠喔~!」</p><p>不知道在开心什么,有屋发出开朗的笑声。</p><p>不对,这家伙没事就一副开心的模样,这应该是她的预设性格吧。</p><p>有屋美月。和高行一样,升上高中才转入这里,是与灰冢朝着不同方向宣泄能量的活力女孩。记得她也是参加某个运动社团,但是高行忘记是什么社团了,而且事到如今想问也难以启齿。大概是晨练之后有沐浴吧,她摇曳的短发散发着洗发精的香味。</p><p>高行原本只会在上课的时候和有屋碰面,不过因为某件小事大吵一架之后,就把她当成可以推心置腹的好友来往了。有屋似乎有很多朋友,不过对于高行而言,她几乎可以确定是唯一的异性朋友。</p><p>有屋坐下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肩上的运动背包取出一包综合糖果,把一颗菠萝口味的糖果扔进口中。</p><p>「果然,运动过后就是要补充卡路里!阿行也要多吃一点喔?不然你这么瘦,风一吹就把你吹走了。」</p><p>接着有屋随手抓起糖果,像是理所当然塞给高行。喜欢给别人东西的家伙还真的存在。</p><p>「很感谢你的这份贴心,但我并不是晨练之后过来的。」</p><p>有屋发出「嗯?」的声音歪过脑袋。</p><p>明明在不算久的一周之前对她说过,她却完全忘记了。至今不知道反复说明多少次,高行已经不想再说了,所以就只是以手指戳了戳桌上的数据。资料上面满满列出学园都市还能收人的社团和委员会。</p><p>看到资料之后,有屋似乎终于回想起来了。</p><p>「啊啊!对喔,记得阿行退出田径社了?」</p><p>高行还没提出退社申请,所以依然在田径社挂名,但是如果要他刻意前往田径社,营造出宛如便秘两周的沉重气氛并且自取其辱,还不如就这样含糊带过。</p><p>「已经决定下一个工作了吗?」</p><p>「不,光是把这些看过一遍就够累人了。」</p><p>「这种事情不用想太多,用直觉来决定就行了!」</p><p>高行向后仰,避开有屋用力挥出来的右手。</p><p>「以直觉决定之后才后悔,这样挺蠢的吧?」</p><p>「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像我现在参加的这个社团,也是画鬼脚抽签决定的!我还不是顺其自然过得很好!」</p><p>「笨蛋,这里有笨蛋。这不叫直觉,叫做巧合。」</p><p>「唔,说人笨蛋的人才是笨蛋!」</p><p>有屋鼓起脸颊。</p><p>「我当然是笨蛋,但我不想被比我笨的人叫笨蛋。上次的考试,有屋几科不及格?」</p><p>「呜……三科。」</p><p>「我两科。」</p><p>「一科而已,只差一科而已吧!」</p><p>「不不不,两科和三科差多了。」</p><p>每个月的校币配给额度,会依照考试成绩作为乘算标准。如果疏于课业只忙着参加社团或赚钱,配给的校币还是会减少。</p><p>有屋一派正经叹气说道:</p><p>「阿行有时候不太可爱耶,像你这样,不会有地方愿意收容喔?」</p><p>或许吧。高行率直地如此认为。</p><p>此时,有屋露出令人心跳加速的迷人笑容。</p><p>「所以,来我这里吧。」</p><p>「什么?」</p><p>「我已经就任成为副社长了。而且我们社长很窝囊,所以我是实质上的第一把交椅,可以随心所欲滥用职权!让阿行入社简直是易如反掌!」</p><p>看来有屋从一开始就是想说这件事。</p><p>高行对于她的贴心感到高兴,但也觉得过意不去。</p><p>有屋究竟参加什么社团,高行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但无论是什么社团,自己应该都不会加入。高行等于是为了田径而来到这间学校,所以如今他不想从事其他的运动项目,而且也不认为自己做得来。</p><p>高行露出不太像是苦笑的表情,说出一个生硬的谎。</p><p>「总之,我再考虑一下吧,毕竟这是很重要的事情。」</p><p>「说、说得也是!嗯,这种事还是不要顺势就决定,得好好选择才行!」</p><p>感觉她一分钟之前似乎讲过完全相反的意见,但有屋不会在意这种小事,这就是她的优点。</p><p>「有屋,谢谢你。」</p><p>「谢什么谢,也不想想我和阿行是什么交情!」</p><p>伸出大拇指的有屋,既迷人又充满男子气概。</p><p>然而,这一幕也是最后的日常光景。</p><p>非日常的存在从教室后方闯入了。被毫不留情开启的后门,用力撞上门框发出响亮的声音,使得教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集中过去。</p><p>是一名娇小的女孩。</p><p>即使正面承受二十对以上的视线,依然双手扠腰直挺挺站在那里。头部后方正中央的一撮头发翘得好高,要为其命题的话肯定叫做「大自然」。远远望去就可以看到她朴素的浏海后方,又大又圆的双眼灵巧转动。</p><p>虽然没看过这名女孩,不过看她穿着高中部的制服,应该是高中部的学生。学园都市除了正式活动之外,并不会限制学生的穿著,但因为每天挑选要穿的衣服很麻烦,结果有不少人平常都是穿着制服度日。</p><p>高行也会依照当天的心情,决定要穿便服还是制服。</p><p>并没有打扮得很花俏,也不是出类拔萃的美女,却不知为何吸引众人的目光离不开她,她就是拥有这种神秘气息的少女。或许那就是所谓的明星气质吧。</p><p>「她是谁?」</p><p>看有屋纳闷的表情,似乎也不知道这个女孩是谁。</p><p>「不知道……我没看过她。」</p><p>高行手托下巴努力忍着呵欠。</p><p>「感觉她挺帅气的。」</p><p>「是吗?」<span id="chapter_last"></span><p>高行说道﹕</p><p>「你是竹原高行同学吧?」</p><p>颇具特征,有点沙哑的声音。</p><p>看来她果然是来找高行的。</p><p>出乎预料的进展。察觉到原本在女学生身上的目光转而投向自己,使得高行的心跳加速。参加田径比赛时,无论有多少观众也不会令高行紧张,然而在日常生活无预警受到注目就无法招架。竹原高行和普通人一样有些胆小。</p><p>「我的名字是海龙王寺八叶。」</p><p>「啊?海?王?」</p><p>虽然高行没有听明白,但女学生的声音很响亮,所以教室里所有人都有听到她的名字。下一瞬间,教室各处响起完全不算是悄悄话音量的悄悄话。</p><p>「刚才她说海龙王寺?」「真的吗,我第一次看到。」「真的?是真的?」「天才。」「胸部好大。」「语气像男生。」「天赋异禀。」「今天似乎会发生好事。」……</p><p>依照陆续传入耳中的情报,可以推测面前的女学生是名人,但是难以做出进一步的判断。无视于高行的混乱与周围的喧嚣,这名女孩坚持我行我素的作风,装模作样继续说道:</p><p>「竹原同学,先前我听说你退出田径社,这是事实吗?」</p><p>正确来说并没有退出,但要说明这方面的细节也很麻烦,所以高行予以肯定。</p><p>「嗯,算是吧。」</p><p>「听说原因是脚伤,是练习时受的伤?」</p><p>「不,那是意外,我自己的疏失。」</p><p>「这样啊,请节哀。」</p><p>她真的是若无其事轻声说着。</p><p>高行还没反应,旁边的有屋就站了起来。</p><p>「请问!海龙王子同学?抱歉打断你们的对话,不过你这种说法不太好吧!」</p><p>从嘟嘴程度和眉毛角度来看,有屋似乎真的在生气。</p><p>如果不是初次见面,或许她已经抓起对方的衣领了。为他人生气的有屋令高行感到窝心,但高行自己并没有很生气。神秘女学生的言辞确实没礼貌而且直截了当,但是其中没有任何挖苦与嘲讽。</p><p>听起来,就像是纯粹为此感到遗憾。</p><p>女学生露出像是听到陌生外语的表情看了有屋一眼,然后就没有任何响应。与其说是无视于有屋,更像是没把有屋放在眼里。</p><p>「如你所知,学园都市的学生,背负着参加社团活动或类似团体的义务,不过既然你今后无法进行剧烈运动,那你接下来要参加的社团,也有可能是文化性质的社团吧?」</p><p>「嗯,应该不是不可能。」</p><p>为什么要被一个素昧平生的对象询问这种问题?为什么自己会乖乖回答?果然是明星气质使然吗?</p><p>听到高行的回答之后,她满意点了点头,随即以极为自然的动作伸出右手。她接下来的这句话,使得骚动起来的教室再度恢复沉默。</p><p>「那么,竹原高行同学,我想邀请你加入我的第二科学社,请务必答应。」</p><p>「……啊?」</p><p>教室的沉默只维持短短的一瞬间,接着就卷起一股难以形容为悄悄话的喧嚣。</p><p>她依然毫不在意继续说着。</p><p>她说,第二科学社虽然名为科学社,不过只是碍于制度而使用这个名称,社团的活动内容绝对不是以显微镜观察、解剖小动物、或是以酒精灯烧开水这种小家子气的事情。我是一名知性深如海、行动力大胆如风、好奇心无止尽如油田的探求者,想要在这个杂乱的世界捡拾闪耀的真实。虽然现在还是一个小社团,但是在不久的将来,这间学校……不,全世界都会记得我的名字,为此我需要你。千言万语都无法说明我多么想得到你这名人材,所以请务必在放学之后来社办一趟,抱歉耽误你早上的宝贵时间,那么恕我先行告辞——大概就像这样。</p><p>高行完全没有听进去。女学生单方面说完,不容分说做出总结之后就悠然离开,高行就这么愣在原地问道:</p><p>「……那是怎样?」</p><p>有屋看着呆掉的高行,环视依然静不下来的教室,最后瞪向女学生离开的后门,有点生气地轻声回答:</p><p>「不知道!」</p><p>光是忽然接到这种邀请就不知如何应对了,加上完全不知道有屋不高兴的原因,使得高行无所适从。</p><p>▼</p><p>一大早就遇到这种麻烦事。</p><p>即使是颇具冲击性的事件,但高行觉得不像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原因应该在于自己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名字很长的女学生,而且初次见面的她,邀请自己加入的理由也暧昧不明。</p><p>该不会找错人了吧?高行半认真地心想。</p><p>总之,肚子饿了。</p><p>因为早起,肚子从第四堂课开始的时候就在叫了。停练田径之后,每天的运动量大幅减少,然而食欲一如往常。虽说如此,但高行天生吃不胖,身边的人甚至一直要求他多吃东西增加肌肉,所以应该不用担心会爆肥。高行选择了学校餐厅菜单里热量最高的猪排盖饭定食,以手机对准餐券贩卖机,在颇为梦幻的电子音效响起之后完成结账动作。到处闲晃找座位的时候,擦身而过的男女集团,似乎指着高行讨论某些事情,但高行当然不会转身确认。这种事经常发生,自我意识过剩非常丢脸。</p><p>找到一张角落没人坐的餐桌之后,立刻占领。</p><p>就像今天这样,虽然有时候到学校餐厅吃饭,有时候买便利商店的便当,偶尔可以享用瑠璃垣先生亲手做的便当,不过基本上高行大多独自用餐。朋友少得可怜也是原因之一,但高行不喜欢被别人看见吃饭的样子。他为数极少的朋友,说他「虽然不拘小节又敷衍,却会在奇怪的地方有点神经质」。高行觉得他们真是多管闲事。</p><p>在能够尽情享受和煦春阳的餐厅角落,以心情依然有些浮躁的新生交谈声为背景音乐,高行宛如修行僧默默吃着猪排盖饭。</p><p>用餐时要保持肃静,享受料理的味道——今年迎接八十大寿的奶奶,在高行小时候耳提面命的这番话,高行直到这个年纪,才终于能体会个中含意。</p><p>即使相同的厨师以相同道具处理相同材料做出相同的料理,也无法重新呈现相同的味道。不只是人们的邂逅,每天享用的餐点也是此生仅有。如果把这份领悟告诉奶奶,奶奶或许会回答并非如此并且予以修正,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自己的解释比较重要。</p><p>今天的猪排稍微炸太久,所以肉质有点硬。不过高丽菜丝特别柔软甘甜。会因为这种琐碎小事导致情绪起伏的庶民性格,高行其实并不会很讨厌。</p><p>就在这个时候。</p><p>「请问,方便共桌吗?」</p><p>「唔嗯?」</p><p>配饭的马铃薯色拉噎到喉咙了。以冰凉茶水硬灌进肚子里后抬头一看,刚才讲话的人已经坐在餐桌的正对面了。</p><p>「你的反应好强烈,我也得向你看齐才行。」</p><p>将细长双眼瞇得更细,宛如狐狸的这张笑容,看在高行眼中似曾相识。但他没能立刻想起对方的名字。</p><p>「那个,记得你叫做……」</p><p>「上次非常感谢,受你照顾了。」</p><p>对方说完之后就拿起挂在胸前的相机,未经同意就让闪光灯闪起。</p><p>看到这台古董级的单眼反光式相机,高行总算回想起来了。</p><p>「报导社的鹰嘴由真。」<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夏天,鹰嘴由真以「田径社两大王牌的心结」为切点,半强迫采访过高行。与其说是取材,报导内容几乎等于是擅自决定,明显看得出她意图伪造高行与灰冢将田径社分裂为二并且对立的「事实」。不过别说要将田径社分裂为二,高行根本就是完全被社团孤立,结果这篇报导根本无法成立。但是当时的取材,肯定成为高行在田径社无处容身的决定性打击。</p><p>「所以,高行兄,希望你可以抽空让我采访一件事。」</p><p>高行兄?</p><p>只见过两次面就叫得这么亲密,看来她早就将惹祸的往事付诸流水了。但如果脸皮没有厚到这种程度,应该没办法担任报导社的记者吧。</p><p>「但我正在吃饭……」</p><p>「没问题,我当然会等啰!」</p><p>由真搓手摆出膜拜的动作。</p><p>虽然会觉得不自在而想叫她暂时回避,不过对方不可能乖乖听话。</p><p>高行一边动筷吃饭,一边不经意观察由真。制服上衣里面是一件模样超花俏的衬衫,短裙底下是紧身短裤,很像是四处采访的记者会穿的玩意。颈子和手腕配戴着叮叮当当的东方风格饰品,还有她那不上不下的关西腔,总觉得她上次并没有使用这种腔调说话,难道是交了关西男朋友?</p><p>人类就只有外表可以轻易改变。</p><p>高中生的话更不用说。</p><p>高行把猪排盖饭吃完了。</p><p>「感谢招待。」</p><p>「粗茶淡饭不成敬意。」</p><p>「并不是你做的吧?」</p><p>「我是帮做的人说。」</p><p>原来如此。由真咧嘴笑咪咪说道:</p><p>「高行兄,你吃饭的动作好利落。」</p><p>啪喳一声再拍一张。听她随口这么说,令高行莫名感到难为情。第一次有人对高行说出这种话,高行原本要观察她,结果似乎反而被她观察了。</p><p>真是不可大意的女人。高行故做镇静喝茶说道:</p><p>「所以?要采访什么?」</p><p>刚开始以为是要采访田径社的事情,但高行脚受伤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报导社宛如只会吃活饵的爬虫类,这种消息要拿来引报导社上钩实在有些过期。</p><p>「又在装傻了,真讨厌。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请认命乖乖招出真相吧。」</p><p>「就算你这么说,但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事……」</p><p>看到高行打从心底困惑的样子,由真也有点不安。</p><p>「小海龙——那个海龙王寺八叶不是邀请你入社吗?」</p><p>「小?你说海……什么?」</p><p>虽然很快就察觉由真在说今天早上闯进来的女学生,但高行还是没听清楚名字,直到请由真特地写在记事本才总算理解。</p><p>——海龙王寺八叶。</p><p>难以置信,这居然是本名。夸张到这种程度的名字并不是随处可见。海龙王寺→海龙→小海龙。虽然一点都不重要,但这个绰号取得真随便。</p><p>「没错,她一大早就咄咄逼人邀我入社。」</p><p>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也就是说,刚才感受到的视线,应该不是自己多心。不过这件事为什么足以在上午的几个小时就传遍高中部,还引来报导社上钩?</p><p>由真呆呆张着嘴,宛如狐狸的双眼睁到极限。</p><p>「咦?不会吧……真的?你不知道?完全不知道?连一丁点都不知道?」</p><p>高行沉重点了点头。无知并不可耻,佯装知道才可耻。</p><p>虽然由真说着「怎么可能……」并且没有立刻相信,但看到高行比她还要混乱的样子,似乎就不再怀疑了。</p><p>她轻声说着「啧,没搞头了」这种话。高行听得清清楚楚。</p><p>「既然这样,那我就此告辞。抱歉打扰啰。」</p><p>由真似乎知道各方面的细节,所以当然不能就这么让她离开。</p><p>在由真迅速起身准备离席时,高行紧抓住她的肩膀。</p><p>「今后你可以随时采访我,所以相对的,告诉我那个海什么家伙的事情。」</p><p>由真像是闹别扭般嘟起嘴。</p><p>「……是海龙王寺。」</p><p>但她似乎认命了,再度回座。</p><p>根据后来听到的情报,说到鹰嘴由真这个人,她刚入学就揭发学园都市营运机构(也就是这个孩子国最大的成年人势力)盗领公款事件,后来也接连独占各种超级头条新闻,升上二年级的现在,她于名于实都是报导社的王牌。不过CIA也来挖角的传闻终究是骗人的,何况美国已经不存在了。</p><p>海龙王寺八叶,居然是这位报导社王牌在追的大人物?</p><p>「不过就算要我说,她太有名了,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明。」</p><p>由真以食指抵着下巴,暂时露出思索的表情,后来径自做出「哎,就从最基本的开始讲吧」这样的结论。</p><p>「海龙王寺八叶——她是天才。」</p><p>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她露出笑容。</p><p>「别瞧不起我,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国小就有学过吧?」</p><p>「喵哈哈,用不着这么生气啦,总觉得高行兄挺好捉弄的,就像是只有表面比较吓人。为什么呢?」</p><p>「我哪知道,等你查出来再告诉我。」</p><p>实际上,和高行交情比较好的人,经常会在口头上捉弄他。</p><p>报导社王牌的看人眼光,似乎是货真价实。</p><p>「不提这个,她是天才吗……原来如此。」</p><p>天才。</p><p>被冠上这个名号的人们,如果要避免误解或形容不当,并且以直截了当的方式来形容,就是「天赋异禀」的人们。而且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天才,是超乎常理的超级天才,这种人极为罕见,其中也有一些家伙有点危险——这是高行对于天才的认知。</p><p>这样的认知可以说大致正确,但也完全和事实不符。</p><p>关于天才的存在,大约是在三十年前正式认定的。由于和全世界规模的少子化现象发生在相同时期,有种说法认为两者之间有所关连,但是实际上不得而知。唯一能够确认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自从他们出现之后,全世界的技术等级一下子就进步了一百年。</p><p>与地区或人种无关,出现机率在百分之0.000001以下,他们远超过常人的能力,从各方面推翻既有常识。天才的发明或行动带来的人祸「天才灾难」,如今已经成为国际性的社会问题——以上都是转述上课学到的知识。</p><p>因为这样,有人提议应该将天才视为人类至宝进行保护与培育,也有激进团体认为天才是人类这个物种的癌细胞,必须要彻底排除。日本以消极的态度支持前者,在五座学园之中,这座「第三学园都市」是唯一收容天才的校区。</p><p>虽说如此,但居住在「学园」的百万名学生里,天才的人数不到十人,而且天才很少参加一般的学校课程或活动,所以像是高行这样的普通高中生,只要维持平凡的生活,就不可能和这些天才有所牵扯,只会觉得在同一座都市的某处,存在着一群各方面都和自己不同的人。</p><p>「但我觉得这种想法挺极端的。高行兄也对艺人没兴趣吧?」</p><p>由真有些无可奈何般露出笑容。她这句话也说对了,高行对艺人、偶像与歌手都没兴趣,也可以说对其他人感兴趣的事物都没兴趣。只会把著名田径选手瑞克先生当成神一样崇拜。</p><p>由真说了声「看那里」并指向餐厅一角,那里有个装满塑料便当盒的餐车,以及挤成一团的饥饿高中生。只有那个区域笼罩着异常的热气,甚至形成一股随时会相互扭打的危险气氛。<span id="chapter_last"></span><p>高行不禁感叹。自己念国小的时候,大概连饭团都捏不好。</p><p>「有那么好吃吗?」</p><p>「真的是极品,天上才有的美味,吃一次就会成为俘虏再也忘不了。实际上,很多人无论花多少钱,不择手段都想买到那个便当。」</p><p>简直就像毒品吧?高行如此心想。</p><p>「换句话说,那个人是料理方面的天才?」</p><p>「对。天才并不只是会念书而已,天才各自拥有擅长的领域,好像叫做『特化领域』。有天才会做出超级好吃的料理,也有天才擅长音乐或是数学。」</p><p>「这样啊……那么只要有心去找,应该也有田径天才吧?」</p><p>「不过,听说不会出现运动和武术领域的天才。」</p><p>「那么海龙王寺的『特化领域』是什么?」</p><p>由真耸了耸肩。</p><p>「不知道。」</p><p>「回答得真干脆……」</p><p>「因为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啰。出身地、家庭成员、血型、爱吃的东西、爱用的化妆品,只要是关于天才的情报,无论是多么琐碎的事情,都可以成为很好的题材。而且海龙王寺的情报特别少,简直就像是孤傲的天才,正因如此,我才会像这样跑来采访高行兄的说……唉,这下子真的白跑一趟了。」</p><p>由真怀恨瞪了高行一眼。</p><p>不要讲得像是我的错一样,高行如此心想。</p><p>大概是开始觉得无聊吧,由真把玩着相机继续说道:</p><p>「哎,不过综观至今的琐碎情报,海龙王寺或许是比较全方位的天才。她的入学测验,似乎出现理论上不可能会有的结果,所以至今尚未公开。」</p><p>「入学测验啊……」</p><p>历时三天,明明只要写名字就会合格,成绩却会对接下来的校园生活造成莫大影响,恶名昭彰的入学测验。</p><p>少子化现象未曾止息,使得未成年人能够悠闲懒散度日的时代宣告终结。学园都市的入学测验,不只是测量智力、体力、感性等所有能力,连基因都会被解读,以统计学的方式,推测将来应该会开花结果的才华与适合的职业。</p><p>成为田径选手的机率是百分之几、成为数学家的可能性是百分之几、成为报导记者的适任程度是百分之几……虽然自己的人生要怎么选择当然是本人的自由,然而刻意选择从「科学角度」判断未来堪虑的出路,就这么勇往直前的豪杰并不常见。只是高行,由于转学进入学园之前就开始练田径,所以不太在乎测验结果。</p><p>「还有其他可取的情报吗?」</p><p>「这个嘛……虽然天才似乎受到各方面的特别待遇,不过其中最棒的,就是『可以自由创办社团』的特权。」</p><p>「你说什么?」</p><p>「一般人不能创立相同名称的社团吧?不过只有天才拥有这项特权。如果看到哪个社团叫做『第二某某社』,即可断定是天才创办的,而且还能以研究费用为名目,申请高额的校币配给。」</p><p>高行全身颤抖。</p><p>「太、太离谱了……那就表示只要创办社团,躺着就会有钱进帐吧?」</p><p>对于无业状态的高行来说,这是难以置信的破格特权。</p><p>「可以原谅这种不公平的现象吗?不,不可以!」</p><p>「不用客气!尽管说吧!」</p><p>「反对差别待遇!提倡平等和平!」</p><p>高行义愤填膺放声高呼,由真则是让相机的闪光灯闪起,并且隔着镜头询问:</p><p>「既然这样就顺势突击吧!前往第二科学社!」</p><p>高行维持着这个姿势僵住了。</p><p>「……真的要这样吗?」</p><p>「喂喂喂,别在这时候窝囊啊!要是你不去,事情就不会有进展吧!」</p><p>「唔……」</p><p>那名女学生——海龙王寺八叶,令高行觉得有点可怕。即使不提这个,高行知道自己容易被周遭环境影响,所以不擅长应付那种作风强硬的人。不只如此,「天才」这两个字挟带的陌生形象,使得「不擅长」与「可怕」的程度提高了一个等级。</p><p>如果有人端出一道没看过也没听过的食物要求吃吃看,无论是谁都会踌躇犹豫吧。但要是只因为没看过也没听过就敬而远之,似乎也很可惜。拥有海龙这种夸张名字的天才,为什么会需要自己这种头脑不算好,没有习得特殊技能,甚至失去唯一可取之处的人?</p><p>高行至少想知道这个答案。</p><p>「反正你还没决定今后工作的地方吧?既然这样,就当成参观社团去一趟不就好了?你愿意一直被动下去吗!加油吧,男生!」</p><p>「……明白了,我放学之后过去看看。」</p><p>由真说了声「很好」并且起身。</p><p>「不用采访了吗?」</p><p>感觉只是单方面得到情报,却几乎没有接受采访。</p><p>但由真只是摇了摇手说道:</p><p>「就算是我,也没办法从一个一无所知的人身上采访到情报。这次就算欠我一次,我这边也会从各方面进行调查,今后再找机会交换情报吧。」</p><p>不须伸手触碰,由真的项链型手机就发出光芒,映出由真的虚拟分身。是一只直立步行的狐狸。狐狸走了过来,朝着高行放在桌上的手机扔进一颗红色宝石(=由真的电子邮件地址),然后砰一声散发白烟和叶子消失无踪,动画效果做得挺用心的。这是以脑波操作机器的EEG控制系统,以及在空中显示的立体影像,这都是因为天才而得到飞跃性进展的技术。</p><p>「总之,如果真的无处可去,也可以来报导社。虽然你完全不适合当记者,但我可以把你当成助手使唤。」</p><p>由真擅自说完这番话就跑走了,大概是要去进行下一个采访吧,有够忙的。在高行如此心想的时候,预告午休时间将在五分钟后结束的钟声响了。由真打算在什么时候吃午饭?虽然刚才由真邀请加入报导社,不过自己实在无法胜任由真的助手,高行对此感到抱歉。</p><p>▼</p><p>中央体育馆后方,是一排名为社团教室,以组合屋链接而成的简陋建筑物。周围摆着像是文化祭残骸的板材、必须很有勇气才能掀开帆布来看的堆积物、像是从某个工地拿来的交通指挥机器人、用充气娃娃和铁管椅进行恶魔合体而成的摆饰等,诸如此类的莫名垃圾散乱于各处,坚决阻止外来人士的入侵。</p><p>类似的社办杂院,在校内随处可见。</p><p>这是学园都市草创期的事情。在尊重学生自主独立作风的原则之下,订立了「只要有五名社员,无须审查就可以创办社团并得到社办」这种如今无法想象的校规。</p><p>在这短短期间诞生的社团包罗万象,据说数量成千上万,简直是进入社团的战国时代。新学期的招生大战炽烈至极,各种权谋手段交错纵横只为争取预算,为了争夺逐渐不够用的社办,以血洗血的抗争持续上演——是否这么惨烈就不得而知了。</p><p>后来营运机构全面介入,使得风波逐渐平息。只有名称不同,活动内容完全相同的重复社团,以及只有名称好听却毫无内容可言的幽灵社团,被严厉的肃清之岚大举清除。</p><p>象征着这段混沌时代的社办杂院,曾经好几次面临拆除危机,但每次都引起学生们的强烈反弹,所以大部分的杂院至今依然像这样的任凭老骨风吹日晒。</p><p>第二科学社位于社办杂院的最深处。肯定没错,挂在入口处的塑料板上,以油性奇异笔和风格极为独特的字迹写着「第二科学社」,意外平凡的样子令人有点泄气。<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没什么。即使是天才,也和自己一样是高中生。</p><p>高行下定决心,敲了敲看起来就没装好的门。</p><p>「那个,我是竹原。」</p><p>里面随即传出回应。</p><p>「啊啊,我等很久了,进来吧。」</p><p>高行做了一个深呼吸,重新打起精神。刚才初次见面时,完全被对方掌握主导权。这种事情和争吵一样,先吓到的人就输了。</p><p>高行打开门。</p><p>然后吓到了。</p><p>为什么?</p><p>「好脏的房间!」</p><p>因为第二科学社的社办凌乱至极。</p><p>这个房间的主人——海龙王寺八叶愉快地放声大笑。</p><p>无论是运动或文化社团,社办总是处于凌乱状态,应该说凌乱才像是社办,然而即使如此,这间社办也太夸张了。</p><p>有人会以「没有踏脚的地方」形容房间的脏乱程度,被西向窗户洒入的阳光染成暗黄色调的第二科学社社办,真的就处于这种状态。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瓦楞纸箱、散乱的纸本书籍、脱下乱丢的衣物等物品,堆积成为新的地层,完全看不到原有的地面。</p><p>不只如此,这间社办的凌乱,是以三次元方式展开的。小小铁桌的桌上与桌下完全被书籍塞满,除了一个开窗的位置,密集并排的巨大收纳柜,果然也以远超过容纳极限的状态,塞满各种书籍、文件夹、在实验室也很少见的诡异实验器材、以及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各种惊悚标本。有一种整个房间朝正中央弯曲的压迫感,如果有地震绝对会没命。唯一发挥正常功能的家具,只有海龙王寺所坐的一张凳子。</p><p>不过仔细看就会发现,这里没有纸屑或食物残渣这种明显是垃圾的东西,和所谓的垃圾屋明显不同。稍微换个想法,在书籍几乎电子化的这个年代,能够一次目睹如此大量的纸张媒体,或许是一次珍贵的体验。</p><p>海龙王寺八叶,看来是一名占有欲旺盛又不擅整理的女孩。</p><p>「不不不,只要我有这个心,我还是可以整理干净喔?不过你难得抽空到访,与其做些奇怪的表面工夫,我觉得让你看到最真实的样子才是最好的。」</p><p>「有心就做得到?只有做不到的家伙会讲这种话。」</p><p>「唔,这句话真不留情。」</p><p>海龙王寺以手心拍向自己的额头。今天早上也一样,不知道该说言不由衷还是装模作样,这种故弄玄虚的言行异常令人在意。</p><p>「总之放轻松吧,我请你喝咖啡,你在那里坐一下。」</p><p>她所说的「那里」,果然是这个纸箱吧?在高行不知所措的时候,海龙王寺推开堆在桌上的书本腾出些许空问,好几本书被挤出臬面掉到地上。高行回想起奶奶说过「不珍惜书的人交不到朋友」,不过以海龙王寺的状况来说,她的问题根源并不在此。</p><p>她说要请喝咖啡,难道她要在这个不愁没东西烧的环境用火?高行对此感到胆战心惊,不过海龙王寺把手伸进地上的堆积物,从里头挖出两罐咖啡。</p><p>「来,请用。」</p><p>「谢谢……」</p><p>饮用之前先确认保存期限,勉强还在可以容许的范围。</p><p>海龙王寺以双手拿着罐装咖啡喝了一口。</p><p>接着忽然探头过来。</p><p>「事不宜迟进入正题吧。竹原高行同学,既然你造访这里,我可以解释成你有加入的意愿吧?」</p><p>有着咖啡味的气息轻拂鼻腔。高行若无其事拉开距离回答:</p><p>「这样太快了,其实我完全听不懂你今天早上说的事情。」</p><p>「原来如此,你说得对。今天早上时间那么短,我想讲的事情只讲了十分之一不到,我也正在对此感到懊悔。」</p><p>高行连忙打断她的话语说道:</p><p>「等一下,这次麻烦换我问你问题。」</p><p>可不能容许她又像早上那样喋喋不休。</p><p>高行想以凡人跟得上的速度一一进行确认。</p><p>「嗯,那你想知道什么?三围、喜欢的异性类型、洗澡时先洗的部位、令我心动的异性举动,甚至是性方面的嗜好,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会毫不保留告诉你。」</p><p>至少最后一项还是保留比较好。</p><p>高行无视于所有选项,决定依序提出预先准备的几个问题。</p><p>「记得叫做第二科学社吧,这个社团的活动内容是什么?」</p><p>「这个嘛……」</p><p>海龙王寺双手抱胸,思索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摆出这个姿势,原本就暗中觉得非常傲人的双峰更加凸显出来,令高行眼睛不知道该放哪里。虽然海龙王寺并不高,不过该有的曲线都有,隔着制服也可以看得很清楚,是身材娇小却凹凸有致的典型。</p><p>「一言以蔽之,就是『探求』。」</p><p>「探求?」</p><p>「比方说神是否存在,力道山VS木村政彦的战况真相,玉米笋为什么好吃成那样,天才究竟是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有无数至今无人能解答的谜题,而且在现在这一瞬间也持续诞生着,诞生的谜题比解开的谜题多太多了。」</p><p>海龙王寺的表情极为认真,令高行感到惊愕。原来在这个家伙的脑袋里,神和力道山和玉米笋归类在同一个等级。</p><p>「所以你想解开世界上所有的谜题?」</p><p>「怎么可能,无论我活得再久,就算有一百个我也不够用。我想知道的事情,就只有我希望知道的事情。」</p><p>似懂非懂。海龙王寺所说的尽是宗旨或原则之类的东西,完全看不出具体的活动内容。</p><p>海龙王寺在凳子上移动臀部换脚交迭。</p><p>长度不到膝盖的裙子底下,是洁白柔嫩的大腿。</p><p>「——社团活动时间是什么时候?」</p><p>「要上学的日子,从上学到放学几乎都待在社办,周末就看心情。」</p><p>即使活动频繁,高行也丝毫不会感到困扰。因为田径社除了考试期间全年无休。然而……</p><p>「社长是海龙王寺吧?如果周末的活动要看社长心情,不会造成其他社员的困扰吗?」</p><p>「这个意见很中肯。如果你愿意加入,这方面的连络我会彻底进行。」</p><p>「唔?」</p><p>「嗯?」</p><p>感觉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不好的预感。</p><p>「……这么说来,这个社团有几名社员?」</p><p>从这间社办来看,社员应该不多。</p><p>海龙王寺的表情,就像是听到极为令她意外的笑话。</p><p>「我的第二科学社,从一年前创设至今,社员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虽然总是敞开门户欢迎大家,但是都没有人来访。所以只要你愿意加入,你将会立刻就任成为副社长。恭喜你。」</p><p>「这连同好会都不到吧!」</p><p>回过神的时候,高行已经放声大喊了。</p><p>海龙王寺则是开怀大笑。</p><p>这种事一点都不好笑。依照现在的「学则大纲」,成立同好会至少要九名成员,如果要升格为社团,就必须拥有二十一名以上的社员以及足够的实绩,除此之外还要满足各种条件才行。</p><p>不过回想起来,由真确实说过,天才可以自由创办社团,而且天才几乎不会与普通学生来往。</p><p>这种事早该预料到了。再怎么积极思考,高行都不认为自己能够和这个怪人一对一来往。原本就趋近于零的入社意愿指数猛然跌到负数,总觉得开始厌烦了。等到提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无论会得到什么答案,都要拒绝对方的邀请。</p><p>「——为什么是我?」</p><p>「为什么是指?」</p><p>「就是说,为什么要邀请我这种平凡人加入?」</p><p>「平凡是吗……」</p><p>听起来语带玄机。</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虽然不是自豪,但高行头脑不好,手也不巧,也不会讨好别人,至少比自己能干的家伙要多少有多少。海龙王寺说她至今一直独自走来,却在这时候想增加社员,高行认为应该是基于某些理由。</p><p>「因为你原本是运动社团的人。」</p><p>海龙王寺像是预演过一样流利回答。</p><p>「最近预定要进行一场大规模的实验,无论如何都需要有力气的男生,当我冒出这种想法时,刚好听到你退出田径社的消息。本社团的原则是少数精锐,既然要增加社员,最好找健康又有体力的男学生。虽然不是自豪,但我的上臂又细又软,要摸摸看吗?」</p><p>「不,还是免了……」</p><p>因为是运动社团的人。因为体力比普通男生好。因为刚好在这时候是自由之身。理由听起来简单明了,高行却还是不太能释怀。虽然高行并不是自恃过高,但她肯定有某种非得选择自己的理由。</p><p>算了。高行决定不去思考。反正这趟前来并不是为了知道理由。</p><p>海龙王寺轻声笑了。</p><p>「你看起来一副无法接受却懒得计较的样子。看来你是会把想法写在脸上的类型。」</p><p>「经常有人这么说……」</p><p>而且也经常有人拿这件事挖苦他。</p><p>「但我觉得这样很可爱,不错。」</p><p>「被说可爱,我也不会高兴。」</p><p>「抱歉抱歉。」</p><p>海龙王寺轻声说完之后,不知为何绕到高行身后,把双手放在高行的肩膀上。高行光是这样就变得无法动弹,接着她低头凑到高行耳边说道:</p><p>「告诉你一件好事吧。」</p><p>「什、什么事……?」</p><p>声音走音到连自己都想笑。</p><p>「提出问题就能得到明确答案的状况,其实并不常见。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即使提出问题,也会因为无法接受答案而生气或无视,也有愚昧的人认为所有问题都有既定的答案,因为书上或网络上有写,因为别人曾经说过。如果只因为这种程度就满足,从一开始就别问还比较幸福。即使如此,如果真的想得到自己能接受的答案,就必须自己尝试着手调查。凡事都是如此。」</p><p>「——意思是要我先加入看看?」</p><p>「就说了,由你自己决定。」</p><p>海龙王寺轻拍高行的肩膀,然后坐回凳子。</p><p>她再度喝一口咖啡,然后以一派从容的表情说道﹕</p><p>「那么,我再问一次。竹原高行同学,愿意加入我的第二科学社吗?」</p><p>高行假装思考了三秒。</p><p>他觉得立刻回答太可怜了。</p><p>「恕我拒绝。」</p><p>海龙王寺面不改色说道:</p><p>「Pardon?」</p><p>「我不会加入第二科学社。」</p><p>海龙王寺看向下方,叹出一口长达十秒的漫长叹息。</p><p>她以高行都会听漏的细微声音说着「为什么」,然后情绪无预警爆发了。海龙王寺甩掉还有半罐的咖啡,拼命搔抓头发。</p><p>「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你有哪里不满!啊啊,原来如此!薪水是吧?不用担心!我出你至今所得的两倍,不,三倍!」</p><p>海龙王寺出现强烈的歇斯底里症状,原本微微沙哑的音调完全被颠覆,声音尖锐得像是从头顶发出来的。海龙王寺的这番骤变,令高行差点说不出话来。</p><p>「总之你冷静下来!」</p><p>「我哪可能冷静得下来!」</p><p>海龙王寺宣泄情绪之后忽然停止动作,就像是忘记高行的存在,径自轻声嘀咕起来。看她以空虚眼神望向其他方向的模样,就像是嗑药之后的症状。</p><p>开始打从心底害怕的高行,从纸箱起身说道:</p><p>「那个,那我差不多该……」</p><p>海龙王寺以螃蟹般的动作,绕到后方挡住了去路。</p><p>「话说,竹原同学,你性向正常吧?」</p><p>高行听不懂这番话的意思。</p><p>「啊?」</p><p>「我是在问你,你喜欢的不是男生,是女生吧?」</p><p>「那当然!你说这什么话!」</p><p>「哼,挺可疑的。我从刚才就暗示好几次,但你完全没有反应吧?难道你要宣称你没察觉?睁眼说瞎话,你这个闷声色狼。」</p><p>高行并不是没有察觉。她刚才有时候故意把距离拉得很近,有时候毫无戒心展露春光,令高行心跳加速,原来这真的是色诱。</p><p>好夸张的女人,只会令人觉得她脑袋有问题。</p><p>「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男生会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吧?」</p><p>「你的理论太无厘头了!」</p><p>「我对同志处男期待过高了吗?」</p><p>「我不是同志!」</p><p>这等于表明自己是处男。</p><p>海龙王寺就像是抓到话中把柄,露出无惧一切的笑容。</p><p>「那就证明给我看吧!把火热如熔岩的性欲发泄在我身上吧!」</p><p>「懒得应付你了,让开!」</p><p>「不,休想逃!嗨呀!」</p><p>随着这声可爱的吆喝声,高行的衣领被抓住,并且被猛然往前拉。</p><p>「海龙王寺流奥义!天地无用!」</p><p>虽然海龙王寺喊出这种夸张的招式名称,不过就只是不太标准的扫腰摔技。她用尽力气使出这种不上不下的招式,所以比起中招的高行,海龙王寺本身更加失去平衡。如果硬是踩稳脚步,反而会把海龙王寺压倒在地,所以高行打算故意让她摔——但这是错误的决定。</p><p>高行不由得顺势挥出去的手臂打中桌上的书本,崩塌的书本撞上柜子,以奇迹般的平衡塞满柜子的各种器材瞬间崩毁,宛如怒涛倒塌落下的无数器材悉数打中高行。</p><p>「呜咕!」</p><p>就像是最后一击,一本厚如砖块的辞典命中后脑勺。</p><p>高行片刻之间失去意识。</p><p>▼</p><p>「——我需要,你的协助。」</p><p>以上,回忆结束。</p><p>时间的指针成功追到现在这一刻,但高行的思绪还跟不上现状。夕阳西下,室内逐渐变得阴暗。海龙王寺骑在动弹不得的高行身上,滔滔不绝继续说道:</p><p>「性子太急,你应该又会生气吧?我确实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不知道你有什么嗜好,也不知道要送什么东西才能让你高兴。所以既然你说不是钱的问题,我就只能想到这方面的事情了。」</p><p>「我自认体型颇能迎合男性的喜好,虽然各人对脸蛋的观感不同所以无从评论,但我的胸部大到让我肩膀酸痛,我对腰部到臀部的曲线也有点自信。虽然比女高中生的平均身高矮了一点,不过据说世间男性不太喜欢比自己高的女性,不是吗?」</p><p>「当然,我并没有把竹原同学,和随处可见只以下半身思考的猴子小鬼列为同类,而且有件事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是处女,这种事是我的第一次。如果你把我当成来者不拒的豪放女,那我会很遗憾的。」</p><p>「即使如此,我还是要做出这个提议。只要你愿意加入我的社团,我的身体就任你摆布,我会尽可能在任何状况满足你的欲望。」</p><p>这是纯粹的交易与正统的契约,以上。</p><p>直到这个时候,高行才终于理解现状。海龙王寺虽然语气平淡,不过应该是因为相当害羞吧,她脸颊泛红,表情则是非常认真。只因为要不要加入社团这种问题,她就认真想要以身体当筹码。认清状况之后首先涌上心头的,是一股宛如浓烈瓦斯的愤怒,高行毫不犹豫将瓦斯点燃。</p><p>「你这个笨蛋丫头!」</p><p>由于高行在极近距离放声大吼,使得海龙王寺整个往后倒。</p><p>高行伸手直指她的鼻尖。</p><p>「海龙王寺八叶,你这</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样居然自称天才,简直令人笑掉大牙!」</p><p>「啊……?你刚才说我是什么?」</p><p>海龙王寺露出一副「这个世界原来有这么低俗的话语」的表情。她是天才,或许至今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种话,既然这样就由我开头吧。高行如此心想。</p><p>高行迅速起身,低头瞪向海龙王寺。</p><p>「我刚才说你是笨蛋。而且是我前所未见的超级大笨蛋。」</p><p>「说、说这什么话?我要根据!说出你的根据!」</p><p>内心大幅动摇的海龙王寺,不禁讲得口沫横飞。</p><p>「根据?这种事我管不着。女生的『这种东西』,应该要更加珍惜才行吧?再怎么样你也搞得太廉价了,这是在破坏市场价格,崩盘也要有个限度才对。」</p><p>真正重要的事物,是在失去的时候才首度察觉其价值。许多人没能察觉这一点。高行也是这样的笨蛋之一。</p><p>「活了十七年,你居然连这种事都不晓得?我不知道你是多么天赋异禀的天才,但是问题不在此,你根本就是个笨蛋。」</p><p>海龙王寺瞪着高行,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下来了。</p><p>相对的,她简短说道:</p><p>「或许吧……你说得没错。」</p><p>海龙王寺缓缓起身坐在凳子上,慢吞吞抱住双腿缩起身体。她的这个防灾姿势非常完美,即使刊载在飞机搭乘手册也不奇怪。</p><p>高行也站了起来,揉着后脑勺说道:</p><p>「内裤被我看到了。」</p><p>「……不成问题。我有刻意挑选可爱的款式。」</p><p>完全搞不懂哪里不成问题。</p><p>「你可以回去了,抱歉我刚才做了蠢事。」</p><p>如果在这时候说声「这样吗,好的」就回去,高行从一开始就不会造访这间脏乱的社办吧。要是就这么放着不管,海龙王寺或许会永远抱着双腿露内裤蹲坐在凳子上。高行有这种感觉。</p><p>高行在杂乱的阴暗室内开口询问:</p><p>「为什么不惜做到这种程度?」</p><p>海龙王寺像是在闹脾气般摇了摇头。</p><p>「不想说。」</p><p>「为什么?」</p><p>「今天我丢了十年分的脸。我不想继续丢脸下去了。」</p><p>既然已经丢了十年分的脸,那么多丢几年应该也没有两样吧?高行有这种想法。</p><p>没有这种想法的海龙王寺,明明曾经想用身体当筹码,但是自尊或许挺高的。</p><p>从闹别扭撇头看向旁边的海龙王寺身上,丝毫感受不到明星气质,看起来颇为穷酸又逊色。</p><p>「——今后有什么打算?」</p><p>「什么打算是指?你讲话总是不清不楚。」</p><p>「要找下一个看起来很闲的男生,把他找来这里推倒?」</p><p>海龙王寺隔着浏海含恨瞪着高行。</p><p>「我不会做这种事。我已经知道这种手段不适合我了。重蹈覆辙是愚者才会做的事情。」</p><p>「这就难说了,因为再怎么样,你终究是个笨蛋。」</p><p>海龙王寺还没回话,高行就继续说道:</p><p>「我说我没办法加入,并不是因为有什么不满。我这个月底就会离开学园,今天已经办好手续了。」</p><p>海龙王寺原本就又大又圆的双眼,因为惊讶而变得更大更圆。</p><p>这是高行听到医生说「我个人不太建议」这句话时,就已经在内心某处做出的决定。其实应该更早做决定才对,但是在各种郁闷情绪的搅和之下,第二学年就这样开始了。既然自己是为了继续练田径而转学来到这座学园,无法继续练田径的现在就应该离开。这是单纯而且合理至极的推论——甚至不敢告知有屋的这件事,却坦承告诉今天首次遇见的海龙王寺,连高行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p><p>「不过,你要做实验吧?如果只是暂定入社,而且只到这个月底也可以的话……」</p><p>高行完全不知道海龙王寺邀请自己的原因,但他觉得即使这样也无妨。受到某人的需要,光是这样就令他感到高兴。虽然很担心自己是否跟得上海龙王寺的步调,但自己也同时被这名少女的神奇魅力吸引。高行觉得这名女孩拥有他没有的某些东西。虽然对天才没兴趣,不过对海龙王寺感兴趣。非日常的经历迎面而来,如果说自己不感兴趣是骗人的。自从右脚报废之后,高行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心情。在这最后的一个月,观察这名罕见的天才少女享受快乐的生活也不坏。这么一来,自己从头到尾宛如热带草原的青春人生,至少也能以一朵小花增色吧。</p><p>这时候的高行抱持着这种念头。只能说他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p><p>海龙王寺八叶并不是如此单纯的人,而且要和海龙王寺八叶来往,当然不可能是那么简单的事情。</p><p>「那我就加入第二科学社吧。不过别再提交易或契约之类的事情了。」</p><p>高行伸出右手。海龙王寺的脑中出现不少的纠葛。</p><p>要是这样牵起高行的手,或许就像是成功求得怜惜,会令她觉得难为情。不过她应该终于察觉了。和刚才丢了十年分的脸比起来,这根本算不了什么。<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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