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五章

星期天，我什么事也没做，只是整天在家里打混，结果爸妈就发现我根本没生病。不对，其实我的状况比生病还严重好几倍，但就算我想这么说，话也说不出口。爸妈稍稍地抱怨了一下，要我好歹去外面玩耍，要不然读一点书也好。其实我有到外面去玩啊——在星期六午夜到星期天的凌晨时分。而且还玩了一准小学生不应该玩的离谱游戏。尽管去便利商店买果汁，还有在公园玩一二三木头人，听起来都是一般小学生常做的事。阳光很强烈，所以我没有很想外出的感觉，也没有任何朋友会打电话给我……想到大家情形大概都一样，因此就觉得可以接受了。完全变成吸血鬼的我，还有全校的人。六天前，一直到星期一为止，我还是人类；其它人则是星期二以前都是人类。爸妈、警察……我没办法跟这些人商量，因为我不认为有人可以治好我们。这一切都如桃子大人所愿。算了，这样就好了。对于我所遭遇的这一切令人难以理解的命运，我陷入了只能随波逐流、束手无策的心境中。然后，让人忧郁的星期一再次来临……◇兴梠观月因为罹患感冒而向学校请了整整一星期的假，她今天终于来上学了。当我准备走进校门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背，我一回头，只见兴梠站在我身后。兴梠是全班最娇小的女孩，她留着妹妹头发型，平常就文静不多话，是个看起来适合穿和服的美少女。「上原同学，我有话跟你说。」已经习惯吸血鬼式心电感应的我，突然听见兴梠用嘴巴发出声音说话，不禁感到很怀念。这时我惊觉到了，既然兴梠上个礼拜都没上学，那就表示她依然还是个人类。如果她就这么直接进学校，一定会被迫成为吸血鬼。「兴、兴梠，那个……」可是，我还是吞吞吐吐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说明。「过来这边。」兴梠拉起我的手，领着我到校舍后方去。尽管兴梠和我同班，但我们过去几乎没什么交谈机会，她为什么会突然接近我呢?我对兴梠的举动感到非常诧异。兴梠瞪大眼四处张望，确认此地除了我们没有其它人之后，她用非常严肃的口吻对我说：「你放心，我刚刚在你背后贴了简易结界的符纸『凤落无常』，上原同学的想法现在不会传给同伴了。」一副什么都已经知道的兴梠，让我大吃一惊。然后，她更说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专业用语。「顺带一提，只要拿着法力更强大的符纸『卧龙明察』，魔物便无法察觉这个人的存在。」兴榣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大约万圆钞票大小的纸张，上面写的文字像发抖的蚯蚓一样。对了，我记得兴梠家是镇外的某间神社，我也听说她本身经常以巫女的身分协助神社的工作。是这个原因吗?所以兴梠才会已经发现我是吸血鬼?「同伴……魔物……咦?既然如此，我应该也算是所谓的魔物吧……?」「上原翔同学，你比较特别。你是路边奇石——松泽桃子同学没有这么叫你吗?」兴梠果然也知道这件事?上个礼拜兴桐应该是请假没来学校的，她却从头到尾知道了这所流离木小学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直接叫你翔吗?请你直接叫我观月。直呼其名的话，在咒术上也有提高亲密性的效果。如果你跟身为退魔师的我直呼彼此的名字，也可以抑制魔物施加的咒缚。」对方滔滔不绝地持续解释。「啊、嗯，我知道了，观月。」怎么回事?这种感觉有如太阳逐渐从层层乌云中射进一线光芒，或许能打破我那无法从桃子掌握中逃走的绝望感。我能看见观月散发着那道救赎的光芒。「翔，我希望你亲口详细地告诉我，我请假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我自己在上礼拜的后半段时间进行了调查，但由能够维持世界常理的翔——也就是路边奇石来说明，或许更能获得有助于解决问题的情报。」正当观月这么拜托我的时候——当——当——当——当——宣告朝会开始的钟声响起。「哦!」「其它的午休时间再说，吃完营养午餐之后，我们在这里见个面吧。在那之前，我会潜入学校观察状况，翔你快点回教室去。」和吓得几乎跳起来的我成鲜明的对比，观月冷静地说道。「我、我知道了。」「别让任何人知道你和我见过面了，千万要小心一点。」我开始拔腿奔跑，身后传来观月的忠告。◇幸亏班导青山老师还没进教室。大约从上周五开始，不只是学生，连老师们都开始不太准时到校了，幸好。说真的，这应该算事态严重，然而如今却不成问题，足以深刻证明了我们流离木小学所有人都变成了吸血鬼，惨遭桃子蹂躏。『早安，上原。今天很晚到呢，睡过头了吗?』坐我隔壁的万里衣这礼拜也相当有魅力，她的寒暄让我心动不已。「啊，嗯。算是吧。」『今天桃子大人……又打算做什么呢?上原，你觉得呢……?』上周五在美术教室发生的事，又鲜明地回到我的脑海。想起万里衣哭泣的脸，血液便瞬间涌上我的头部。可是发问的万里衣本人虽然有些不安，却似乎也有些期待，露出仿佛对恶意游戏着迷的表情。可恶，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万里衣。真希望能早一步救出万里衣，救出大家。我悄悄握紧拳头对自己发誓。「这、这个嘛，谁知道呢?」『呵呵，上原，你好怪哦。为什么一直开口讲话啊?』「啊、嗯，我想稍微让嘴巴动一动!」可以用心对话的确相当方便，可是，那是一种麻药。深夜飞出家门玩耍的快乐，以及吸血时无法形容的快感部是。还有桃子给予的、不可理喻的赏罚。这些全部都能强化桃子的独裁。我要战斗，要打倒桃子!◇有点让人失望的是，到了第四节课，桃子还没呼叫我们。毕竟上礼拜连续三天玩得那么疯，就算是桃子，大概也没梗可玩了吧。因此整个早上度过了相当平淡、和平又怠惰的时光。青山老师大概还残留一点身为教师的使命感，每堂课分别花了十到二十分钟读读数科书或写写黑板，但没多久就会中断，然后走到讲桌旁的椅子上睡觉。学生中无论是很想认真听课的人，或是根本没心思上课的人，最后都会趴在桌上睡觉。当——当——当——当——午休时间到了。「……就是这样。」我——态度随便地非法闯入桃子的屋里，成为所有事情的开端。首先是我，接着全校都跟着成了吸血鬼。成为吸血鬼的大家（尤其是女孩子）都成了桃子的玩物，最后我们的校园生活也慢慢地遭到侵蚀。——我尽可能详细地将这些事告诉观月。偶尔会丢几个问题过来的观月，似乎更明白一周内便建立起来的桃子王国了。「我再确定一点，当桃子同学命令你不要动的时候，你就真的不能动了吗?」「嗯，真祖的命令相当可怕。我们这些仆人在那种状态下，根本无法反击桃子。」对于观月的问题，我恨恨地回答，可是接下来观月的语气突然变得很严厉。「那不可能，因为翔是路边奇石。如果是翔，只要能意志坚定地拒绝，就连真祖的命令都可以打破。」「那、那不可能吧……?因为，那时我真的……」「为什么在认真面对之前，你就先放弃了呢?」就像被我妈责怪不写功课或不帮忙家事的时候一样，我被观月严厉地骂了一顿，比起真的被打一拳还要痛好几倍。「桃子同学能够占领流离木小学，都是因为你的逃避。因为你不去做你能做的事，所以才会连西本同学部受到那么糟糕的对待，不是吗?」一听到她说出万里衣的名字，我的胸口就像被撕裂一样。「翔，事实上你自己也发现了对不对?你认为遵照桃子同学的命令、受她管辖比较轻松。这次的事件，就能引出你心中的软弱哦。」观月的话毫不留情地直击我的胸口，的确是说中了我的心事。我对自己感到羞耻，觉得这么差劲的我，干脆消失算了。可是在那之前——「我该怎么办……?」我得负起责任。我自己种下的因，就要自己收拾后果。虽然至今我的人生不过短短十年，至少也要有一次抱持着必死决心。我是这么想的。大概看出了我的决心，观月第一次对我微笑了。「今天放学离开学校后，请立刻来我家神社。我们来执行终结这个疯狂宴会的计划。」「那种事……做、做得到吗?」听观月说得简单，我瞪大了双眼问道。「交给我吧。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侍奉神明的人，专长就是除魔。」观月用相当可靠的口吻回答。成为吸血鬼的一个礼拜以来，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命运可能就到此为止，因此几乎要放弃一切了。这种让人不敢相信、却无人能解的状况，这个小个子的同班女生，真的能够解决得了吗?「午休时间快结束了。你知道怎么到我家的神社吗?」「啊，嗯嗯，没问题。新年参拜还有夏日庙会我都去过。」「那我现在马上回家准备，等你放学过来。请你尽量在接下来的上课时间表现得自然一点，不要让人起疑。万一事迹败露你被抓住，那就一切都完了。」观月叮咛完，我吞了一口口水点点头，强烈地觉得观月真的是除魔的专家。◇今天学校安静得让人不舒服，我们所有人大白天部如吸血鬼一样一直懒洋洋地睡觉。幸亏如此，观月担心的事情才没有发生。放学之后，大家磨磨蹭蹭地准备要回家。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压抑着激动的情绪从座位站了起来。这时我突然发现教室角落积满了灰尘，看来负责扫除的值日生也逐渐丧失了作用。校内的荒芜景象再次刺痛了我胸口，我走出了校门。——接着快步前往有观月在等待的神社。「呼、呼、呼!」这里是镇外像一座小山、拥有自然风光的一隅。我爬上左右都是树林的石板楼梯之后，看见了鸟居，那里就是观月所居住的神社。鸟居到神社大殿之间铺着石板路，四周充满着凛然庄严的气息。观月穿着巫女服装，站在大殿的前方。「哇，你的打扮好厉害啊!」「这是我的正式服装。」观月平静地回答吃惊的我。「好了，我们走吧。」「咦?走去哪?」「桃子同学的家啊!就是你偷偷闯进去的地方。」「咦?现、现在?」「当然。按照你所说的，刚好是上周的这个时候，桃子同学正睡在屋里的棺材内对不对?所以现在去正好能有效地袭击。」我完全没有料到竟然会有这么突然的发展。我还以为来到神社之后，观月会替我作法，为我解开诅咒变回人类。不知不觉，我已经开始在幻想能轻松过关的解决方法了。到了这个地步，我仍是个太过天真的没用家伙啊。「要让吸血鬼恢复成人类，除了把真祖桃子同学打倒之外别无他法。不过反过来说，只要能够打倒桃子同学，就能够拯救所有人了。」我心里也许还残留着相当乐观的臆测，以为只要跟着观月，或许桃子就愿意听我们的话了。但是事到如今，与桃子的一战已经不可避免，我莫名地因为这个事实而有点受到打击。另一方面，对于所有人都能得救的这番话，让我感到相当安心，也强烈地如此希望。「打倒她?要怎么做……?」我有点在意观月好战的口吻，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用吸血鬼的弱点——以白木桩钉进心脏。」「咦?那不就……超痛的吧……这么做的话，桃子不会有事吗?」我不安地再次反问，观月闻百傻眼地看着我。「当然不可能没事啊，如果成功执行的话，就能够确实打倒吸血鬼——具体来说就是杀了她，让她灰飞烟灭。」「!?」我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杀……!杀了桃子……?我吗……?我的胃部缓缓出现了一股压迫感，也开始流出冷汗。观月不理会我的反应，极为冷静地继续说：「这个角色，由路边奇石的你来扮演最为恰当。如果是你，就能简单地侵入普通人进不去、布下结界的那间屋子……而且你还能够抵抗桃子同学的命令，这点相当完美。」「那间屋子有结界吗?」见观月说得平淡，我惊讶地开口问。「没错，桃子同学看来用了驱赶人类的咒术。」「可、可是那个时候，西本后来也进屋了啊?」万里衣那时曾经救了我。「那是因为翔的入侵，让结界暂时出现了混乱吧。如果靠西本同学一个人，肯定无法进入……更正确地说，是根本不会想要进去，所以西本同学才会找翔商量。如果那时的商量对象不是路边奇石的你，她也绝对不会想到要那么说，桃子同学的结界就是如此。」总而言之，一切都是我的错了……?那一天，在我还没发现棺材里的桃子之前，桃子也不曾随意地袭击人类。虽然她似乎为了成为流离木小学的学生而把校长变成吸血鬼（这也相当过分了），但却没打算做出更大的危害。唯一总是随侍在旁的纱理，看来也是自己心甘情愿追随桃子的。以桃子的角度来看，她只是做了最低限度的必要牺牲，低调地住在这个镇上——是我这个异样的存在打破了这一切。「喂、喂……真的非杀了桃子不可吗?」「翔，你怎么了?难道你不想让大家恢复原状?」我想。我当然想。可是我的心中同时也对桃子感到抱歉。如果桃子的平稳生活，正是因为我而被剥夺……那么桃子真的是犯下了非得一死才能补偿的过错吗?「翔，你振作一点!」然而，观月却以严厉的口气斥责我。「这件事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了。如果只有你的话，那么就算你想继续当个吸血鬼也无所谓。可是翔，让西本同学继续当吸血鬼好吗?」「唔……这个……」伤脑筋。我希望万里衣能早一日恢复成普通的人类小学生，过着普通的日子。我一直都这么想。子同学接下来不会想统治全镇、全国、最后是全世界吗?万一到了那个地步，你能对全人类负责吗?」桃子她要征服世界?眼前的气氛，让我没办法笑着说那是不可能的事。为什么会这样……看来，我似乎掌握了人类最后的存亡，我只能默默低头不语。「明白了吗?如果明白了，请你拿着这个。」观月似乎认为我的反应是接受了，因此将放在双手上的某物递给我。那是一根白木桩以及槌子。木桩长度约二十公分，直径大概是五公分，被这种东西打到……观月表现出一副理所当然、再认真不过的表情。我接了过来……因为无论如何都装不进口袋里，所以从身后插在裤子上藏起来。我觉得T恤应该有稍微不自然的隆起，但也没其它办法，至少比双手拿着走好多了。这时候——「唉呀，观月，这是你朋友吗?真难得会来神社玩呢!」听见大人的声音，我回过头，只见一个穿着和服的白发老人走上了石阶。「您是……宗达先生。」观月看若对方，似乎认了出来。「谁……?」我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地问觐月。「附近的古董店老板，有时会拿一些邪门的东西来我们家供奉。」观月悄悄地对我说明。「你爷爷道忠先生在家吗?」「……不在，他出差还没有回来。」观月公式化地回答老人的问题。「唉呀，这样啊?嗯……上次说的那个壶，我想是很难处理……它没有特别奇怪之处吗?」「是的，我们很严密地保管着。」「那就好。希望道忠先生一回来能够尽快作法呢。」「是。」「……你好像正在讨论什么事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先走啦!」老人转身时还说着「呵呵，观月也到了这个年纪啦」这种话，似乎有所误会了。「喂，这样好吗?你是不是更礼貌一点回答人家比较好?」我比当事人观月更慌张地问。「不用，反正他的事情已经搞定了。」观月用冷淡的语气说。她站在原地一会儿，直到目送老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为止。接着——「那我们走吧。」终于宣布进入决战时刻了。「啊，嗯……」尽管还没坚定决心，我也只能跟着观月走了。走下神社的石阶之后，来到柏油路上，对面正好走来一个正在牵狗散步的中年阿姨跟白色小狗。「汪!汪汪!」突然，那只可爱的小狗对着观月狂吠。「呀!」「哇!喂!嘘!嘘!」观月吓得浑身僵硬，小狗见状更是一副打算扑上去咬她的样子。我紧张地站在观月前面打算保护她，伸手去驱赶小狗。「唉呀呀!真对不起啊!这孩子怎么了呢!平常都很乖的……」阿姨连忙拉住牵着小狗的绳索，弯下腰打算抱起牠安抚一下。「汪汪汪汪汪汪——!」尽管如此，小狗还是一直呈现攻击状态，观月也依然相当害怕。「好了小白，你过来，我们走了!真是不好意思，你们也快点离开比较好哦。」阿姨很伤脑筋地来回看着我们和小狗。「好、好的，我们走吧，观月。」「啊……唔……」我拉若脸色苍白的观月走开。无论狗有多小，这么明显的敌意还是很吓人。等到离开十公尺以外之后，总算不再听见狗吠声时，我才看了看观月。「没、没事吧?」「对不起，我有点怕狗……」观月回答的声音几乎听不见，还有些微微颤抖。明明面对吸血鬼就完全没在怕的，这巫女竟然会怕小狗，这就是所谓的反差萌吗?我的心里虽然掠过了一抹不安的情绪，却没有说出口。◇「到了，是这里。」观月没见过桃子的宅邸，因此半途开始由我带路，一路来到了目的地。像这样再次站在房子前，眼前很明显是废墟。大门几乎毁损，建筑物所有的窗户紧闭，墙壁也剥落斑驳得很厉害。就连身为隔壁邻居的我，都不记得这里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无人居住了，桃子又是什么时候住在这里面的呢?「下定决心了吗?」在观月的逼问下，我缓缓点了点头。已经不容许我临阵脱逃了。「那么请你现在说出来，说你要杀了桃子同学。」观月更进一步地提出相当残忍的要求，因此我还是稍微地踌躇了一下。可是——「我要，杀了，桃子。」在这世界上，如果非得让某人不幸才能守护某些人的幸福……如果是因为我轻率的行动，才造成许多人不幸的话……那么，我也只好采取行动了。「做得好。翔，请你先独自进屋。如果没遭遇任何阻碍的话，就尽快照计划找到桃子同学。万一有什么危险，我会立刻赶过去。」在观月满意的目送下，我再次单枪匹马地闯入等于是桃子城池的老旧西式建筑。我拨开杂乱生长的杂草来到玄关。轻轻旋转门把，果然没办法打开。我回想起上星期一的状况，于是像当时一样，走向屋后唯一开启的窗户。跟上礼拜没有不同，只有那扇窗是打开的。第二次我已经能驾轻就熟地攀过窗缘，爬进了屋里。没错，这里就是客厅。桃子跟纱理就是在这里玩了奇怪的游戏，把我变成了吸血鬼。事到如今，我心里才浮现出类似愤恨的情绪。什么嘛，再怎么想，我都是被害者啊。来到走廊，本以为很干净的红地毯，仔细看毕竞还是褪色了。我继续往前走，走下阳光照不到的、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我摸索着墙壁往下走，我记得这附近应该有电灯开关。啪地一声，地下室灯光亮起。房间中央理所当然地放着一具木制华丽棺材。今天桃子也在棺材里面吗?我的心跳加速，尽可能小心地不发出脚步声，推开棺盖。……她在。跟第一次看到时一样，桃子像个死人般安稳地闭着双眼，躺在里面。尽管如此，我还真希望她不要裸体睡觉。我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哪里，瞬间别过脸去。不过，我立刻想起我的目的，于是振作地重新看着桃子。很光滑、美丽的肌肤。这么说来，桃子的体温冰冷。脸蛋虽然不是标准的美少女，却很甜美亲切。就连个性都……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可以轻松相处的好家伙。不过一旦露出本性，就是个我行我素的暴君了，说好听一点，也可以解释成容易得意忘形的大姐姐。证据就是……不知道算不算，不过自从成为吸血鬼之后，也没有听过任何人抱怨。我脑中想着这些没完没了的事，伸手从背后拿出收在衣服里的木桩和槌子。我左手拿好木桩，对准了桃子毫不遮掩的裸裎胸口，还没有直接地碰触到。光是这么看着，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可爱女孩，拥有又瘦又纤细的差贌身体。力地握着右手上的槌子。我没做错。再见了……桃子!我这么想，却一动也不动。我呆在当场不知道有五分钟还十分钟了，一直拖延着绝佳时机的结果——再明显不过了。啪!桃子睁开双眼，跟我四目相对。「啊，翔，欢迎。」桃子声调悠哉地说道。我反射性地将双手藏在身后，但是大概太迟了。桃子的双眼，应该已经看见那个了。我一句话部说不出来，也无法面对桃子的视线。「翔会主动来我家，真让人开心。」桃子拿起放在一旁的眼镜，微笑地这么说，也挑起我心中的罪恶感。「就算你是来杀我的也一样。」我听了之后吓了一大跳，连忙后退一步。桃子则是一直维持脸上的笑容，但她那笑容却让我毛骨悚然。「别那么害怕，我会受伤的。我既然是吸血鬼，当然随时都做好觉悟了哦。再说，这镇上如果有人能杀我，那个人就非你莫属了。」桃子的语气平淡，没有要反击的迹象。步对，说不定她就是要让我这么想，放松我的戒心。「你背后藏了什么?」桃子突然从棺材里探出身子，看向我的背后。「哇，好厉害!你是认真的耶!竟然还带了这个呀?」桃子看见木桩相当兴奋。明明那就是要打进她心脏的东西，她却完全没有危机意识。「哦?那是什么?符咒?」桃子将手伸到我背后，一把将符咒撕了下来……那是观月早上到校时替我贴上的纸片。桃子放开纸张，纸张轻飘飘地落到地板上。『啊啊，试音试音，翔，听到了吗?』「嗯。」这么一问，我才发现，这是我今天第一次听到桃子的心灵感应声音。『今天我在学校也一直都没想到翔……原来如此，是这张符的关系啊。』桃子相当佩服似地点点头。『真了不起。翔，是哪个优秀的灵能力者帮你的?』我心中暗叫糟糕，想着「让桃子发现观月的存在，不要紧吗」这种事。『观月……是指跟翔同班的兴梠观月吗?』一瞬间，我脑中的想法全都暴露给桃子知道了。明明只是把那张符、把那张诡异的纸从背后除下，只是这样而已。『原来如此，她家是神社吧?明明是小学生，还是有认真修行嘛，真了不起。』桃子称赞着打算威胁自己性命的对手。可是……这么一来作战就失败了吧。既然桃子这么有精神地醒了过来，我想我也没有任何机会能把木桩打到她身上了。『所以呢?你果然还是打算要杀我吗?』桃子突然一脸认真地这么问我。『好啊，请。随你高兴。』桃子弓起身子，露出光滑细嫩的乳房。『翔能够以路边奇石的身分，再次来到这里……就表示这个世界无法容忍我的存在了吧。』桃子还是喃喃说着这种意义不明的话，自顾自地接受了。她的态度莫名地让我火大。『喂，你难道没有让大家恢复成人类的方法吗?』我这么问桃子。总觉得被逼到绝境的人似乎是我。『所以啦，我想只要我死了，大家就能恢复了哦。』『除此之外呢!除了桃子死掉以外，难道就没有其它方法了吗?』桃子似乎对我的激动感到有点诧异。『翔，谢谢你。可是，真的没有。』她开心却也认真地回答。『我差不多是一年前在这个镇上苏醒过来，我没有苏醒之前的回忆。有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在镇上四处乱晃，结果，晚上在公园发呆的时候，刚补习完回家的纱理担心地跟我说话。她对我很好……所以我也渴望纱理，这才把她变成我第一个仆人。』桃子不知道想到什么，开始诉说自己的过往。『接下来，我又想去上学，因此才把校长也变成仆人。不过，跟总是和我在一起的纱理不一样，只有一开始办转学手续的时候才与校长有接触。因为吸血鬼不会长大变老，换句话说，我停止了他们的成长，所以就算只有这两名牺牲者，总有一天还是会遭到怀疑然后曝光。』听完桃子说的话之后，我觉得，除掉桃子看来是无可避免的。现在流离木小学的全校师生——姑且不论人人，两、三年后，一定会有人察觉小孩子的不对劲，过了四、五年更会引起大骚动。『所以，当身为路边奇石的翔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认为这一定是我的命运，似乎是在告诉我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像在说如果满足的话，就要立刻退场。』桃子的神情相当开朗。『所以这不是翔的错哦，你完全用不着介意。身为世界常理的你，必须将我杀掉。没错，这是注定好的了。』该怎么说呢，原本应该有的立场似乎颠倒过来了。桃子反而拚命地安慰着听了她的话之后几乎要哭出来的我。『好了，翔，鼓起勇气吧。』桃子握住我拿着木桩和槌子的双手，带到自己的胸前。她冰冷的双手碰触着我，可是我只感觉到一股温暖。『让纱理恢复成人类吧。还有，帮我转告她说，这一段时间谢谢你了。』桃子不禁嘿嘿地笑了。『抱歉，我做不到。』槌子和木桩从我手中滑落。我不晓得我到底在向谁道歉。对桃子、对纱理、对我自己、对万里衣、对变成吸血鬼的所有人，还有，对观月。桃子看起来相当惊讶地回望着我。就在这时候——「翔，你太慢了，我现在过去救你!你没事的话就回答我!」尖锐的叫声在屋里响起。「糟糕，观月进来了。我先去跟观月解释一下!」话是这么说，但要怎么解释?毕竟实际上就是我什么解决办法都没找到，只是单纯地没有完成任务，恐怕难免被观月严厉地痛骂一顿吧。『嗯，我有点担心，我跟你一起去吧。』「呃，我比较担心桃子跟观月会打起来……话说回来，桃子你打算这个样子去?」我指着桃子光溜溜的身体提醒她。『唉呀，真是失礼了。嘿!这样可以了吧?』桃子轻喊了一声，黑色披风和手套靴子就突然出现，分别盖住了桃子的各个部位。虽然我觉得这样完全不行，毕竟重要的部位完全没有遮到，尽管如此，桃子似乎很满意。因为这实在太蠢了，我就当作没看到。「……算了，快走吧!」我跟桃子一起爬上楼梯。光线阴暗的走廊前方，伫立一名穿着巫女服装的少女。总觉得光是这么看，反而会认为观月比较像是妖怪或什么类似的东西。不对，那大概是因为我畏惧被观月骂的关系吧。我像个男人般做好觉悟，踏出一步打算先道歉。「呃，观、观月……」『等等，她很奇怪。』可是桃子抓住了我的手，要我停下来。奇怪?喂喂，就算是这样的气氛，对方又穿若少见的服装，但面对同年级的女生，不需要这么戒备吧?我心中这么想，再次认真地看向观月。走廊上的灯光没亮，观月稍稍低下头，我看不清她的脸。恐怖尖叫。「愚蠢的人类，还有信口开河的淫荡吸血鬼啊!难得我还准备了让你安心瞑目的方法，竟然没用，我等不及了，我来直接给你开膛破肚吧!」这声音低沉得就像沙哑的男性声音，样子有如恶鬼，完全没有一丝可爱女孩的样子了。几乎要撼动空气的恐怖让我背脊发凉，一步都动弹不得。『那怎么看都跟我是同类啊。』桃子神色轻松地往前走了一步。「我总算明白了。难怪翔没有杀我，我还觉得很奇怪呢。因为这次的一切，似乎都是你去推动路边奇石的呢。」「啰唆!小鬼!现在开始，不管是你还是那颗路边奇石，都会被我撕烂吃得一干二净!」那个披着观月外貌的东西咆哮着。瞬间——观月身后大概是脖子的地方，伸出了好几条像蛇又更像是蛞蝓般的光滑触手，不断地蠢动着。「唉呀，是这样吗?不过我觉得你没有那么尖锐的牙齿或爪子啊?」尽管眼前的光景让人寒毛直竖，桃子依然平静地挑衅着，接着桃子的指甲突然尖锐地伸长了。她的指甲散发黑色光芒，像金属般硬化，变成了利刃，怎么看都拥有相当大的杀伤力。看来桃子似乎也已经进入备战状态了。两名（只?）魔物对彼此起了凶暴的杀意，对峙着。「我上了!」桃子故意宣告之后，用力一蹬跳到空中，从观月身上伸出的触手则迎击她。唰!伴随一记惊人的声音，爪子却只是划破空气，观月的触手虽被砍到，但似乎毫发无伤；桃子的爪子则被触手光滑的表面弹开了。沙啪——!瞬间，触手像计算好似地缠住桃子的脚。仔细想想，桃子只有两只手，观月的触手却有九只，很明显地就分别出优劣，不得不说桃子的举动是飞蛾扑火。当然桃子是打算用打带跑的战术，在攻击之后立刻退开，但触手的速度比较快。「呀!」触手缠住桃子的一只脚将她倒吊起来。「喝!」咚!捉着桃子的触手，忽然被什么撞开了。「「纱理?」」我跟桃子定睛一看，同时大叫。出乎意料的冲击让触手松开箝制，把桃子扔向半空中。桃子像小猫一样在空中翻了一圈，在观月后方，也就是我的对面轻松若地。「您没事吧，桃子大人!」另一方面，纱理也站到我身旁，提高警觉。纱理很普通地穿了一件水蓝色洋装。「唉呀呀，你把气氛炒热了呢，纱理。」惊险地逃过危机后，桃子的口气也恢复轻松。「哼，不知天高地厚!你自称是吸血鬼的真祖，何不正正当当跟我一对一对决?」拥有许多触手的观月，竟然用自己占尽好处的理由来责备桃子。「哼，以真祖之血为契约，增加家族让自己利用，这才是吸血鬼女王的战斗方法。」相对地，桃子也主张自己战斗的正当性。「……也好。是我错了，一开始连话都没说清楚就动用武力，实在太不象话了。我们要不要先来找出对彼此都有益的方法?」一看情势对自己不利，触手观月突然就见风转舵，这实在太可疑了。我跟桃子都加深警戒，仔细地看着对手接下来的动向。这时——「哦，看起来你倒是能够好好讲道理的样子，太好了，桃子大人……」纱理似乎全盘相信了，她的视线从观月身上移开，对桃子露出微笑。结果在下个瞬间——咻!——就像高速爬行过地面的蛇一般，触手朝着纱理逼近。「呀——!」纱理头下脚上地被吊了起来，就像刚才的桃子一样。「啊——你在做什么呀，纱理!」「欸～～对不起，桃子大人!」双手紧压着直往下翻的裙子，纱理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呵呵呵，这下我不会放过你们了!」观月将捉住纱理之外的八只触手张开成扇形，逐渐地逼近桃子。「唔……」桃子似乎陷入绝境，开始发出呻吟，但实际上桃子却勇猛地打算进行下一波攻击。『流离木小学全校师生，随便你们拿着任何武器部可以，立刻到我家来集合!』「喂，再怎么说你也叫太多了……啊!」我才脱口而出，就知道自己做错了。「啊，翔，不可以说出来啊!」桃子的制止慢了一步，不如说她这么做反而更火上加油。咻啪!咻啪啪!大概是太失望，或是原本就无处可逃，桃子双手双脚都被触手缠住了。「看来你根本没有做好觉悟吧?听刚刚的对话，你叫了同伴来?哼，你的身体倒是方便得很。」果然因为我的失言，观月立刻就发现桃子利用心电感应呼叫支持了。而且观月还看着动弹不得的桃子，开始思考些什么。「既能操纵部下，又能飞天，身体能力、生命力也远比人类还要卓越。吸血鬼的真祖很适合成为最上等的宿主……好，决定了。你的身体，我要了。」观月这么说着，舔舔舌头，将被触手捉住的桃子拉近自己。「你、你想干什么!」正当桃子害怕地询问时，观月的嘴巴突然用力打开。一团漆黑如烟雾般的东西从观月嘴里钻出来，接着直接——「不要，那什么?啊嗯!」那团黑烟有如被吸收般地入侵了桃子的口鼻。噗!本来以为捉住纱理的触手稍微放松了力道，结果在下一瞬间，触手突然间将纱理以高速抛砰!「咳!」纱理的背脊用力地撞上墙壁，砰一声跌落在地板上。「纱理!」我大喊着跑向纱理身边。纱理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如果是普通人类的话，早就断掉一两根骨头，就连内脏都撞伤了也说不定。另一方面，黑烟塞住桃子的嘴巴，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滋滋滋，所有的烟雾似乎都从观月的体内移动到桃子体内了。咚、啪!接着观月和桃子同时倒下，蠕动的九只触手也消失了。蹬!不到一秒，桃子便站了起来。『各位!不必集合了，大家乖乖待在家里!』强大的念力指令在镇上回响。「呵呵，哼哈哈哈哈哈，这样不错吧?」桃子口中发出的讪笑声，和方才观月发出的笑声相同，是一阵让人不舒服的低沉嗓音。如今桃子已经不再是桃子了。「这么一来，所有的吸血鬼都是我的仆人了。这下子我再也不用顾忌吸血鬼的真祖，也不必思考对付的策略了。早知如此，一开始我就该这么做。」被黑烟附身的桃子滔滔不绝地自言自语。「我等了快要一个礼拜了。小孩子的精气，我现在立刻就要吸个饱!」就像大吼出累积已久的阴郁愤恨般地大喊，刚刚还确实是桃子的那个东西，耸起肩膀，脚步笨重地走向玄关。喀喀!砰!大门开启后又关上。桃子走了。了半晌。我应该要杀掉桃子的，却无法下手；我还以为是观月的人，事实上是怪物；桃子跟纱理都跟牠正面对峙了，结果只有我完全派不上用场。尽管我拥有所谓路边奇石这种听起来很厉害却意义不明的称号，但事实上不过就是颗路边的石头罢了。我感到自我厌恶。太没用了。这时我想到了，现在我所能做的就是……「纱理、纱理!」我轻声在躺下的纱理耳边叫唤她。「唔、嗯……翔……?桃子大人呢……?」只能说纱理不愧是吸血鬼，受了普通人说不定会死的剧烈冲击，尽管看起来很不适，却依然迅速地恢复了意识。接着则是更让人惊讶的——「呼……呼……」观月趴在地上的身体也动了动，重重吐出一口气。

第一卷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