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十九号名字 第四十九号的名字

<p>拨起红得令人联想到火焰的头发后，青年那没有被眼罩遮住的左目缓缓闭上。一瞬间，黑暗笼罩了整个世界。在毫无一丝光线的漆黑天地中，有个威严的声音如此问道：</p>

<p>“你是谁？”</p>

<p>青年静静地在胸中默答。</p>

<p>——次任书人候补。</p>

<p>“书人是谁？”</p>

<p>——书人是历史的旁观者、纪录者，负责记载世界幕后的历史，并流传给后人。</p>

<p>不长居于任何一地，足迹遍及天涯海角、四处流浪，将历史烙印在自己的眼底，并负责纪录下来。</p>

<p>“书人应该如何？”</p>

<p>——不带情感、不受情感影响。尽管得与许多不同人交谈，但又必须像风一样若无其事地离去。</p>

<p>“纪录工作”是不需要情感的。只要把发生的事照实记载下来，不得添加自己私人的意见。</p>

<p>“那么再问你—次，你是谁？”</p>

<p>——次任书人候补。名字会随着抵达新的场所而重新取过，然后在离开之际，将这个名字再一次地舍弃。</p>

<p>现在自己是黑教团的驱魔师，而名字是——</p>

<p>“拉比！”</p>

<p>听见有人呼唤自己后，青年睁开左眼，一位穿着宽松中国风服饰的矮小老人正打开门站着。</p>

<p>老人稀薄的头发束起至头顶，炯炯有神的眼睛四周则以黑眼线画了一个圈。</p>

<p>虽然那奇怪的外表任谁都会侧目，但老人也散发出一股在任何场所都能轻易融入其中的氛围。</p>

<p>这位老人便是现任“书人”，同时也是自己的师父。</p>

<p>“有工作了，快准备出门。”</p>

<p>看来又是“黑教团”传来新任务的通知了吧。</p>

<p>现在，正是想将世界导向灭亡的千年伯爵，以及直属梵蒂冈的军事机关——黑教团，双方赌上世界命运相互激烈争战的时刻。</p>

<p>做为书人的师父，为了记载世界幕后的历史，才会让身为徒弟的拉比同时以“驱魔师”的身分隶属黑教团麾下。</p>

<p>千年伯爵为了消灭人类，打造出一种名为“恶魔”的兵器；而所谓的驱魔师，正是唯一能对抗恶魔的存在。驱魔师是被一种不可思议的物质“INNOCE”选上，同时也具备操纵该物质能力的人。</p>

<p>INNOCE又被称为“神之结晶”，因此，驱魔师也被视为“神之使徒”。</p>

<p>神的使徒——吗？我才不像呢。拉比冷冷一笑。</p>

<p>“怎么了，拉比？”</p>

<p>“没事啦。”</p>

<p>现在黑教团底下的驱魔师还不到廿人，所以几乎没有休息的空档，他们得在世界各地疲于奔命。</p>

<p>拉比将驱魔师的证明——黑色团服披上。</p>

<p>只要穿上这件团服，自己就摇身变为驱魔师了——虽说本质还是一名书人候补就是了。</p>

<p>“那，这次要去哪？”</p>

<p>“去法国。”</p>

<p>****************************************</p>

<p>一名瘦小的青年直挺挺地盯着某个方向不动，黑发在风中随之乱舞。青年身上一袭纯白的团服，似乎正象徵着他那真挚而一尘不染的心。</p>

<p>挺直背脊、一动也不动，青年专心凝视城镇入口的模样，让人联想起等待主人回家的忠犬。</p>

<p>“他真是一点都没变啊……”</p>

<p>拉比悄悄从远处望着这名青年，不禁喃喃叹道。</p>

<p>那青年名为达古，是黑教团的团员，隶属负责搜集情报的探索部队（Finder）。</p>

<p>达古为了调查奇怪的传闻，来到这座离巴黎颇近的爱丽舍小镇。由于他认为该传闻与恶魔有关的可能性很高，才会请教团本部派出驱魔师支援。</p>

<p>因此，拉比跟师父书人现在才会赶到此地。</p>

<p>“怎么了拉比？”</p>

<p>在一旁的书人，对于突然停下脚步的自己满脸讶异地抬头问。</p>

<p>“老头，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p>

<p>拉比很没礼貌地以老头称呼师父后，便蹑手蹑脚地偷偷接近达古。</p>

<p>在世界各地奔波、探求INNOCE与千年伯爵情报的探索部队，工作环境经常处于危险当中，甚至与恶魔接触而丧命的例子也不在少数。</p>

<p>因此，目前还在任务中的达古自然是全力集中精神，而拉比则悄悄将自己惯用的武器——槌子握在手上。那把伸缩自如的槌子正逐渐变大。</p>

<p>拉比打算恶作剧一下。</p>

<p>轻栘脚步，压住自己的气息，拉比偷偷绕到达古背后。</p>

<p>他屏气凝神，悄悄地把槌子举了起来。</p>

<p>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达古迅速回过头，那双湛蓝的眼睛瞪得老大。</p>

<p>“拉比！”</p>

<p>发出叫声的同时槌子也落下了，头与槌子刚好硬碰硬撞上。</p>

<p>“好痛！”</p>

<p>看着哭丧着一张脸、按住头部的达古，拉比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p>

<p>“达古，千万不能大意啊！既然身为探索部队，就要经常留意背后喔！”</p>

<p>达古的表情转为羞涩，那样子就像被主人斥责的小狗一样。</p>

<p>“真过分啊。这么久没碰面，一碰面的礼物就是这个吗？”</p>

<p>“抱歉抱歉，不过如果你再畏缩一点的话，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小学生了～”</p>

<p>身高不满一百六十二公分的达古，与自己相差十五公分左右。拉比忍不住往下摸摸对方的头，达古则一脸不高兴地回瞪自己；不过，那模样实在一点也不凶悍。该怎么形容？就像眼睛圆睁的小朋友一样吧。</p>

<p>“你这家伙，以探索部队而言未免迟钝到致命的地步啊～”</p>

<p>拉比痛快地笑着敲打达古的肩膀，但却突然感到背后传来讨人厌的气息。</p>

<p>“唉唷！”</p>

<p>连头部来不及回，自己的背部就吃了一记飞踢，拉比顺势朝前方倒下。</p>

<p>“蠢徒弟，闹够了吧，该做正事了。”</p>

<p>拉比就像快转不动的陀螺一样在地上打滚，一直撞到墙上才终于停住，好不容易灰头土脸地站起身。</p>

<p>“也用不着踹我吧！”</p>

<p>拉比大声抗议道，但书人却完全不予理会。拉比恨恨地瞪着正面对面交谈的达古与书人。</p>

<p>“好久不见了，书人。”</p>

<p>挺直背脊的达古深深一鞠躬，而书人则轻轻点头回礼道：</p>

<p>“好久不见，达古，你还是很有精神。”</p>

<p>“老头才是精力旺盛哩……”</p>

<p>拉比一边拍打团服，一边余恨未消地喃喃骂着。</p>

<p>“长途旅行两位都很累了吧？先到附近的小酒馆（Taverns）吃晚饭、歇歇腿，我再向两位报告调查结果。”</p>

<p>拉比望着迈步前进的达古背影。他那毫不犹豫笔直向前的姿态跟当时还是一样，一点都没变。</p>

<p>不，也不尽然。刚才他的表情是那么真挚，态度是那么认真。最早认识他时，拉比根本无法好好正眼看着达古，现在回想起来，那似乎是好久以前的事了。</p>

<p>拉比一忆起怀念的往事，达古便回过头，眯起眼睛注视着他。</p>

<p>“拉比好像有点变了……”</p>

<p>霎时之间，拉比觉得对方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p>

<p>“咦？怎么说？”</p>

<p>达古的嘴角绽放笑意，眼中带着温柔的神色。</p>

<p>．</p>

<p>“因为你已经能正视着我说话了。”</p>

<p>“……”</p>

<p>拉比想起自己刚入团时达古所说的话。</p>

<p>“你的眼睛简直就跟玻璃珠一样呢！虽然上面映着我，但却只是单纯反射着影像而已，根本无法抵达深处。”</p>

<p>那时候距离现在也已经一年之久了。</p><p>拉比默默俯视着自己的团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穿着这件衣服已经变成自己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p>

<p>“这是我们第二次合作完成任务吧？还是请你多多指数喔，拉比。”</p>

<p>达古宛如夏日向日葵般的笑容是那么地耀眼。</p>

<p>“是啊，彼此彼此。”</p>

<p>达古听了之后露出开心的微笑。</p>

<p>——这家伙还真是没有心机啊。</p>

<p>此刻对方眼中洋溢着对拉比的信赖之情，就像正从天顶移动到地平线的太阳一样，让自己全身笼罩在温暖之下。</p>

<p>********************************************</p>

<p>“那谣言是从何时传开的？”</p>

<p>拉比为了不让自己的声音被盖过，提高音量问道。但身旁的达古依然皱起眉头，为了要听得更清楚而凑近耳朵。</p>

<p>小镇主要干道旁的小酒馆，傍晚时分挤满了刚下工的男性顾客。店内拥挤到只要稍微动一下身子就会碰到隔壁桌客人的程度。</p>

<p>小酒馆弥漫着烟斗冒出的烟雾以及烤肉香，再加上男人们大笑与聊天的喧哗声，让室温陡然又上升了好几度。</p>

<p>达古似乎已经很习惯这种场景，他若无其事地大声回答：</p>

<p>“我们先点餐吧，两位想吃什么吗？”</p>

<p>听见达古的询问后，书人摇摇头。</p>

<p>“没有，交给你决定吧。”</p>

<p>“我的肚子已经很饿了，吃什么都行，只要分量够多就好！”</p>

<p>拉比像是要把书人的气势压倒般地大声叫道，从刚才自己就已经饿到快腿软了。</p>

<p>达古笑着点点头，朝前来接受客人点餐的年轻女性说道：</p>

<p>“今天有什么推荐的料理吗？”</p>

<p>“有红酒炖牛肉唷，再配上用粗盐煮的马钤薯与四季豆好不好？”</p>

<p>光是听见这些名词就让拉比的口水几乎要流出来了。</p>

<p>“好像很好吃！那我要五人份！”</p>

<p>按照自己目前饥饿的程度，这样应该刚刚好吧。</p>

<p>“五人份！”</p>

<p>达古吃惊地回问，拉比为了使对方安心而露出笑容说道：</p>

<p>“我会全部解决的，放心吧！”</p>

<p>“是喔？那，再加上面包跟蓝干酪吧。还要一瓶矿泉水。”</p>

<p>没过多久食物就送上来了。众人随意干杯后，达古便开口叙述：</p>

<p>“关于那个谣言，似乎是在最近一、两个月传开的，现在就连镇上的小朋友都知道了。然而，最重要的出处却依然不明。”</p>

<p>位于巴黎西北方的这座爱丽舍镇，目前正流传着奇怪的谣言：只要向镇外森林深处里的“拂晓女神像”祈祷，死去的人便能奇迹般地复活。</p>

<p>拉比想起从教团听来的情报，他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快速将食物送入口中。刚烤好的面包外皮酥脆，但里头却十分柔软，在舌头上的触感也相当滑顺。</p>

<p>“你有实际看过那个什么女神像吗？”</p>

<p>书人问道，达古垂下目光摇摇头。</p>

<p>“很抱歉。虽然我已尽可能打听，但却无法找到确切知道神像场所的人。我也亲自到森林里跑过一趟，发现好几处放置女神像的废弃庭园，但看起来都不像谣言中的那座神像。”</p>

<p>“是吗……所以，才会找我们驱魔师支援。有发现什么与千年伯爵或INNOCE相关的线索吗？”</p>

<p>“有的。这座城镇毫无疑问已出现某种异常现象，而最近一个月这里失踪的人数也超乎寻常。”</p>

<p>“怎么说？”</p>

<p>“仅仅是我所确认过的，就已经有十四人失踪了。”</p>

<p>“算一算几乎每两天就有一个人不见啊……”</p>

<p>“而且，那还只是爱丽舍的居民而已。爱丽舍因为跟巴黎距离很近，所以往来的旅客很多，说不定也有本地居民以外的人失踪。事实上，我也听说了许多旅店房客在未经告知并出门后，接着便音讯全无的例子。”</p>

<p>“原来如此啊……”</p>

<p>书人陷入了沉思。拉比则一边毫不停歇地将料理送入口中，一边观察书人的反应。</p>

<p>牛肉炖得相当熟烂、柔软，这股在口中化开的浓郁美味，再配上淡淡的红酒香，让拉比不禁感到陶陶然。</p>

<p>拉比原本想再吃一块，叉子正要刺下去时手却滑了一下。</p>

<p>——啊，糟糕！</p>

<p>顺势飞起的牛肉块刚好啪哒撞在书人的脸上。</p>

<p>想道歉已经太迟了。</p>

<p>书人光速般俐落的拳头直接命中拉比的脑门，冲击力道大得让人眼冒金星。</p>

<p>“你这小子也太不像样了，到底有没有专心听别人讲话啊！”</p>

<p>书人大喝一声，很不爽地将从脸上落下的肉块拿开。</p>

<p>拉比按住头顶，恨恨地瞪着书人。</p>

<p>——下手那么快干嘛，害我连道歉或闪躲的时间都没有。</p>

<p>“臭老头……”</p>

<p>“你说什么？”</p>

<p>书人斜眼朝自己瞥来的目光非常恐怖。</p>

<p>拉比立刻端正姿势。</p>

<p>“我当然有专心听啦！刚才不是提到有很多人失踪吗？可是这里离巴黎很近，为了找工作或乐子突然决定前往巴黎的家伙应该也不少吧？我不觉得这样算得上异常状况。”</p>

<p>“唔……”</p>

<p>近几年来，乡间人口与德国人之类的外国打工客涌入巴黎找工作，使巴黎居民急速增加乃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拉比如此无破绽的推论让书人噤口了。</p>

<p>“那些失踪事件也许有可能与恶魔毫无关联。不过，我还听说了另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谣言。”</p>

<p>“什么谣言？”</p>

<p>正要开口说明的达古，突然瞥了隔壁桌的客人一眼。</p>

<p>“真巧……两位听听看隔壁的客人在聊些什么吧。”</p>

<p>拉比与书人纷纷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餐，但注意力却放在邻桌上。</p>

<p>数名外貌像工人的男子正在那里毫无忌惮地大声交谈，就算要偷听他们说话也不会很困难。</p>

<p>“对啰，听说德拉瑟家的主人，大半夜好像在外头四处游荡哩！”</p>

<p>“德拉瑟家？”</p>

<p>其中一名年约廿岁的年轻男性愣了一下，他交互看着其余年长男性同伴的脸。此时一位体格壮硕，应该是这群人领袖的男子点点头。他的目光锐利、眼神非常有压迫感。</p>

<p>“是啊，你这小伙子才刚从乡下上来，不清楚这些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德拉瑟是这座镇上最有钱的人。他的全名是杰洛姆·德拉瑟，也就是所谓的※“布尔乔亚”。他是做西服起家的，好像赚了不少，除了有栋豪宅外甚至还有别墅，过着很优雅的生活。跟我们这种住在狭窄破房子的劳动阶级简直是不同世界的人。” （译注：Beoisie，资产阶级之意。）</p>

<p>“唉，真令人羡慕啊……我一天得花十小时缝制衣服，才能勉强糊口呢。”年轻男性深深叹了一口气。</p>

<p>“不过，我们要聊的不是那个。大概一个月前，德拉瑟的老婆死了，之后他似乎就郁郁寡欢、足不出户。”</p>

<p>——一个月前。</p>

<p>拉比忍不住看了达古一眼，达古默默地点点头。</p>

<p>“可是咧，每到半夜，德拉瑟似乎又会在街上游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p>

<p>“听说他的独生子也很不像样啊！”</p>

<p>“他儿子叫沙奇吧？因为很黏他母亲，所以有好一阵子精神不太正常，经常喝醉酒半夜在街上游荡，最近好像才终于冷静下来。”</p>

<p>“算了，不过就是个光会败家的蠢儿子罢了，就算冷静下来也一样吧！”男人们嘲讽地笑道。</p>

<p>“他们家的佣人好像也愈来愈少了，现在似乎只剩下那个从</p><p>巴黎来的小女仆而已。”</p>

<p>“啊，那个小女孩啊。那个小女孩自从德拉瑟太太死了以后脸色就更阴沉了。”</p>

<p>“那小鬼本来就一副小大人样吧？现在就算在路上遇到她我也不敢找她搭讪咧。”</p>

<p>一名男子故意装出畏惧的表情，其他人忍不住哄堂大笑。</p>

<p>“女人从小就很恐怖啊！”</p>

<p>达古又瞥了那群大笑的工人一眼后，开口说道：</p>

<p>“就如他们所言，这件事已经传开了。一个月前，杰洛姆·德拉瑟的妻子过世了，从此他就一直关在家里。至于他的儿子沙奇行径则十分不正常。此外，虽然我也是刚才偷听到的，那个小女仆似乎也不太对劲。就是在这些事发生前后，关于能让人死而复生的“拂晓女神像”谣言也开始流传。接着就是许多人行踪不明；——这三件事如果都归因于恶魔会很奇怪吗？”</p>

<p>恶魔，是一种以悲剧为材料所制造的恶性兵器。</p>

<p>深爱的人死去后，千年伯爵与其手下会以甜言蜜语诱惑因此悲痛的人们。利用能让死者复活的谎言，让人类呼唤死去对象的姓名，接着所发生的事便宛若地狱一般。</p>

<p>被深爱之人呼唤声招回的死者灵魂，会钻入以DARKMATTER制造的骨架中，并强行塞入呼唤者的身体内。</p>

<p>死者、呼唤者，谁都无法获得救赎，可说是最悲惨的结果。</p>

<p>唯一残存下来的，只有伯爵本人，以及变成他玩具的杀人机器——恶魔而已。然而，更糟糕的是，恶魔会披着人类的外皮，从外表根本难以分辨。</p>

<p>书人轻轻地点头道：</p>

<p>“夫人之死、因为深爱对象死亡而悲痛的一家人、死者复活的谣言，以及大量的失踪人口——这全都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要说是偶然未免也太巧了吧！总之，我们先去谣言的核心点——德拉瑟宅邸一探究竟吧！”</p>

<p>“麻烦您了。”</p>

<p>书人站起身，以锐利的眼神盯着拉比。</p>

<p>“拉比。”</p>

<p>“我知道啦！”</p>

<p>拉比静静地搁下叉子，抬头看着书人。</p>

<p>由目前手中的情报判断，那位杰洛姆先生周遭有恶魔的可能性相当高。如果造访其宅邸，极有可能会直接引发战斗。书人的意思是要自己提高警觉吧。</p>

<p>——真是的，这只熊猫还真爱操烦啊。</p>

<p>拉比看着书人眼睛四周的黑色眼线，不禁苦笑着。</p>

<p>——我才不会大意呢！不论何时、谁变成了恶魔，我都不会感到惊讶。</p>

<p>拉比静下心，戚觉自己的情绪已恢复平稳。</p>

<p>“那我们走吧。”</p>

<p>对书人与达古点头示意后，拉比也站起身。</p>

<p>三人散发出一股紧张的情绪，离开了人声鼎沸的小酒馆。</p>

<p>*****************************************</p>

<p>“就在这个方向。只要再靠近一点，很快就能发现的。”</p>

<p>在达古的领路下，拉比一行人来到了杰洛姆·德拉瑟的豪宅附近。</p>

<p>“原来如此啊……”</p>

<p>拉比不禁喃喃说道。那栋房子确实很容易可以辨别出来，因为跟之前步行经过的城镇风貌有很大的不同。</p>

<p>穿越整排木造的朴实建筑物后，一座沐浴在金黄色夕照下的拱门出现在视野中。即便从远处观望，也能清楚看见拱门上模仿各式植物外型的优美雕饰。</p>

<p>“真是了不起的豪宅啊……”</p>

<p>·</p>

<p>拉比站在拱门底下，发出赞叹之声。</p>

<p>在四处放置雕像的宽阔庭院后方，一座看来年代久远的豪奢宅邸耸立在眼前。宅邸的大门与窗框都跟拱门一样满布精巧的雕饰，营造出一种令观者为之拜倒的庄严感。</p>

<p>按下设于大门旁的门钤后，一位个头娇小的少女从屋中跑了出来。</p>

<p>少女穿着深蓝色连身长洋装，上头罩着白色的围裙，这是女仆的标准装扮。她应该就是小酒馆那群人所提到的小女孩吧。</p>

<p>少女摇着两束栗色头发扎成的马尾，缓缓走近门边。她的脸上缺乏小孩应有的天真无邪，反而非常严肃地紧绷着。</p>

<p>“哪位呀？”</p>

<p>少女越过格子门传来的询问声非常冷漠，茶色的大眼睛中充满了猜疑心。</p>

<p>“我们是从梵蒂冈来的使者，你是这座宅邸的女仆吗？”</p>

<p>达古以温柔的语气问道。连对小朋友都如此有礼貌很符合他的认真作风。</p>

<p>“是呀，我是。”</p>

<p>少女紧盯着达古回答。</p>

<p>虽然本来就预期对方是小女孩，但仔细一看，她却比想像中的更加瘦小与年幼。</p>

<p>“你几岁啊？”</p>

<p>拉比忍不住开口问道。对方的身高比书人还矮，四肢都还很纤细。眼前这位少女，怎么看都只有八岁左右而已。</p>

<p>“十岁，明天就十一岁了。诸位到底有什么事？”</p>

<p>少女平淡地回答着。她那凛然而毫不动摇的神态，气势就连大人都会为之压倒。小酒馆那群男子形容得没错，以这种年纪来说，她的态度的确很强硬。</p>

<p>“我们想见杰洛姆·德拉瑟先生一面……”</p>

<p>“我们家老爷已经就寝了，所以无法与诸位见面。”</p>

<p>少女毫不迟疑地斩钉截铁说道。想必她已经用这种方式回绝客人无数次了吧，语气中丝毫没有半点犹豫。</p>

<p>“那么我先告退，失礼了。”</p>

<p>说完后，少女连来意也不问便转身离去。达古焦急地抓住格子门喊道。</p>

<p>“啊……请你等一下！”</p>

<p>“柯蕾特！有客人吗？”</p>

<p>这时，一位青年从屋中走向门边。</p>

<p>“沙奇少爷。”</p>

<p>被称为柯蕾特的少女一脸吃惊地望向青年。</p>

<p>——沙奇少爷，就是这家的独生子啰？</p>

<p>拉比仔细打量这位个子颇高的青年。</p>

<p>岁数大约二十出头吧。金色卷发、碧眼，脸颊跟年轻姑娘一样又白又嫩，身上穿着整齐的燕尾服，模样简直就是标准的公子哥。</p>

<p>沙奇缓缓走向众人，姿态优雅，看得出来非常有数养。</p>

<p>达古以紧张的神情面对沙奇，大概是在思索这次如何不要在门口就被赶走吧。</p>

<p>“我从二楼的窗子看见你们了……本来以为应该不可能。”</p>

<p>沙奇的目光盯着拉比的胸口。</p>

<p>“真的是蔷薇十字架！你们是黑教团的人吧？”</p>

<p>达古点点头，这才松了口气。</p>

<p>“是的，我们是。因为有事想找杰洛姆先生讨论所以才会拜访府上……”</p>

<p>“原来如此！很遗憾，家父已经睡了……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能跟我讨论吗？”</p>

<p>这正是达古求之不得的，所以他马上用力点头。</p>

<p>“太好了，那就拜托您了！”</p>

<p>“柯蕾特，把门打开。”</p>

<p>在沙奇的催促下，柯蕾特面无表情地解除门锁。</p>

<p>“我会带客人进去坐，你就先去泡茶吧。”</p>

<p>“是。”</p>

<p>柯蕾特点头领命后，便朝着屋内跑去了。</p>

<p>“不好意思，她总是这样面无表情。”</p>

<p>“话说回来她才十岁吧？为何要雇用那么小的孩子当女仆呢？”</p>

<p>拉比跟在沙奇身后走人屋内并问道。</p>

<p>这句率直的疑问让对方脸上露出苦笑。</p>

<p>“去年，那孩子在巴黎当缝制工人的父亲生病了。由于她家欠了不少钱，处境很艰困，再加上她父亲也是我家雇用的工人，家父看不下去便借钱给她们。这笔钱因为他们家根本无从还起，所以身为独生女的柯蕾特就到我家当女仆了。”</p>

<p>“原来如此</p><p>啊……”</p>

<p>倘若家境如此，那么小孩子出来工作也不值得讶异了。</p>

<p>以巴黎为首的各大都市，目前因贫困引起的问题皆日益恶化当中。有种说法认为，都市的贫富不均状况比乡村还要严重。在严苛的劳动环境与家计所逼下，崩溃的家庭不在少数。而穷人与贵族或布尔乔亚这种有钱阶级问的鸿沟也愈来愈深了。</p>

<p>“她年纪还那么小，真辛苦呢……”</p>

<p>达古脸上现出阴霾，想必是为处境如此悲惨的少女难过吧。他虽然是个优秀的探索部队成员，但也很容易感情用事。</p>

<p>——这家伙真的太嫩了。</p>

<p>这是他的优点，同时也是缺点吧。</p>

<p>“好痛！”</p>

<p>拉比突然感觉臀部有股刺痛，回过头去，手上拿着针的书人正以骇人的表情瞪着自己。</p>

<p>“搞什么鬼啊，熊猫？”</p>

<p>“你一开口话题就会扯远，给我安静点。”</p>

<p>书人在自己耳边狠狠地警告着，拉比不甘愿地闭上嘴后，善于与人攀谈的达古便继续追究下去。</p>

<p>“不过，为了手下一名缝制工人的借款就如此费心，令尊杰洛姆先生还真是非常有爱心呢。”</p>

<p>沙奇很开心地微笑着。</p>

<p>“是啊……我很尊敬家父。家母过世后，由于担心家父而前来探望的客人络绎不绝。只是很遗憾，家父因为身体状况不好而总是躺在床上。请进。”</p>

<p>沙奇打开宅邸的正门。</p>

<p>宽阔的空间展现在三人眼前，他们很快看出这里是极尽奢华的玄关。</p>

<p>墙壁上挂着好几幅巨大的肖像画、烛台之类的装饰品也都是经过缜密加工的高档货。</p>

<p>然而，屋内的地板上却满足灰尘，光线亦相当黯淡。这么大的房子里只请了一名女仆，打扫之类的工作根本无暇兼顾吧？</p>

<p>拉比觉得这栋乍看下十分豪华的屋子令人戚到阴森森的。</p>

<p>“请，请往这里走。”</p>

<p>三人被领入的待客室也非常广阔。走过柔软的地毯，一行人坐在豪华的天鹅绒沙发上。</p>

<p>没过多久，柯蕾特便把茶端了上来。蔓蔷薇花纹的高级瓷器并排在纯白的桌巾上。</p>

<p>“喔喔——谢啦！好香啊！”</p>

<p>拉比试着向对方攀谈，但柯蕾特依旧一言不发。</p>

<p>达古似乎也想对默默进行分内工作的柯蕾特开口，或许是因为刚才正谈论到她处境的缘故吧。</p>

<p>但书人却以眼神催促达古。感受到这股压力的达古慌忙正色，并继续刚才提出质问的任务。</p>

<p>大概是为了转换心情吧，达古轻轻咳了一声，接着便以平稳的笑容朝坐在对面的沙奇说：</p>

<p>“很抱歉突然打扰府上。我们是黑教团的成员，因为听说这座城镇最近出现关于“拂晓女神像”的不可思议传闻，所以前来调查。由于杰洛姆先生是地方上的贤达，所以想向他请教一下。”</p>

<p>“拂晓女神像……啊啊，那家伙也有来找我们。是一个自称流浪占卜师的奇怪人物。”</p>

<p>沙奇以嫌恶的口吻说。</p>

<p>“您与那占卜师碰过面吗？是个怎么样的家伙？”</p>

<p>“对方的帽檐压得很低，所以长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不过应该是个体格很好的壮年男子吧。一开始他是以“来悼念……”为理由，所以我才让他进入家中。但仔细听他的言谈内容，却是只要向女神像祈祷死人就能复活这种胡言乱语。想必他是打听到家母刚过世的消息吧。那种诈骗集团的耳朵还真灵啊。”</p>

<p>沙奇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带有怒意的红色。看来他似乎是个容易激动的人。</p>

<p>“把别人家亲人过世当作什么了啊？竟然还想来做生意！”</p>

<p>“您没有相信对方吧？”</p>

<p>达古这句话似乎大出沙奇的意料，他瞪大了蓝色的眼睛。</p>

<p>“那当然了。想让死人复活，这不是神才有资格办到的事吗？那家伙光是外表就很可疑。穿着连有帽子的黑色斗篷，把脸跟身体部隐藏起来，还带着一只恶心的蝙蝠，看起来简直就像个死神一样。”</p>

<p>达古一行人面面相觑。诡异的占卜师——会是他吗？</p>

<p>在全世界来回穿梭，持续制造出异样的玩具，并企图将世界导向灭亡的——千年伯爵。</p>

<p>“您有听说那拂晓女神像在哪吗？”</p>

<p>“没有。我把对方赶走了，根本就没问。”</p>

<p>沙奇斩钉截铁地回答。</p>

<p>“所以，您既不知道女神像在哪里，也没有去过啰？”</p>

<p>“当然！我不是说过了！”</p>

<p>沙奇砰地一声用力放下茶杯。杯中的红茶顺势飞溅而出，让白色的桌巾染上了点点的茶渍。</p>

<p>“……抱歉，我太激动了。”</p>

<p>“哪里，我也是。真对不起，刚才的问题并没有恶意。”</p>

<p>达古的道歉让沙奇默默垂下视线。他的长睫毛颤抖、双唇紧紧地收拢着。或许是在强忍泪水吧。</p>

<p>“家母是很温柔的人……脸上总是保持着笑容。因为她才刚走一个月，所以只要想起家母我的胸口就会一阵难过……真是丢脸啊。”</p>

<p>“这也是人之常情——”</p>

<p>沙奇缓缓地摇着头，满头蓬松的金色卷发随之晃动。</p>

<p>“我不振作起来是不行的。家父由于过于哀恸，现在已经足不出户了。那似乎不是身体的毛病，而是心病。医生只吩咐让他暂时静养一阵子，我也考虑过让他移居到别墅休养。”</p>

<p>沙奇“呼”地叹了一口气。</p>

<p>“话说回来，沙奇先生现在正忙于？”</p>

<p>这似乎是个令对方意外的质问，沙奇脸上浮现出困惑之色。</p>

<p>“我？我正在学习继承家父的事业。”</p>

<p>“所以说，您也很少在家啰？”</p>

<p>“是啊，有时候也会回家翻翻资料……但还是出门的机会比较多。”</p>

<p>一提到关于自己的话题，沙奇的态度就变得很别扭。</p>

<p>拉比持续观察对方。</p>

<p>是因为他不想跟外人提这些事呢？还是因为自己的作为难以启齿？</p>

<p>在小酒馆中，镇上的居民把沙奇形容为浪荡的败家子。</p>

<p>但眼前他却是个尊敬父亲、勤奋工作的好青年。到底何者才是他的真面目呢？</p>

<p>“沙奇少爷。”</p>

<p>柯蕾特悄悄走近沙奇。</p>

<p>“卢布朗男爵前来拜访，说想要见老爷一面。”</p>

<p>“又来了？就说家父已经就寝，婉拒他！”</p>

<p>“明白了……”</p>

<p>柯蕾特以阴郁的表情领命后，便离开了房间。</p>

<p>沙奇丝毫不掩饰心中的不快，很不耐烦地抓住了椅子的肘垫。</p>

<p>“很抱歉我又激动了。尽管家父卧病在床，但想来收购钻石的人却一个接一个没停过。或许他们认为家父生病是个大好良机吧，真是愚蠢之徒。”</p>

<p>“请问……您所说的钻石是指？”</p>

<p>冷静下来之后，沙奇才望着达古回答。</p>

<p>“真不好意思，你们远道而来所以不清楚这件事。德拉瑟家拥有一串代代相传、由当家主继承的钻石首饰。”</p>

<p>沙奇站起身，来到暖炉前面。</p>

<p>暖炉上方挂着一幅肖像画，画的手法十分精细，予人栩栩如生之感。想必是出自名家之手吧？</p>

<p>画中的主角，是一位目光炯炯有神的蓝眼壮年男子。他身着燕尾服，蓄着茶色的胡须，可能是由于壮硕的身材之故，男子给人一种不动如山之感。</p>

<p>“这是家父杰洛姆的画像。”</p>

<p>“耶……”</p>

<p>在无预期下看见杰洛姆先生的面貌，拉比的注意力马上被画中人物胸口前的白银色光芒宝石所吸引。</p>

<p>“他胸口所挂的正是那</p><p>串钻石首饰。”</p>

<p>“真是了不起的项链啊。几克拉重？”</p>

<p>拉比看着沙奇问道。由于自己身为历史纪录者候补的习惯，所以对这些数字问题特别感兴趣。</p>

<p>“应该有三百克拉。”</p>

<p>“那还真是惊人呢！”</p>

<p>达古也感佩地表示道。</p>

<p>“这种大小的钻石的确很罕见……不过如果只是单纯的钻石，大概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觊觎了。这串首饰被称为‘幸运的钻石’，德拉瑟家就是拥有这项宝物后，事业才逐渐飞黄腾达。”</p>

<p>“能带来幸运与财富的钻石啊……接下来能继承它的就是沙奇先生了吧？”</p>

<p>“是啊，没错，因为我是独生子。”</p>

<p>沙奇沉醉地眺望着肖像画中所绘的钻石。</p>

<p>原来如此，迟早会落入自己手中的钻石——除了本身具有资产价值外，还足个能带来幸运的宝物——所以，他的性格才会变得如此神经质吧！</p>

<p>“我好像说了一些无聊的自夸之话，真抱歉。”</p>

<p>沙奇回坐到沙发上，看着桌面。</p>

<p>“啊，茶已经喝完了。柯蕾特！”</p>

<p>他对门的方向喊道。</p>

<p>“除了那个叫柯蕾特的孩子外，这里没有其他佣人吗？”</p>

<p>以这种宅邸的规模，佣人至少得请五、六个吧。</p>

<p>书人又瞥来示意的眼神，但这回却没有多说什么。不知道他是放弃了，还是认为这个问题并不算偏离主题。</p>

<p>“是啊，目前的确只有她。因为家父经常发脾气，所以佣人都纷纷告假回家……”</p>

<p>“所以说，杰洛姆先生比较喜欢柯蕾特啰？”</p>

<p>“我想是吧。家父很同情她的遭遇，所以对她比较照顾。”</p>

<p>“令堂应该也很疼爱柯蕾特吧。”</p>

<p>达古若无其事地说道。</p>

<p>他大概是想起柯蕾特自从德拉瑟夫人死后，样子也变得很古怪的传闻吧。那孩子也并非不可能变成恶魔。</p>

<p>“是啊，的确。”</p>

<p>“所以，那孩子也因为令堂过世而大受打击啰？”</p>

<p>“应该吧。不过，她的态度一向很坚强，所以并没有表现出慌乱的模样。”</p>

<p>“是这样啊……”</p>

<p>达古偷偷朝自己这里望了一眼，拉比也轻轻颔首。</p>

<p>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p>

<p>达古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并站起身。</p>

<p>“很感谢您在百忙中接受我们的打扰。我们因为调查任务之故，暂时会停留在镇上，如果有其他问题，或许还会来叨扰您也说不定。”</p>

<p>“原来如此。如果我这里有什么新消息，也会主动通知你们的……你们住在哪里呢？”</p>

<p>“今晚的住宿地点还没有决定，明天再将我们投宿的旅店告知您好吗？”</p>

<p>“是这样啊。我明天或许会外出，届时直接找柯蕾特传话就可以了。”</p>

<p>“我明白了，那么今天感谢您的招待。”</p>

<p>三人婉谢沙奇本来想送至大门口的打算后，便离开了德拉瑟家。</p>

<p>一走出室外，拉比便用力伸了一个懒腰。</p>

<p>“小酒馆那些人虽然说沙奇是个败家子，但亲眼见过一面后看起来还不错嘛！”</p>

<p>“是吗……”</p>

<p>达古喃喃质疑道。</p>

<p>“难道不是？”</p>

<p>“嗯——我对沙奇的眼睛很在意。”</p>

<p>“眼睛？”</p>

<p>“不是有句话说，眼睛是灵魂之窗吗？最能表达出人的真心的就是眼睛了。只要观察眼睛，我就能理解对方的心理状态。”</p>

<p>“对喔，你以前好像说过类似的话……”</p>

<p>那是自己刚加入黑教团的时候，达古抱怨不管他跟自己说什么，自己都不曾正视对方一眼，这令他感到很郁闷。</p>

<p>当时达古苦苦纠缠了好一阵子，才终于率直地说道：</p>

<p>“你的眼睛简直就跟弹珠一样呢！完全不会显示出你的真心，只是单纯反射他人的影像而已。我不觉得你这样算是认真与他人交谈。”</p>

<p>当时苦心的劝戒之言，现在也已经转化成令人怀念的回忆了。</p>

<p>“而沙奇的眼睛就像起雾的玻璃一样。”</p>

<p>或许是加入以调查及收集情报为目的的探索部队后，达古生来拥有的本能又更加进化了。他那敏锐的洞察力令人啧啧称奇。</p>

<p>“也就是说，沙奇在说谎？”</p>

<p>“不……但他的确有企图隐瞒的事情。虽然他的表情很柔和，但眼神却游栘不定。或许并非因为我们是教团成员之故，而是单纯的对不速之客的警戒心也说不定。”</p>

<p>“话说回来，他的情绪还真容易激动啊！况且，他说他老爸整天卧病在床，跟小酒馆听来的谣言又不太一样。”</p>

<p>达古听了拉比的话后点点头。</p>

<p>“他父亲会半夜出来闲晃，或许是一种梦游症吧？而沙奇晚上在睡觉，所以不知道这件事。”</p>

<p>“那柯蕾特呢？”</p>

<p>“那孩子的心已经完全对外界封闭了……几乎丝毫不流露半点自己的真心与情感。到底是不是因为她家境悲惨所导致的，现在还无法确定。”</p>

<p>“眼前这个节骨眼上，每个人都很可疑啊——”</p>

<p>缺乏关键性的证据不免令拉比叹了一口气。</p>

<p>“是啊。如果能亲眼见到杰洛姆先生一面，或许能探索出更多细节吧？此外，我也很想听听柯蕾特的心声。既然是女仆，或许对那栋房子里的一些秘密情报很清楚。”</p>

<p>“说曹操，曹操就到。”</p>

<p>拉比将目光转向豪宅门口，柯蕾特现在刚好要出门。她察觉出三人的存在后，吓得停下了脚步。她大概以为这几个人早就离开了吧。</p>

<p>“嗨，刚才的茶很好喝喔！”</p>

<p>达古为了不吓着对方，露出笑容缓缓朝对方走近。但柯蕾特却好像看见了小偷似地，以看门狗的凶恶眼神盯着众人。</p>

<p>看来，我们刚才大概没给她甚么好印象吧——拉比很想叹口气。</p>

<p>然而，达古依然不死心地主动朝柯蕾特开口道：</p>

<p>“有些事想跟你聊一聊，不知道可以吗？”</p>

<p>“……很抱歉，我得去买东西。”</p>

<p>“为了解决这次的事件，希望你务必帮忙调查。拜托你了。”</p>

<p>“我赶时间。”</p>

<p>柯蕾特顽固地摇头表示拒绝，拉比则仔细观察对方。</p>

<p>尽管很冷漠，但她看起来依然像个不可能加害于人的小女孩。或许她只是装出表情困惑，心中正吐出凶恶的蛇信也不无可能。披着人类的外皮，过着普通人类的生活——然而恶魔的可怕之处，就是会猝然露出凶狠的尖牙。</p>

<p>——干脆再测试她一下吧！</p>

<p>拉比迅速从皮带中抽出槌子。</p>

<p>本来大小只有小铁槌般的武器，一瞬间伸长了把柄，变得几乎跟斧头的尺寸相差无几。</p>

<p>看见拉比将这把突然变大的槌子握在手中，柯蕾特惊讶地抬起头来。</p>

<p>“拉比……你想做什么？”</p>

<p>眼见达古满脸慌张，拉比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p>

<p>“是不是恶魔，试一下不就知道了？”</p>

<p>目前，最可疑的嫌犯是杰洛姆·德拉瑟本人。不过，顽强拒绝协助调查的柯蕾特也很有可能是恶魔，有必要早点加以确定。</p>

<p>拉比用力举起槌子，对着柯蕾特的脑门直接挥下。</p>

<p>达古忍不住发出惨叫声。</p>

<p>“拉比，住手啦！”</p>

<p>一声钝重的巨响，槌子敲入了地面。离柯蕾特的脚边只有数公分不到的距离。</p>

<p>“搞什么，原来是人类啊。”</p>

<p>从地面拔起槌子后，拉比看着一动也不动、浑身发抖的柯蕾特。</p><p>一旁的达古这才松了口气。</p>

<p>“很抱歉我刚才威胁你，不过如果不这样试一下——”</p>

<p>这时，后脑突然袭来一股巨大的冲击，使得拉比忍不住向前倾倒。</p>

<p>“好痛——！搞什么鬼啊！”</p>

<p>拉比按住后脑回过头，达古正紧握拳头、满脸怒意地站在那里。</p>

<p>“你想对这么小的孩子做什么！”</p>

<p>“我一开始就没有要打她啊！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p>

<p>“总有其他方法吧！你这家伙也太过分了！”</p>

<p>就在这时，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钻入拉比耳中。</p>

<p>达古似乎也听见了，他揪着拉比的领口，同时紧张兮兮地将目光转向柯蕾特。</p>

<p>柯蕾特正用力抓紧裙摆，边抽噎边流下大滴的泪珠。</p>

<p>“啊啊啊啊——！你害她哭了啦——！”</p>

<p>不知是否受到达古的怨言影响，柯蕾特开始放声用力大哭。</p>

<p>“呜哇啊啊啊！”</p>

<p>“呜哇哇哇——！怎么办啊，老头！”</p>

<p>拉比朝师父书人求援。书人不知何时已移动到离他们好几公尺外的场所，还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着其他方向。</p>

<p>“达古——！”</p>

<p>拉比回过头，达古已经蹲在柯蕾特的面前了。</p>

<p>“很抱歉刚才吓着你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了。”</p>

<p>他从口袋中取出手帕，拭去柯蕾特脸颊上滚滚滑落的泪水。</p>

<p>“真的很对不起，柯蕾特！”</p>

<p>拉比也双手合十、拚命道歉。</p>

<p>柯蕾特一边抽抽噎噎，一边望着达古。她那副畏惧的表情没有别的，就只是这种年纪小女孩应该有的样子而已。</p>

<p>达古仔细地擦拭着对方的脸。</p>

<p>“很抱歉让你害怕了，我们以后不会再做让你讨厌的事，可以让我们跟你一起去买东西吗？”</p>

<p>“为什么要跟我去？”</p>

<p>柯蕾特疑惑地问。</p>

<p>“为了表达歉意，至少让我们帮你提东西吧，可以吗？”</p>

<p>柯蕾特用力吸了好几下鼻子，仔细端详过达古后，这才终于点头答应。</p>

<p>“……好吧。”</p>

<p>“太好了——！哎——刚才简直快吓死我了！”</p>

<p>拉比擦了擦额头上狂喷的冷汗。幸好有达古帮忙。或许是他本质上那种充满爱心的性格鲜明吧，达古往往能获得孩子的喜爱。</p>

<p>但就在同时，拉比也感受到一股冰冷的视线，柯蕾特就像拿枪指着自己一样，严厉地伸出手指。</p>

<p>“可是，那个人不行。我讨厌那个戴眼罩的人！”</p>

<p>少女放出的一言相当具有威力。</p>

<p>“耶——？这么说太过分了吧，柯蕾特！刚才都是我不对！等到了镇上，你想买什么我都买给你，原谅我吧！”</p>

<p>不论拉比如何恳切拜托，柯蕾特依然余怒未消地偏着头。拉比不得已，只好合掌并畏畏缩缩地凑近对方的脸。</p>

<p>“可以原谅我吗？”</p>

<p>“不要！”</p>

<p>“耶——？！”</p>

<p>拉比发出绝望的哀嚎声。</p>

<p>****************************************</p>

<p>好不容易来到镇上，天色已经相当昏暗了。各式店铺纷纷点亮灯火，迎接热闹的来客，似乎在宣告夜晚还十分漫长。</p>

<p>“哪，柯蕾特，你开心一点嘛！”</p>

<p>虽然千拜托万拜托才获得她一同前去购物的许可，但即便将监视宅邸的任务交给书人，柯蕾特依然不让拉比接近半步。在无计可施之下，一直走到镇上，拉比还是只能落在柯蕾特与达古后面踱步着。</p>

<p>“喂，戴眼罩的。”</p>

<p>“我叫拉比！”</p>

<p>柯蕾特一点也不害怕拉比的大声回话，她以气势足以压倒对方的率直目光望向他。</p>

<p>“你为什么右眼要戴眼罩？受伤吗？”</p>

<p>一瞬间，三人的气氛突然紧绷起来。</p>

<p>拉比察觉出达古的视线后，勉强装出笑脸回答。</p>

<p>“啊啊……这个啊？不，这个——不是受伤。”</p>

<p>或许柯蕾特也敏锐地感受到气氛不太对劲，于是便慌忙说道：</p>

<p>“是喔，那就好。”</p>

<p>“你在担心我吗？柯蕾特真是温柔的好孩子呢——”</p>

<p>柯蕾特迅速闪开拉比想伸过来摸摸头的手，并把钱递给拉比。</p>

<p>“没时间了，大家分头买东西吧！戴眼罩的负责买面包可以吗？达古就负责买肉吧？”</p>

<p>“就说了，我的名字是——”</p>

<p>“快，快点去买东西呀！”</p>

<p>“好好好。”</p>

<p>拉比一边苦笑，一边动身前往面包店。</p>

<p>当自己独自一人时，拉比忍不住轻轻触碰眼罩。</p>

<p>关于眼罩的问题，已经很久没人向自己提过了。</p>

<p>尽管初次碰面的对象，几乎都会很稀罕地对自己的眼罩打量，但却没几个人敢开口询问。大概只有小孩子才会如此率直吧。</p>

<p>每个人应该都对自己的右眼存有诸多揣测，可是，应该没有人能猜到，自己的右眼会决定了继承书人之事。</p>

<p>这是只有书人才知道的事实，没有必要让其他人知道。</p>

<p>其他人——</p>

<p>拉比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知为何，自己觉得秋风似乎比刚才更加寒冷刺骨了。</p>

<p>********************************</p>

<p>“……谢谢你们帮我拿东西。”</p>

<p>等购物结束回到宅邸门口，柯蕾特才怯生生地向两人道谢。</p>

<p>达古露出彷佛能完全包容对方的温柔笑脸，将酒瓶递给柯蕾特。</p>

<p>“杰洛姆先生有对你很好吗？”</p>

<p>“咦？”</p>

<p>柯蕾特的表情很讶异。</p>

<p>“我只是有点在意……你看，一个人买东西是如此辛苦。”</p>

<p>达古对柯蕾特投以怜悯的眼神。</p>

<p>“我很感谢我们家老爷。虽然我父亲只是老爷雇用的缝制工人，但如果没有老爷提供的治疗费与帮忙还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p>

<p>柯蕾特回答完后，达古才表现出放下心来的笑容。</p>

<p>“他还真是个慈祥的人啊。”</p>

<p>“夫人也是很好的人呢。虽然我无法上学，但依然教导我读书跟算数。老爷跟夫人的感情很融洽，所以，老爷现在才会整天关在家里……”</p>

<p>说到这，柯蕾特露出一脸哀痛的神情。对这位少女而言，夫人的突然过世与主人性格大变，应该都令她相当难以承受吧。</p>

<p>“你有听说杰洛姆先生半夜会出门吗？”</p>

<p>柯蕾特不敢正视达古。她似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模样显得很困惑。</p>

<p>“……我有听见老爷从房里出来的声音。”</p>

<p>“你知道他上哪去吗？”</p>

<p>“不知道。每次我听见声音前去查看时，都不见老爷的踪影。”</p>

<p>“原来如此……”</p>

<p>达古回头瞥了拉比一眼，拉比见状也轻轻点头回应。</p>

<p>看来谣言并不是假的，杰洛姆半夜真的会出来游荡。</p>

<p>“……关于老爷会去的场所，我倒是有个猜想……”</p>

<p>柯蕾特下定决心后表明道。</p>

<p>“哪里呢？”</p>

<p>“夫人去世后，有个流浪占卜师前来拜访伤心欲绝的老爷。虽然那人被沙奇少爷赶走了……不过或许老爷真的去找那个“拂晓女神像”，并在那里拚命祈祷，因为据说那样能让死者复活——”</p>

<p>“原来如此。”</p>

<p>杰洛姆如果都是趁晚上出去，可能已化身为恶魔并到处袭击人吧。</p><p>“我该回去了。”</p>

<p>柯蕾特瞥了宅邸一眼。</p>

<p>“抱歉耽误你的时间。能跟你聊天我很高兴。那，明天见啰！”</p>

<p>“那……晚安了。”</p>

<p>柯蕾特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还是选择闭口走回屋内。</p>

<p>拉比揪起一直目送对方离开的达古头发。</p>

<p>“你跟她感情不错嘛。”</p>

<p>达古有点心虚地看着拉比。</p>

<p>“……对方的心防应该有稍微解除了吧。”</p>

<p>“果然还是小孩子跟小孩子比较容易建立友谊～”</p>

<p>“谁是小孩子啊！”</p>

<p>达古用力拂开拉比的手，走向伫立在大门附近的书人。</p>

<p>“辛苦你了。刚才有不少客人来访，但除了一人以外都被沙奇赏了个闭门羹。唯一进入宅邸的，是个看来像工人的男子。包括杰洛姆在内，没有半个人离开房子。”</p>

<p>“原来如此，真是辛苦您了，书人。刚才我们向柯蕾特打听的结果，杰洛姆似乎到了晚上就会前往“拂晓女神像”的所在地。”</p>

<p>“是吗……既然如此，我们就继续监视吧！”</p>

<p>“好的。”</p>

<p>达古又朝宅邸望了一眼。</p>

<p>“你很在意柯蕾特？”</p>

<p>拉比出声问道，这似乎让达古吓了一大跳。</p>

<p>“嗯，是啊。她才十岁而已，就要背负父亲的欠债出来工作……尽管样子看起来很坚强，但毕竟是个离开双亲来到陌生城镇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寂寞呢……”</p>

<p>达古难过地低下头，大概是只要想起柯蕾特就会让他感到心痛吧。</p>

<p>“……你这小子，是不是在盘算想替柯蕾特做点什么事啊？”</p>

<p>达古的眼睛瞬间一亮，他望向拉比。</p>

<p>“果然被我猜对了。”</p>

<p>这很像达古的作风。他明显地过于在意柯蕾特，已经超出任务所需的范围了。</p>

<p>达古“呼”地叹了一口气。然而，他的目光中依然充满决心。</p>

<p>“可是，我无法放着她不管。”</p>

<p>本来一直沉默聆听的书人也抬起头看着达古。</p>

<p>“你的心情我不是无法理解。但如果过度涉入因为工作认识的人，恐怕会牵连到自己。毕竟我们不是全能的神。”</p>

<p>书人的忠告让达古垂下头。</p>

<p>“我明白。不过要让她工作，至少也等她长大一点再说吧？真希望她能念到小学毕业。她看起来是个头脑很好的孩子，而且法国不是制定了十二岁之前每个人都要上学的初等教育法吗？”</p>

<p>“那只是一种制度而已。就算有构想，无法符合现状还是很难落实的。穷困家庭连每天三餐都没有着落了，怎么可能让孩子去上学？小孩也得为了赚钱而出外奔波啊！”</p>

<p>“的确如此……我虽然理解这点，但只要想到那么小的女孩也得工作……”</p>

<p>“与男性相比，女性的工作量较少、工资也低，只要有工作可混口饭吃，对柯蕾特来说或许就是件好事了。”</p>

<p>这时，拉比碰地轻轻敲了达古的肩膀一下。</p>

<p>“哎呀，别尽说些大道理啦，熊猫，能跟柯蕾特认识也算一种缘分。任务结束后，达古如果想稍微帮助别人一下，教团也不会啰唆什么吧？”</p>

<p>达古这才终于表情放松地扬起脸。</p>

<p>书人对达古静静地点头后，接着又转向拉比。</p>

<p>“你说谁是熊猫啊！”</p>

<p>“咕呀啊！”</p>

<p>以手腕使劲发出的一个巴掌正中拉比脸颊。</p>

<p>被书人击飞的拉比，一个重心不稳地抱住了身旁的达古。</p>

<p>“啊！”</p>

<p>被个子比自己大一号的拉比撞上，达古的脚步也跟着踉呛起来——这时，一个白色物体从达古身上落至脚边。</p>

<p>“达古，抱歉！……咦？这是啥？”</p>

<p>拉比把达古遗落的东西拾起，原来是一条缀有蕾丝的纯白缎带。</p>

<p>“……呃，她不是说明天生日吗？”</p>

<p>“啊啊——你趁刚才购物时偷偷买了礼物？真看不出来啊——这小子！”</p>

<p>拉比用手肘顶了顶达古，这使他满脸通红。</p>

<p>“我以前没送过女孩子礼物，不知道她会不会高兴？”</p>

<p>“嗯，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的。”</p>

<p>拉比说完后，达古又露出了安心的笑容。</p>

<p>******************************************</p>

<p>三人在宅邸前交头接耳的姿态，都毫无保留地被两个待在二楼窗口的人影偷偷看在眼里。</p>

<p>其中一人是沙奇，另外一人则是体格健壮、散发着狰狞气息的男子。一顶四处脱线的毛帽，似乎深怕自己的脸孔示人，还深深压低在男子的眼睛上。</p>

<p>与披着绢质居家长袍的沙奇刚好成对比，男子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黑色衣服，以及麻布长裤，看起来就是一副穷酸样。</p>

<p>“就是那三个人。”</p>

<p>沙奇对身旁的男子咬耳朵。</p>

<p>男子边抚摸脸上的胡渣，边透过窗户盯着拉比一行人。</p>

<p>“啊啊，那些家伙啊，我昨天在小酒馆也有看到。因为穿着款式罕见的黑外套所以很显眼。矮老头就算了，那个红发跟黑发男子还很年轻，应该不太好处理吧。”</p>

<p>男子露出卑劣的笑容，沙奇见状咋舌道：</p>

<p>“我明白了，三人合计两百法郎怎么样？”</p>

<p>男子缓缓地摇头。他的眼神就像发现一只大肥羊的野狼。</p>

<p>“对付那种体力很好的家伙……我看看，至少得雇五、六个人吧，两百法郎根本不够，得出五百法郎。”</p>

<p>“好吧。”</p>

<p>看见沙奇如此爽快答应后，男子笑得更开怀了。这些劳动工人一天拚死也只能赚四法郎的工资，所以报酬给一百法郎也就很够了，他只是随口开个价码，没想到对方竟轻易同意。</p>

<p>向基本讨价还价方式跟价码都不清楚的笨蛋敲诈，无论想骗多少似乎都显得轻而易举。</p>

<p>“所以，你必须把那三人都杀掉。”</p>

<p>“咦？”</p>

<p>男子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p>

<p>“不是只要修理他们一顿，再把他们赶出镇外就……”</p>

<p>“我改变主意了。烦人的家伙最好从世上抹除，否则，他们或许还会不知好歹地继续在这栋房子附近探头探脑。”</p>

<p>从沙奇平淡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对杀人这件事应有的犹豫与胆怯。</p>

<p>他的口吻就像把挡在路旁的石头排除一样轻松，就连看过不少大风大浪的这名男子都感到胆寒。</p>

<p>“可是……就算在自家附近张望而感到厌烦，也还用不着杀人吧？”</p>

<p>“你办不到吗？”</p>

<p>“不、不，没这回事！当然可以。”</p>

<p>沙奇默默地点头。</p>

<p>——如果我拒绝的话——沙奇会雇用其他人吧。而且，还会为了封口连我一起干掉。</p>

<p>对方一点也不会迟疑，就像杀死一只虫子般不痛不痒。</p>

<p>男子很敏锐地感受到了危险性。</p>

<p>沙奇将一叠钞票递给男子。男子吞了一口唾沫，接过报酬。</p>

<p>窗外的夜空愈来愈幽暗、深沉了。</p>

<p>夜半时分，皎洁如银盘般的满月在藏青色的天空熠熠生辉。刚才还停留在屋内的客人也离去了，宅邸中寂静无声，只听得见猫头鹰的鸣叫声回荡于四周。</p>

<p>寒冷的夜风，毫不留情地朝着躲在豪宅对面树丛中的三人吹去。</p>

<p>“啊！”</p>

<p>达古轻轻叫了一声，同时拉比也感觉到了。</p>

<p>有个人影现身在德拉瑟家金碧辉煌的大门另一头。即便越过门格子也能清楚窥见那是</p><p>个高大而壮硕的男性。从昏暗的背景虽然有些难以判别，但对方应该是披了件暗褐色的礼服大衣。</p>

<p>在月光照耀下，那张蓄着胡须的脸庞，就跟暖炉上的肖像画一模一样。</p>

<p>“是杰洛姆本人啊。”</p>

<p>达古悄悄说道。</p>

<p>杰洛姆以其巨大身躯难以想像的敏捷动作抓住门格子，一跃便轻松跳过两公尺高的大门。</p>

<p>他安静无声地降落在地面上。</p>

<p>向四周东张西望了两、三遍之后，杰洛姆朝着与镇上相反的方向——森林前进。</p>

<p>他踏着宛若醉汉般蹒跚的脚步，三人也偷偷跟在他身后。</p>

<p>在街灯提供的光线底下，挂在杰洛姆胸口的钻石发出闪闪动人的光辉。</p>

<p>“那就是传说中的钻石吗……跟肖像画一模一样，好大啊。”</p>

<p>“在黑夜中也很显眼，正好当我们追踪的记号。”</p>

<p>达古也感叹道。</p>

<p>“可是，他这样大剌剌地戴出门，不怕遇到宵小强盗吗——”</p>

<p>达古说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p>

<p>杰洛姆通过前方的道路后，从树荫中瞬间飞出三名男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p>

<p>三名男子的帽檐都压得很低，脸孔下半部则以布包住。陈旧的上衣、麻布长裤，脚上蹬着木屐。尽管打扮看起来寒酸，但一个个都有结实的胸膛与强健的体魄。</p>

<p>而且，他们还各自手持小刀或棍棒等武器。</p>

<p>“你们想做啥？”</p>

<p>对方不理会拉比的质问，一言不发地举起武器。</p>

<p>——强盗吗？不，如果是强盗应该会袭击杰洛姆才对。</p>

<p>这些家伙看准是我们才冲了出来，摆明是躲在这里埋伏。</p>

<p>“这些家伙该不会是恶魔吧？”</p>

<p>拉比瞥了书人一眼。现在没有时间犹豫了。</p>

<p>“达古，这里交给我们，你继续追踪杰洛姆！”</p>

<p>达古点点头，朝着森林深处奔去。没想到为了阻止他前进，树丛中竟然又冒出好几名男子。</p>

<p>——到底埋伏了多少人？</p>

<p>拉比将槌子伸长，用力往地面一蹬。</p>

<p>高高飞舞在空中的拉比，降落在男子们与达古所在位置的中间。他这种超乎常人的动作，让那些来袭的敌人都看傻了眼。</p>

<p>“滚开！”</p>

<p>仅仅挥舞了一槌，来袭的男子们就像保龄球瓶般被轰飞了。</p>

<p>“快追上去！”</p>

<p>拉比瞟了一眼达古跑向森林的背影，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p>

<p>不过，眼前没有时问让自己多加思索了，尚未被击倒的男子们又冲了过来。</p>

<p>——先把这些家伙解决掉再说！</p>

<p>拉比将脑中那黑色漩涡般的不祥之雾暂时抛除，将槌子回旋一圈后重新举好。</p>

<p>*****************************************</p>

<p>很幸运地，达古随即赶上了杰洛姆的脚步。</p>

<p>他边调匀呼吸，边朝自己背后望了一眼。并没有任何追兵的声音或迹象。</p>

<p>——来袭的男子至少有六个，应该没问题吧。</p>

<p>达古心中的不安马上就消失了。</p>

<p>身为驱魔师的拉比以及书人，根本不可能对那些家伙屈居下风。</p>

<p>自己只要完成分内的任务就行了。</p>

<p>达古对自己如此解释，以便让思绪恢复冷静。</p>

<p>杰洛姆依旧摇摇晃晃、专心一致地朝前方走去。不知不觉道路两旁的人家灯火愈来愈稀疏，最后只剩下如黑色波涛般的大片森林。</p>

<p>镇上设置的街灯也至此中断，只能凭藉夜空中皓然的满月光辉指引路途。四周看不到其他半个人影，耳中只听见虫儿的鸣叫及两人的脚步声。</p>

<p>杰洛姆毫不犹豫地走入那片黑漆漆的森林。</p>

<p>达古抬头仰望茂密而黝黑的树木。一阵风吹来，树木就像在引诱自己进去般纷纷挥舞枝丫。眼前这幅光景让达古的胸口掀起悸动。他感到害怕，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p>

<p>但杰洛姆的身影却依旧缓缓没入树林当中。</p>

<p>——我非跟上去不可。</p>

<p>达古下定决心，向前迈出一步。</p>

<p>夜半时分的森林已然陷入沉睡。只有偶尔出现的蝙蝠会啪哒啪哒拍动翅膀飞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生物能妨碍森林的安眠。</p>

<p>达古闭上眼睛，将意识集中在鼓膜。过去历经过许多次艰辛任务的他，很清楚只要关闭某些感官的机能，就能让另一种感官的敏锐程度发挥出最大效果。</p>

<p>他竖耳倾听，踏在草地上的微弱足音传入耳中。</p>

<p>“是那个方向……”</p>

<p>达古悄悄跟上前去。</p>

<p>追了一阵子后树林便消失了，接着他穿过一片取而代之的低矮灌木丛，然后，一个像广场的地方便映入眼帘。</p>

<p>空旷的此地，没有任何植物挡住月光，所有景像都清楚地呈现在视野中。霎时，达古看见好几个人影，他赶忙紧急煞车、停住脚步。</p>

<p>但再仔细一瞧，那并不是人，只是人型的雕像而已。默默伫立在原地的雕像脚边长满了杂草，角落则放了几个石制、外观类似长凳的玩意。</p>

<p>这应该是一座荒废的庭园吧。</p>

<p>达古小心翼翼地步入庭园中。接近雕像后，可以发现上头满是青苔，刺鼻的青草气味瞬间涌入鼻腔。</p>

<p>这附近应该有蝙蝠的巢穴吧，因为许多蝙蝠正在庭园四处振翅飞行。</p>

<p>继续迈步向前的达古，突然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附近的雕像后方。</p>

<p>原来，杰洛姆就站在废弃庭园最深处的雕像前面。那座外型看似女性的雕像同样长满了青苔。</p>

<p>——难道，那就是所谓的女神像？</p>

<p>这时，他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沙沙声。</p>

<p>达古猛力向后一转，却不禁瞪大了眼睛。</p>

<p>站在他眼前的人是柯蕾特。</p>

<p>“柯蕾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p>

<p>达古激烈的反应使柯蕾特露出胆怯的表情。</p>

<p>她像只被追赶的小猫一样，缓缓地向后退。</p>

<p>达古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剧烈跳动着。</p>

<p>——为什么柯蕾特会出现在女神像这里？而且还是大半夜。难道、难道说！</p>

<p>柯蕾特终于开口了。</p>

<p>“达古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p>

<p>“我是跟踪杰洛姆先生来的。”</p>

<p>“跟踪老爷？”</p>

<p>“你的声音太大了！”</p>

<p>达古慌忙用手捣住柯蕾特的嘴。虽然他的动作并不粗暴，但柯蕾特眼中却明显露出惧色，肩膀还用力抖了一下。</p>

<p>“请不要打我！”</p>

<p>“咦？”</p>

<p>达古很惊讶地看着柯蕾特。</p>

<p>柯蕾特蹲下身子，纤细的手腕环抱自己，幼小的身躯剧烈颤抖着。</p>

<p>“打你？怎么可能……如果我刚才吓着你，那我要说声抱歉，不过请你放心，我不会使用暴力的——”</p>

<p>达古说到一半，却突然发现柯蕾特的手腕上有道类似疤痕的东西。</p>

<p>“这是……”</p>

<p>从对方如此惧怕的反应来判断——一种达古不愿面对的事态浮现于脑海。他单膝跪地，静静注视着柯蕾特的脸庞。</p>

<p>“柯蕾特，到底是谁打你的？”</p>

<p>她浑身发抖，无法言语。</p>

<p>“是杰洛姆吗？”</p>

<p>柯蕾特摇摇头。</p>

<p>“难道是——沙奇！”</p>

<p>豆大的泪珠从柯蕾特眼中滑落。</p>

<p>——那家伙，原本就觉得他有所隐瞒，没想到私底下竟有如此凶暴的一面。</p>

<p>但回头仔细想想，沙奇那种容易激动的性格已</p><p>是很充分的证据了。</p>

<p>“沙奇他为什么要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杰洛姆先生知道吗？”</p>

<p>“从夫人去世以后，沙奇少爷就经常发脾气，而且只要一动怒就很难收拾。沙奇少爷因为很黏母亲，所以受到相当大的打击，我们这些佣人就变成他出气的对象了——”</p>

<p>——所以说在一个月前，她就得经常接受暴力相向啰？她的衣服底下一定还有很多疤痕吧。</p>

<p>达古觉得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无力感中。</p>

<p>——为什么神要给予我们如此残酷的考验呢——</p>

<p>——神真的存在吗？如果存在——他又到底在想什么呢？</p>

<p>达古很快将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抛诸脑后。</p>

<p>关于神存不存在的问题，我这种平凡人再怎么思考也是无济于事。</p>

<p>“我第一次被打的时候，拚命从宅邸跑了出来——偶然才知道这个场所。”</p>

<p>“原来如此……”</p>

<p>对柯蕾特来说，连宅邸都没有容身之处时，这里就是暂时的避风港了。由于她恰好出现在女神像附近，先前达古才会对她起疑心。</p>

<p>望着对方恳切的神情，达古用力点头道：</p>

<p>“一定！等这次事件结束后，我会找杰洛姆先生商量。关于借款的事我来想办法！你以后不用在那里工作了。”</p>

<p>达古抱住紧贴着自己胸膛的少女，双手在她不停颤抖的背部温柔地、一次又一次地安抚着。</p>

<p>但就在同时，达古耳中又听见“沙沙”拨开灌木丛的脚步声。</p>

<p>他望向数公尺的前方，差点就要惊呼出声，幸好最后还是忍了下来。</p>

<p>出现在那里的人竟是沙奇。</p>

<p>——他为何会？</p>

<p>站在女神像前面的杰洛姆缓缓转过头。</p>

<p>“怎么了，沙奇。你为什么要约父亲到这里来？”</p>

<p>“在屋子里不方便讲话，或许隔墙有耳。”</p>

<p>沙奇的语调高亢，样子似乎很兴奋，连他那急促的呼吸声都传人了达古的耳中。</p>

<p>在月色照耀底下，沙奇脸上浮现出卑劣的笑容。</p>

<p>“为什么沙奇少爷要找老爷——”</p>

<p>“嘘。”</p>

<p>达古慌忙坞住柯蕾特的嘴。</p>

<p>“父亲……你今晚也要出门杀人吗？”</p>

<p>“咦？！”</p>

<p>沙奇这番话让达古忍不住叫了一声。这回反而轮到柯蕾特用她的小手捂住达古的嘴了。</p>

<p>幸好，德拉瑟父子专心于彼此的交谈中，完全没有察觉出这附近还有其他人。</p>

<p>“你在说什么？”</p>

<p>杰洛姆一点动摇的反应都没有，仅淡淡地回问道。</p>

<p>沙奇慢慢舔了几下嘴唇说。</p>

<p>“我已经看见了，你每天晚上出门我都跟在后头——看你杀人。应该有数十人，不，搞不好已经有上百人死在你手里了吧？你把尸体埋在森林深处的雕像旁边，要不要挖出来看看啊？”</p>

<p>沙奇自信满满地说道，看样子他不像在说谎。</p>

<p>——所以那些失踪人口都是杰洛姆杀的？那么，杰洛姆就是恶魔罗？</p>

<p>“怎么可能……那么温柔的老爷会是杀人鬼。为什么呢？”</p>

<p>柯蕾特以颤抖的语气喃喃道着。</p>

<p>沙奇则得意洋洋地继续发表高论：</p>

<p>“就算你是地方上的贤达好了，这种事一旦东窗事发，一切都会完蛋吧？我也不希望自己的父亲因为连续杀人而处死刑。所以，你从今天起就隐居起来，如何？”</p>

<p>杰洛姆沉默不语。</p>

<p>“你可以搬到奥尔良的别墅悠闲度过余生，其他财产则全部转让给我。这个点子不错吧？当然，那串钻石首饰也是我的。”</p>

<p>沙奇朝父亲伸出手。</p>

<p>“沙奇。”</p>

<p>原本一直无言的杰洛姆终于开了口。</p>

<p>“其实还有另一个方法。”</p>

<p>“什么方法？”</p>

<p>沙奇的五官扭曲，脸色非常不悦。</p>

<p>在月色底下，杰洛姆的嘴巴就像新月般朝左右裂开。</p>

<p>父亲那邪恶的笑容让沙奇的表情僵住了。从杰洛姆身上所散发出的杀气，让躲在附近偷窥的达古都感到毛骨悚然。</p>

<p>“把你也杀掉就好了。”</p>

<p>“唔唔！”</p>

<p>已经预测到事态发展的达古，抢先一步按住柯蕾特的嘴。</p>

<p>“你……你在说什么，父亲？”</p>

<p>沙奇大概没料到父亲连亲生儿子都打算杀掉吧，原本挂在他脸上的倔强假面具崩溃了，只剩下胆小如鼠的真面目而已。</p>

<p>即便是迟钝的沙奇也感受到生命有危险，他缓缓地向后退缩。</p>

<p>杰洛姆的动作突然停止了。他的白眼球从眼眶中喷了出来。</p>

<p>他的身体彷佛被异物侵蚀般，开始剧烈发抖。达古忍不住抱紧柯蕾特。柯蕾特虽然也贴紧在达古身上，但依然目不转睛地勇敢看着杰洛姆的变化。</p>

<p>人类变成了非人类，这是多么令人惊悚的一瞬间。</p>

<p>下一秒钟，杰洛姆的肉体似乎已无法承受压力，许多根像尖锐岩石般的突起物从他体内窜</p>

<p>柯蕾特屏住了呼吸。</p>

<p>刺耳的机械噪音打破了森林的宁静——杰洛姆的外皮剥开了，恶魔的真正外貌出现在眼前。</p>

<p>“是等级2的恶魔！”</p>

<p>达古忍不住大叫道。</p>

<p>如果要以一句话来形容，眼前的物体就像以玻璃打造的豪猪。它的四只脚稳稳踏在地上，全身被随时都可飞出攻击的半透明锐利角柱体所覆盖。</p>

<p>在月光照射下，恶魔发出白银色光芒的躯体简直就像一颗巨大的水晶原石。只不过，它所散发的气氛并非美丽诱人，而是一种战栗的恐怖。</p>

<p>“老、老爷竟然……”</p>

<p>柯蕾特再度以颤抖的声音喃喃道。</p>

<p>达古紧紧盯着舍弃人类外皮的恶魔真面目。</p>

<p>如此凶恶的姿态，无论何时目睹都会令人心生畏惧。这是一种以人类和悲剧为牺牲品，所制造出的恐怖恶性兵器——</p>

<p>尽管被眼前恶魔的气势所震慑，达古依然没有疏忽耳中听见的轻微“沙沙”声。</p>

<p>他将目光转向传出声响的方向，一名男子正步履蹒跚地走入废弃庭园。</p>

<p>那名男子的壮硕身躯包裹在粗制滥造的服装底下，达古记得他。那就是先前冒出来挡路的其中一人，男子的额头尚流着血。</p>

<p>“沙奇，那家伙太强了！”</p>

<p>边跑边喊叫的男子看见庭园中的恶魔，惊愕地陡然停下脚步。</p>

<p>因男子喊叫声而起了反应的恶魔，将身躯蜷成一团，从体内突出的半透明角柱同时发出诡异的光芒。</p>

<p>当男子感受到危险正想转身跑开的瞬间，恶魔身上的半透明角柱已像子弹一般射出了。</p>

<p>“唔喔！”</p>

<p>男子的口中喷血。有成年人手腕那么粗的尖锐角柱，很准确地贯穿了男子的胸膛。</p>

<p>男子就这样连着角柱倒在地上。</p>

<p>“呜哇啊啊啊！”</p>

<p>沙奇见状发出一声惨叫，手忙脚乱地躲在附近的雕像背后。</p>

<p>恶魔左右环顾庭园一圈，接着，它就像玩捉迷藏一样，拖着沉重的步伐，依序检查雕像与雕像间的空隙。</p>

<p>柯蕾特紧紧揪住达古的胸口。</p>

<p>“不要担心，拉比很快就会来了。”</p>

<p>“拉比？”</p>

<p>柯蕾特讶异地问。</p>

<p>“是啊，拉比是与恶魔战斗的驱魔师，他的实力很强喔！”</p>

<p>达古脑海中浮现拉比挥舞槌子、打倒恶魔的华丽姿态。</p>

<p>“可是我——没办法信任那个人。”</p>

<p>柯蕾特吐槽道。</p>

<p>“那家伙虽然总是嘻皮笑</p><p>脸的，但应该只是外表而已。他的内心一定很冷漠吧，可以随时将同伴舍弃。”</p>

<p>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啊——达古再度感叹着。不只是被拉比用槌子吓了一跳而已，她还仔仔细细观察过对方。</p>

<p>在成年人之间拚命工作、努力求生存的少女，尽管有些可悲，但从小便自然练就了察言观色的功夫——这跟达古自己的遭遇一样。</p>

<p>当然，与双亲去世后在亲戚家长大的自己相较，柯蕾特的命运又更为多舛了。</p>

<p>“不，拉比一定会来的。”</p>

<p>达古坚定地断言道。柯蕾特所观察到的并没有错，但那并非拉比的全貌。</p>

<p>“拉比以前曾救了身陷险境的我一命，所以他这次还是会来。”</p>

<p>为了使对方放心，达古轻轻抚摸着柯蕾特的头发。</p>

<p>就在这时，恶魔的脚步也逐渐逼近了。</p>

<p>——不行，这样会被发现的，我得争取一点时问！</p>

<p>“柯蕾特，你在这里躲好！”</p>

<p>达古从雕像后跳了出来。</p>

<p>恶魔的双眼顿时发出锐利光芒，立即捕捉到达古的身影。达古一边用力挥动双手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一边跑着。</p>

<p>发现猎物的恶魔眼睛炯炯有神，它朝地面用力一蹬。身躯就如同饥饿的野兽般充满了杀气。</p>

<p>——拉比，快点来啊！</p>

<p>达古在心中恳求。为了不让对方瞄准，他拚命在雕像与雕像间以Z字型的路线狂奔。</p>

<p>——第一次碰面时，我也觉得你是个不可信赖的家伙。</p>

<p>当时的拉比封闭了心灵，只以表面的笑容接近自己。达古甚至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嫌恶。</p>

<p>恶魔发射角柱粉碎了附近的雕像，达古一边把飞向自己的石屑拂开，一边持续跑着。</p>

<p>但就在那一次——两人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被恶魔追赶而孤立无援的自己被困在即将倒塌的危险建筑物中，拉比却不顾危险，前来营救自己。</p>

<p>拉比奔驰于颓倾梁柱间赶来的身影，至今仍深深烙印在达古的心中。</p>

<p>——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拉比要强迫自己与他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我知道他依然拥有一颗为他人着想的心，所以这次他也一定会赶来救我的！</p>

<p>“呜哇！”</p>

<p>受到角柱攻击后，达古眼前的雕像也化为粉尘了。他不由得停下脚步，跟原本躲在那后头的沙奇面面相觑。相视而立的两人，有好一阵子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p>

<p>“达古！”</p>

<p>柯蕾特也跑了过来。她似乎再也忍受不住了，脸上露出不顾一切的表情。</p>

<p>“危险，不要过来，柯蕾特！”</p>

<p>但柯蕾特还是冲进了达古的胸口。</p>

<p>“柯蕾特！你怎么也在这里？”</p>

<p>如此大喊的沙奇，发现恶魔接近后脸色随即大变。</p>

<p>“呜哇啊啊啊，不要过来！”</p>

<p>他粗暴地抓起柯蕾特的手腕，从达古的胸膛上强行拉近自己。</p>

<p>这都是在一瞬间所发生的事。</p>

<p>“呀啊！”</p>

<p>沙奇完全不理会少女的悲鸣，举起柯蕾特的身体用力转向恶魔。</p>

<p>“你想做什么！”</p>

<p>达古慌忙想将柯蕾特从沙奇手上夺回，但或许是因为攸关性命，沙奇此时的腕力大得超乎常人，柯蕾特在他手中完全无法动弹。</p>

<p>“你这家伙，想拿小女孩当盾牌吗？有没有羞耻心啊！”</p>

<p>“闭嘴！这小鬼只是我家的佣人！要怎么处置是我的自由！”</p>

<p>沙奇边喷口水边吼叫。他的眼白泛出血丝，如此幼稚的行为充分表现出他那唯我独尊的本性。</p>

<p>恶魔的身体开始发出光芒。</p>

<p>“危险！”</p>

<p>达古连滚带爬冲向被当作盾牌的柯蕾特面前。他奋力张开双手想保护柯蕾特。</p>

<p>——我的身体真的能当柯蕾特的盾牌吗？</p>

<p>达古咬牙切齿地瞪着恶魔。</p>

<p>恶魔的身体再度发亮了。</p>

<p>达古觉得手持镰刀的死神似乎已站在自己身旁，绝望的海啸正毫不留情地将自己吞灭。</p>

<p>——神啊，如果祢还有慈悲心的话，至少保住这位少女的性命吧！</p>

<p>正当达古在心中大声呼唤的同时。</p>

<p>“达古！柯蕾特！”</p>

<p>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彻整座废弃庭园。</p>

<p>那就宛如黑暗中的一线光明般。</p>

<p>“拉比！”</p>

<p>彷佛要将绝望一举驱散，达古用丹田的力量大叫道。</p>

<p>他看见在暗夜中，犹如一把火炬的红发朝这里急速接近，至于火炬的背后，还跟着书人轻快奔驰的身影。</p>

<p>——你们终于来了！</p>

<p>“拉比！小心！”</p>

<p>恶魔将身体转向拉比师徒二人。</p>

<p>角柱同时像飞弹一样，一一朝拉比等人射出。</p>

<p>“嘿哟！”</p>

<p>拉比与书人用力瞪了一下地面，身体便轻飘飘地舞上空中。一根根角柱扑了个空，纷纷刺入什么也没有的泥土中。</p>

<p>在空中回转一圈后，两人刚好降落在达古等人的面前。</p>

<p>“你们两个都没事吧？”</p>

<p>“啊啊，还好。”</p>

<p>因为心情突然松懈下来，达古差点就摔了一跤。</p>

<p>终于来了——这世界上唯一能打倒恶魔的驱魔师。</p>

<p>“很抱歉来得太迟！因为对方人数很多，所以耽误了不少功夫！”</p>

<p>站在庭园中央四足用力踏地、发出狰狞低吼声的恶魔，正牢牢盯着拉比与书人。</p>

<p>“是等级2的恶魔……拉比，很棘手啊。”</p>

<p>书人看着拉比。在师父的注视下，拉比咧嘴一笑。</p>

<p>那是一种完全没有恐惧、令人信赖的笑容。</p>

<p>“交给我吧！不过，在开打之前。”</p>

<p>拉比抓起刚才企图以柯蕾特为盾的沙奇手腕。</p>

<p>“你这家伙，竟然想躲在这样一个小女孩的背后。”</p>

<p>拉比反扭沙奇的手腕，用冰冷的目光俯视全身僵硬的沙奇。</p>

<p>“你这种货色，连让我挥拳的价值都没有。”</p>

<p>终于从沙奇控制中解放的柯蕾特，一下子钻入了达古的胸口。</p>

<p>“你们站远一点，最好躲在雕像的后面。”</p>

<p>达古对书人的指示点头同意，接着便牵起柯蕾特的手。</p>

<p>拉比将槌子握在手中。轻轻一挥，槌子便瞬间变大了。</p>

<p>“柯蕾特就拜托你啦！”</p>

<p>几乎跟自己等身大的槌子，拉比只用单手便轻易举了起来，接着便开始与恶魔对峙。</p>

<p>达古一边牵着柯蕾特的手，一边望着拉比的背影。</p>

<p>完全不装模作样，这就是始终如一的拉比——</p>

<p>他那浪迹天涯的姿态竟能带给旁人如此强烈的信赖感，达古原本紧绷的肌肉这才终于完全松懈下来。</p>

<p>*************************************</p>

<p>对于想趁机偷溜出庭园的沙奇，恶魔起了反应。</p>

<p>它做出以那巨大身躯无法想像的灵活跳跃动作后，正好挡在沙奇的面前。</p>

<p>“呜哇啊啊啊！救救我！”</p>

<p>就在此刻，拉比冲进了沙奇与恶魔之间，以槌子横向一扫。发出怒号的槌子向恶魔直击而去。</p>

<p>“锵”一声坚硬物体撞击的巨响后，恶魔的脚步开始不稳了。</p>

<p>“你还好吧，沙奇？”</p>

<p>面对主动关心的拉比，沙奇边发抖边恶狠狠地瞪道：</p>

<p>“为、为什么你们这些家伙会出现在这里啊？你们也是为了钻石而来的吧？可恶！我明明叫那些人要除掉你们啊，真是没用！”</p>

<p>沙奇的语</p><p>气颠三倒四，自顾自地边喷口水边吼叫着。</p>

<p>就在离他脚边数公分之处，恶魔的角柱突然像长枪一样刺人地面。</p>

<p>“妈呀！”</p>

<p>一瞬间的沉默过后，沙奇这回终于完全吓呆了，还发出丢脸的惨叫声。</p>

<p>“那些小流氓莫非是你找来的？”</p>

<p>拉比很不耐烦地望着兀自不断发抖的沙奇。</p>

<p>“……我是很不想救你啦，但是谁教我是驱魔师呢！”</p>

<p>拉比再度举起槌子。</p>

<p>“打倒恶魔就是我的职责！”</p>

<p>面对迎头冲来的恶魔，拉比纵身跃起。</p>

<p>“看招！”</p>

<p>高高举起槌子，拉比对着恶魔银白色的身躯使出全力一击。</p>

<p>恶魔就像保龄球瓶一样被击飞了，扫倒一排树木后才落在地面上。</p>

<p>“哎呀呀……”</p>

<p>然而，恶魔很快又从倾倒的树木间迅速站起身。从它的样子看来，似乎没有受到什么损伤。虽然刚才的一击对手应当有感觉，但覆盖全身的角柱却没有半根折损。</p>

<p>“这只恶魔还真硬啊。”</p>

<p>恶魔将身体蜷成一团，外型就像一颗球，它开始在原地像陀螺般打转。</p>

<p>“对方要出招了，拉比！”</p>

<p>与书人的提醒几乎同时发生，恶魔的身体在高速旋转中，角柱就像连环箭一样不断快速射出。锐利的角柱向四面八方攻击，箭如雨下，几乎毫无半点破绽。</p>

<p>“唔！”</p>

<p>拉比单膝跪地、以槌为盾。如子弹般的角柱一一命中槌子又纷纷弹开。其冲击力道之大，让拉比只能拚命蹲稳脚步并勉力进行防御。</p>

<p>角柱在一动也不动、身体缩得像小婴儿般的沙奇周围射满了一圈。</p>

<p>当箭雨停止后，所有的角柱都射完的恶魔便摇了摇光秃秃的身子。</p>

<p>之后，又是一大排尖锐突起物从它的体内窜出。</p>

<p>——原来对手需要补充『弹药』啊。</p>

<p>拉比迅雷不及掩耳地站起身。</p>

<p>“这回轮到我了吧！”</p>

<p>使尽全身力量奋起蹬地后，拉比高高跳至空中。</p>

<p>背着暗夜中的满月光辉，拉比将槌子用力举起。</p>

<p>“喝呀！”</p>

<p>砰咚一声巨响，槌子吃进了恶魔的体内。</p>

<p>一阵轰隆的撞击声后，恶魔被槌子压入地面。地表的泥土出现龟裂，就像陨石落下所造成的巨大坑洞一样。</p>

<p>在烟雾弥漫的一片尘埃当中，拉比咧嘴一笑、降落于地面上。</p>

<p>“也不过就这样罢了。”</p>

<p>“愚蠢之徒！”</p>

<p>书人发出尖锐的吼叫声。拉比这才发现陨石坑中央并没有恶魔的尸体。</p>

<p>“在上面！”</p>

<p>当拉比抬头仰望的瞬间，脸部已猝然受到一股钝重的撞击。</p>

<p>包裹在自己头上的头巾霎时撕裂、飞散开来，拉比颓然倒向地面。</p>

<p>*******************************</p>

<p>“拉比！”</p>

<p>被恶魔锐利爪子击倒的拉比依旧俯卧地面。达古想上前一探究竟，但手腕却被书人紧紧扣住。</p>

<p>“与恶魔的战争不需要非驱魔师的普通人插手！你过去只是白白送命而已！”</p>

<p>达古忿忿地瞪着书人。</p>

<p>“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他被杀啊！”</p>

<p>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达古的眼神中充满了视死如归的决心。</p>

<p>“熊猫说得对……这里还是交给我吧。”</p>

<p>“拉比！”</p>

<p>拉比摇摇晃晃地勉强站起身，一抹血痕还从额头上滑落。</p>

<p>“身体那么笨重，动作倒是意外地灵敏啊。看来我太轻敌了……”</p>

<p>拉比舔了舔流到嘴角附近的血后，再度举起槌子。</p>

<p>跟平日口无遮拦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此时此刻的拉比表情极端严肃，一股只要靠近就随时可能被击飞的紧张感笼罩着拉比的身体。</p>

<p>达古也不禁咽下一口唾沫。</p>

<p>“你总算认真起来啦？蠢徒弟。”</p>

<p>书人若无其事地说道。</p>

<p>拉比将槌子有如指挥棒般以单手旋转着。</p>

<p>“大槌小槌。”</p>

<p>接着，槌子突然停住不动。</p>

<p>“满满——”</p>

<p>槌子呼应拉比的台词开始发光，同时还发出呜呜呜的沉重声响。</p>

<p>拉比缓缓张开嘴。</p>

<p>“满！”</p>

<p>就在吐出这个字的瞬间，槌子变得更加巨大了。</p>

<p>“呜哇！”</p>

<p>达古见状也忍不住惊呼出声。</p>

<p>眼前出现一幅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p>

<p>发出光芒的槌子，体积几乎有一栋房子那么大。但体型完全没有改变的拉比，却依然能轻易举起槌子。</p>

<p>如此超乎寻常的姿态，不要说柯蕾特，就连以前曾看过拉比战斗的达古都不敢喘一口大气。</p>

<p>“来吧，这次看你还接不接得住？”</p>

<p>恶魔看见拉比手中的槌子后，将覆盖身体的结晶除了四肢以外的部分都集中在一起。</p>

<p>接着，那些结晶便凝结成一根带有锐利尖端的巨大角柱。恶魔摇身变为一只奇妙的独角兽，还紧紧盯着拉比。</p>

<p>“想比力气——吗？正如我所愿。”</p>

<p>拉比用力蹬向地面。</p>

<p>笔直朝这里冲刺的恶魔就要与槌子对上了。</p>

<p>“喔啊啊啊啊！”</p>

<p>拉比手中如球棒打击般挥舞的槌子与恶魔发生激烈冲撞。</p>

<p>伴随着一声“锵”的尖锐巨响，恶魔的身体出现了裂痕。</p>

<p>“到此为止了！”</p>

<p>拉比对着动弹不得的恶魔再补上一记。</p>

<p>啪叮——那是一种带有透明感的优美破裂声，恶魔身上的结晶顿时化为无数个碎片。</p>

<p>拉比脸上也浮现出胜利的微笑。</p>

<p>透明的结晶碎片在空中反射着月光四散飞舞。这种宛如白银色蝴蝶乱舞般的梦幻场面，就连原本趴在地上的沙奇都瞠目结舌地看傻了眼。</p>

<p>明明身陷刚才那激烈的战场中央，沙奇却奇迹似地毫发无伤。</p>

<p>——真是好狗运的家伙啊，看来老天爷还特别疼爱这种坏人。</p>

<p>“拉比！太好了！”</p>

<p>达古拉着柯蕾特的手向拉比的方向跑去。</p>

<p>“喔，柯蕾特，你没事吧？”</p>

<p>“思，有达古保护我，所以没事。”</p>

<p>柯蕾特以充满信任的眼神仰望达古，拉比只得摸摸头。</p>

<p>“唉——呀，没想到今天对我伤害最大的竟是这种充满爱意的攻击啊！”</p>

<p>达古紧紧抱住正在苦笑的拉比。</p>

<p>平日言行拘谨的达古会做出如此热情的拥抱，确实令拉比有些吃惊。</p>

<p>“呜喔！达古，你抱错对象了吧？”</p>

<p>“——谢谢你们。要不是拉比跟书人赶来，我跟柯蕾特早就没命了，真的要感谢你们。”</p>

<p>达古环抱住拉比的手腕力道更为加重了。</p>

<p>这番无价的感激之情，连同他的体温一同缓缓渗入了拉比体内。</p>

<p>拉比碰碰地敲打达古的背部。</p>

<p>“我可是驱魔师耶，对付恶魔本来就是我的任务。”</p>

<p>“你的伤还好吧？”</p>

<p>达古放开拉比后，用手按住对方的额头。</p>

<p>“还好，只是一点擦伤。”</p>

<p>“不过，真没想到等级2的恶魔也能如此轻易打倒……拉比真了不起啊！”</p>

<p>“还好啦～小事一桩。”</p>

<p>拉比抬头挺胸地自夸道，但书人马上从后方砰地赏了脑门一记。</p>

<p>“好痛！”</p>

<p>“你还早哩，少自满了！</p><p>”</p>

<p>“请息怒啊，书人。反正恶魔都已经被打倒了。”</p>

<p>即便达古打了圆场，书人依然嗤之以鼻。</p>

<p>“还是太嫩了！你一开始竟敢轻敌啊。”</p>

<p>就在这时，拉比觉得脚底下踩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p>

<p>仔细一瞧，那是一条银色的锁链。锁链四周还洒满闪闪发光的钻石碎片。</p>

<p>那原本应该是杰洛姆所戴的首饰吧。当恶魔被打倒时，钻石似乎也一起被击碎了。</p>

<p>“走，我们回去吧。”</p>

<p>拉比又碰地敲了敲达古的肩膀。</p>

<p>“拉比。”</p>

<p>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后，拉此回过头。原来那是出自一直抬头仰望自己的柯蕾特之口。</p>

<p>“……柯蕾特，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吧，怎么了吗？”</p>

<p>“达古说的没错，他说你一定会赶来，而且还能打倒恶魔。”</p>

<p>拉比惊讶地望向达古，达古脸上则露出纯真的笑容。</p>

<p>“谢谢你，拉比。”</p>

<p>柯蕾特的这句话，让拉比的胸膛挺得更高了。</p>

<p>“唔嗯，你可要好好感谢我喔！”</p>

<p>拉比夸大其词地糗了小女孩一句。柯蕾特与达古对拉比的这番完全信赖，让他的心中涌出一股未曾意料的暖流，为了隐藏住这分感受。他说：</p>

<p>“走，出发吧！”</p>

<p>拉比一个人冲到前头，带领其余三人离开这满是蝙蝠的森林。</p>

<p>*******************************************</p>

<p>“拉比！”</p>

<p>漫步于教团本部宽阔的走廊上时，拉比听见了科学班室长科穆伊·李主动发出的招呼声。</p>

<p>那是一名戴眼镜的高佻男子。虽然浑身散发出一股知性的气息，但又拥有一双令人无法等闲视之的锐利眼神。</p>

<p>“啥事？”</p>

<p>科穆伊看见拉比回过头的脸庞后，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p>

<p>“怎么了？你在笑什么吗？”</p>

<p>“没事，我刚才听说好像有新的驱魔师入团了？”</p>

<p>“啊啊，你是指亚连吗？”</p>

<p>在科穆伊的眼镜镜片底下，发出了兴致勃勃的光芒。</p>

<p>“他是怎么样的家伙啊？”</p>

<p>“外表看起来拘谨，但内心却很坚强的少年。”</p>

<p>——那不是跟达古很像吗？</p>

<p>“他现在不在教团本部吧？真遗憾。”</p>

<p>“是啊，因为任务之故，我让他前往‘逆转之城’了。我想你们以后应该有机会碰面的。”</p>

<p>“那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p>

<p>“是这样的，刚才传来达古已经抵达地下水道的连络。”</p>

<p>“是喔。”</p>

<p>离上次的事件结束已过了一周。拉比与书人隔天早上便先一步返回教团，只留下探索部队的达古处理善后。</p>

<p>“我之后要找他一下，柯蕾特的事还得问他详细经过哩！”</p>

<p>“你说什么？”</p>

<p>“没什么，自言自语罢了。”</p>

<p>拉比的嘴角忍不住浮现不怀好意的笑容。那个不擅长与女性往来的达古，究竟会以何种态度将礼物送给对方呢？这件事一定要向他问个清楚。</p>

<p>拉比回到教团为自己所准备的房间。由于驱魔师经常旅行在外，所以这个偶尔居住的房间中，仅简单地摆设了床铺与桌子而已。幸好，内部空间算是相当宽阔，就算跟书人共用也不至于感到拥挤。</p>

<p>——达古之后打算怎么办呢？</p>

<p>拉比一个翻身用力俯卧在床上，回忆一周之前所发生的事。</p>

<p>打倒恶魔后，柯蕾特回到宅邸前所说的话又再度浮现心头。</p>

<p>“达古说要帮我还掉借款。虽然或许不能跟我一起住，但他说会永远保护我。”</p>

<p>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柯蕾特打从心底绽放的真心笑容。</p>

<p>“……”</p>

<p>拉比转身换成仰卧的姿势。</p>

<p>一开始这个房间里又沉重又寒冷的空气，令自己感到十分不习惯，但现在也已经变得理所当然了。</p>

<p>拉比现在可以体会“放轻松”是种什么样的感觉。</p>

<p>“……留在这里也很久了。”</p>

<p>打从入团算起，已经过了两年吧。</p>

<p>之前自己跟书人不知旅行过多少地方。但像现在这样长时间逗留在同一处，还是头一回呢。</p>

<p>达古、科穆伊、利娜莉、神田、瑞巴——团员们的脸孔一一浮现在眼前。</p>

<p>拉比以强烈的意志，将涌人胸口那股近似乡愁的情绪给压了下去。</p>

<p>我可不能搞错了。为了纪录世界幕后的历史才会暂时栖身于此，除此之外不需要投入额外的情感。</p>

<p>“你是谁？”</p>

<p>同一个问题拉比已经问过自己几百、几千次了。</p>

<p>——我是次任书人候补。必须以公正的旁观者身分看待历史，将实际情况纪录下来，仅此而已，对事件中登场人物的行为没必要加以干涉。</p>

<p>拉比缓缓闭上眼睛。</p>

<p>如果有人现在正看着拉比的话，一定会因为拉比那明显与平日的爽朗判若两人的表情，而大吃一惊。</p>

<p>拉比脸上所刻划的正是如此深刻的寂寥感。原本快活而爽朗的气氛已潜藏于阴影中，化为一道令旁人无法轻易接近的坚固堡垒。</p>

<p>“呀啊啊啊啊！”</p>

<p>一声让心脏为之冻结的惨叫突然传人耳中，拉比不禁从床上跳了起来。</p>

<p>这种声音自己之前已听过无数次了，那是人类临死前的最后声音。</p>

<p>有守卫看门、本身建筑构造又属强力要塞的黑教团本部——在如此安全的场所里，不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才对啊。</p>

<p>拉比跑出自己的房间，跟同样从房间飞奔而出的其他团员在走廊上面面相觑。</p>

<p>“从哪里传来的？”</p>

<p>“不清楚！不过应该离这里很近——”</p>

<p>拐了一个弯后，拉比在走廊上看见令人倒抽一口气的光景。</p>

<p>“唔……”</p>

<p>这幅残酷至极的景象让拉比的表情都扭曲了。</p>

<p>走廊上布满血迹，浑身是血的团员们一个个身躯重叠倒在一起。</p>

<p>现场既没有杀气也没有活人的气息，凶手应该已经逃走了。</p>

<p>一瞬间拉比虽然有些迟疑，但之前毕竟经历过许多惨烈场面，所以马上就恢复冷静，并仔细触碰倒地团员的身体。</p>

<p>没有脉搏。团员的背部被开了一个大洞，这应该就是致命伤吧。看来是以某种类似尖锐粗木桩的武器所贯穿的。</p>

<p>——在教团内杀人？难道是恶魔吗？</p>

<p>拉比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外观类似水晶原石的杰洛姆恶魔。难道说，这是被水晶角柱所贯穿而造成的伤口？</p>

<p>——不可能——那家伙已经被打倒了。况且，非教团成员想进入教团都得接受大门守卫的光检查，恶魔是不可能混进来的。</p>

<p>——那到底是谁干的？</p>

<p>拉比再度检视眼前悲惨的光景，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所为——</p>

<p>“赶快通知科穆伊吧！”</p>

<p>刚赶到现场的其他团员说道，拉比则将目光对准走廊前方。</p>

<p>沾血的足迹一直沿着走廊前进。</p>

<p>拉比小心翼翼地追踪这道红印子。</p>

<p>走廊转了一个弯后，拉比再度倒抽一口气，眼前又有另一名团员倒在血泊中。</p>

<p>“你还好吧？”</p>

<p>拉比冲上前将对方抱起，那名男性团员微微睁开眼睛，脸上毫无血色，看来他所受的也是致命伤。</p>

<p>“我马上叫医疗班过来，你撑着点！”</p>

<p>团员的嘴唇颤抖着。</p>

<p>“达古……”</p><p>“咦？”</p>

<p>“达古……在那里……”</p>

<p>血水从男子的口中咳了出来。</p>

<p>“你不要说话！”</p>

<p>但就在刚说完的瞬间，男子的头颓然垂下。拉比轻轻闭上眼睛，以示哀悼之意，但随即又马上站起身，感觉自己胸口中的心脏正急速鼓动着。</p>

<p>他刚才说的是“达古”。</p>

<p>拉比看着走廊前方通往之处，那的确是达古的房间！</p>

<p>死在血泊中的达古身影浮现于眼前，拉比赶忙将这种最糟糕的想像场景从脑中驱离。</p>

<p>“达古！”</p>

<p>拉比冲过走廊。</p>

<p>那家伙总是笨手笨脚的。一年前共同出任务时，为了拯救其他负伤的探索部队成员，竟以己身当诱饵，最后还单独被留在战场上。</p>

<p>拉比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p>

<p>老头上哪去了？其他驱魔师都被派出去了，只剩自己能解决这个事件！</p>

<p>达古房间的门并没有关上，拉比冲入房内。</p>

<p>房间的窗户大大敞开着——窗外的露台上伫立一名男子。男子身着白色团服，一头黑发，背影看起来十分熟悉。</p>

<p>“达古？”</p>

<p>拉比试着叫唤对方，达古缓缓转过身。他的白色团服上沾满了血迹。</p>

<p>达古看见是拉比，马上露出了放心的微笑。</p>

<p>“拉比！我终于得救了。有奇怪的家伙袭击我们，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p>

<p>拉比无法言语，浑身像被冻结般僵住了。绝望就如同黑色的冰水注满体内。</p>

<p>真令人无法置信，但眼前的事实又不容忽视。</p>

<p>“怎么了呢，拉比？”</p>

<p>达古以讶异的表情接近着。</p>

<p>拉比缓缓地摇头道：</p>

<p>“你以前对我说过，眼睛是灵魂之窗。我现在……终于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p>

<p>达古似乎愣了一下，直直地注视他。拉比接着说：</p>

<p>“你把我当正常人看待，并跟我交朋友——”</p>

<p>达古点了点头，拉比见状，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涌上心头。</p>

<p>“可是，现在呢。”</p>

<p>拉比悄悄握紧槌柄。</p>

<p>“你的眼神却是空虚的机械之眼！”</p>

<p>拉比以仿佛能撕裂空气的力道挥舞槌子。这电光石火的一击，却被达古轻轻闪避，他敏捷地向后退开。</p>

<p>那个迟钝的达古不可能做得出这种动作。</p>

<p>即便拉比已经看得很清楚，但依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p>

<p>达古像猫一样轻巧地落在宽阔的露台上，他咧嘴一笑，那是一种拉比至今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卑鄙笑容。</p>

<p>“达古，是你杀了所有的人吧？”</p>

<p>地下水道的入口并没有守卫，因此恶魔也能正大光明地从该处入侵。没错，这样一来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p>

<p>“啐……本来想慢慢把团员杀光，让黑教团彻底崩溃的。没想到那么快就被察觉了——”</p>

<p>说出上述那段话的，是在达古四周不停盘旋的黑色蝙蝠。</p>

<p>仔细观察那只蝙蝠，可以发现它的脸是骷髅头，这跟普通蝙蝠有很明显的不同。</p>

<p>“你到底是何方神圣！”</p>

<p>“我是‘伯爵的使者’多比。嗯，总之就是负责监视你们的。”</p>

<p>多比张开血盆大口，里头露出一整排锐利的尖牙。</p>

<p>这只蝙蝠挥舞翅膀，以尖牙为武器朝拉比袭击而来。</p>

<p>“唔！”</p>

<p>拉比别过脸，千钧一发躲过了多比迎面而来的攻击。</p>

<p>蝙蝠在空中轻巧地回旋半圈，重新朝向拉比，它嘴角露出嘲讽的扭曲表情道：</p>

<p>“来，让对方见识一下你的力量吧！”</p>

<p>空气中响起了物体相互倾轧的尖锐摩擦声。</p>

<p>达古的身体在震动摇晃中不停地变大。</p>

<p>他背上伸出看似铁銹色的金属羽翼之物，并从后方包裹住自己的身体。手、腿部也被同样的金属物所覆盖。</p>

<p>接着，金属外皮形成了一套铠甲，头上还多了一副铁假面。</p>

<p>达古用力伸长手，一整套圆形盾牌与长枪便从他的钟甲中窜了出来。</p>

<p>这简直就像即将出征的“骑士”一样。</p>

<p>从铁假面的缝隙中，达古露出了带着寒光的眼神。</p>

<p>这种武装程度，以及清晰的自我意识——</p>

<p>是已经进化为等级2的恶魔。</p>

<p>恶魔会随着杀人的数量增加而提升等级。</p>

<p>——只过了一个礼拜就变成恶魔，而且还杀了这么多人。</p>

<p>即便拉比明白无济于事，却仍然忍不住喊道：</p>

<p>“你到底是怎么了？达古！”</p>

<p>拉比还是无法相信。自己明明已经打倒恶魔、顺利完成任务，为什么达古还会变成恶魔呢？达古既然是恶魔的皮，那就是由达古呼唤死者的吧。</p>

<p>——熟知这般行为是多么虚幻、悲惨的数团成员，竟然会中伯爵的计！</p>

<p>“那家伙啊，去找‘拂晓女神像’了！”</p>

<p>多比笑着说。</p>

<p>“因为那个小女孩死了，他为了追求最后一丝希望才来寻找奇迹啊！”</p>

<p>“啊……”</p>

<p>“骑士”没放过拉比因惊讶而露出的破绽，立刻将长枪刺了过来。</p>

<p>“唔！”</p>

<p>拉比用力蹬了露台的地板一下，奋力向后退避。</p>

<p>“小女孩，难道是柯蕾特？柯蕾特死了？怎么会？”</p>

<p>“因为变成恶魔那男人的蠢儿子怀疑小女孩偷走钻石首饰，一气之下就把她给勒死了！”</p>

<p>多比一边忙着振翅一边解释道。</p>

<p>当时钻石其实已经跟恶魔一起被打碎了。</p>

<p>“神根本不存在——我不需要神、我不需要神——不需要。”</p>

<p>拉比听见恶魔发出低沉的说话声。</p>

<p>咔锵、咔锵——“骑士”正拖着一身沉重的铠甲朝自己接近。</p>

<p>如同诅咒一般忧郁的言语正从铁假面底下冒了出来。</p>

<p>多比似乎非常愉快地欣赏着“骑士”。</p>

<p>“呵呵……让全世界吹起绝望之风吧。如此腐败不堪的世界，就让我们进行彻底改造。”</p>

<p>“灭亡吧灭亡吧灭亡吧灭亡吧——灭亡——吧——”</p>

<p>铁假面的缝隙底下，那双炯炯有神的锐利眼睛牢牢盯紧拉比。</p>

<p>柯蕾特——好不容易让达古撤除心防的不幸少女，竟被莫须有的罪名给杀死，然后又被硬生生唤回人间，少女的灵魂应当已被摧残得四分五裂了吧。</p>

<p>被勒死的时候，她是多么地痛苦。好不容易灵魂抵达天界，却又再度被唤回人间、变成恶魔——这种痛苦想必更甚于前者吧。</p>

<p>柯蕾特的魂魄已经崩溃、被套上了枷锁。无论说什么都没办法传达给她了。</p>

<p>面对眼前散发出惊人怨念的恶魔，拉比只能投以无比的同情与不舍。</p>

<p>“就从这些爱要小聪明的‘神之使徒’开始，把人类全都杀光！去吧！”</p>

<p>听了多比的命令后，“骑士”便开始狂吼。</p>

<p>“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p>

<p>浑身充满憎恨与杀意的“骑士”。</p>

<p>——达古，你明明不希望自己沦落入这种悲剧啊！</p>

<p>——你这个笨蛋，即便我没有完全对你敞开胸怀，你却如此信赖我。</p>

<p>——笨蛋，你怎么能这么年轻就死去，你真是个大笨蛋。</p>

<p>拉比脑海中想像着自己与书人返回敦团后所发生的事。</p>

<p>达古手中握着白色缎带，急忙奔向柯蕾特所在之处。他想必还描绘着柯蕾特开心的笑容、心中雀跃万分吧。</p>

<p>然而等待他的却</p><p>是已然断气、倒地不醒的柯蕾特。</p>

<p>抱着这具幼小的尸体，为了仅存的一线希望而步向森林的达古到底在想些什么呢？</p>

<p>神根本不存在——或许就是这个吧。</p>

<p>达古站在“拂晓女神像”之前吼叫着。连鲜血都快从口中吼出来了，不停叫着柯蕾特的名字。</p>

<p>所以他才会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p>

<p>达古是个对任何事都真诚、温柔，而且笨手笨脚的青年。更是一个同情心常常强烈到让人忘记他力量其实很弱小的青年。</p>

<p>“笨蛋……你这家伙真是个大笨蛋。”</p>

<p>拉比轻轻闭上眼睛。</p>

<p>“……‘拂晓女神像’只是伯爵故意放出的谣言，目的是为了利用那些失去所爱对象的人类。”</p>

<p>“是啊，没错。那只是一个引诱愚蠢人类接近的陷阱！”</p>

<p>多比在空中左右摇摆，得意洋洋地说。</p>

<p>话说回来，那个奇妙占卜师似乎带着一只蝙蝠。而森林中也有无数的蝙蝠四处飞行，伯爵的手下多比想必就混在其中吧。</p>

<p>拉比缓缓睁开了眼睛。</p>

<p>——就算它是达古与柯蕾特所变成的恶魔，我也必须打倒这家伙。</p>

<p>拉比体内散发出熊熊燃烧的斗志。这股因悲愤所化成的巨大力量，已经足以使对手为之丧胆。</p>

<p>不过，还在继续炫耀的多比似乎没有察觉出拉比的变化。</p>

<p>“才一个礼拜就杀了这么多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了不起的等级2恶魔了。你看看这家伙——”</p>

<p>“闭嘴！”</p>

<p>当多比发现对方眼中燃烧着嗔怒的红莲之火时，已经太晚了。</p>

<p>拉比的槌子一闪——多比的身体马上被击飞。</p>

<p>槌子回旋一圈后，拉比将武器重新摆好架式。</p>

<p>“骑士”那里也响起长枪举起的沉重金属声。</p>

<p>之前夺走许多团员性命的骇人兵器，现在正朝向拉比狂奔而来。</p>

<p>——它不是达古，是恶魔。</p>

<p>拉比在胸中默念着。</p>

<p>——而我，是驱魔师。必须负责打倒恶魔。</p>

<p>“大槌小槌，满满满！”</p>

<p>拉比发动INNOCE，槌子立刻巨大化。</p>

<p>将武器握在手中的拉比决定直接迎击“骑士”。</p>

<p>“喝！”</p>

<p>他用力回旋使出的一击，硬生生被“骑士”的盾牌给接住了。接着，“骑士”更直接将盾牌顶了出去。</p>

<p>整个人被盾牌顶飞的拉比，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好不容易才安然着地。</p>

<p>“尝尝看这招吧！”</p>

<p>拉比将槌头朝下，抓住槌柄。</p>

<p>“伸、伸！”</p>

<p>槌柄霎时变长，而拉比则将槌子重新抓好。</p>

<p>“喝呀！”</p>

<p>从正上方，对“骑士”来个迎头痛击——自己本来是如此打算的。</p>

<p>不过，槌子却扑空敲进了墙壁里。</p>

<p>原来，“骑士”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槌子。等级2的恶魔果然不能等闲视之，即便身上穿着重装备，动作依然很敏捷。</p>

<p>“可恶！”</p>

<p>“骑士”把长枪重新举起，再度朝拉比冲刺。</p>

<p>恶魔的身影瞬间与达古重叠在一起。</p>

<p>——好好看着我说话——只有他愿意正面跟我顶撞。</p>

<p>当拉比好不容易回过神，骑士的攻击已迫在眉睫了。</p>

<p>——闪不掉了！</p>

<p>承受对手惊天动地的攻击，拉比瞬间遭弹飞。</p>

<p>他的背部毫无缓冲地撞向墙壁，接着又重重摔在地板上。</p>

<p>“唔……”</p>

<p>拉比感到背部剧烈疼痛，连呼吸一口气都很困难。那种苦痛的戚觉，就像是要把内脏全吐出去一般地袭卷而来。</p>

<p>长枪的穗尖勉强用槌子挡住了，但光是这种惊人的撞击力就已经让人吃不消。</p>

<p>拉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不知何时已来到附近、并注视着自己的书人身影也一起映入眼帘。</p>

<p>但书人并没有赶过来，只是对自己投以冷漠的目光。</p>

<p>“你是谁？”</p>

<p>——我是次任书人候补。不属于任何团体，也不受情感影响——</p>

<p>“骑士”再度预备下一波的攻击。</p>

<p>“放马过来吧！”</p>

<p>拉比握住槌子，对着“骑士”狂奔而去。</p>

<p>一阵尖锐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长枪与槌子相互交错。</p>

<p>“骑士”与拉比都不愿示弱，情势演变成你死我活的力量对决。</p>

<p>拉比的脑海中又响起了那个声音。</p>

<p>“恶魔是什么？”</p>

<p>——恶魔是千年伯爵制造的恶性兵器。</p>

<p>“骑士”所使出的力道愈来愈强大，拉比只能咬牙切齿地硬撑。</p>

<p>“驱魔师是什么？”</p>

<p>——阻止干年伯爵毁灭世界野心之人。能使用INNOCE，打倒恶魔。</p>

<p>铁假面缝隙中发出蓝光的双眸清晰可见，那是跟达古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珠——</p>

<p>“那么再问你一次，你是谁？”</p>

<p>——我是次任书人候补！不能对他人产生情感。我对达古毫无留念！毫无留念！忘掉吧！忘掉吧！</p>

<p>——而且，我是驱魔师。打倒眼前恶魔是我的职责！它不是达古！跟达古没有关系！！</p>

<p>“喔啊啊啊啊啊！！”</p>

<p>双方势均力敌的平衡被打破了，拉比与“骑士”分别挥动手中的槌子及长枪。</p>

<p>当感觉槌子命中目标的同时，自己脸上也闪过一道剧痛。拉比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长枪的攻击。只差那么一点，脸颊上的肉就要被削落了。</p>

<p>——我的脸颊上湿湿的，大概是血吧。不过，那只是一点小擦伤，不会有大碍。</p>

<p>拉比重新紧握了槌子。</p>

<p>但他似乎没有发现到……从脸颊流下的并非是血，而是眼泪。</p>

<p>书人则持续在一旁静静守候自己的徒弟。</p>

<p>拉比高高举起的槌子几乎可达天际。</p>

<p>“一决胜负吧！”</p>

<p>从扬起的槌子周围，浮现出圆形的印记，并开始在槌子旁边打转。</p>

<p>印记中冒出了“火”与“水”等文字。</p>

<p>关于达古的回忆，如跑马灯般在拉比脑中闪过。</p>

<p>——第一次碰面的达古，对我投以冷淡的一瞥，似乎已将我那伪装出来的表面笑容给看透了。</p>

<p>——与我并肩作战的达古。他为了解救同伴的危机，独自将恶魔诱开。当时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自己前往即将崩毁的建筑物中拯救达古时，他那张讶异的脸庞——接着又马上转为信赖的神情。</p>

<p>——久违一年的达古。以率直眼神注视着自己的达古。忧心柯蕾特的达古。冲向自己，并紧紧抱住自己的达古。</p>

<p>思绪如泄洪般狂奔而出，并在脑海中形成激荡不已的漩涡。拉比很想扯破喉咙大吼。</p>

<p>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p>

<p>——达古！</p>

<p>动员全部的精神力量，好不容易才将关于达古的记忆彻底封印起来。</p>

<p>拉比踏出一步，高声大喊道：</p>

<p>“INNOCE第2解放——判！”</p>

<p>接着便用槌子敲下在周围旋转的其中一个印记“火”。</p>

<p>“火！”</p>

<p>槌头侧面霎时浮现“火”的字样。</p>

<p>拉比高高跃起，对着地板毫不留情地挥下槌子。</p>

<p>地面马上出现一个直径十公尺左右的“火”字，并开始发光。</p>

<p>“劫火灰烬——火判。”</p>

<p>当静静咏唱完毕的瞬间，“骑士”脚底窜起了一道巨大火柱。</p>

<p>熊熊燃烧的火柱在一瞬间就吞噬了“骑士”的身影。化为一条炎之</p><p>蛇的火柱，不断摇摆自己巨大的身躯，将“骑士”彻底吞没、烧成灰烬。</p>

<p>达古与柯蕾特的悲剧终于化为尘埃了。</p>

<p>在恶魔即将消失的一瞬间，似乎出现了柯蕾特的脸庞。</p>

<p>拉比悄悄闭上双眼。</p>

<p>身体一个踉舱——沉重的倦怠感让拉比的膝盖跪倒在地板上。</p>

<p>每呼吸一次，那种难耐的煎熬便袭击全身。对如此刻划在体内，不，刻划于内心深处的伤痕，除了发出呻吟外似乎无计可施。</p>

<p>他用力握紧拳头，强忍痛苦，突然，拉比发现有条白色的缎带落在脚边。</p>

<p>将缎带轻轻拾起。</p>

<p>那是如羽毛般轻飘飘的蕾丝缎带，简直就像原本该收下它的少女一样，度过了梦幻般微不足道的人生。而想要送出这件礼物的人也是一样。</p>

<p>十一岁的少女与十八岁的青年，两人的生命一去不复返。拉比再也无法看见那两人对自己绽放笑容了，连最后一面都无缘相见——</p>

<p>拉比将从心底涌出的炽热苦闷感硬生生咽了下去。</p>

<p>“拉比。”</p>

<p>书人静静走近他。</p>

<p>“啥事？”</p>

<p>“你做得很好。”</p>

<p>拉比对师父的慰勉之言默默点头，同时，一抹泪痕还依稀残留在自己的眼角。</p>

<p>**********************************</p>

<p>翌日早晨，拉比坐在床边愣愣地等着书人回来，他的师父被科穆伊找去司令室了。</p>

<p>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拉比听见敲门声，随后科穆伊与书人一同走进房间。</p>

<p>“昨天辛苦你了。托你的福才没有出现更多牺牲者。”</p>

<p>“嗯……”</p>

<p>拉比对科穆伊的感谢点点头，但脸上依然没有半点笑容。</p>

<p>科穆伊瞥见拉比手上还抓着一条白色缎带。</p>

<p>“那是？”</p>

<p>“这个吗？”</p>

<p>拉比似乎现在才发现手中握着这样东西。</p>

<p>“达古的……遗物。”</p>

<p>拉比微微一笑，那是一种见者皆会感到胸口一阵刺痛的笑法。</p>

<p>“我要把这个东西拿到应该拥有它的人的墓前。”</p>

<p>“是喔。”</p>

<p>科穆伊遗憾地垂下目光。</p>

<p>“达古是很优秀的探索部队成员。这次的事件，我真的感到很遗慽。”</p>

<p>“没有办法，这就是战争啊！”</p>

<p>拉比突然说出的这番话，霎时让科穆伊大感意外地睁开双眼。</p>

<p>“不好意思，虽然你现在已经累了，但这次任务还是希望你同行。”</p>

<p>“这回又要去哪？”</p>

<p>“德国的‘逆转之城’。”</p>

<p>“我明白了。”</p>

<p>——去哪里都行，因为我是次任书人候补。</p>

<p>一旁的书人依旧以锐利的目光盯着拉比。</p>

<p>不可对旁人投以过多的情感，也不要干涉他们的行为——</p>

<p>我们是历史的旁观者。</p>

<p>这是身为书人所必须恪遵的戒律。</p>

<p>师父的眼中似乎在提醒自己。</p>

<p>拉比将视线从书人脸上栘开。</p>

<p>********************************</p>

<p>拨起红得令人联想到火焰的头发后，青年那没有被眼罩遮住的左目缓缓闭上。</p>

<p>一瞬问，黑暗笼罩了整个世界。</p>

<p>在毫无一丝光线的漆黑天地中，有个威严的声音如此问道。</p>

<p>“你是谁？”</p>

<p>——次任书人候补。</p>

<p>“书人是谁？”</p>

<p>——书人必须浪迹天涯，追踪历史的足迹。</p>

<p>“书人应该如何？”</p>

<p>——就像一阵风一样，没有长驻的场所，对途经的地点也不存一丝挂念。只要静静地吹过</p>

<p>去就行了——</p>

<p>“那么再问你一次，你是谁？”</p>

<p>——次任书人候补。至于现在的名字是——</p>

<p>——拉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