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八章艾瓦隆皇女

大型航空母舰贝武夫——舰内的武器库在贺夫曼博士的指挥下，作战正如火如荼地展开。赤裸裸的艾可沉浮在魔导装置〈尤克特拉希尔〉的胶囊舱里头。四周有一群专心操作装置的技术人员。这幅光景完全超出了阿妮亚的理解范围。只能伫立在墙边免得碍手碍脚，默默静观其变。只不过，她很明确地可以感受到艾可非常痛苦。冰冷的声音反射在金属制的墙上形成回音。“弹匣装填完毕。发射准备完成。”“倒数开始。十、九、八…………三、二、一——”“压缩魔力弹发射！”红色闪光迸裂，轰地响起了类似枪声的巨响。阿妮亚发现连舰身也依稀受到了撼动。“……！”随后，艾可的嘴喷出了气泡。若非整个人浸在液体里面，恐怕早已听见她嘶声哀嚎。阿妮亚别开了视线，不忍心继续看她受苦。艾可的身体已被打入至少十发以上的压缩魔力墠。艾可在实验开始之后便恢复意识，一开始自然免不了在水中拼命挣扎；不过〈尤克特拉希尔〉的胶药舱却是未受影响。不过挨了一发又一发的压缩魔力弹之后，艾可逐渐失去了气力。如今她气若游丝，空洞的眼神失去了生气，令人不忍卒睹。这样的对待简直与拷问无异。即便如此，以贺夫曼博士为首的所有实验人员却通通面不改色，漠然地进行着操作。“在α身上不见显著的变化，呼吸心跳皆没有异常。并未发现α固有的魔力波动。”不知不\觉间，博士们开始用a这个代号称呼艾可。艾可是人类、是幼龙、也是一个生命——然而这些人却毫不留情地剥夺了这一切。在他们的眼中，艾可不过只是实验材料α。他们会贯彻以符号代称人的做法，或许是想藉此免除罪恶感也说不定……阿妮亚暗忖。这时，贺夫曼博士的声音传进了阿妮亚的耳里。“没有变化吗……没办法。起动所有千年绮华晶吧。”语声一落，阿妮亚不禁面无血色。这话也就表示他们决定把〈尤克特拉希尔〉调整到最强马力了。“呜咿……是我的……责任。呜……”城堡一楼的佣人专用卧房。普琳躺在床上，泪湿了枕头。床旁只有亚修和西尔维亚两人，科赛特则离场在门外等着。普琳哭着娓妮道出详细的事情经纬。当初为了追赶不顾一切乱跑的艾可，普琳来到古王宫附近。在那里偶然和几名可疑人物撞个正着。眼见对方不分青红皂白展开攻击，艾可却突然冒出来当诱饵吸引攻击者的炮火，好让普琳逃走。等到普琳醒来时，艾可已不见踪影。听完这番说词，亚修感到有些不太对劲。“你们跑去古王宫干什么？”“那是因为……果然还是我的错！都怪我没事说了那种话！”“普琳，你振作点。比起你，更痛苦的人是亚修啊。”经过西糊维亚的开导后，普琳揉揉眼睛擦掉了眼泪。“说得也是。对不起……”“普琳小姐，拜托你告诉我艾可被掳走的来龙去脉！”普琳点头答应了亚修的恳求。“我真的没有恶意，只不过……亚修大人是人类，艾可是龙族……所以一想到未来亚修大人和人类的女性结婚生子后，艾可应该会很寂寞，我不禁很感慨……于是我把心里想的事情告诉艾可，她突然就冲出房间了。”“什么……！”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原因，亚修哑口无言。“笨蛋！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西尔维亚气得七窍生烟。“换作我是艾可……听到人家跟我说那种话，不受伤才奇怪！别看艾可虽然是龙族，其实她内心跟人类的女孩子几乎没有两样。她应该也很明白自己情况特殊吧。为什么只有自己以人类的姿态诞生？为什么偏偏不是诞生成龙的姿态呢……假如我是艾可，一定也会非常不安的。”“公主殿下……”亚修深感意外地注视着代艾可说出心声的西尔维亚。“最近她慢慢习惯了校园的生活，在学生会也扮演着吉祥物受到大家的喜爱。即便如此，对艾可而言，唯一值得信任的存在……还是只有饲主亚修而已。”“我……竟然说了那么恶毒的话……”“严格说来，艾可是还不满一岁的幼龙耶。你说话就不能更委婉——”“算了，公主殿下。现在就算责备普琳小姐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况且，假如对方原本的目的就是要对艾可不利，那不管普琳小姐说过什么话，艾可恐怕都会被掳走。”“……你说得对。问题在于如何救出艾可。”西尔维亚虚心地点头附和了亚修的说法。“普琳小姐……你能描述一下那群攻击者是什么样的人吗？”亚修怀着祈祷的心情询问。目前唯一的线索只能仰赖普琳的目击证词了。“呃……猛一看他们好像打扮成了王室佣人的样子，可是怎么看都不像骑士国的人。皮肤的颜色貌似山岳民族……还有，攻击我的是一个个头娇小的女生。”“丹塔洛斯族的女孩子……！”亚修感到错愕。那个感觉就仿佛找到了记忆的最后一块拼图般。“是跟米卡悟斯在一起的那个女孩！”亚修颤抖着双拳。眼前的世界仿佛染成了红色。虽然早有预感这八成是米卡悟斯干下的勾当，但证实后还是让他怒火中烧。“既然知道凶手是谁——”西尔维亚制止了巴不得立刻冲出房间的亚修。“慢着，亚修。你要上哪去？”“当然是舞会大厅！我要去跟米卡悟斯对质！”“冷静点，你以为当面跑去质问米卡悟斯，他就会老实承认这案子是他做的吗？”“那个……或许是不会。”亚修语塞了。西尔维亚说得没错。就算亚修情绪再怎么激动，艾可也不会平安回来。就像要让冲昏头的亚修冷却下来一样，西尔维亚用冷静的口吻做出提议：“你不觉得米卡悟斯参加假面舞会的这段期间，反而是救回艾可的大好机会吗？”“这话怎么说？”“米卡悟斯不惜利用大陆会议这项历史悠久的传统活动也要抓走艾可。虽然不晓得对方绑走艾可究竟做何打算，不过活逮艾可应该是他们的第一要务。我认为部下不会在主谋缺席的情况下，危害艾可的性命才是。”听完西尔维亚的分析，亚修稍微放心了。“问题在于艾可被抓去哪了。既然亚修的〈星刻〉没有反应，表示艾可很有可能被关在特殊的封闭空间。好比说布下了能阻断魔力结界的设施……总之没有完善的设备是不行的。那不会是能仓促搭建的小据点。”“封闭空间，而且有完善的设备吗？对了，米卡悟斯有克劳斯做靠山……”昨天傍晚，有一艘航空舰缓缓飞过了暮霭笼罩的天空。光明正人地扬着帝国旗帜的漆黑舰影……当记忆从脑海掠过的瞬间，亚修恍然大悟。亚修和西尔维亚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异口同声大喊：“是贝武夫！”*——我……会就这么死掉吗……艾可茫茫然地想着这种念头。胶囊舱内部的液体一直在循环，艾可的身体就随着液体的流动不停反复漂流。每次肩膀或腰部碰到玻璃墙，身子就会被缓缓往回推。液体似乎是由特殊成分构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影响呼吸，可是接连挨了几次魔导冲击，导致艾可逐渐失去全身的知觉。这个感觉就仿佛只剩意识浮在虚空之中一样。——要是我能就这么……睡着的话…………就不会感受到痛苦了……艾可才刚怀起这样的愿望，突然有一股威力远胜以往的冲击迸裂了。“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本以为发出了哀嚎，实际上却只有吐出一串串的气泡。一道刺眼的闪光划过眼帘，循环溶液突然变成水势湍急的急流。身体就像遭到海啸吞噬般，一圈又一圈不停旋转，屡屡和四周的玻璃撞发生冲撞。——是怎样……为何我要受这种苦……？对方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已超乎脑袋的理解能力。只本能地察觉身体正被注入源源不绝的强大魔力。那个剧痛，就好像身体内部被人强行挖开了一样。感觉就好似胸腔和腹腔被人伸手进去里面胡乱搅动一般。——啊呜……痛……好痛……我拜托你们住手……！内心再怎么呐喊也只是枉然，魔导冲击仍继续在全身流窜。身体止不住地频频抽搐，艾可苦闷地挣扎。与其如此不如杀了我吧——她甚至自暴自弃地如此心想。“……！”下个瞬间——让人联想到那个尸灰龙的滑溜触手，从四面八方袭来。艾可无法理解，在这被玻璃墙围住的封闭空间里面，触手究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只见触手就像蛇一样蠕动，渐渐夺走艾可的自由。手臂、腰、大腿……全身都被滑溜溜的触感给缠附住。——不对！这是幻觉！是这个装置……让我产生幻觉的！艾可振作起精神，奋力睁大了双眼。刹那间，触手真的消失了。被触手缠住的感觉也突然不见。然而，艾可才安心地放松注意力没多久，触手又突然冒出来捆住了艾可的四肢。双手一转眼就被拉到头上架起来。——不要！格外粗大的触手前端朝艾可的脸孔逼近。艾可死命咬紧牙关。只要稍一不慎，那只触手肯定会钻入自己的嘴里。光是想像那个画面，艾可就起了鸡皮疙瘩。艾可本来也想向亚修求救。希望他能马上赶来从这个鬼地方救出自己。可是自从在这诡异的装置醒来后，再怎么呼唤亚修也只是徒劳无功。透过星精路和亚修连系在一起的感觉消失不见了。失去联系的空虚感，为艾可带来了极大的恐惧。没想到少了和亚修的连系会令自己如此害怕，这个事实令艾可大感震惊。——我真的是无可救药的笨蛋。非得失去，才能知道拥有的可贵……这次的经验教艾可再次痛感自己有多么仰赖亚修。没铅，少了亚修陪在身旁，我什么事情也办不到……真的一无是处。——怦咚……这瞬间，艾可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开始动作了。“有异状发生！魔力检测计显示出了异常数值！”“发现不明的魔力反应！强度不断增加！”“〈尤克特拉希尔〉失去控制！而且拒绝受理紧急停止信号！”接连的异状报告令贺夫曼博士面色铁青。实验室一如火灾现场般，慌乱的气氛逐渐扩散蔓延。所有人都把焦急写在脸上，拼命调整手边的操作盘。“发生了什么情况……？”一直在旁静观其变的阿妮亚感到纳闷。乍看之下，胶囊舱里的艾可看不出有显著异状。尽管在挨了最高马力的压缩魔力弹后，艾可一度像做了恶梦似地扭动挣扎，不过并没有发生任何戏剧性的变化。不过检测器还是显示出异常数值，而且连〈尤克特拉希尔〉似乎也呈现陷入失去控制的状态。现场氛围顿时变得危急起来。最后连警报装置也被触动，导致铃声大作。——怦咚！刹那，阿妮亚亲耳听到了宛若自地底响起的脉动声。“刚刚那个……是什么声音？”仿佛是要证明那并非幻听般，〈尤克特拉希尔〉的魔力检测器随着爆炸声炸开了。“呜哇啊！”有人发出了悲鸣。四周的装置跟着连锁爆炸，接连喷出火焰。实验的工作人员无不害怕得想逃命。“别自乱阵脚！冷静！”贺夫曼博士大声疾呼，但没人把他的话听进耳里。因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受到胶囊舱里的艾可吸引。艾可的身体隐隐约约笼罩了一层朦胧的光。连阿妮亚也被眼前神圣的一幕迷住了。“贺夫曼博士！我们快逃吧！”年轻的研究人员惊恐地劝谏贺夫曼博士。其他研究人员似乎也赞同他的意见，纷纷对贺夫曼博士投以求救的视线。阿妮亚离开墙边，赶到贺夫曼博士的背后。“贺夫曼博士。我也觉得现在最好先避难。”“不行！”阿妮亚被贺夫曼所展现的气焰给震慑了。阿妮亚一直以为他是个敦厚慈祥的老人，只是身为研究人员，不得摆出冷酷的一面，从没想到他也会像这样固执己见。“博士，你在说什么啊！就连我这个外行人也看得出来现在状况十分危险！那个装置上面不是有装了千年绮华晶吗？”阿妮亚最担心的莫过于千年绮华晶的存在。万一那个千年绮华晶爆炸的话……阿妮亚试着想像了那个状况。别说贝武夫这艘航空舰了，就算一国首都灰飞烟灭、就此从地图上消失也不奇怪。然而，贺夫曼博士却缓缓摇了摇头。“……不。你担心的状况不会发生的。千年绮华晶所蕴含的莫大能量早就枯竭了。”“怎么回事？”“能量全被实验材料α……给吸收光了。”“——！”阿妮亚张口结舌地望向艾可。艾可身上发出的光有愈来愈强的趋势，渐渐强烈到无法正眼直视。不知不觉间，那个“怦=咚、怦咚”令人毛骨悚然的脉动声变得清晰可闻。纵使千年绮华晶爆炸的可能性已经免除，也不代表安然度过了危机。现在的艾可已然成了类似炸弹的存在。不久，传来东西破碎的惊人声响。不同于单纯的爆炸声。那是好比东西受到挤压、进而爆裂的声响。“α……α要跑出来了！”其中一名研究人员大叫。关住艾可的胶囊舱如今支离破碎，循环溶液像瀑布一样从中宣泄而出。只见艾可闭着眼睛轻飘飘地漂浮着——不一会儿，却毫无预警地消失得不见踪影。徒留星尘般的魔力光粒子一闪一闪地在空中飘散飞舞。“不会吧……消失了……？”阿妮亚愕然地喃喃嘟嚷道。尖声大叫道。“那个是……！”坐在西尔维亚背后共乘兰斯洛特的亚修瞪大了眼睛。神殿舰艾斯佩兰萨和魔导舰克劳·索拉斯以及魔导舰希瓦娜丝，就像感情很好的朋友般，一起停靠在停机坪的中央。另一方面，大型航空舰贝武夫则像遭到排挤似地，停在离三者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可疑的是，贝武夫舰身的后方冒出了缕缕黑烟。莫非是舰内发生了火灾？要是艾可现在被囚禁在里而的话……一想到这，亚修打了个寒噤。“呜咕……！”这时，亚修突然觉得左手一阵火烫。虽然差点痛苦得尖叫出声，不过还是忍了下来。那感觉就好似把左手伸进熔矿的火炉一样可怕。“亚修，你怎么了！？”西尔维亚侧过头隔着肩膀表示关心，但亚修痛苦得答不出话来。烙印在左手臂上的〈星刻〉频频发出悲鸣。不久，左手发出刺眼的光辉，烧掉了上衣的袖口。连缠在左臂上的绷带也烧成碎片剥落。眨眼间，覆盖亚修左手臂的〈星刻〉显露了出来。“啥……！”爬满了整只左手臂的〈星刻〉正忽明忽暗地不停闪烁。亚修焦急得如热锅蚂蚁。如果只是发光那也就罢了，偏偏那股灼热和剧痛始终不曾停止过。感觉左手随时都有可能爆成碎片。“喂……现在到底怎么了？”或许是被亚修的〈星刻〉的反应给吓着，西尔维亚握着缰绳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肯定一件事，那就是我和艾可恢复连系了！”就像在呼应亚修左手的发光现象似地，上方的高空也有某个物体在发光。“亚修！快看上面！”注意到有异变发生的西尔维亚直指头顶。亚修同样也有发现。有什么东西正在停机坪的上空绚烂地闪闪发光。“那个是……？”神秘发光体轻飘飘地悬浮在上头，宛如在妆点夜空的中心般。相形之下，连原先看似耀眼的满月也显得黯淡无光。仔细一瞧，那是一颗拥有优美流线的蛋。珍珠般的蛋壳上刻印了壮大的徽章，乍看之下仿佛历史悠久的王公贵族的家徽。定睛细看，那图案就跟亚修左手的〈星刻〉一模一样。——噗通、噗通、噗通……蛋发出了悚然心惊的脉动声。令人不解的是，蛋的脉动跟〈星刻〉的明暗闪烁频率明显是一致的。亚修顿时领悟是怎么回事。“不会有错……艾可就在那颗蛋里！”“怎么可能！你在说什么……？”“拜托你，公主殿下。带我到那里去！”“……好吧。我相信你。飞吧，兰斯洛特！飞更高点！”然而兰斯洛特却不听命令。只是保持二十公尺的高度，仰头盯着上空的蛋。“喂……兰斯洛特？怎么了？快点飞啊！”即令西尔维亚厉声喝斥，兰斯洛特仍充耳不闻。非但如此，还紧急从空中滑翔，降落在停机坪的一角。“你这是干什么？拒拒我的命令是吗，兰斯洛特！”“……没有用的，公主殿下。看来兰斯洛特会抗令有它的理由。”“你说什么！”西尔维亚用咄咄逼人的气势扭头回望亚修。“难不成你懂兰斯洛特在想什么？”“……我也不清楚原因，有可能是〈星刻〉的影响吧。不知道为什么，我隐约可以知道兰斯洛特的想法。”亚修和西尔维亚不得已从龙背跳下来后，兰斯洛特再次振翅飞上高空。观察兰斯洛特飞翔的轨迹，亚修发现了某个重大的事实。“公主殿下！有愈来愈多的圣龙……集合在一起了！”成群的圣龙从东西南北各个方向陆续飞来集合。笼罩圣龙的魔力发出光芒，在夜空形成壮观的景色。一只又一只的圣龙源源不断地现身，在夜空的一角齐聚一堂。数量稀少的圣龙竟然会以这种形式群聚一堂，说是破天荒的现象也不为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兰斯洛特丢下主人，自己飞走了。虽然这个事实深深打击了西尔维亚，不过以夜空为背景上演的场面更是令她深受冲击。西尔维亚清楚听见了翅膀拍击的“啪沙”声响。当她亲眼目睹到那幅梦幻的画面，不禁被画面的美吸引得屏气凝神。那颗蛋居然长出了一对翅膀。散发白银光辉的羽毛四处飘散，像白雪一样将夜空点缀得璀璨无比。然后——蛋壳的表面渐渐爬出一道纵向的裂痕。只见长了翅膀的蛋分裂成两半——“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一声咆哮宛如宣布世界末日到来的号角般，响彻了夜空。受不了刺眼眩光的西尔维亚立刻闭上眼睛，等到重新睁开双眼仰望天空时，长了翅膀的蛋壳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出现了一只超乎想像的异形。假如要用一个字眼来形容那个存在——若非神，就是恶魔。只不过，西尔维亚脑里所浮现的字眼不但非常陈腐，而且充满了亵渎的意味。“好可怕的怪物……！”“不对！我不许你这么说！”亚修突然大声嚷嚷，西尔维亚因此恢复神智。“那是……艾可。我感觉得出来……我感觉得出来啊！”“抱歉，亚修……”虽然西尔维亚对自己的失言感到懊恼，不过还是无法相信那个就是艾可。不久，艾可在数以百计的圣龙的环伺之下，缓缓地降落。虽然粉红色的毛发和鲜红的双眸，勉强算得上是和艾可的共同点，可是那对犄角看起来又尖又凶猛，跟艾可那浑圆的突起一点也不像。而且在那两根角的中间还冒出了第三根角。仿佛独角兽的尖角般笔直地屹立着。大大地张开的翅膀跟一般众人所知的龙族翅膀不同上让人联想到天使的翅膀。随着轰然巨响，艾可降落到了地表上。只见艾可高高抬起巨大的后脚——帝国引以为傲的大型航空舰贝武夫，便在转眼间被一脚踩扁了。贝武夫以被踩扁的司令塔为中心，反折成了V字状，旋即发生爆炸。但艾可似乎完全不痛不痒的样子。或许是对贝武夫失去兴趣，艾可作势让长长的脖子沿地蠕动般，缓缓压低了身体的重心。深红的眼眸所注视的目标，是高耸的锋提恩城的窗户。——首都上空出现了不明飞行物体，而且国内的圣龙纷纷违背饲主的命令，不约而同地往同一地点聚集中。接获了紧急报告的维若妮卡仅带了葛廉队长一人，前往最高楼层的舞会大厅。“你的帕尔也失去联络了吗？”“它完全不理会我的召唤，也不接受献上圣骑甲的要求。目前似乎所有的圣龙都集结在首都上空的样子。看来应该跟不明飞行物体脱不了关系。”“这么一来，我国引以为傲的罗雷亚蒙圣龙骑士团也形同瓦解了哪。要是帝国在这个节骨眼发动攻击的话，那就走着瞧吧。一旦少了圣龙的守护，只消一个晚上这国家就会沦陷了！”“……小的感到汗颜。”葛廉面色凝重地低下了头。维若妮卡和葛廉赶到大厅时，典雅的宫廷音乐和贵族们兴高采烈的谈笑声早已止歇。多数的客人都团在有玻璃窗的墙边，像是看傻眼似地直盯着下方。从那里刚好可以一览无遗地眺望航空舰专用的停机坪。“那个是……！”维若妮卡也隔着玻璃俯瞰停机坪。“待在窗边很危险，公主殿下！”葛廉虽连忙提醒，但维若妮卡充耳不闻。停机坪发生了骤变。一头闪耀着白银色光辉的生物突如其来地降落在该处。——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屋屋屋……！紧接着，一阵让人忍不住想捂住耳朵的咆哮轰然地响彻了暗夜。先前报告指出“不明飞行物体看起来状似一颗巨蛋”，不过看样子，蛋似乎在维若妮亚赶来此地的途中完成了孵化。令人不敢置信的是，那头巨大的生物竟然轻而易举地一脚就把帝国的大型航空舰——贝武夫踩成两半。这时，群众里面有名男子冲出来用装模作样的语调大呼小叫。“哇喔，这是怎么回事啊！骑士国保有的龙……怎么破坏了我国引以为傲的最先进大型航空舰呢！我想此乃非同小可的重大事件吧？”男子的话在会场掀起另一种层面的轩然大波。事到如今，人们这才认出那个生物原来是龙。说到龙，人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代表罗雷亚蒙骑士国的象征。“那个不把人放在眼底的态度……是克劳斯·威特豪森吗！摆明是在扇风点火！”维若妮卡貌似愤恨不平地咂了声嘴，怒瞪该名帝国贵族青年。然而却有名男子竟傻傻地上前跟克劳斯争论。“胡说！那种怪物跟我们国家无关！”虽然该名男子脸上戴着狮子面具，可是看那臃肿的身材，维若妮卡一眼就认出他的身分。没错，他是父王奥华德。“克劳斯先生！是真的，那怪物真的与我们无关！请相信我说的话！”“呵……您这话毫无说服力，再说在场的各位可都是见证人。”克劳斯对奥华德视若无睹。因为克劳斯说的是事实。毫无预警突然冒出来的巨龙在众目睽睽之下，毁坏了帝国派来的航空舰。没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了。向来水火不容的谢普隆王国和赛法洛斯帝国，原本将在明天的大陆会议〈艾纽席翁〉上针对两国和平相处的议题，展开一场正向积极的讨论。这场会议对于和谢普隆王国同盟的罗雷亚蒙骑士国而言，势必也富有历史性的意义。“不……别说是皇帝了，赛法洛斯帝国连个皇族也不肯出席。根本是笑掉人家的大牙。帝国根本就没打算追求和平——”维若妮卡的语声刚落，四周登时响起此起彼落的惨叫。所有人都陷入恐慌之中。无论是戴面具的宾客、管弦乐团的团员、还是供餐的员工，全作鸟兽散往四面八方逃窜。那些人里面除了哭天喊地的奥华德以外，还包括刚才义正词严地谴责骑士国的克劳斯。“怎么回事……！”马上转头一探究竟的维若妮卡，也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在布满整面墙壁的玻璃窗户外面，有双深红色的瞳孔。她花了数秒的时间，才发现那头巨龙伸长脖子靠近锋提恩城窥看城里的动静。“我说，葛廉，如果用我的巨剑刺穿那双眼球……会有胜算吗？”“恕小的直言……即便是强如公主殿下，也不是对手。”葛廉开诚布公地坦言。“你这老实的家伙。”维若妮卡撇了撇嘴角，和巨龙的眼球对峙。圆滚滚的眼睛。感爱就像小婴儿的双眼。虽然看似天真无邪，但这头生物哪怕只是用鼻头稍微擦过锋提恩城，就能让城堡在转眼间化成废墟。而且，那将会是一座堆满瓦砾与尸体残肢的小山……纵使脑子里浮现出惊悚的画面，维若妮卡却挂起了笑容。“咯咯……原来这就是性命操在他人手上时的滋味吗。本公主赞赏你，初生之犊啊！”见维若妮卡丝毫没有逃走的打算，心急如焚的葛廉提出身为亲卫队长理所当然的谏言。“公主殿下，请尽快撤退！”“那可不行。还有客人没走哪。”维若妮卡环顾了空荡荡的大厅。有一名戴着面具的男子伫立在舞池的中央。男子身穿一袭优雅的礼服，然而头发的颜色却像有鲜血流过的白布般参差不齐。他无疑就是那个屡次被报告书点名的男子——米卡悟斯。西尔维亚貌似佩服地眯起了眼睛。“哦……确实跟那个朱利亚斯有几分神似。拿下你的面具。”没想到，米卡悟斯乖乖地照做了。只见他默默不语地拿下面具后，就像再也不需要它似地随手丢弃。“——！”维若妮卡睁大了眼睛。面具下显露出的那张俊美面孔，无疑是过了十年岁月、成长为青年的朱利亚斯没错。他收敛起了少年时代桀骜不驯的气息，取而代之给人一种像是经过精心打磨过的刃器般的感觉。“你果然就是朱利亚斯吗……！”仿佛要一扫维若妮卡的疑虑般，朱利亚斯大剌剌地走向了窗边。或许是对人去楼空的舞会大厅失去了兴致，巨龙的脸从窗外消失了。朱利亚斯站在窗边眺望巨龙的身影。“咯咯略……这一刻我等很久了！”那个充满恶意的口吻和恶鬼般的笑容，让维若妮卡感到不对劲。葛廉就像要代维若妮卡说出心中的疑惑般，向前跨出了一步。他已拔出了挂在腰际的骑士剑。“你不是朱利亚斯吧？我的挚友不会露出那种阴狠的笑容。”“喔，葛廉·马库盖亚吗？记得是曾在朱利亚斯的记忆里出现过的人物。这个场合用‘好久不见’来打招呼应该很适合，你觉得呢？”“你那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懂吗？这副肉体的确是属于朱利亚斯的，但我不是朱利亚斯。不过我随时都可以自由偷窥朱利亚斯的记忆。”“这是怎么回事……？”维若妮卡深锁眉头，但男子并未予以理会。“快，跪下吧。睁大眼睛仔细看好！你们即将见证伟大的历史性一刻！”男子有如宗教画里的圣人般张开双臂，大声发表了自己的名字。“我是涅哈蕾妮亚冥龙王家的末裔，莫尔德雷德！”“……那怎么可能！”成？至于涅哈蕾妮亚冥龙王家——直到最近维若妮卡才听说过这个名号。安洁拉·康威尔博士在威林翰灵庙发现了‘旧约星书’。维若妮卡基本上也浏览过了拷贝本。序文某一节的内容在脑海复苏。——贤龙王印波尔克日后分裂为两大血脉。分别是艾瓦隆圣龙皇家与涅哈蕾妮亚冥龙王家。一场永无止境的战火就此在两家之间延烧了开来。两家的人在投胎转世后，必在某处相逢，然后彼此仇恨、互相残杀。眼前的人物自称是涅哈蕾妮亚冥龙王家的末裔。那么，代表艾瓦隆圣龙皇家的人又会是谁——？这时葛廉的呐喊打断了维若妮亚的思考。“原来你……你就是万恶的根源吗！我就知道朱利亚斯并没有疯！哪怕会违背骑士国的成规，他也要忠于自己的信念，铲除掉你这祸害对吧？……快把朱利亚斯还来！”葛廉随着一声大喝，一鼓作气缩短距离，挥出一道银光。然而，莫尔德雷德却露出游刃有余的表情，轻松地接住了葛廉的斩击。“唔！”葛廉的喉头发出了低吼。莫尔德雷德只凭食指和中指，便接住了高速的斩击。而且只见葛廉握着剑柄一动也不动。不，不是那样的，维若妮卡看出来了。葛廉不是不动，而是无法动弹。莫尔德雷德只凭两根手指就压制住了葛廉。“哼……你就亲身体验忤逆‘神’的教训吧。”莫尔德雷德露出冷笑后，闪光乍现，大气呜呜作响。“嗄哈！”葛廉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一举击飞，以猛烈的力道硬生生地撞上了墙壁。当场失去意识。维若妮卡看也不看倒地不起的葛廉一眼，瞪着莫尔德雷德。“……我不懂。就我所见，你跟朱利亚斯的感情应该很好。别的不说，你不是把圣骑甲献给了他吗？”“哼，跟朱利亚斯感情很好的是另一个分身。那个分身认定朱利亚斯是他的主人，和朱利亚斯构筑了良好的关系。”“分身？又是什么情况？”“我就大方告诉你答案，当作是送你赴黄泉的礼物吧。莫尔德雷德的肉体有两个精神存在。如果要用人类的例子来打比方，就好比双重人格吧。”“那个分身最后怎么了？”“那家伙最后跟肉体一起消灭了。可笑的是，当初和朱利亚斯企图联手谋害我性命的，就是他自己。我为了避免完全的消灭，舍弃肉体化成幽灵，附身在朱利亚斯的身上。”莫尔德雷德话说到这，又眺望了窗外一眼。在城堡的旁边，那头巨龙用双脚站起身子，好奇地东张西望。看起来就像因为无法掌握状况，显得十分困惑的样子。莫尔德雷德向着那头巨龙做出了宣告。“艾瓦隆圣龙皇家的末裔啊！那副肉体我收下了！”“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吗……！”走到这个地步，维若妮卡终于了解莫尔德雷德的真正目的。过去莫尔德雷德死于朱利亚斯的手下导致失去了肉体。可是，只要夺走艾瓦隆末裔的肉体，就能再次以最强的龙族之姿复活……！“休想得逞，莫尔德雷德！”维若妮卡拔出了腰间的巨剑。对方不是自己正面交手可以打赢的角色，这点她也心知肚明，但她不愿袖手旁观。我要在莫尔德雷德夺走艾瓦隆的肉体之前，让他随朱利亚斯的肉体一起死去——维若妮卡一心只想着这个念头，杀上前去。哪怕是兄长的肉体，她也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但是，在维若妮卡挥剑砍中莫而德雷德之前，忽见漆黑的黑暗从他的全身飘散而出，弥漫了整间舞会大厅。“呜……这黑雾是什么东西……我的意识……！”遭黑暗缠身的刹那，一股强烈的晕眩和呕吐感袭向了维若妮卡。度过了自我和黑暗的交界也显得暧昧不清的时间之后——黑暗终于散去。“你不要紧吧，维若妮卡？”有名男子向努力想从地上爬起来的维若妮卡伸出了手来。“你……！”维若妮卡的眼神浮现了杀气。教人难以置信，照理说这时已经跑去附身在艾瓦隆末裔身上的莫尔德雷德，竟想帮忙拉维若妮卡一把。然而从他的表情却嗅不到先前的邪恶气息。“你……难不成是朱利亚斯？”“嗯，是我没错。你还是老样子，坚持不肯称呼我‘兄长’呢。”看来多亏莫尔德雷德灵魂出窍，朱利亚斯的精神终于得以夺回肉体的样子。“那当然了……你这笨蛋！”朱利亚斯闻言露出苦笑，但马上恢复正经的表情。“抱歉，现在不是兄妹吵架的时候。莫尔德雷德的灵魂已经附身在艾可身上了。我们有义务打倒莫尔德雷德，保护这座城市。”这瞬间，维若妮卡受到一股仿佛脑袋遭到痛击般的强烈震撼。“等一下！你刚刚说了艾可的名字？那头巨龙……其实是艾可？”“详细的经过稍后再跟你解释。站得起来吗？”“哼……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维若妮卡以巨剑充当拐杖，费了一番工夫从地上站起。不过可能黑暗吞噬的后裔症影响，还是头晕目眩地跌了个踉跄。“公主殿下！”抢先一步抱住了维若妮卡的人，竟是葛廉。他明明身受重创，现在却恢复了意识。葛廉搀扶着维若妮卡，觑了朱利亚斯一眼。“朱利亚斯……我想跟你说的话多得数不清，不过容我现在先跟你说一句。”“我大概猜得到你想说什么，你就直说吧。”面对一脸从容不迫的朱利亚斯，葛廉怀着百感交集的心情大喊：“你这……该死的混帐东西！”*见帝国制的航空舰贝武夫轻轻松松就被踩成废铁，神殿舰艾斯佩兰萨和魔导舰克劳，索拉斯逃也似地起飞了。唯独魔导舰希瓦娜丝和艾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边观察情况。虽然希瓦娜丝并未对艾可开火，亚修还是放心不下。毕竟舰长可是那个铁血的维若妮卡。话虽如此，照希瓦娜丝那个举棋不定的样子看来，维若妮卡应该尚未登舰。只怕是在等候维若妮卡下指令吧。反过来说，一旦维若妮卡登舰之后，有很高的可能性会对艾可发动总攻击。为了保护首都，维若妮卡应该会毫不犹豫地做出这个决定吧。希瓦娜丝的火力毕竟不容小觑。“我……我要保护艾可！”亚修下定决化，准备冲上前。“慢着亚修，你想被一脚踩死吗！”西尔维亚张开双臂挡在亚修的面前。“公主殿下，请你让开！我不去，谁来保护艾可！”“冷静点！现在的你又能变出什么把戏！就算你是天才驯龙师，你有办法驾驭变成那样子的艾可吗？更何况，连怎么骑上去都是一个问题！”“我……”口气的是，在踩毁贝武夫之后，艾可便没有再做出任何惊人的举动。虽然她跑去窥看锋提恩城的窗户时一度让亚修吓得头头发毛，还好她马上就离开了¨现在艾可只是不断东张西望、四处嗅闻建筑物的味道，仿佛是在确认状况似的。对于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仕么异状，她可能还没有头绪吧。“总而言之，当务之急是带艾可远离市区，只怕艾可侵入市区的话……”听到西尔维亚的假设，亚修打了个寒噤。首都锋提恩城的人口数约莫一百万。换言之艾可现在手上操着一百万条的人命。事态之严重，已经不单只是亚修与艾可两人之间的问题了。“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这时，艾可发出听似痛苦的咆哮声，只见她开始挣扎，原本被白银色的光辉笼罩的毛皮，赫然发生了骤变。就像在白色的布料滴下墨汁般，黑色慢慢侵吞了白色。“……艾可？这是什么情况！”亚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艾可的变化。毛皮的变色不过只是开端。天使的羽翼化成了乌鸦的翅膀。原先三根角里中央的那根不但消失不见，左右两根还变形成螺旋状。而且四肢急速伸长，与其说是巨兽，不如说是变成了巨人般的身躯。那副巨大的躯体散发出了恶魔般的骇人气息。最后，那张脸上浮现了九只眼睛，绽放出绚烂的红光。“九只眼睛……！”亚修突然被勾起了记忆。以前艾可曾做过一个恶梦。艾可在梦里，好像就是遭到九眼龙攻击的样子……？——轰！刹那，变身成漆黑巨龙的艾可喷出了龙之吐息。喷吐的火焰一直线贯穿天空，驱散了乌云。假如这道火焰是瞄准锋提恩城或市区发射的话……亚修光是想像就不禁骇然。“西尔维亚，你在这啊！”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凶悍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维若妮卡和葛廉。葛廉浑身是伤，俨然像条破抹布般。此外——另有一名男子跟随在维若妮卡的身旁。能被允许和那个维若妮卡并肩而行，已够让人惊讶了，但留意到该名男子的发色后，更是使人大惊失色。“米卡悟斯！为什么你会一起出现！”亚修感觉自己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同时，也觉得第一次亲眼目睹的米卡悟斯的素颜十分眼熟。记得那张俊美脸孔曾在肖像画上看过。“你是……兄长吗！？”西尔维亚抢在亚修前面失声大叫。“嗯，虽然很难以置信，但现在的我是朱利亚斯没错。不过现在没有时间仔细说明。首先得从艾可的身体赶走莫尔德雷德的精神才行——亚修。”朱利亚斯突然提到自己的名字，亚修不禁感到紧张。看来眼前这号人物确实是朱利亚斯，罗雷亚蒙王子的样子。朱利亚斯走向前，把手搭在亚修的肩上。“只有身为饲主的你有能力拯救艾可。明白了吗？”“是。我自己也这么认为。”朱利亚斯展颜微笑。“回答得很好。我会负起责任，把你引导到艾可身旁。”“问题是……该怎么做？”“不用担心。我们有那个。”说罢，朱利亚斯遥指正好降落在停机坪一角的魔导舰——希瓦娜丝。*“哎呀。我不记得我有邀请你来呢……冥龙王莫尔德雷德。”在遗龙工房，娜比和莫尔德雷德的灵魂一对一展开了对峙。她坐在心爱的椅子上，悠然地换脚交叉。“咯咯。你也剩这个时候可以故作轻松了。”莫尔德雷德的灵魂至今仍留有朱利亚斯的神韵。大概是附身十年的影响吧，娜比如此心想。“我已支配了艾可身体的六成。她被我完全支配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艾瓦隆输定了。”“…………”“接下来只要跟娜比你融合在一起，我就能以冥龙王之姿完全复活。跟我一起来吧。虽然你以‘娜比’之名自称，但我很清楚你并非只是一般的※Navigator。你——就是龙种记忆的化身。” （译注：Navigator有领航员、带路人之意，Na主首同日文的娜比。）“哎呀，真不愧是冥龙王，调查得还真彻底呢。”“立刻与我融合，赐我超凡的睿智吧。艾瓦隆和涅哈蕾妮亚严格说来本是同源……论和你融合的资格，我应该也有才是。”“这我不否认。”听到娜比的回答，莫尔德雷德撇起嘴角得意地笑了。“你愿意答应是吗？”“我才不要呢。因为我又不喜欢涅哈蕾妮亚。”“……你说什么？”“我支持艾瓦隆皇女和骑士。尤其是骑士……亚修·布雷克比你更有男子气概多了。”“哼，你这女狐狸精。既然如此，我只好用蛮力硬抢了——”刹那，莫尔德雷德的脚底冒出了无数的触手，一如发现猎物的巨蟒般袭向了娜比。◇“抱歉，除了我和亚修以外，其他人能下机离开吗？”一踏进希瓦娜丝的操舵室，朱利亚斯便冷冷说道。负责操舵和管控通讯的机员们一头雾水地扭头看了朱利亚斯。然后活像撞鬼一样顿时面色铁青。也不能怪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毕竟多年前被处死的王子如今却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而且还做出要所有人离舰的无理要求。“慢着……朱利亚斯王子！你在打什么主意？”见亚修执意要自己给个交代，朱利亚斯气定神闲地回答了疑问的同时，转头看了准备坐上舰长席的维若妮卡。“我只是不想让其他人平白无故地跟我们去送死。维若妮卡，我希望你也能下令。”“你以为我会乖乖服从那种笑话？”“妹妹如果个性太倔强，哥哥可有苦头吃了。”下个瞬间，朱利亚斯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制住了维若妮卡的背后。他的手上握着私藏的枪枝。那是帝国制的机械式军用手枪。朱利亚斯竟把对口抵在维若妮卡的太阳穴上。“没有时间了。偶尔也听哥哥的意见吧，维若妮卡。”“开什么玩笑！希瓦娜丝是我的魔导舰。休想为所欲为，朱利亚斯。”“我说过了，我是你的哥哥。在百姓的眼中或许你是完美无缺的公主，但我握有你的把柄。不听话的话，别怪我在崇拜你的部下面前说出来了。”“你、你有我的什么把柄？”“我知道你很溺爱西尔维。你的房间里有西尔维的肖像画、西尔维穿过的衣服、西尔维的成长纪录、思念西尔维所写下的自创诗篇、以及西尔维的等身大人偶——”“我、我答应就是了！快点住口！”亚修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维若妮卡居然会竖起白旗投降。“全员立刻离舰！此乃维若妮卡·罗雷亚蒙的命令！不准抗命！”往外看，魔导舰离地面愈来愈远了。和跨坐在龙背上飞行相比，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滋味。像这种用钢铁组合起来的东西正载着人在天上飞——亚修对这事实感到惊讶的同时，开始担心起会不会坠机的问题。至于朱利亚斯则是一边操控希瓦娜丝，一边向亚修说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虽然整段话听来难以尽信，但照朱利亚斯的说词，龙族分为艾瓦隆圣龙皇家和涅哈蕾妮亚冥龙王家，这两强自古历经一代又一代的转生，相争至今。而艾可就是艾瓦隆圣龙皇家的末裔。换句话说，艾可乃是龙族的皇女。“……突然听你这么说，我实在无法相信这是事实。和我一起相处的艾可分明只是个喜欢赖床、贪吃、脾气暴躁的女孩子……”“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发现自己的帕尔是涅哈蕾妮亚的末裔时，也跟你一样不敢置信。当初也很烦恼为什么会是我被选上。”朱利亚斯感慨万千地说道：“言归正传……艾瓦隆皇女的体型还真是巨大哪。而这样的体型，竟然还只是幼龙而已……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朱利亚斯操作手边的仪表板后，眼前的大型荧幕映出了艾可的身影。希瓦娜丝在三百公尺高的上空，俯瞰着首都锋提恩。画面上可以看见受到莫尔德雷德的浸蚀，变身成漆黑巨龙的艾可的背影。骇人的螺旋犄角和九只眼睛……那副身形俨然是冥龙王的写照。原本用双脚站立的艾可，因为承受不了莫尔德雷德浸蚀所带来的痛苦，现在改用四条腿踩着大地。令人纳闷的是，用四条腿站着的艾可几乎动也不动。问题是看起来也不像睡着的样子……“艾可会不会是在抵抗莫尔德雷德？”朱利亚斯摇头否定了亚修的疑问。“不可能。她的肉体已经有了那么显著的变化。只怕……艾可已经没有抵抗的余地了。’“是吗……”“只不过希望尚未完全消失。我认为，娜比可能正在抗拒莫尔德雷德。”“娜比？”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提起娜比的名字？撇开这个不提，亚修很意外朱利亚斯竟然会知晓娜比的名字。“娜比其实就是龙种记忆的化身。只要娜比能持续抵抗下去，哪怕莫尔德雷德把艾可的肉体完全占为己有，也不可能完全复活的。”“这话怎么说？”“无论是圣龙皇还是冥龙王，都需要先和龙种记忆融合，获得超凡的睿智，才能取得真正的力量。我相信莫尔德雷德现在正费尽心神，想把娜比变成自己的囊中物。”“为什么……你对他的事情这么了解？”“因为我和莫尔德雷德曾共用一个肉体过。就像那家伙为了试图融入人类社会擅自看过我的记忆……我也一样可以偷看他的知识。”听了朱利亚斯的话后，其实亚修仍只是一知半解，不过有件事即使脑筋再不灵光也知道。“换句话说，莫尔德雷德正分心对付娜比，现在是反攻的大好机会对吧？”“没错。只有现在有胜算。如果你能设法骑上艾可，赶走莫尔德雷德的灵魂的话，便能一举解救艾可和首都。”亚修点头附和朱利亚斯的话。“我愿意放手一搏。不管艾瓦隆还是涅哈蕾妮亚……那些东西我不是很懂，我只知道艾可是我的帕尔。”亚修掉头转身准备前往甲板，朱利亚斯朝着他的背影开口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被选上……不过我真的很庆幸你是艾瓦隆的骑士。”“呜……”亚修一来到希瓦娜丝的甲板，一阵冷飕飕的夜风旋即迎面吹来。以盛夏而言，这样的低温并不正常。亚修背了一套降落伞——这是事前和朱利亚斯讨论后所做出的结论。等到希瓦娜丝靠得够近后，亚修便会只身从甲板空降。利用跳伞降落到艾可的身体上。成功降落后，再由亚修随机应变。基本上，亚修有在骑龙学院受过空降训练。亚修并没有成为军人的打算，所以一直认为学院强迫学生接受空降训练的做法是错的。毕竟骑龙学校仆是士官学校——但万万没想到，那个训练居然会在这种状况下派上用场。“……就是那里吧。”亚修从舰首探出身子俯瞰下方，成功掌握了艾可的背部。虽然变成了漆黑的毛皮，不过身躯被一层庞大的魔力笼罩，发出了刺眼的强光。因此不用担心会跟丢目标。必须趁着娜比抗拒和莫尔德雷德融合的期间，设法跳到艾可的头顶才行。朱利亚斯的声音从魔导通讯机传了出来。‘亚修，随时可以出发了。’“我知道了。”亚修再次俯瞰下方。体积如此巨大的生物，也只有头部这个位置可以奇袭。亚修试着想像自己骑上了艾可的模样。没想到一点都不觉得可怕。左手臂的〈星刻〉阵阵发热，而且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感觉〈星刻〉仿佛是在催促自己赶快行动似的。这刹那——艾可冷不防扬起脖子，朝着希瓦娜丝喷出龙之吐息。“……呜！”只见一道光芒划破夜幕，亚修挡不住舰身剧烈的震动，一屁股跌坐在地。虽然朱利亚斯在千钧一发之际转舵打弯避开了直击，但强力的喷吐攻击仍把舰身的侧面削成了灰烬。舰身旋即冒出大火与浓烟，摇摇晃晃失去了平衡。“啧……！要是杀了我，艾可也不可能平安无事啊！这样的话，渴望艾可肉体的你也一样讨不到便宜不是吗……怎么会这么笨哪！”亚修满腹牢骚地抱怨后，通讯机又传来朱利亚斯的声音：‘亚修，你没事吧！’“是的，我不要紧。”‘希瓦娜丝准备迫降了！你快跳吧！’“我正打算这么做！”亚修牙一咬，纵身从舰首跃下。脚掌离开甲板的瞬间，莫尔德雷德喷出了第二发吐息。隔着肩膀回望背后，只见希瓦娜丝的甲板被喷吐攻击炸个正着。亚修打了个寒颤。还好果断地从甲板跳了下来，否则现在应该成了炮灰。虽然方才朱利亚斯说他们准备“迫降”，但希瓦娜丝往下掉的速度和样子，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坠机。那个摇摇欲坠的舰影最后消失在城墙的另一头——只见一道火柱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窜上夜空。“朱利亚斯王子……！”亚修心中一痛，却是无计可施。朱利亚斯赌命把亚修送上了夜空。既然如此，亚修也只能赌命完成自己的使命当作回报了。亚修的身体受到地心引力的作用直直往下坠客。脸颊和耳垂仿佛都快被强烈的风压给切断似的。“就是现在！”亚修算好时机，打开了降落伞。惊人的制动力使落下速度顿时趋缓。龙之吐息若选在这个时候射来，那就必死无疑了，但亚修也只能祈祷自己不会这么倒楣。低级、花俏俗艳的礼服。这明显不是艾可喜欢的风格。锋提恩城置衣间的礼服，随便一件都比它好看。而且还重得跟铅一样。与其说是礼服，不如说是拘束具。铁栅栏的另一头是辽阔的白色空间。墙壁、地板、天花板全都是白色的，找不到任何一处肮脏的地方。不过，话说回来，其实这三者甚至连一个明确清楚的分界也没有，看久了感觉都快分不清东西南北。“竟然把我这个龙族关入鸟笼……这是什么意思！”艾可完全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但不知何故，印象中自己曾觉醒变成了龙。还记得自己变成一个无与伦比的巨大存在，睥睨着锋提恩城。不过后半段的记忆就不见了。“真是的……你在这种状况还是一样很有精神嘛。那我就放心了。”耳里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娜比？你……！”娜比悄然地伫立在铁栏杆的外头。仅管艾可看她就是不顺眼，但形势比人强。艾可打从心底感激娜比。觉得她就像天使一样。只不过艾可眼中的天使，现在变得像破抹布一样狼狈不堪。娜比平时总是表现得从容自若，给人的感觉就像傻雅的贵族般；如今却是披头散发，礼服也变得破破烂烂。全身上下到处都可见疑似遭到捆绑过的痕迹，令人不忍卒睹。“发生了什么事？一点都不像你平常的样子……”艾可怔怔地仔细端详着娜比。“我只是陪莫尔德雷德那家伙玩了一下……他那爱用触手的癖好真让人头痛呢！”“莫尔德雷德？那是谁？”“手借我一下。”艾可从铁栏杆的缝隙伸出手。娜比握住后，庞大的情报旋即注入了艾可的脑部。眨眼问，艾可就掌握了全盘的状况。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是灵体的状态。“简单地说……那个叫做莫尔德雷德的家伙企图夺走我的身体是吗？”“没错。总之，在我四处逃窜的这段期间，他也没办法做出什么毁天灭地的事情来。不过只是要毁灭首都的话，对他而言倒是小事一桩。”“哦……原来我是这么厉害的龙啊？”娜比的情报指出，艾可是艾瓦隆家的皇女。“哼哼。这么一来，亚修那小子也知道要对我刮目相看了吧？”看艾可露出胸有成竹的模样，娜比目瞪口呆地叹了口气。“前提是他能捡回一条命吧。他好像开始展开有勇无谋的行动了。”娜比又握住了手，艾可乖乖地闭上眼睛。随着影像的浮像，现在的状况输入到了脑海里面。“什……！”艾可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在夜空的尽头——只见亚修从希瓦娜丝的甲板探出身子。瞬间，莫尔德雷德从地L喷出了龙之吐息。被击中的希瓦娜丝一如纸飞机般在天空滑翔。另一方面，亚修则只身从夜空一跃而下，呈倒栽葱的姿势往下掉。“等等……他疯了不成？”这时，艾可清楚听见了往下坠落的亚修的喃喃自语。‘等着，艾可。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我发誓！’这瞬间，一股热意自然而然地涌上了心头。眼眶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明明是灵魂，眼泪却扑簌簌地直掉，止也止不住。这个连龙种的记忆也不愿提供解释、有一股暖流萦绕心头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他愿意为了我……付出到这种地步……？我明明……替他带来了很多、很多的麻烦……到底是为什么！”娜比把手伸进笼子里，轻抚艾可的头。“这问题还用问吗？因为你是他的帕尔呀。”艾叫擦干眼泪，毅然地抬起头。“娜比。告诉我我能做什么。”“呵呵。这样就对了。”娜比而露微笑，轻轻地挥了挥手。只见强光乍现，鸟笼消失了。同时，限制了艾可行动的黑色礼服还原成粒子，重新蜕变为纯白色的礼服。弹指间，娜比就解开了莫尔德雷德设下的封印。“我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厉害耶。”艾可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的礼服。兼具了高贵与清纯两种风格的设计，简直是为艾瓦隆皇女量身打造的一样。“我再怎么厉害，等一下也帮不了你的忙。你知道了吧？”艾可点头回覆娜比慎重的声明。“然后呢，我该怎么做才好？”娜比露出会心的一笑后，俏皮地答道：“当然是以艾瓦隆皇女的身分，献给他原创的圣骑甲了。’一时之间，艾可被懂娜比的话搞糊涂了。“啥？你是说真的吗？”仿佛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般，娜比二话不说颔首表示肯定。“就凭过去那种急就章的仿制品……是敌不过莫尔德雷德的。”“问题是……怎么可能说拿出来就拿得出来！”原创的圣骑甲不是那么简单能创造出来的。正因为艾可看过众祖先留下的设计图，更是有深刻的体悟。圣骑甲不只是强力的魔导兵器，同时也是完美的艺术品。更何况艾可只是不满一岁的幼龙，论经验实在乏善可陈。娜比的命令就等同于命令连路走不好的婴儿去盖一座皇宫一样。“再者，假如原创的设计有那么简单就能想出来的话，也不会这么辛苦了……”见艾可未战先降，娜比并未因此动气。“放心，相信自己的实力吧。你是流有艾瓦隆血统的皇女。”“可是……要考虑的不只是铠甲本身，还有固有魔装耶……”“你仔细听好，形状本身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创作者所灌注的思念强度，决定了圣骑甲的强度。哪怕你不知道要设计什么形状，只要你一心念着他，圣骑甲必然会自己成形。”“真的吗……？”“没错。而且你不需要担心固有魔装的问题。有艾瓦隆皇家代代相传的宝剑，只要使用它就行了。”艾可沉吟了一会儿，喃喃地嘟囔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看你就是很不顺眼。不管是那个老神在在的态度、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外表、还是那对大过头的胸部……我都很讨厌，讨厌得要命！可是……很奇怪的是，我觉得现在的你是可以信任的。”艾可抬起头，展颜欢笑。娜比也回以微笑。这瞬间，艾可感觉仿佛有一道光射进了阻塞在眼前的黑暗。她不想再自寻苦恼。也不想在开始挑战前，就妄自菲薄地认为自己一定做不到。礼服的裙摆优雅地飘荡着，艾可胸有成竹地挺胸宣言：“睁大眼睛看着吧。我一定会完成原创圣骑甲的！”*“可恶……倒楣透顶！”虽然费尽千辛万苦空降到了艾可的庞大身躯上，位置却不是头部，偏偏是在背上。刚好就在翅膀与身体连结的部分附近。那双翅膀就像出生不久的雏鸟之翼，还带着湿气，看样子还没办法立刻展翅飞翔。地遥望艾可的头部。长如直通天国的楼梯般的脖子，和如草原般宽阔的背部连接在一起。长了一对螺旋形犄角的头部就在脖子的尽头。眼下的首要之务是骑到她的头上，用龙骑士的意志控制她；问题是……这个距离未免太过遥远。这就好比要在没有登山用具辅助的情况下，攀登险峻的赛诺古拉比亚山脉一样。“不对……现在不是叫苦的时候哪。”亚修抛下降落伞，拨开眼前那些比自己还高的体毛，往头部前进。“我还真像只跳蚤……”实际上，在莫尔德雷德的眼中，亚修确实是与跳蚤无异。所以才会对亚修视若无睹。“走着瞧吧，你的大意会让你丧命的，莫尔德雷德……”虽然亚修就像在为自己打气般狂妄地自言自语，可是每次一抬头仰望头顶，都有种快精神崩溃的感觉。此时，夜空突然出现了异变。原本一直停在高空静观其变的圣龙们终于有所行动。只见圣龙们拖着白银色的尾巴滑翔，团团包围住了莫尔德雷德。“咕吼吼吼吼……”莫尔德雷德扬起颈子发出低吼示威，然而圣龙们却不给予反击的机会，一齐发动魔法。只见夜空中闪光乍现，由魔力构筑而成的锁炼接连显现。无数的锁炼逐一捆住了巨龙的脖子、前肢、后肢、尾巴……“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莫尔德雷德忍不住奋力挣扎，但数以百计的锁炼只是纹风不动。“它们……！”不会有错。这些圣龙正试图封住莫尔德雷德的行动。或许是因为它们认为有资格君临龙族顶点的不是莫尔德雷德，而是艾可也说不定。这时，有一头圣龙姿态轻盈地在亚修面前降落。那对跟鹿一样分岔的角亚修有几分眼熟。圣龙的身后传来了宛若银铃的清脆声音。“亚修……快点骑上来！”“露卡！？你怎么会在这里？”没错，从天而降的圣龙正是高文，露卡则骑在它的背上。亚修涌上一股怀念的感觉。露卡向纳闷的亚修做了简短的说明。“呃……第七龙舍的圣龙集体脱逃。我拼了命攀在高文的背上……结果就跑到这里了。”“蕾贝卡同中和马克斯也来了吗？”露卡遗憾地摇了摇头。可能是亚修多心，总觉得耶库布莱德人特有的尖耳朵仿佛微微垂下来了似的。“只有我注意到圣龙的异状……”“是吗……”好似要打断亚修和露卡的对话般，高文发出勇猛的鸣叫声，高高扬起下巴。它的意思似乎是在催促亚修快点骑上来的样子。亚修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多谢！”亚修一跨上高文的背部，高文旋即拍动起了翅膀。直直冲破黑夜后，高文沿着莫尔德雷德的脖子不断攀升高度。露卡的骑龙术还是一样优秀，只有完美两个字可以形容。亚修紧抱着露卡的柳腰以免被甩落。不过，莫尔德雷德也不会乖乖坐以待毙。即便全身被魔法锁炼捆绑住，他还是隐隐扭动身子挣扎，敞开嗓子大声发出威吓的咆哮。刹那间，空中陆续出现魔导炮台，瞄准高文狙击。一看到那些炮台，亚修战栗不已。因为那些炮台，就跟亚修在威林翰灵庙和米卡悟斯交战时所用过的武器一样。只是，眼前的炮台每一尊都跟高文的体积不相上下。“魔盾埃奎斯……！”“别担心……只要不被击中就没有问题。”露卡丝毫不受动摇。仿佛跟高文化为一体般，只见她控着高文忽左忽右，惊险闪过在夜空交错纵横的光芒。不仅如此，还连番吐出龙之吐息，击坠一尊尊魔导炮台。等到高文成功攀爬到莫尔德雷德的头顶上方时，魔导炮台也全灭了。“亚修，就是现在……！”露卡大喊的同时，高文凌空一个翻身。天地颠倒过来的瞬间，亚修果敢地一跃而下。他在夜空中描绘出一道大大的螺旋轨迹，成功降落在两根扭曲的犄角间。近距离仔细一瞧，与其说是龙角，那看起来更像是神殿的构造。双脚一踏上此处，亚修忽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充实感。或许是基于龙骑士的本能吧，他笃定这里就是绝佳的骑乘位置。“给我听好，艾可！”亚修朝着左手臂上的〈星刻〉——朝着透过〈星刻〉相连在一起的艾可使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呼喊：“现在我要驾驭你！我发誓一定会驾驭成功的！管你是艾瓦隆的皇女还是谁，都不关我的事！皇女又算什么？脾气骄纵、动不动就滥用暴力、爱睡懒觉、眼里只有可丽饼、只要一看到霜降肉就贪婪地大口咬下，这样也配称皇女吗！哪怕你真是皇女那又怎样，我是不会承认的！……我只知道——我是你的骑士，而你是我的帕尔。事情就这么简单！”霎时，密密麻麻布满整只左手臂的〈星刻〉又发生了骤变。只见〈星刻〉猛地绽放出足以照亮整片夜空的光芒，然后纹路就像生物一样自行蠕动了起来。不，是纹路开始大量增生。“怎、怎么回事……？”就在亚修感到困惑不解的时候，〈星刻〉以左手臂为起点，慢慢向外围扩散，爬满亚修全身的肌肤。亚修发现自己和艾可的连系有变得更强烈、更深刻的趋势。即便不能用言语沟通，但自己确实是跟艾可是连系在一起的……！不过，亚修的感动只维持了一瞬间。“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莫尔德雷德行动了。只见它扯断一部分限制行动的锁炼，重新用两脚站了起来。“啊呜……！”露卡顿时一声惨叫。莫尔德雷德起身时所刮起的风波及了高文。仅管勉强撑住没被风吹走，却也看得出来明显摇摇欲坠。但露卡仍很有骨气得嘶喊道：“不用担心我……我不要紧……！亚修，快去救艾可……！”露卡和高文就这么失速滑落，从亚修的视野消失了。“露卡……！”亚修朝露卡伸出的手空虚地抓了个空。散开在夜空的圣龙们，立即射出新的锁炼试图捆住莫尔德雷德的上半身。但莫尔德雷德在行动被封锁住前，猛地上下摆动脖子。“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亚修一个踉跄，身体如炮弹般被直直甩向锋提恩城。——这不是……真的吧……？锋提恩城的中央塔离自己愈来愈近。以这速度冲撞上那么坚硬的石墙……绝对必死无疑。——到此为止……了吗？我和艾可……要在这里结束了吗？就在这个时候。‘头盔、护颈、胸甲……’爬满全身的〈星刻〉传出了唱咒的声音。‘背甲、腰甲、臀甲……’那无疑是艾可的声音没错。‘裙甲、护肩、肩甲、上臂甲……’但跟以前不同的地方是，艾可的每个咬字都伴随着浑厚的音韵。’不久，咒语仅剩最后的字眼——一鼓作气了结！‘——马刺！’眼看就要冲撞上锋提恩城的亚修，身体蓦地被神圣的光辉所笼罩。感觉就像被天使的翅膀包覆住一样令人安心。虽然亚修一度产生自己上了天堂的错觉，不过一如要打破这得来不易的安详般，脑子里尖锐地响起了艾可的声音。‘喂，你要确实收下我的心意喔！’睁眼一瞧，亚修发现自己身在锋提恩城中央塔的最高点。“我……得救了吗？”远远可望见仅凭两只脚站立、被圣龙射出的锁炼束缚住的莫尔德雷德身形威猛地耸立着。九只眼睛怒火燃烧，炽烈得如深红色的星星般。仅管他拼命想扯断锁炼，但布阵在夜空的圣龙们不断射出新的锁炼，绝不让他称心如意。“这是……怎么回事？”亚修突感不可思议，低头扫视了自己的身体。全身上下都在发热。洋溢着魔力。一定是艾可给了我圣骑甲——但事实违背了亚修的期待，他现在身上穿的，不过只是七零八落的破衣服。根本没看见圣骑甲的影子。即便如此，亚修还是怀有一股受到圣骑甲保护的安心感，而且布满全身的〈星刻〉也仿佛如鱼得水般显得生龙活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喂，你在发什么呆啊！还不快点把固有魔装拿出来！’艾可的声音再次传进脑海。“艾可吗？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那、那是……’不知怎地，艾可突然沉默不语。感觉得出来她好像是为了什么事腼腆不已的样子。就像要替不知如何开口的艾可接话般，脑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呵呵。那是她用自己的力量制造出来的原创圣骑甲喔。只不过尚未完成，连形状都还没决定就是了。’“这个声音……是娜比吗！”‘圣骑甲是龙族发誓把自己的身心都献给骑士的证明。同时也是心系主人的证明。现在你已经被承认是名符其实的艾瓦隆的骑士了。’‘我、我只是想拿回我的身体而已！才……才不是为了你呢！’‘咦，刚才担心亚修担心到哭的人是谁呀？’‘你……你吵死了啦！’艾可和娜比状似起了口角。亚修不禁苦笑，这么危急的时刻竟然还有心情吵架。不安和恐惧等负面的情绪，就像不曾存在般渐渐消失了。然而——下个瞬间，亚修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仿佛有只冰冷的手抓着自己的灵魂不放似地。抬头一瞧，只见莫尔德雷德的九只眼睛正冒着炽烈的火光，紧瞪着亚修不放。明显是对形同跳蚤的亚修怀起了戒心。“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虽然被魔法锁炼牢牢捆住，莫尔德雷德还是奋力张开了上下颚。忽见他的鼻头前面冒出一颗光球，一点一点地慢慢膨胀——亚修感应到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动。多亏圣骑甲的帮助，五感变得更加敏锐了。娜比在亚修的脑海提出警告。‘不好了。现在莫尔德雷德就算没跟我融合，实力还是非常强大……！’“放心，交给我处理！”亚修立刻开始搜寻固有魔装的情报。过去穿过好几次圣骑甲仿造品的经验，这时也发挥了效果，搜寻作业很快就结束了。亚修不禁而露发自内心的微笑。在脑里成形的固有魔装，无疑是这个地表上最强的一把剑。亚修摆出架势，开始唱诵咒语。“本是无坚不摧的钢铁……”（吐槽：这种即视感是怎么回事……）每说出一个字，全身的〈星刻〉便随之发热，反应强烈。“和骑士中的骑士相配的圣剑啊——”半晌，亚修感觉掌心涌现出无穷的魔力。伟大的艾瓦隆圣龙皇家代代相传、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剑，如今在亚修的掌心现形了。“现身吧——※艾克斯凯利邦！” （编注：Ecalibu：即亚瑟王传说中，由湖中女神所授之宝剑。又译“王者之剑”或“断钢神剑”。）（吐槽：噗……即视感果然命中了么……）那不仅是一把兼具了剽悍和美感的巨剑，同时也是魔导兵器。白银的握柄上镶嵌有鲜红的千年绮华晶，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辉。用双手握稳圣剑后，亚修凌空跃起。莫尔德雷德也在同时喷出龙之吐息。那是一颗能在眨眼间把整个首都烧得片甲不留的压倒性光球。上头带着劈啪作响的紫电，直朝着亚修射来。偏偏锋提恩城和市区就位在亚修的背后，由不得他闪开。不——事实上他也不需要闪避。“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亚修不知恐惧为何物，向固态的龙之吐息直冲而去。应亚修的气魄，镶嵌在圣剑上的千年绮华晶发出晶亮的光芒，应亚修的气魄，不定形的圣骑甲放出了所有的魔力。“一刀两断吧——————！”在被喷吐攻击的团块吞噬前，亚修挥下了浑身解数的一击。——一刀两断！把势如怒涛的能量团块劈成左右两半的同时，亚修一路往高空飞窜。视野所及尽是一片亮白，什么也看不见。若非有圣骑甲的保护，恐怕全身上下的细胞早已被烧得精光，亚修就在这惊人的热量中持续突进。最后，视野终于豁然开朗。被劈成两半的龙息能量，其飞行轨迹产生了变化，分别坠落在首都两侧的锋提尼亚平原，发生爆炸。尽管爆炸威力惊人，不过首都除了受到爆风吹袭以外，勉强算是安然无恙。亚修重新高举艾克斯凯利邦，直指莫尔德雷德的头顶。此时，亚修的脑里突然响起阴森的嗓音。‘……慢着！你要是破坏这副身体，艾瓦隆之女也甭想平安——’九只眼睛就像有话想说似地不停眨眼。“哈！事到如今才想跟我求饶……看样子你捉襟见肘了是吧，莫尔德雷德！”亚修并未因此打消念头，仍继续目标头顶降落。这副身子原本是艾可的肉体。亚修当然知道得很清楚。他没有憨憨地拿起这把强力的圣剑蛮砍的打算。只不过，为了把莫尔德雷德的精神赶出去，还是需要艾可稍微忍耐一下。亚修要做的不是杀了艾可，而是让她失去力量。那么到底该攻击哪里才好？已经没时间再思考那么复杂的问题了。因为除了艾可和自己的性命以外，现在的亚修还承担了住在首都的百万市民的性命。亚修决定把一切赌注在脑海里所浮现的那唯一一个可能。“接招吧，莫尔德雷德！”亚修全速降落。‘你在打什么主意……？难道你想跟朱利亚斯一样步上〈屠龙者〉的后尘吗？我不懂，我不能理解……！’亚修什么话也没说。甚至不觉得有回答的必要。“是神也好，是恶魔也罢——一亚修的剑和莫尔德雷的角在空中交错。“凡是龙族，都要服从我的统驭！更不用说是——”锁定疑似能解放艾可的关键部位后，亚修举起艾克斯凯利邦一劈——“我的帕尔了！”伴随钢铁斩断岩石般的声响，整片暗夜破白色的强光覆盖住了。被亚修一刀斩断、凌空飞舞的，是左边的犄角。“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莫尔德雷德的惨叫在暗夜回荡。*“呵呵，莫尔德雷德那家伙夹着尾巴逃走了呢。虽说灵魂并不会长什么尾巴就是了。”在娜比冷静的监视下，莫尔德雷德的幽灵直直地冲过夜空，消失在东方。国境的东侧是谢普隆王国的领土。“结果他逃到谢普隆王国去了吗……得在他东山再起前设法逮到他才行。不过现在好像得先称赞一下艾瓦隆骑士的表现才行喔？”哪比打起精神，露出微笑。在她的身旁已看不到艾可的灵魂。亚修挥出的斩击一举劈飞了艾可的左角。上个月遍体鳞伤的亚修被软禁在医务室时，曾轻咬了艾可的角，而左角被砍断的刺激正好强烈地唤醒了那个感觉。就是那个‘快乐’的感觉把艾可的精神从深处拖了出来。心的记忆和身体的记忆。当两者一致时，艾可的精神成功夺回肉体的主导权，把莫尔德雷德逐出了体外。这方法不仅异想天开，而且成功的可能性很低。不过艾可的身心都确实记得亚修之前曾给过的刺激。———娜比看到了。在刺眼的光辉中，巨龙的身躯逐渐产生了变化。原本被染成漆黑的毛皮一点一滴地褪回白银的毛色。至于那九只发出深沉寒光的眼睛，也变回了清澈的红色双眸。然后——

第四卷 第八章 艾瓦隆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