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一章

树林在渐强的秋风吹拂下摇摇晃晃。少年静静地走在人迹罕至的与原生林这名字相符的树林里。这里没一条像样的路，普通人的话一小时连半里路都前进不了，但少年如履平地一般巧妙地走着。“眼下……不用担心吃饭问题。”少年用棒子戳了戳崎岖地面的栗子，确认其内部。现在还不用捡来吃。在这种需要用到两手两脚前行的山里，随便增加行李是很危险的。吃的时候，再找到要吃的分量就好了。“刚刚那里也长了很多果实……这里有这么多食物的话，可以再走上两星期……三星期吧。”少年的打扮一眼看去像乞丐。随身携带的有一个袋子，略脏的衣服还有不修边幅的脑袋。仔细看，可以发现他不只是肮脏。他身上的衣服各处有效地收着麻绳、小刀、打火石以及水壶等旅行必需品，也携带着许多巴掌大的小布包。留心看，可以发现每个布包都从内部染上了独特的颜色。最重要的是，在少年身上感觉不到那种贫困者特有的，只要是能捡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捡走的贪婪的气息。“如果我的预测没错……肯定在这山里面。”若是要比喻的话，少年给人的感觉接近于学者。虽然其打扮明显与办公桌无缘，但那头杂乱的头发下的眼睛，让人感受到学者的知性。“师傅，请保佑我！”少年精神奕奕地翻过岩石，就像在跳舞一样在树木的根部跳跃，在树林中前行。伴随着他的动作，衣服胸口处发出了硬物互相撞击的声音。少年用力按着那里。衣衫褴褛的少年进入山里已过三天。“水果、野菜还有河鱼……这里的生活或许比在城里那时还要奢侈。”少年咀嚼着树的果实，心情愉悦地继续在山里游荡。“这么说，这里也没有猛兽的气息……确实是座奇怪的山。”少年把果子的芯丢到一边，爬上旁边的岩石上四处张望。有着双子山峰的拜尔·博尔山。山的北面是哥哥拜尔，南边则是弟弟博尔。虽然流传着有关成为这个名字由来的那对兄弟的传说，但这和少年没什么关系。由来姑且不提，因为这座山地处魔族之国瓦尔凯利亚帝国和人类领地里库拉玖帝国交界之上，而且地形崎岖难以通行，所以在军事上，这里不过是充当障碍物的树林的中心地带。本地的居民认为那座山里必有魔物的据点，不敢靠近。可以说这数十年来，没有人踏入过这里。因此，这里存在着着某个可能性。（遗迹若是在这里就好了……）少年在寻找某个古代文明的遗迹。那是无人居住，未被发现的遗迹。里库拉玖帝国境内没有符合条件的遗迹，但也不能贸然踏入魔族的领地。如果踏入了与里库拉玖断断续续发生战事的他们的领地，搞不好会被不由分说夺去性命。在遗迹的分布区域内，还没被人开发的广阔的领域只有拜尔·博尔山附近而已。“快绕了这座山走了半圈了……那边是哥哥山，而这边是弟弟山……”望着在夕阳映照下的丛山，少年叹了口气。“难道这没有吗……不，现在放弃还太早了。但是如果在树海深处的话，仅凭我一人也没法找到。”说完，少年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自言自语的声音正在变大了。少年自嘲，也许是自己远离人烟感到孤单了。自己是做好了走上几星期的打算进山的，但仅仅三天就感到寂寞了？“不是的……”说出口来，少年闭上嘴，不再自言自语……就在下一瞬间，少年感到某样东西从自己眼前嗖地掠过。“！！”少年全身僵直。那不是虫子。也不是鸟。没有一点煽动翅膀的声音，仅仅是某物高速掠过。过了会儿，少年调查那样东西的所在。一根长长的箭矢刺进树里。少年对其大小和刺入的深度感到一丝战栗。刺得那么深，如果是直接击中自己的脑袋的话……自己必定升天。“哇……”他到现在才身体一晃，从岩石上滚落。就在屁股快要着陆时，第二支箭就像是从他屁股下滑过似的飞来。吧唧，少年的屁股压断了箭，他对狙击手的技术感到更深一层的恐怖。“哇！”狙击自己的某人，故意以差之毫厘的精度和时机对自己射击。刚刚张望的时候没有感到人的气息，所以箭是从无法目测到远方射来的。了不起的技术。现在立马慌忙逃跑也不可能从使出如此绝技的人手中逃脱。少年在心中对山中小屋的老爷爷感到万分抱歉，同时也认识到自己的轻率。啷，衣服中传来了声响。少年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到胸口，紧紧握住发出声音的首饰，想找出对自己射击的人。远方传来了悲鸣。少年马上站了起来。之前的怯懦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确认悲鸣传来的方向。又一次传来了某人的声音。“……拉……米托拉！！”少年冲了出去。箭朝他飞来，但他无视了。箭嗖地擦过，划破了脖子的皮肤，但少年不介意。“站住！!”虽然传来了应该是弓箭手的声音，但少年仅仅侧目望了一眼，便往岩石上一蹬，滑下山崖。箭再次飞来，但少年再次无视。“我让你站住！”“烦死人了！”少年看都不看一眼，对那人回以怒吼。少年落到了岩石地上。在有两个成人高度的岩石下有个平台。一脚踩空，就会滚落到下方的山崖。少年果断咬着袋子的绳子，手抓着高大的岩石的顶端，身体一转跳了下去。着地，失败。双脚晃动，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落地。不。“喝！！”虽然身体挂在外面，但他紧紧抓着岩石的突出部分所以平安无事。下半身在山崖上摇荡，他仅凭臂力固定住身体。少年咬紧牙关往上爬，跑上狭窄的岩棚，到达悲鸣所在。“米托拉！！你要挺住呀，米托拉！！”“让开！”一个少女躺在那里。另一个少女泪眼汪汪地抱着她。少年不由分说地推开了她，察看躺在地上的少女的情况。种族是兽人。兽人吗。在里库拉玖罕见的种族。这不是问题。她的上半身有挫伤，并且出血。肋骨和上手腕骨折。意识朦胧。抬头一看，见岩石地上有血迹。少年判断：她大概是落到地上，被岩石划开皮肉。头部也可能受到撞击。“我要上了……”少年抓着胸口，然后用缠在脖子上的头巾利索地把刘海拨起来。“你、你是谁？”“碍事。”对他说话的少女……她似乎也是猫兽人，但少年一句话回绝了她。“碍、碍事！？”“你别给我碍事。”少年只说出简短的话。少年的表情就像和方才换了个人似的，从袋子里取出了几根细长的针。他就这样毫不客气地，径自将针刺入她身上各个部位。“喵？”在一旁看着的少女露出惊讶的表情。不一会儿，刚刚的弓箭的射手也追了上来。少年一边取出医疗用具，一边望着射手。对方是个女人，肤色浅黑的精灵族。那是黑暗精灵。就像在等着少年望过来似的，那只黑暗精灵拈弓搭箭。“你是里库拉玖的人吗。装作医师乞求饶命吗？”“吵死了，闭嘴！”“！”“不要妨碍我。”少年果断地从挂在身上的数个布包里拿下三个，摘下手边的叶子当作碟子，再将袋子里面的东西和在一起。接着从水壶里倒出些许的水，转眼间做出了药液。“兽人呀……这点分量的人类用药，对这种伤来说只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接着，少年将水壶的水撒到伤口上。这些水原本是当作饮料用的，量并不多。因此马上就倒完了。少年把水壶丢给无事的那个猫兽人少女。“有水源的话就装点水来。没有就算了。”“喵……”少年不再理站着的兽人少女。少年轻轻地把药液导入清洗过的伤口，将飘起来的烟用手拂去之后，往从怀里掏出钩型的针穿线。“可恶，只要找到遗迹的话……不。”少年用手背拨动藏在衣服里的首饰。“没有人会等着医师做好完全的准备才受伤……对吧，师傅。”少年握着针对着少女的伤口。“呃……”少年无视拈弓搭箭的自己，那个黑暗精灵对此无法理解。只要自己松开手，一击就能要了他的命。但对少年来说，这个事实似乎算不上什么。“帕提……别这样。米托拉受了重伤。”“……”被猫兽人少女劝告，被称作帕提的黑暗精灵拿开了箭。“你懂得医术吧……”帕提颤抖着双唇问。少年低声应道。“懂，但不足。还差得远呢。”“你说什么……”“所以你别妨碍我。我还没优秀到能够分着神把人救活。”“……”“我、我去打水。”猫兽人跑了开去，而少年则专注于手术。他的表情是某种超越了“拼命”的别的东西——“这家伙……是什么……”帕提那低声的话语没到达任何人的耳朵里便消散了。数刻钟后，少年被五花大绑。“那个……我可以先问个问题吗？”少年对握着绳子的帕提赔笑，但帕提露出凶恶的目光瞪了他一眼，少年被吓得缩成一团。“要问问题的是我们，你来回答。”“是……”少年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他打消了念头，觉得对于目前似乎有必要进行想象的补充。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离给兽人少女施手术的悬崖不足一里。少年被押到了与一个与森林不相称的石造广场。（这里……是遗迹吧。）在少年的知识范围之内，这副光景与他的目的“遗迹”很接近。当然，单单是石面的广场的话，只要有心现代也能造出来。为了营造出与遗迹相似的感觉弄得破破烂烂，也并非难事。虽然很想就其真伪提问，又或者是自己去调查，但看来对方不会搭理自己的提问，被五花大绑也无法自力去调查。还有，看来对方心情似乎非常险恶。所幸对方似乎并不想马上砍下自己的脑袋，只不过根据事态发展的话可就说不准了。少年四处张望，可以认为这里所处的状况大体上与山上小屋的老爷爷所说的相同。也就是说，这里的状况可说是魔物的据点。这里既有身体巨大头带角的粗暴的食人魔，也能见到猪人类的半兽人。兽人族也有很多。不论是那个种族都拥有着擅长于闇的特性。而在里库拉玖，他们则是作为魔物的眷属被人们所忌讳。虽然人数不多，但还是能看到人族。这里给少年的印象是，全部加在一起也没有50人，但其总数比想象中要多。“不要东张西望！”被帕提一吼，少年望向前方。在少年前方7~8步的地方，放置着一张与半毁的石造广场不相称的奢华的椅子。恐怕某人会坐在那里对少年进行询问……似乎是这样准备的，但椅子的主人却还未出现。“……询问还没开始吗？”“再等等……那位大人，在太阳完全落下的时候就会醒来。”“原来如此……”少年点了点头。看来山上小屋的老爷爷完全没错。也就是说——少年感觉到某种东西迎面吹来。不对。实际上没有吹向少年。那是威压感。心理上的压力让少年眼前一黑，呼吸停止，全身汗毛倒竖。那被人类称作闇、瘴气的压倒性的存在感，可以说是闇的王者所特有的东西。“欢迎你，愚蠢的人类。我是这里的主人，苏菲·玛丽埃拉·阿尔伯恩。”少年因这不习惯的感觉感到迷糊。而就像对此感到愉悦似的，高昂且稚嫩，有些傲慢的声音回响着。“人类的小孩哟，我不特意问你姓名，你就不会打招呼了吗？”“……”少年凝视着在自己人事不省的时候忽然坐到了椅子上的“主人”。怎么看都比少年年幼。低估的话10岁，再怎么高估也就13岁左右。椅子上坐着一个明显比椅子小一号的娇小的吸血鬼姑娘。“啊、嗯，是个小孩呢。”“啊！？”少年还未从威压的余韵中清醒过来，心里感慨自己被这个小孩当做小孩来看待了，同时点了点头。但似乎因为这些天习惯了自言自语，所以一些带有讽刺意味的话脱口而出。本以为少年被吓坏了的苏菲明显摆出了一副怀疑少年在说笑的表情。“你、你把我当小孩吗……”“啊，不是。我没有当你是小孩……嗯……”帕提粗鲁地拽了拽绳子，对有点心不在焉地辩解着的少年露出一副恐怖的表情。“不要得意忘形了，人类。”“哇、哇！？啊，不是的，那个……”就在被拉扯的时候，首饰从领口露了出来。在细小板状的木头是石头、贝壳等上打孔，再用绳子串起来的首饰裟啦作响。见此少年慌了神。“哇，哇……不好意思请把这个放回进去。”“什么，不就是首饰嘛。”“呜……”那是师傅的遗物。看上去不太值钱但外表和声音都非常显眼，容易遭人恶作剧，自己对此感到困扰，所以不太想挂在衣服外面。少年本想对此说明，但想到对方会说这在场合也不会有人恶作剧，于是少年低下头。“我再问你一次。”“咦？”不知何时吸血鬼苏菲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用手端起少年的首饰。压感所压倒。吸血鬼族的“存在感”就可以说是一种特殊能力。虽然意识差点就一片空白，但少年凭借不能让人摆弄首饰的危机感总算是挺了过来。“我叫龙特·奥尔法利昂……是个见习医师。”“医师吗……我再问你，这个首饰，是什么？”“这是师傅给我的东西。我的师傅是……”“……”“你已经知道了吗？”对于少年——龙特的提问，吸血鬼仅用眼神表示肯定。“帕托利西亚，放开他。”“苏菲大人！”“我说可以。”“呃……”黑暗精灵用刀割断了绳子。龙特的双手总算是重获自由，他首先把首饰收回到衣服里。“他可是里库拉玖的人！？”“你在一旁等着。”“呃……”帕提身体微微一颤，然后就遵循苏菲的意思。虽然龙特不清楚，但只有帕提似乎被威慑了。年幼的少女吸血鬼在月光中再次悠然地坐到了奢华的椅子上。抱着胳膊，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家伙的弟子为什么会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游荡。”“啊，那是因为……”少年对总算能说出那件事而感到高兴。“你听说过Prince of Thousand(译者：千之王子)吗？”“千之王子……”苏菲皱起眉头。“你知道吗，帕托利西亚？”“不知道。”帕提摇摇头。“有种植物，为了唯一的一颗‘真正的果实’，将一千棵左右的同种的树作为诱饵。听说真正的果实很美味，所以在好事者之间被高价买卖……”“所以你就来到这种地方寻找。为了世间的小钱，连魔的领域都不当回事吗。真是愚蠢。”“不、不是的！我不是为钱！”龙特一把握住了首饰。“那颗果实能成妙药的材料！而且我读过一篇论文，文中记载其生长的地方存在规律性。其必定生长在第三隆盛期的遗迹附近，所以搞不好是当时的人工品种。从布局上说，这里存在遗迹的可能性很高，所以……”听着龙特的申诉，帕提看似没啥兴趣地耸了耸肩。但苏菲一如既往，一脸严肃地凝视着少年的手。“哦……妙药吗。那你要如何使用？”“当然……是用来给人治病。”“人指的是谁？哦，是里库拉玖的有钱人吗？比起光卖果实似乎能赚到更多。”“有钱人有专门为有钱人治病的医师。如果你认识师傅，你就不会那么说……”“事到如今你还仰仗师傅的威名吗？我问的是你。我正不知该如何处置你。我只认识他。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他的好弟子，也不知道你们关系如何。小孩，你是什么。你要以什么来请求对踏入闇这件事的宽恕。”身为少女手下的闇的种族围在少年周围。月光映照下的石造广场，笼罩在冰冷澄澈空气中鸦雀无声。“当然，我只是治愈眼前的一切而已。万能灵药——对人和亚人，吸血鬼和龙都能起效的急速创伤治疗药。那是为了制造出这种药的材料。”“不可能存在那种东西。”帕提严厉地说。“即便是人类和精灵，在魔法和药的效果也上完全不同，对光的魔法尤其抗拒的吸血鬼族的治疗，在瓦尔凯利亚也得由继承秘传的专门的魔法师来实施。治愈全部种族的药？如果说是对全部都起效的毒的话我还能理解……”“帕托利西亚，闭嘴。”“是……”少女目不转睛地望着少年。从视线中感受到像是被勒紧的压力，少年也凝视着少女。“月亮越来越尖……”“咦？”“前几天正好是满月。月亮不久后便会消失，然后有会盈满。”苏菲露出牙齿微笑着。“这是对故人的情谊。现在暂且允许你留在这里。但在下一次满月之前就离开吧。归属于光的少男的血很美味，处在满月之夜的我可不会置之不理。”“是……是的……”从少女微微合上的眼里感到禽兽的欲望，少年点了点头。“苏菲大人！”“如同你所听到的，帕托利西亚，不然的话，你来监视他就好啦。”“然而……”少女将黑暗精灵申诉敷衍过去，再次把目光放到少年……龙特胸口。“感谢你师傅吧……那么，他还好吗？”“他已经过世了……”“……”少女微笑着微微垂下了双眼。仿佛在说，即便不问，自己大体上也已经知道了。“是吗……没有医师救他吗？”在月夜的遗迹，苏菲在帕提的陪同下悠然地散步。“这就是命运呀……”“苏菲大人。”“被那个人所施救的米托拉怎么了？”“是的。现在似乎正平静地睡着……手腕的伤似乎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也对。”少女用比起面对龙特的时候稍稍平和一点的语气，对报告表示了赞同。“苏菲大人。能够请你说明一下吗？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在一旁听着的么。”“我的意思是，请你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你和那个人的师傅是哪种熟人？不，为什么你会和里库拉玖的人有来往……”帕提忽然捂住了嘴巴。“我失礼了……你在里库拉玖有熟人吗？”“呵呵呵。你应当与我同岁才对。那应该听说过那个笨蛋的名字吧。”少女对侍从严厉的说法。“？”“‘医圣’雷格尔……只要有人在他眼前濒死，他就会不顾金钱、正义以及种族，不论对方是怎样的人都会救活，里库拉玖头号的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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