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八章

时间稍往前推移。就在龙特他们为发现“Prince of Thousand”欢欣起舞的时候，苏菲就像阳炎般在森林的树木间时隐时现地移动着。虽然还残留着日光，但苏菲使用魔法隐藏起身影观察着龙特等人……不对，她是为了监视他们才来到森林的。“苏菲大人，果然还是等到日落之后比较好……”“昨天也见到过，天黑之后他们也累坏了，也没什么有趣的不是吗？”“只不过。”“以我的魔力要躲过夕阳片刻并非难事。别着急。会扫兴的。”“如果这样能够让你回去的话，我也就安心了。”“你对我有些过度保护了，帕托利西亚。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也没你想象得那么虚弱。”“因为苏菲大人的行动并没有嘴巴上说的那么慎重。”苏菲也对像小姑一样的帕提感到为难。“哼。黑暗精灵真好。就算在太阳底下也能够无需保护措施自由行动。羡慕死人了。”“你冷不防地说什么呢……”“在我听来你就是在炫耀。我只是感到羡慕罢了。”“不承认自己是小孩的话，就请不要说那种话。”帕提不知如何应对。“你样样都比别人优秀，不论是什么事都太过看不起人了。你这个巨乳！”“跟那个着实没有关系！说到优秀，你的力量……”“我觉得放弃了观察半个世界的权利，以此所换来的战斗能力有些昂贵。”“呜……”对帕提这种战士而言，苏菲拥有的是不论用什么交换都显得不相称的力量。只不过对未曾期盼过，与生俱来就拥有这种能力的苏菲而言并非如此。这种生物在任何人都能活动的时间带内得躲在阳光照射不到的暗处，只有在一切都失色的夜里才能出来行走。但他们拥有极为强力的魔法以及与精灵匹敌的久远的寿命。他们极端地具有攻击性，而且内向。这也就是说……吸血鬼是一个完全不适合异种族之间相互扶持、友爱以及保护这种生存方式的种族。帕提也觉得，他们这种性质所带来的，被生机勃勃的世界排挤出来的疏远感让人同情。然而在闇的种族中特别“古老”，也就说和光的种族的差异最少的黑暗精灵或许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感觉。对闇的适应性，归根结底不过是通过舍弃基本的生活能力而达成的先进性罢了。那不过是为了克服在被称作第三隆盛期的时代里蔓延的末世思想，作为尖兵而非进化体被磨砺出来的明锐度而已。最终，他们所恐惧的毁灭是否到来了。这已无从得知。事实上，隆盛的终结和极端的生物幸存至今。“我都这把年纪了，时至今日也不想抱怨出身。多少有些勉强的事，希望你能交给我来处理。这也不是要拼上性命的事。只是看戏而已别在那神经兮兮的。”“是……”帕提终究还是妥协了。一看到苏菲悲伤寂寥的眼睛，就觉得自己满嘴牢骚也不太近人情了。“好。那我就过去咯。”一见到帕提妥协，苏菲立马就恢复精神。“……”帕提一边想自己也许又被骗了，一边跟上苏菲。不管怎么说，帕提还是太宠着苏菲了。觉得天涯孤独且身形娇小的主人可怜，只要能让她快乐，自己的心就满足了。虽然知道年纪相同，但帕提还是被激发起类似于母性的东西。两人穿过森林，在前往龙特他们所在的途中遭遇了那个。“晚安，小姐们。”礼服和墨镜、还有单手的护手。外表装腔作势的男人，就像在街上对行人打招呼一样对苏菲她们说道。苏菲汗毛倒竖，而帕提则是在思考之前举起弓，一边搭上箭一边走到苏菲身前。他不可能在这里。这种男人原本就不应该站在这里。就连龙特都是久违了的迷路人的这片树海的正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帕提和苏菲都不认识的家伙，还对她们打招呼。这是不可能存在的现象。“你是谁！”“哎呀。不可以这样，好一个美人就糟蹋了……只不过一块黑炭也谈不上美和丑。”男人理所当然地说出对黑暗精灵的蔑称，淡定地不把帕提弓箭的威吓当回事。帕提咬得牙齿咯咯作响。这个男人很危险。他的眼里蕴含着非常危险的东西。那并非像苏菲放出的“闇”那样，明确地作用于生物本能，而是作用于更加本质的东西……硬要说的话，可以窥视到接近于灵魂部分的危险性。还不如说，怀有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却几乎没有迹象，死神般的存在感反而让人心寒。帕提焦急地做出判断。不能手下留情。现在应该尽全力拿下他的性命。他是敌人。“！！”帕提放出了精准的一箭。朝着男人的胸口，心脏，不带有一丝慈悲的一击。然而。“切。”男人咋舌，与此同时看准了箭矢用护手弹开。男人展现出兽人等级的反射神经和瞬间爆发力，将箭矢打向天空。“我讨厌不懂礼仪的人。”男人没有吟唱，从右手射出光的魔法。帕提护着苏菲张开双臂，承受这下闪光。“帕托利西亚！”帕提被这一击击飞，飞出了十步距离撞到树上，失去了意识。“可恶……你这家伙！”苏菲情绪激昂。她的杀气撼动了树海。男人扭动脖子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将视线对准龙特。他竟露出亲昵的笑容。这个男人，过去和龙特……龙特他们相遇的时候也是这样。他是一个露出有些不太相称的表情的男人。“见你这么精神真是太好了。因为我过去曾受过雷格尔师傅的照顾。”“……”“喂喂，不要露出那么害怕的眼神。我们同属圣教会不是吗？”名叫弗兰克·瓦尔尼的“宵闇猎手”……也就是为了讨伐闇的盟主吸血鬼，携带特别的装备和技术的精锐兵。他曾是龙特和雷格尔拯救过的患者之一。那并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而且……这位患者身负原本难逃一死的重伤，就算用上师傅的技术其治疗也花了好几个星期，因此给龙特留下了印象。而且……“你是……宵闇猎手吗！？”龙特不知道他是一名“宵闇猎手”。“哈，你现在才知道呀。”男人耸了耸肩。龙特惊慌失措，陷入混乱。师傅雷格尔对患者的身份没有兴趣。只要是在他眼前濒临死亡的人，他都一视同仁。不论是何等的罪人，不论是何等的异端者，只要能够救助就一定会救助，。不对人命挑三拣四。这就是师傅的态度。而龙特也模仿着他，不论是谁都不会对其真实身份刨根问底。就算传说中的“宵闇猎手”混于其中，没有这方面知识的龙特也不可能知道。目光附在狼狈得有些滑稽的龙特身上。龙特察觉到苏菲的目光，脸色发青。龙特被误解成间谍了。那是误会。龙特本想否定，但在那之前瓦尔尼愉快地开口说。“不论是什么种族医圣都会施予救助。那么，反过来说医圣并非只给人类治病……抓住人类以外的种族治疗。这就是他的做法呀……对小孩来说或许难以理解，但我们是有点数的，所以必须得狩猎。稍微借用了下你的嗅觉，果不其然被我猜中了。”“你跟踪我！？”“确实费了不少功夫。听到你进入了这种山里的时候稍微有些心烦，但就算这样你还是找到了。你这徒弟的嗅觉也很了不起呀。”龙特感觉血液在逆流。自己被利用了。能和苏菲她们相遇不过是偶然，但就连这种命运也被人预测，利用。就算不是故意，但这可以说是龙特招引来的。龙特百口莫辩。将近跪倒在地上的龙特和挺起幼小的身躯挡在帕提前面的苏菲。男人俯视这两个小孩。“那么，我想你已经明白了……我圣里库拉玖帝国将这片区域规定为自国领土之内。而你们是怎么想的在这种情况下并没有关系……而对于瓦尔凯利亚帝国的非法越境者，我方没有任何理由保障你们的安全。”瓦尔尼就像是炫耀似地举起左边的护手，宣布。“简单点说……现在，以圣教会和里库拉玖的之名不允许异教徒在这片地域生存。既然被我找到了，你们就完蛋了。”“！”他的意思是，要“狩猎“了。“你冷不防地说什么呢！？”“就如同你所听到的。我要工作了。你真是给我找到了一座好山呀。”瓦尔尼心满意足地笑着，瞬间打开了被发出吱叽吱叽声响的护手包裹的左手。绿色和银色的光一闪而过，护手一瞬间散开漂浮在空中。下一瞬间就像水银一般软绵绵在空中融合在一起，突然变作尖锐的枪状，朝苏菲飞去。“什！？”“苏菲大人！”苏菲没能反应过来，但比苏菲脚程快上数倍的身影朝苏菲突进。连同被撞飞的苏菲，两人回避了这下攻击。咋了下舌的瓦尔尼猛地一拉，将继续追随着目标准备延伸开来的银拉了回来。“切，碍我好事。”“呃……阿、阿尼艾斯。”“你没事吗，苏菲大人。”“嗯……那家伙，用上了攻击性银兵器！”苏菲仿佛亡灵般一下子站了起来。枯叶和泥土，还有擦伤玷污了上等的衣服。而燃烧着寂静的怒火的瞳孔，将苏菲的身姿重新映照成从闇的深渊怒目圆瞪暗黑的盟主，而非可爱的少女。“眼神不错。触碰到你的心弦了吗。”瓦尔尼轻轻摇晃着收回来的液体的银。银释放出和变化的时候同样的光芒，再次变回护手。“那是什么……像是铁一样的东西如同鞭子一样，嗖地就飞过来了……”“那是攻击性银，魔法合金。对我来说是最难应付的东西。”魔法合金，是人工制造出对特定的魔法特别亲和的金属的总称。这些金属对魔法的反应各种各样。有仅仅发出微弱光芒的，有放出强磁场的，有硬化的，还有会复原的。其中攻击性银的特性是特别高度的反应变形和对魔法式的破坏，还有对闇属性的咒毒化。攻击性银难以防御，致死性也很高。可以说正是狩猎吸血鬼的特效药。“哈。你这幅表情真不错。你对这个有过痛苦的回忆吗？那是最好不过了。因为这个‘soul chord’……”瓦尔尼再次让银进入发射状态。“会追踪杀气呀。”银再次发射出来。为了躲避银的追尾攻击，阿尼艾斯抱起苏菲准备起跳。苏菲恨得咬牙切齿。她想抑制住杀气，却抑制不下来。苏菲自以为年纪大了变冷静了，但她控制不住对这让自己的父母悲惨、缓慢地死去的武器的感情。凭阿尼艾斯的脚程也没能摆脱。化作小指粗细的银的尖枪，准确地追随着靠单脚跳跃的阿尼艾斯的曲折的行进路径，将其尖端刺向苏菲。“呃！”“啊啊啊！苏菲大人！”阿尼艾斯发出悲鸣。她无法相信自己已经尽全力逃跑了却依然被追上，而且还让苏菲受到了攻击。阿尼艾斯动作之迅速，对兽人以外的种族来说不可能跟得上才对呀。这就是不知道真正的战斗为何物的兽人姑娘的极限了。“没、没事……伤得不严重。”苏菲在千钧一发之际牺牲了手腕，但那只是躲过了立即死亡。伤口迟早会腐烂，咒毒会侵蚀苏菲，不用几天就会死亡。对此苏菲非常清楚。但她强忍住了。反正阿尼艾斯也不知道这回事。“哈。一击正中要害大概会比较舒服哦。”“放屁……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愚蠢的家伙。”苏菲护着伤口，从阿尼艾斯的手腕上落下来。“我就让你到那个世界，去后悔拿那个让人不愉快的玩具对着我。”“这想法不错。再过个五十年左右我可以下去陪着你哦。你就先上路吧，小姐。”苏菲吟唱起必杀的紫炎的魔法。瓦尔尼也将银收回到护手上，让其继续变成银块，再次进入发射状态。“请、请你住手!”龙特插进两人中间。他张开双臂，咬紧牙关，尽最大的努力阻止两人。见此两人一瞬间停了下来，接着同时感到震怒。“滚开小鬼！我可以将你整个人烧成焦炭哦！”“你想做什么，见习……我一看到有人摆出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姿势就想他给做了！”龙特握住首饰。他紧紧握住，回头望向苏菲。贯穿了她手腕的咒毒造成的伤口，那是死亡的刻印。盯着将要再次贯穿那里的瓦尔尼的武器“soul chord”，龙特把首饰握得咯咯作响。“混账家伙……”龙特低声说完，坚定地望着瓦尔尼的眼睛叫道。“我不会……让那种事在我面前发生！”那一瞬间，龙特回想起自己曾经遇到过的全部的败北。全部的死在他脑海里再现。他单手紧紧抓住脸，从手指的缝隙泄露出让人忘记死亡恐惧的愤怒。“！”“！！？”那一瞬间，龙特释放出苏菲、瓦尔尼、阿尼艾斯，就连意识朦胧的帕提都感到心寒的气息。虽然那只有一瞬间，但那股气息凌驾于苏菲释放的杀气之上，让瓦尔尼手掌上的“soul chord”自动做出反应。龙特果断地伸出手挡住延伸过来的“soul chord”的银枪。银如同掘进一般刺穿龙特的手腕。龙特大声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忍受住攻击……就那样抓住“soul chord”，将其摔到地面。“什……”击就会损坏。龙特牺牲了手腕，将其解决了。“混蛋……”瓦尔尼瞥了眼散落一地的攻击性银的碎片，为了强忍住对龙特这种行为的感叹推了推墨镜。“发出这么强的杀气……‘soul chord’的误判可是很少见的。”“我……”龙特按住手腕的动脉止血，一边拼命调节因疼痛而紊乱的呼吸，一边回瞪瓦尔尼。“我不允许你这么做……在我面前，不允许有任何的死亡。”“任何死亡……哈，你以为你是谁呀。”“啊，你大概是那么想吧……没错。在这个世界里死是理所当然，人与人相互斗争，也阻止不了。”“对啊……你看。那位小姑娘摆出架眼看着想要把我烧死。你打算将人类献给吸血鬼做祭品吗，医圣的徒弟。你想把医圣的名号玷污到那个份上吗。”瓦尔尼口头上说得激昂，但却以十分镇静的态度指向龙特身后。龙特没有回头。“我没那个打算。我要治好一切。我不会让一切有求生本能的死去。”“荒唐的傲慢。你以为你能办得到吗？就凭你那不成熟的技术就连一个死者就救不活。”“我知道。我至今为止曾对143个人见死不救。”龙特伸手握住首饰，但在中途毅然地放下，握紧拳头。龙特自身经历过的死亡，与对雷格尔的思绪无关。“凭我的技术，没能救活他们。对于这件事，我愤怒至极……因此我一直行医。”“……”苏菲眯起眼睛。现在这个瞬间，苏菲觉得自己似乎弄清了一直没能想通的师徒二人的共通点。“我的医术是复仇。”龙特断言。“我不会让曾经没能阻止的死再次发生。只要有我在，我就会将其打倒。无论多少次，不管在那里，不管是谁。”“痴人说梦……”“不。在那一天，我决定了要为此活下去。”龙特这次握住了首饰。你就是那种医生。你恐怕不会有所突破。但就算这样。就算这样，只有你。只有你，能够对那个时候我所见到的绝望复仇。只有你，能够行走在多种族诊疗这种非牟利的医术之道，在那数十年时间里坚毅不屈地当一名医生，不断悬壶救世直到复仇成功的那一天。你给我这种感觉。除了你别无他人。龙特。回想起至今为止经历过的死亡。你有勇气以愤怒激励自己战斗下去吗？一旦开始了，你恐怕就歇息不了也逃不掉了。就像我一样。你大概不能依偎在心爱地某人的生，为了阻止素不相识的某人的死而居无定所一直旅行吧。嗯……对呀。这种让人去选择的说法太卑鄙了。我也做好心理准备。龙特。我的弟子。走上和我相同的路吧。穷尽你的一生……“雷格尔……”苏菲理解了。“我看错那个男人了……”龙特和雷格尔的羁绊，既不是才能也不是技术。而是同样的行走于地狱的本性。既然抱有同样的傲慢、同样的愤怒，如果知道得更多就不得不走上同样一条路。雷格尔是明知这一点还教给年幼的孩子无限孤高的生存方式的。那算不上是圣人的生存方式。那不过是将贯彻这种不得要领切绝望的生存方式的人增加到两人而已。苏菲无法相信，他明知未来不会幸福却还将这种生存方式教给孩子。龙特以后也将作为一名或许不被任何人理解和感谢，搞不好还会被人辱骂的无名医生，依靠着某人或许在某处濒临死亡，而自己仅仅为了和死亡战斗而活着这种切实的感受一直走下去直到生命终结。那真的是正确的吗？明知这样还创造出这么一个人，难道不是很残酷吗？苏菲一边被咒毒的疼痛所折磨着，一边表露出愤怒。而龙特虽然手上流着血，但还在和瓦尔尼对峙着。“事先说好了，如果你以为我的战斗手段只有‘soul chord’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件灵服能够抵御四次吸血鬼的火焰。这幅眼镜能够让吸血鬼的威压和幻觉无效。虽然没有武器，但我就凭魔法也足以了结了这只吸血鬼。”“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我赞赏你破坏掉‘soul chord’这件事，蒙古大夫。就算小鬼撒娇，我也不能空手而归。”“……”“所以，你给我滚开。已经够了，你这小鬼已经干得很好了。你对我有恩。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对你动粗。”“就算这样我也不让开。”“给我听好了……”瓦尔尼用失去了护手的左手打了声响指，朝龙特走近了一步。龙特则后退了半步。“闇的种族是敌人。这点不会改变……你受到他们的欢迎了吗？没有吧。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就已经被看做犯罪者了。闇的种族以侵略从属于光的生物为生。身为一名医生，你是知道吧。他们和我们相似却不一样。你应该很清楚，他们的身体构造有多么适合屠杀人类。”“……”“一旦让他们逃出这片森林，他们会在人类的城市干什么，有谁能阻止他们，你知道吗？你毫无意义地相信他们吗？你也许就像雷格尔师傅那样，以施予他们医术为乐吧。但他们痊愈的身体会用来威胁人类。双方在互相憎恨着对方。谁做的不对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关系了。世界就是这样。你能负起责任吗。细致地给吃人的野兽打磨牙齿，而有人因此而死亡的时候，你就说‘不知道’。这样行吗？”“呃……”“不考虑未来，是因为小鬼的想法太肤浅了。现在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所以你也不要碍我的事。听清楚了吗？”龙特差点被瓦尔尼的言语压倒。他差点就认为瓦尔尼是个温柔的人。事实上，他或许也有同情心。在这种场合下，就算“抹杀”掉户籍不明的流浪汉龙特一人也不会受到责备。之后在从容地取下苏菲的首级就好了。然而……“我办不到。”“……”即便如此，龙特还是没有退缩。“照你这么说，我就更不能退缩了。由于那个时候治愈了你而导致现在别人死亡的话，我就不能当作不知道。”“切……”龙特将那套道理原原本本还给了瓦尔尼。瓦尔尼一脸不快。他停下脚步，与龙特的距离触手可及。他就像炫耀般握住拳头。他打算将龙特打倒再继续前进。“你毕竟是在妨碍战士。这可不是受点皮肉之苦就能了事的。”“……”龙特把手放在胸前，假装握住首饰……其实用小指和无名指夹出一个药包，一眨眼的工夫就藏到手里。就在瓦尔尼高举拳头的瞬间，龙特将药包里的东西撒了出来。“哇！？”就算凑巧带着里烈性毒药也不足为奇。望着瓦尔尼狼狈的样子，龙特一边利索地用头巾包住嘴巴抵挡刺激性气味，一边大叫。“阿尼艾斯，请把带苏菲离开。米托拉也请救出帕提，然后离开。”“你……咳！咳咳！！”龙特使出全力朝瓦尔尼的腰部猛撞过去，将他压倒在地。龙特已经没有办法了。他身上没有带毒，也不想使用。接着就只有争取时间了。他没考虑之后自己会怎样，从前也未曾考虑过。龙特一直是这样走过的，也不会改变。不让他人死去。不会放过眼前想要活下去的性命。重复了数十次数百次的“败北”，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愤怒，为了下次将某人从死神的手里拯救出来。照师傅所说的。这种生存方式，是龙特能够选择的唯一一种生存方式。“阿尼艾斯……”因此，苏菲低着头，声音颤抖着……不对。她死死地望着前方，无视逐渐侵蚀的咒毒带来的激烈疼痛，挥动手臂。“去保护那小鬼……龙特……”“呃……”“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那个男人……雷格尔……”没错。那个时候，他为给予年幼的苏菲最大的希望之后死去的双亲的死留下愤怒的眼泪。那上万个夜晚，他始终怀抱着苏菲本想忘却的记忆以及粗糙的首饰，超越时空，超越死亡。怎么能允许这种悲剧发生！“你死了依然将意志传达给我吗，雷格尔！！”那个男人的心在等待反击之时。少年继承的不屈不挠的意志，为了再一次与命运对决。一直行走在地狱，到达苏菲。苏菲又怎能拒之门外任其腐朽呢。“一定要……保护龙特！对呀，我就是为了保护人民而活着的。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算什么闇的贵族呀！”“嗯！！”阿尼艾斯跑去保护被瓦尔尼撞飞的龙特。“帕托利西亚！米托拉！我决定要保护龙特！我决定要接受他的心！听我的命令！”老人延续了四十年，由少年带来的如同不灭之火的意志。那正是从遥远的地方有力地伸向孤独少女的手。苏菲决定握住那只手。即便就这样死于咒毒，如果是握着那只手死去的话，就一点也不觉得丢人。“遵命！”“我、我去！龙特！”苏菲燃烧着蕴藏在体内，用半个世界交换而来的庞大的魔力，向瓦尔尼走去。帕提站起身来，赶在苏菲前头跑去营救龙特。她在笑。苏菲已经决定了。帕提无需再感到迷茫。可以保护龙特，相信龙特的喜悦让负伤的黑暗精灵喜形于色。米托拉跟在帕提身后。她那笔直的目光鼓舞了苏菲。如果确信应该守护的事物正确，人可以为了它而死。身染咒毒的苏菲虽然死期将至，但她认为还有能让她死而无悔的理由。“咯、噗……我可是要狩猎吸血鬼的。就算增加个两三个人。”瓦尔尼一边用袖子擦拭墨镜，一边对帕提等人摆出架势。帕提很强。阿尼艾斯和米托拉也具备常人所不能及的身体能力。但就算这样，也不知道能否和吸血鬼交锋的瓦尔尼战成平手。即便如此，也没有人退缩。而且。“你说，增加两三人？”“那就是我们获胜了咯，老爸。”苏菲的身后突然冒出两幅巨大的身躯。“戈尔班、奥尔班！来得真快。”苏菲说道。身上古老的铠甲发出沙沙作响，食人魔父子一步就超过了苏菲。“我们看到了那光。笨蛋也知道出事了。”“是宵闇猎手吗。就算擅长魔法战斗，以食人魔为对手还能逞强吗。”他们是在过去的战争中，在帕提的手下闯荡过的身经百战的勇士。再看他们身后，以波吉为首的村民们一个接一个地爬上山来。“切……”瓦尔尼退缩了。这不是他能对付的。如奥尔班所说，作为专门与吸血鬼战斗的技能者的“宵闇猎手”，就算属性克制着吸血鬼，但并不能在同样的状况下如同吸血鬼一样与其他对手战斗。就算能够解决数量上些许的劣势，但对方阵容如此齐全的话就已经超出了极限了。“瓦尔尼……”龙特在紧张的情形下，虽然手不断流血，还是朝两人距离的正中央走去。“龙特，回来。”“没问题。”帕提的用词变得温和。总算是承认我了吗。龙特心情愉悦地，笔直地望向瓦尔尼。“咱们和解吧……”“你说什么！”“我不希望有人在我面前死去。所以说……到此为止，就没发生过吧。”“你以为这就没事了吗，医圣……不对。”瓦尔尼咋了下舌重新说道。“你这个叛徒。”“继续打下去，你会输的……请你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这座山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吸血鬼。而我则是进入了山里之后，一直在某处徘徊。能不能请你把事情当成是这样？”帕提比瓦尔尼更快对龙特的提案提出异议。“放他回去，他肯定会带上大批的同伴过来。”“刚刚，帕提她们是这么说的……所以说，请你约定，就当没事发生过。请你和我约定。请对神宣誓。”“呸……”瓦尔尼吐了口唾液。村民们拉下了脸。而龙特用手制止他们。“仅此而已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鬼别得意洋洋的……好，我发誓。我会忘记在这里看到的事。龙特·奥尔法利昂，以圣神之名。”“确实收到了。以圣神之名。”村民们诧异地望着龙特和瓦尔尼的举动。他们似乎想说，那种口头上的约定有什么用。“龙特……”苏菲代表全部人说道。察觉到提问的龙特回过头，开口说。“人族有人族的文化。只要对神发誓，就不能反悔。反悔了，就会有承受下至今为止众多的人族以神之名交换的诅咒的危险。作为绝对不会打破的约定，在国内这种约定诅咒时常被进行着。”“是这么一回事呀。既然做到这份上，就请你们放我一马……可恶，连‘soul chord’都弄坏了，怎么搞成这样呢。”瓦尔尼转过身，然后回头望了一眼了龙特，留下一句话。“只不过。你不要以为还能回去圣教会，你这个叛徒。”“我知道。”龙特点点头，等待瓦尔尼离去。而就在看不见他的身影的同时，龙特突然向后倒下。“龙特！”“龙特！？”帕提和米托拉慌忙跑上前。“对、对不起。血不够了……”“呃……有人会使用人族用的恢复咒文吗？”帕提慌忙四处张望。虽然村民全都聚集在这里，但不可能有人会用。就算咋看像个人类，但大部分都是混血儿，而瓦尔凯利亚帝国出身的人对人族并不熟悉。还有一个人……“苏菲大人1”“喂，把苏菲大人抬过来。她受伤了。”苏菲也受了重伤。因为她中了据说是无法治愈的咒毒。龙特也察觉到这个事实。他突然蹦了起来跑到苏菲身边。“苏、苏菲！你没事吧！”“你不也受了重伤吗。”苏菲也躺在地上思量着。“只有将手腕切下来了。”咒毒的伤口无法治愈。但伤口只要不在致命的位置，比方说内脏、头部和脖子的话，在其恶化之前切除掉是唯一的手段。不这么做就会死。眼下没有了瓦尔尼的威胁，所以无需慌张，但伤口已经开始逐渐变黑了。苏菲遗憾地望着手腕。正因为还能动，所以让人惋惜。龙特拉住了她的手。“失礼了。”“你要做什么。已经没用了……而且你的手腕。”“攻击性银对光的种族几乎是无害的。我的伤口能够治好。”从伤口的深度来看龙特的手腕更加严重，但仅仅对其扎了针止住了血便无视了。但就算看了，攻击性银的咒毒也没那么容易解开。它是被做成这个样的圣教会精心制作的复杂的诅咒，正因为解不开，才被当做杀手锏。只不过。龙特用没事的那只手画出结印，并开始吟唱。“你……会用魔法？”“我说过不会用吗？”龙特汗流浃背，露出微笑。施针之后本不能动。事实上龙特自己也差点因疼痛而失去意识，但还是强忍下来。“可是……”“这是师傅交给我唯一的魔法……以我的魔力连普通的回复魔法都操纵不了。但是唯有这个能行。”龙特慢慢地，慢慢地画出结印。那仅仅是因为笨拙而迟缓，却仿佛在再现出老人的手。“！”苏菲突然觉得看到了未曾见过的老年的雷格尔的手。那是为苏菲编织出的魔法。他运用甚至可以与精灵的贤者匹敌的睿智，为了有一天传达到苏菲。以作为无力的代价接受的首饰为约定，好不容易才传达到苏菲的医圣的回答。这是粉碎神圣咒毒的圣者的咒文。“咒毒……”显现在苏菲伤口的咒毒的症状消失了。“太好了。虽然练习过，但这魔法很少使用，我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效……”“雷格尔那家伙……”雷格尔成功反击了。曾经因无力而哭泣的男人，穿越了四十年的时间，兑现了自己说过的话。可是。“你既然有魔法的才能，为什么不更多地……”“师傅说过，不可以依赖魔法。等有一天我老了，只能培育出魔法医生了。那样的话，我肯定会后悔的。”“呃……”苏菲呻吟了一声。她想不通。“也罢，有什么关系呢。之后只要伤口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好了。”帕提在一旁调解。她也被打倒受伤了，但她真的在用气势无视伤痛。龙特看着苏菲的伤口一言不发。治疗是龙特的专业。适用于吸血鬼族的eliir仍然未被发现。因为不能进行eliir治疗，所以难以像米托拉那样治愈。龙特想到这里。“米、米托拉！那个，请把那个拿出来！”“诶?”突然被叫到米托拉歪着脑袋。“‘Prince of Thousand’！只要有那个就能治好苏菲。”“诶、什么，是吗？”米托拉战战兢兢地把果实拿了出来。龙特猛地将其切开，取出种子将其碾碎。这是他在看研究书的同时在脑海里练习过无数次的步骤。他没有犹豫。被誉为美味的果肉部分被放置在一旁。他注意不让自己的伤口的血流入其中，把岩石当作桌子用上水壶和饮水用的碗制作eliir.“哦，动作真快。”“龙特工作时的脸好帅……”“嗯嗯。”就在奥尔班和兽人姐妹仔细观看的时候，龙特将不足的材料慎重地从药包里加进去，瞬间完成了药剂。就在那一瞬间，难以言状的光充满了碗，让观看的人轰动。“做好了！来，苏菲。”龙特欣喜地将药递给苏菲。苏菲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望了一会，然后死死地盯着龙特。“费了那么大的劲好不容易才得到灵药你毫不犹豫地用完了是想做什么。”“师傅曾经说过。药到用的时候不要藏着掖着。”“即便是这样，你的伤明明更重。”“我的伤能够好起来不用担心。”“愚蠢的家伙。”苏菲斥责他……但拧不过龙特满心期待的笑容，结果还是接下来了。苏菲将碗放到嘴边……考虑了片刻，突然抓住龙特的手拉了过来。“！？”“咕。”苏菲决定嘴对嘴地药灌进失去平衡的龙特的嘴里。“呃……你在做什么呀！！”“不管什么种族都有效的话，就我一个人喝的话多没趣呀。”苏菲笑着将剩下的喝完。龙特看着自己的手。伤口放出光芒开始痊愈了。而苏菲也露出自己的手腕。手腕上放出同样的颜色。两人面对面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咳哼。”周围的人一齐清了清喉咙。“总、总而言之。”面色微微泛红的苏菲暂且离开龙特身边，似乎想说些什么考虑了一下。“没错。也就是说，你太不成器了。”“诶，你在说什么？”“我说你不成器！”苏菲只是想先说几句大话而已，她也不清楚是哪里不成器了。因为不习惯做这种事，所以让时间差弄混乱起来。然后接着说。“魔法。没错，是魔法……难得有才能却只会祛除咒毒真是丢人。老实说，你不想使用更多的魔法吗？”“不、不想……我想，先等我独当一面了再去考虑……”“哼，真是的。”接着。“那就由我来教导你吧。在下一次取得这个灵药的果实之前就离开了是在可惜。”“啊、呃，但那得等到一年后……”“你、你该不会以为一年左右的时间就能将魔法的奥义钻研透彻吧。”“诶，诶？”苏菲握住龙特的手。两只手都伤痕累累，但也让人感觉这才相称。苏菲的心意通过龙特的手传到龙特的心里。苏菲是贵族，不愿接受他人的施舍。但已经接受了的苏菲，下一次要以其他什么东西来报答。那才合情合理。人世世代代，一面传递着感情一面重复着生与死。正因为终将结束，所以才能共有重要的时间。再次让龙特带上传递到某处的心。“喂喂，你们俩别闹。”帕提责备兴高采烈的兽人姐妹。“但是你曾经说过满月……”“对对。至于那件事嘛。”苏菲对龙特低声说。“一旦满月，我必定会对你这种可爱的男人感到兴奋。你小心点。我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连血液以外的东西都吸走哦。”

第一卷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