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水晶世界第一章 “钢管乐器与弦乐器”

1“…………”砧板上是堆积如山的菇类。丝线般白细的菇类、岩石一样坚硬的鲜红香菇以及看似带剧毒的斑纹香菇正诡异地蠕动着，甚至还有膨胀成气球，向外洒出胞子的香菇。“…………唔。”面对这些诡异至极的香菇，榭尔提斯由上而下直直盯着它们。这位少年有着茶红色的易翘头发，相貌残留些许的稚气及顽皮，身材称不上弱不禁风却令人感觉纤瘦。“到底哪个有毒，哪个又能吃呢……”脱下爱用的黑色外套，他此时换上了一件条纹图案的围裙。至于这身打扮的原因，则是由于目前所在的地点为厨房。尽管身在厨房，但并非要负责烹煮食物，他拿到的只是一本介绍手册。“……怎么我看起来全都是毒菇。”拿著书背上写有《菇类大全》的介绍手册，他将附有照片的书页和砧板上的香菇相互对照。例如眼前这种看似带有剧毒的斑纹香菇，其特征是诡异的动作，但手中的这本《菇类大全》却如此记载——‘混色斑纹毒占地菇特征为红黄两色的斑点。另外还会动，每隔三秒自己活动一次，这是弹出胞子的动作造成的。懂了没？总之只有不怕死的人才会吃，最好连摸都不准摸。吃了会上吐下泻，一周内离不开厕所，是毒性很强的香菇。运气不好波及到肾脏或肝脏就会没命。’“……反正这个不能吃就对了。”既然写着别摸，或许毒素会从皮肤入侵吧。当他用菜刀小心翼翼地将它移开时——‘啊，等一下，榭尔提斯。我觉得是这个才对。你看看左边那一页。’胸前摆动的项链，系在上面的机械水晶这么闪动着。“这里？”‘是的，这边写着可以吃。要不要再三思一下？’‘混色斑纹毒春占地菇特征为红黄两色的斑点。另外还会动，每隔四秒自己活动一次，这是弹出胞子的动作……以下省略。（太麻烦了，自己去看右边）右页写的是毒菇，不过本页记载的可以食用，要蒸要煮随你高兴。两者的不同处在于动作。右页是三秒一次，本页是四秒一次，要好好看清楚……不过有时那边会四秒一次，这里反而变成三秒一次的周期，碰上时只能算自己倒楣了。要是平常没做坏事，吃了也无妨。祷告吧。祷告完之后再吃，我靠这个方法从来没中毒过。’“这到底怎么分辨啊？”‘上面不是写了吗？要是平常没做坏事，吃了也无妨……”“不行不行不行！这本手册太离谱了吧？这种说明文字哪里像介绍手册了？什么叫‘祷告吧。祷告完之后再吃，我靠这个方法从来没中毒过’？未免也太不负责了。作者是谁…………威……威尔？”是不同人吗？介绍手册上记载的作者名字，居然和自己队上的男性一模一样。……说到这个，威尔似乎也很会做菜呢。毕竟在自己所周的部队中，撇开莫妮卡和华宫这两位年轻少女不谈，就只有这么一个男人能做出像样的料理来。“不，怎么可能呢。”作者简介：将独自一人生活的经验发挥得淋漓尽致，最终得以完成的《男人料理》解说书，一经出版后便登上畅销书籍之列。其毫不留情又详尽的热烈解说手法获得广泛读者群的支持……在护士本职方面，最近加入了某个都是臭小鬼的三人部队。真是麻烦死了。“果然是威尔！”‘太好了呢。既然是我们认识的人所写，可信度就很高了。不愧是队上的料理长。’“我倒不这么想……”还是不要冒险为上策。他继续从堆积如山的菇类中挑出洁白纤细的品种，然后目光再度瞪向介绍手册。这时——“榭尔提斯，你刚刚在叫我吗？”厨房中央，一名以轻快节奏敲出切菜声的女性转过头来。她是这间位于浮游大陆第二居住区的咖啡馆“两只天鹅”的店长。年纪轻轻……看似还不到三十五岁便掌管了这家店，一般在店内提到料理长时所指的便是她。“不，不是料理长，是另一个人。”“哎呀，是吗？对了，刚才叫你准备的菇类火锅好了吗？”“那个，我还在挑香菇。”“哎呀呀，真拿你没办法。不然我来好了，你帮我看着那边的锅子。沸腾的话就帮忙加水。”“了解了解……久久回来一次，结果却是这种待遇。”大概有整整两个月了吧。当自己终于返回当初进入天结宫之前所居住、工作的地方时，对方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欢迎回来”或“好久不见”，而是“赶快帮忙准备料理”，其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就是因为你久久回来一次哦。”她灵活挥动着出刃菜刀（注：传统和式厨刀，刀刃宽而厚重有力），一边微微笑道。“不过你来得正好。前阵子休息时出门去采香菇，看到什么就拿什么，结果现在分不清哪些是有毒的。要是榭尔提斯你没回来，我本来打算全部下锅端给客人比较省事。”“你想毒死客人吗？”“没问题的。我会先找几个人负责试毒……大约十名身体强壮的男孩。”“根本人有问题！那些人不是很危险吗！”……啊啊，太好了，总算在有人牺牲之前及时阻止。……应该说，一般根本不会有咖啡馆这么做吧。“不过数量还真多。全是你一个人采的？”“当然还有艾莉亚哦，我请她开三轮电动车载我到生态保育区。”“生态保育区？咦，不过那里——”浮游大陆大致被分为三个区域。首先是大陆的中心处，住有人类的居住区。其外侧是自然区。这里在保留自然原貌的同时，是较为安全的区域。而更外侧则是生态保育区——看不见人为痕迹的大自然持续延伸至大陆边缘的未开拓土地。这里也是遭遇野生的龙种或大型肉食兽，甚至是幽幻种机率最高的区域。“不是有一堆野生的肉食兽吗……”“是啊，好久没这么刺激了。地龙、喷火鸟，还有全长超过十公尺的毒蜈蚣。让我不禁想起以前呢。”“料理长，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好奇怪的问题呢﹒我只是个咖啡馆的店长哦？”咚……咚咚咚咚咚。反手握着菜刀，她面不改色地将蔬菜一一切细。……那反握菜刀的样子，本身就很值得怀疑了吧？实在很像我拿双剑时的握法。“啊，对了，榭尔提斯。梅玫儿她还好吗？”“梅玫儿？”“是啊，天结宫的巫女之中有这么一个人对吧？你也是天结宫的护士，可能已经见过面了。就是那个很喜欢恶作剧的巫女哦。无论再怎么忙，每天一定都要喝一杯果菜汁和做一小时的美容操。”“是见过了没错……咦，等等，那是什么内幕消息！我说，一个咖啡馆的店长怎么会知道巫女的私人喜好？”“咦？很正常不是——”说到这里，她立刻闭上嘴巴，接着抱起双手露出沉思貌。“……这个有机会再说吧。”“哇，我好想知道！”深入追究好了。来自背部的寒意，一让榭尔提斯放弃了继续追问的念头。“话说回来，那个跟你一起去生态保育区的艾莉亚呢？”“到远一点的市场去采购了。不过还真慢，都过了一个小时怎么还不回来。”料理长疑惑地皱起眉头。“会不会又跑去摸鱼了呢？”“不不——完全没有哦。只是刚好碰见精彩的抓人现场，在那里见识一下罢了。”店铺的后门缓缓开启，出现一名双手抱着纸袋的少女。“我回来了！咦，这不是榭尔提斯吗？什么嘛，要回来先说一声啊。你前天不是还在统政厅？”将纸袋放在料理台上，艾莉亚一边说道。杂乱的橘发，脂粉未施的脸庞。喜欢穿着满是机油的工作服，整个人完全看不出十六岁这个年纪应有的青春打扮。“对对，我昨天回来后整理完报告书，今天上午总算有休假，于是我就外出了。虽然下午还要开会。”“哦——开会？那我跟优特也过去玩玩吧？”“……你一听到开会，怎么会联想到要过来玩？”“开会期间我们就在榭尔提斯的房间里乖乖待着啰。结束后就来玩吧？怎么样？优特她也说想去榭尔哥哥那里呢。”“如果有时间的话。”“好——！那么我把今天的工作赶快做完。只剩外出跑腿用的电动车要定检引擎，几分钟就可以搞定——”“等等，艾莉亚？”见少女再度走向后门，料理长迅速抓住了她的后领。“工作固然很好，不过应该先报告一下吧？你出去买了这么久的东西，到底在看什么呢？”“啊，我也很好奇。”所谓精彩的抓人现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对对，我正想说呢。”领子被人抓住的艾莉亚做了一个拍手动作。“刚才在广场那边，正好遇到了抢夺财物的现行犯。有个小偷专门锁定老年人的皮包下手，抢完之后就直接跑掉了。”“哎呀，真是稀奇呢。居然会发生窃盗案。”一边留意沸腾的锅子，料理长瞪圆了眼睛。尽管罪刑很轻，但治安良好的居住区里一向很少发生这类案子。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居住区各处不但设有通报装置，透过监视摄影机也能清楚辨认犯人的长相。“你刚才说抓人，应该是被警卫抓到了吧。”“这就是重点了，料理长。我看到了更离奇的场面呢！”换上兴奋的语气，艾莉亚伸出紧握的拳头。“从广场逃跑的抢劫犯！啊啊，老婆婆的皮包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呢——正当众人这么想的时候，另一边的路口跑出了一位扛着步枪的姊姊。说时迟那时快，她用枪口对准抢劫犯‘砰’地一声。”“开枪了？”“是镇压用的橡胶子弹。真是吓了我一跳呢。因为街上的警卫不是都携带电气枪吗？而且还是一把看起来很重的步枪！服装也是，不像警卫所穿的蓝制服，而是看似暗色系的迷彩服。”‘艾莉亚，我想那应该不是街上的警卫哦。根据我的资料，步枪这种大型枪械并不在警卫的携带物品清单里。’“啊，果然是这样吗？不过真的很厉害哦！因为那位姊姊是单手拿着步枪，而且又是在白天的广场上锁定一名钻人人群内逃跑的小偷。万一打偏的话，说不定会伤到别人……不过居然真的打中了。”“这是当然的吧，我想甚至会百发百中。”‘是啊。’“嗯？榭尔提斯你们认识那个人吗？”“艾莉亚，那应该不是警卫，而是护士哦。而且是个很出名的人。”以单手操作双手步枪的惊人臂力，在人群中毫不犹豫开枪射击的胆识，以及精准命中的狙击能力。更重要的是——‘对了，艾莉亚。那位女性该不合戴着一条奇怪的眼带吧？’“没错没错！她就是遮住眼睛开枪的。真是太了不起了……结果那个人到底是谁啊？”……戴着眼带的狙击手。……是她回到天结宫了吗？“艾莉亚你应该也听过名字才对。就是浮游大陆上最出名的那对姊妹。”‘荷恩·诺瓦——巫女第三位碧欧拉·诺瓦的妹妹，也是现任千年狮第三位的机术装甲士。浮游大陆上代表性的射击达人，“魔弹”的使用者。’2天结宫地面楼层，相关人员专用大门旁。“你会外出真是稀奇呢。”座位上原本负责检查员章的守卫，不知为何换成了自己的熟人。“……华宫你又在做什么？”“在柜台这里打工。好了，请出示员章吧。”机械帽盖至眼晴部位的少女一本正经地这么回答。她和榭尔提斯都为隶属于同一部队的护士候补生，另一方面也身兼电算相关的技术者。“这份兼差很对我的胃口，算是一种兼顾兴趣的同时，还有钱可拿的天职。”“呃，你是说观察人类？”“正确答案。我正在收集样本，调查谁在什么时段出入塔内。能够得知某些意想不到的人物采取何种行动模式，真的很有趣哦。”华宫是人称“尼尔之民”的亚种人。该民族的特征为两旁横向突出的耳朵，天生擅长数学或统计这类的学问，但戒心却非常重。华宫这种观察人类的兴趣，或许就是从中衍生出来的。“另外，你的外出地点应该是两只天鹅对吧？”“你知道？”“毕竟我的对手在那里工作，这是想当然尔的猜测。”少女爽快地承认道。“不过这么一来刚好。部队长正在找你哦。下午要开会，却迟迟没看到你的人影。至于我们的料理长则是关在自己的房间。真是的，我们队上的男性到底都怎么了——”“威尔在房间里？太稀奇了吧。”天气晴朗的日子里，他应该会在室外训练场的长椅上睡午觉才对。“是的，他好像正忙着写作，还念着‘继香菇之后……写写野草吧’这类意义不明的话。”“……《菇类大全》的续集要问世了。”“你知道些什么吗？”“没事。话说回来，开会时间就快到了吧。你继续待在这里的话——”“不用担心…………四…………三…………二…………一…………好了，我的时段也刚好结束。”华宫直接跳下守卫席。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华宫，榭尔提斯往塔内的玄关处走去。“今天的会议大概很漫长吧。”“……毕竟议题非同小可嘛。”直视着前方的少女微微耸肩。在远离浮游大陆奥比耶·克雷亚的浮游岛上建立据点的统政厅。榭尔提斯一行人以护卫身分参加此次的远征任务，直到前天才返回浮游大陆。昨天花了一整天制作报告书，今天则是轮到报告会议登场。“根据我们所制作的个人报告书，伊丝塔首席似乎统整成一份最终报告。今天就是要询问这份报告上的疑点。还有，关于我们交手的‘那些人’，还要再次确认他们的情报。优米大人似乎也会参加的样子。”黄金。空白。在统政厅遭遇的这两人，他们所隶属的第三机关。进一步的应对。“会议室在两百六十八层。伊丝塔首席应该在那里等着，我们走吧。”头戴机械帽的少女喃喃念道，然后绷紧了嘴唇。*“那么——关于华宫小姐报告书的后续意见。华宫小姐的报告书基本上算整理得非常好吧？只不过内容太过偏重事实记录，缺乏自身的观点。和刚才威尔先生的报告书恰恰相反——”会议室回桌的上座，单手拿着报告书的金发女性换以另一只脚翘二郎腿。炼护士首席伊丝塔，远征统政厅之际以巫女护卫的身分一并同行的枪使。“再来是莫妮卡小姐的……嗯，写得很好！真的很适合担任队长呢——”“您……您过奖了！”坐在伊丝塔正对面的莫妮卡看似很难为情，不住点头。少女一头淡樱花色的长发格外醒目。她过去曾以巫女见习生身分修行沁力术式，如今则摇身一变成为十字棍使，在榭尔提斯等人的部队中担任部队长。“好，总之必要的事项都已经询问完毕。啊——好累，真想赶快见到依夏的小脸。已经五个小时没看到了。”将整叠报告书放回档案夹里，伊丝塔这么叹气道。“……那么，也该进行大家期待已久的那个话题了吧？关于那二人组的。”会议室里顿时一片安静。莫妮卡和华宫的双肩同时一僵，包括用手撑住脸的威尔也看似不耐地抬起头来。“会议的最后一天，出现了一对二人组从正面直接袭击统政厅的厅舍。大致经过就如同各位报告书止的内容。毕竟实际交过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没错。打着任务相关的报告会名义，本日会议的主题其实是为了收集与综合情报——针对袭击统政厅的神秘二人组。“他们分别叫‘黄金’和‘空白’对吧？那两人的所属势力目前还不明朗，似乎很有可能来自和天结宫或统政厅无关的第三机关……那么，接下来才是伊丝塔想问的重点。伊丝塔和黄金，而莫妮卡等人和黄金的分身交战。剩下的……”“就是我吗？”被伊丝塔意味深长的目光直视，榭尔提斯坐正了姿势。“对对。你当时去追空白了。无论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好，如果有关于那两人的身分以及隶嫋组织的线索、对话或是证据之类的，请你一毫不保留地提出来。”“啊，不过——一先从你开始吧——面对伊丝塔的道副笑容，榭尔提斯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嗯？怎么了吗？”换成手撑脸颊的姿势，炼护士首席仿佛在看好戏一般催促道。“有一位重要人士还没来到会议室。”“你是说优米大人？”榭尔提斯默默点头。接下来有关黄金和空白的讨论，原订为邀请巫女一并出席聆听。这个时间应该已经抵达才对，但优米仍未现身。“我们要等吗？”“嗯——不，先前已经请她过来时联络一声，应该没问题哦。优米大人在会议之前正好进入修行，待结束后就会来到这边跟我们会合。可能是修行延长了吧？”炼护士首席的语气显得悠哉。然而。“……真是奇怪。”先前保持沉默的莫妮卡严肃道：“伊丝塔首席您应该清楚，巫女的修行十分严酷。正因如此，基本上必须严格遵守时间才行。”修行的延长，将可能对巫女的身心造成严重的伤害。因此在修行过程中，随时有专属的医师利用监视器观察巫女的情况。“哦，是这样吗？伊丝塔对这种事不太清楚呢。”伊丝塔持续撑着脸颊，挑起半边眉毛来。“不过莫妮卡小姐，倘若不是修行延长，你觉得优米大人还会因为什么事情而耽搁呢？”“……您这么说也有道理。”“那就不管了。为了不浪费时间，我们继续进行下去吧。优米大人那边伊丝塔会负责转达。只要会议结束前赶得上就行了。你也觉得这样没问题吧？”正面被对方这么凝视，榭尔提斯一时语塞。……毕竟没有反对的理由。巫女第五位优米·爱尔·苏菲尼克特——她与榭尔提斯在入宫前实际上为青梅竹马。但这是私底下的秘密，榭尔提斯自然无意在这种公开的会议上透露。“没有问题。”“很好。那么接下来——我们说到哪里了？呃，完全忘记了，麻烦你再说一次吧。”“咦？”“就是伊丝塔和黄金交战的时候，你不是去追空白了吗？当时有没有听到或看到什么线索？”“……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在那天都已经全盘告知了。”黄金和空白撤退后，包括身受重伤的莫妮卡在内，优米等人几乎全数接受医师的诊断。自己当时有一小时左右的时间和伊丝塔交谈，于是便将主要的经过全盘告知了对方。与统政厅的特务机关“天之车”的泽道尔合力抗敌一事。被称为空白的男子一身全黑的打扮，利用了某种力量启动“米克瓦的绯眼”，呼叫出强大的幽幻种和机兵。更令人感到诡异的是……“啊啊，话说回来的确如此呢。所以你认识那个叫空白的人？”伊丝塔的这句话。令在场的目光仿佛一下子集中到自己身上。“唔……不是认识，是对方莫名其妙这么讲的。况且第一次报告的时候，我好像也听过类似的质疑吧。”“是吗？抱歉哦——伊丝塔的记性不太好。”想必是故意的吧。撑着脸，嘴边露出挖苦般笑意的当事人却毫无反省的意思。“……榭尔提斯，首席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只是必须再强调一次，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是他单方面这么表示罢了。”面对再次确认的莫妮卡，他大动作地缓缓点头，以求让对方明白。……没错，应该不认识才对。双方从未见过面。然而——‘你应该认识我吧？啊啊，太好了。我实在太高兴了。’‘榭尔提斯，“初次见面”，还有“好久不见”。我一直都盼望着在这个世界与你相遇。’当时感受到的那股悸动……那种——仿佛自心底深处开始躁动——难以言喻的不安究竟是什么？“很有可能是欺敌的策略呢。”手中抱着机械珠，华宫这么说道。“而且……是统政厅的秘宝对吧？对方接触了那个之后还能逃出统政厅的势力范围不是吗？这或许是对方惯用的伎俩。”“白痴。”一边忍住哈欠的威尔抢先做出反应。“当时还有那个叫泽什么的，统政厅的大块头佣兵吧？只对一个人故弄玄虚有什么用？所以才说你是个小鬼。”“这……这我怎么知道？说不定表面上是故弄玄虚，其实是——喂，你在听吗？喂喂！”喋喋不休的华宫，以及满脸不耐随口应付的威尔……望了两人一眼，伊丝塔忽然叹一口气，然后转过头来。“算了。这么说来，你也没有其他特别的情报了？”“……如果有的话会立刻告知。”“嗯——没有决定性的情报吗。没办法，就这样散会吧。”将装有报告书的档案夹在手臂下，伊丝塔率先起身。紧接着是威尔、华宫、莫妮卡。‘走吧，榭尔提斯。’“啊，嗯嗯。”在机械水晶的催促下，榭尔提斯忐忑地站了起来。“啊，对了。”——咚。站在自动门前的伊丝塔，将手中的长枪枪柄轻轻敲地。“异篇卿。”“……咦？”“伊丝塔也提供一项情报。在统政厅战斗时，黄金称自己是异篇卿第三位。这恐怕就是他们的自称，不过伊丝塔想说的不是这种假名，而是其他事情。你们应该明白吧？”既然是第三位，上面至少还会有第二位和第一位。至于第四位以下有多少人，尚无法确认。“目前不清楚自称异篇卿的人有多少，还有他们潜伏在什么地方。就算在天结宫里，说不定也潜伏着和黄金相当甚至于更强的异篇卿。半夜千万别一个人在塔内乱晃，这就相当于吸引对方动手。”战栗，不知是恐惧或压力，一种看不见的情绪弥漫在房间内。“你们四人已经和异篇卿扯上了关系，对方自然会认为被你们记住了相貌。如果他们打算对目击者灭口的话——”若要在天结宫内发动攻击，首要的目标就是在场的其中一人。“……话是这么说，但好像不太可能。”察觉众人的紧张，伊丝塔微微苦笑道。“倘若真要这么做，就不会选择白天时段袭击统政厅了。统政厅里可是有上百个目击者。”……说得也是。刚才听见伊丝塔的忠告，榭尔提斯率先冒出这样的感想来。然而，他却特意闭口不答。毕竟自称异篇卿的那些人一切成谜，还是多加戒备为上。“你们还是自己小心一点哦。如果想彻底告别恐惧，就设法让自己变强吧。伊丝塔想说的只有这些。再见啰~”使了一个眼色后，炼护士首席直接离去。“真是的，让人全身发冷。”“是啊。”重重叹出一口气来的威尔，莫妮卡罕见地对此表示同意。‘让人很在意呢。’“你是说黄金？”“一部分是，不过还有另一件更切身相关的。”闪动的机械水畾用贞关子的语气继续说道：‘优米直到最后还是没来呢。’3天结宫两百八十七层。走在照明舒适的无人通道上，抵达第一个路口时。“哎呀，真是稀客。你屏然会来到巫女的楼层。”“午安，梅玫儿大人。伊丝塔正在找人哦——”被沉稳的女声叫住，伊丝塔当场转过头去。梅玫儿·伊恩·卡尼馨——擅长结界系术式的巫女第二位。伊丝塔在女性当中算得上高脁的一类，但眼前这名巫女的身高也不遑多让。美丽的双眸、鲜艳的翡翠色长发及礼服式的法衣都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梅玫儿大人也是，您的房间不是在上一层吗？”“是啊，本来有点事想跟优米谈谈，不过人还没回来，于是就这么打道回府了。”……哦？……原来还没回去啊。“看你的表情，大概也是来找优米的吧？”“您说得对。其实优米人人原本预计和我们开会，可是却突然缺席了。所以就绕过来看看，是不是有其他事情临时走不开。”“哎呀呀。”巫女在胸部下方盘起双臂，亮丽的双唇呼出气来。“真是个伤脑筋的孩子。只顾着修行，连会议都忘了出席。”“嗯嗯，果然还在修行吗？会议中听人提到过，巫女的修行时间好像有严格规定吧？”“是的。不过，那孩子有些不同。刚才这方面的医师征询过我的意见，他问‘优米大人希望延长修行时间，是否没有问题’。”……优米大人她？……这究竟吹的是什么风呢？“以前也曾发生过吗？”“每隔一段时间吧。真让人头疼……贸然提高修行难度，只会给身心造成负担罢了。实在伤脑筋。”呼——梅玫儿第二次叹息。“要前去中止修行吗？反正伊丝塔刚好有事情报告。”“谢谢你，不过不必了，我已经拜托更合适的人出面。说到巫女第三位，你应该晓得吧？”“是碧欧拉大人吧。听说她和妹妹荷恩一起回到了塔内。那对姊妹有好几个月没回来了呢。”“是啊。不过——”身为巫女第二位——代替远征中的第一位及持续祈祷结界的卓姬，负责指排塔内运作的这名巫女，表情竟蒙上了些许的阴霾。“就是这件事在折磨优米。特别是千年狮荷恩·诺瓦本人。”*……哗啦。细小的飞沫跃起。放眼望去一片苍蓝的冰块。比浅滩的翠绿更加碧蓝，比深海的群青更为鲜艳透彻。些许混入的白色，则是无数小气泡直接被封入冰中所形成的。……哗啦。连时间也停止流动的冰室。一眼无法望见墙壁的广大房间内，回荡着水滴落地的声响。冰的世界。零下数十度，生命时间停止的温度。不需特殊的仪器，其温度仅由填满整个室内的苍冰所维持。‘距离结界发动，已经过四十小时。训练至此结束。巫女优米·爱尔·苏菲尼克特，您辛苦了。’天花板的播音机器传来监视员的声音。是具备医师执照，且善于操作巫女修行用特殊机器的事务员。……啪……劈啪……啪……啪啪……填满房间的奔冰出现皲裂。线条般的细纹逐渐扩大，白冰的表面一路传递至中央——刹那间，挟带数千立方公尺的巨大质量，奔冰破碎四散。——哗啦。地板的积水，映照出一丝不挂的少女身影。“……呼。”她展开双臂深呼吸。这是因为肉体已在假死状态下冻结了四十小时。冰冻的状态下连呼吸也一并停止，若不像这样有意识地进行规律的呼吸，将会导致缺氧或引发过度换气。反复呼吸好几次，最后再大大吸入一口气——“好…………好…………好冷——————！”抱着自己湿答答的双肩，优米叫了出来：“好……好冷……好痛……身体好像要裂开了！”以沁力创造的冰之结界。假死状态下的感觉完全麻痹，一旦像现在这样恢复时，冷生气便超越“寒冷”的感觉，化为极度的剧痛袭来。“呼……呼……好痛……！”她拚命咬着发紫的嘴唇。抱住自己肩膀的双臂，其指甲几乎要将皮肤掐出血来。面对必须这么做才可忍受的痛苦，她一时间处于无法顺畅呼吸的状态。‘优米大人。’“……我没事。”保持在积水地板上跪着的姿势，优米缓缓抬起脸来。‘您辛苦了。门后的更衣室已经启动暖气，桌上的茶壶里也准备了热水，请您出来休息吧。’“…………”时。”‘咦？”“再八小时……让我接下去修行。”透过播音机器，可以听见监视员屏息的声音。‘这……这个……您在开玩笑吗！’监视员的反应很正确。并非“您是认真的吗”而是“您在开玩笑吗”。只要了解巫女的修行有多么严酷，便会怀疑对方是否正在开玩笑。‘除了三十六小时的规定修行，又完成了破例延长的四小时修行，共计四十小时。而现在……您又要追加八小时？’“还不够。”‘还……不够————！’面对几乎失声的女性监视员，优米望着天花板点点头。……没错，还不够。……要更逼近极限。要抵达更深层的位置。‘可是，按这种深度继续下去，几乎肯定介对生命及精神状态造成危害。’“没有关系，我想更进一步挑战自己的极限。”这次一定要——优米的回答令监视员陷入沉默。“拜托你，再让我多修行一会。”……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行。就算继续相同的修行，到头来也和那个人所说的没有两样。‘唯独你，和三年前一点也没有变化。’在大圣堂，被自称萨莉的女子所指摘的这番话。三年前——自榭尔提斯坠入秽歌之庭起，无论再怎么努力，我始终没有任何一点变化。‘尽心尽力去完成巫女的职责？努力获得成长？那些都是幻想。包括你所投身的修行，也是毫无意义的虚像。映照在镜子里，全无实体的虚像。’‘变革。令你的沁力开花结果的契机依然少得可怜。’……契机。尽管完全不清楚，将巫女的严酷修行推至极限，是否就是一种契机。然而，自己不想就这么坐以待毙。因为接受了巫女称号的自己，绝不能容许力量被幽幻种所压过。……千年前的世界，千年前的幽幻种。……那时候的我，被幽幻种的魔笛所击倒。可是，我的沁力不可能会输给对方。梅玫儿也说过，以“波长”来分析沁力的话，唯独我的大小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听好啰，优米？倘若你净化魔笛失败，那绝对不是因为你的力量不足，而是恰好相反。沁力量过于强大，便不能做出精密的控制，进而无法将你与生俱来的沁力全数解放。你要记住这点。’——若真足如此。——当时会被幽幻种的魔笛所压过，原因就在输出性能上。假设在千年前的世界中交手的幽幻种保有魔笛量10，而自己体内的沁力量是双倍的20。但是幽幻种能以100％的精确度发挥魔笛的力量，自己可能却连一半都不到。魔笛量10×输出性能100%=10沁力量20×输出性能 40%=8换句话说，即便内在的沁力且赢过对方，以术式的形态输出后一样会败下阵来。‘因此，你不适合领域系或结界系这类细致的术式。这无关修练度，而是天生的适应性问题。你只要专心去思考一件事。就是在运用了你自身长处的洗礼系方面，要如何去提升哪怕是百分之一的输出。’“拜托，再一下子就好……至少给我四小时————”抱着依旧冷得发抖的双肩，傻米直直望向天花板的播音机器。沁力的输出是我的课题。为了找到弥补这个缺点的契机，我有必要投身于更危险的修行之中。‘……可是。’“不然就两——”两小时——正要说出口的刹那。‘啊……那个，傻米大人，有您的访客……正在楼层的电梯前等您。’“访客？是谁？”巫女的修行时间是不容干扰的。在修行的期间，一般无论是谁都必须稍后再来。像这样直接前来造访的人实在不多。就算有，也是千年狮……但既然自己还未配置，那么就是某位巫女了？“是梅玫儿？还是春蕾？”‘啊，不……对方是巫女没错。’‘是碧欧拉﹒诺瓦大人。她说想见优米大人一面。’她站在电梯门前，嘴边泛着微笑。“好久不见，优米小姐。您近来好吗？”女性穿着一件以整块布裁出洞来，类似套头披风的法衣。身高兴春蕾相仿，体型瘦弱，远远看上去几乎会被误认为小孩子。“是……是的！真的好久不见了……”跑到女性的面前，优米气喘吁吁地行了深深一礼。碧欧拉·诺瓦——位居爪女第三位的前辈巫女。平时带领专属护卫千年狮在内的高超炼护士，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生态保育区执行巡逻任务。“对不起……那个，是四天前对吗？我知道您回到了塔内，可是事情太忙，迟迟未能去问候。”“别放在心上。我刚回来也有些匆忙，况且您一样是前天才从统政厅回来的吧？”令儿者无不全身放松的沉稳眼神。尽管和春蕾一般娇小，跟前这位巫女平静的口吻及沉着的气息，却给人一种截然相反的成熟印象。“对了对了，趁着还没忘记，先把礼物交给您吧。”“……这是？”她握住这边的手，举到胸前的位置，然后在手里放了一样东西。是带有光泽的黑色石头。表面似乎被什么磨过一般十分光滑，整体形状趋于圆滚。“是我在生态保育区捡到的黑曜石。在自然状态下打磨得这么漂亮，可以说相当罕见哦？”“……碧欧拉，您还是喜欢收集小石头呢。”面对这位前辈巫女，优米也不禁微微苦笑。收集小石子的兴趣，以及对后辈同样使用敬称的习惯还是改不过来。“塔外的状况如何呢？听说这次也一直在生态保育区巡逻。”“还是原本的大自然哦。包括大型的危险兽在内，气候也一样很差。今天是沙漠般的大晴天，到了隔天就突然下大雪，后天又是倾盆大雨。帐棚被狂风吹走也是家常便饭。”“……您居然平安无事。”“一旦习性后，就会觉得塔内太平静了哦。”晃动着亚麻色的头发，她笑着说道。“对了，优米小姐，突然过来打扰真不好意思。明知道您还在修行中。”“啊，不！反正规定的时间已经结束了！”要求监视员让自己继续修行一事当然要保密。“——其实道是假的。”“咦？”“就因为您在修行，我才会过来的。目的是为了妨碍您的修行。”顶着淡褐色的双眸，碧欧拉抬起头来直直望向这边。“优米小姐，过度的修行只会造成身体的负担哦？”“…………”……原来如此。难怪一直觉得不对劲。对方是位很替他人着想的女性，绝不会只为了交付礼物或见见面而中断对方的修行。……打从一开始，她就决定前来制止我的过度修行。“您过度修行的原因之一，应该和我妹妹荷恩有所关连。”“…………”“果真如此吗？”“……我不知道。”直直看着自己的碧欧拉。无法移开视线，含糊其词已是最大的极限。……不过，碧欧拉说的或许没错。想净化青梅竹马身上来自秽歌之庭的魔笛，是自己身为青梅竹马的一种感情。至于另一个理由——身为洗礼巫女的自己绝不能停留在原地的想法，或许是源自于对千年狮荷恩·诺瓦的亏欠。“您妹妹……”“塔内二十二层的医院，D区。这么说您应该了解吧？”塔内医院根据患者的病情划分成四个区域。处理急诊和轻伤者的A区。需要住院、开刀等重伤者的B区。患者病情严重至威胁生命的C区最后，是以巨大的门扉和其他三个区域隔离的D区。被送进这个区域的人，全都是遭幽幻种感染魔笛的患者。处理的人员并非医师，而是由巫女见习生负责。巫女见习生无法处理的患者，则交由巫女直接进行净化。“……是吗。说得也是。”千年狮荷恩返回塔内的理由只有一个。并非报告巡逻经过，而是为了探视沉睡于D区某一室的孩子。“……对不起，我——” 一“优米小姐用不着道歉。毕竟是我和梅玫儿小姐……甚至连巫女第一位都无法净化的魔笛，绝非您一个人的责任。”“——可是！”明知对方的这番话是出于担心自己，但这么一来优米就更不能轻易释怀。“……可是，大家不是还有其他擅长的术式吗……我只比别人会多一点的洗礼系，只有成为洗礼的巫女一途。”“所以优米小姐觉得，治好那孩子是理所当然的？”“…………是的。”事实上，荷恩·诺瓦就曾对自己这么说过。‘优米·爱尔·苏菲尼克特……你居然救不了提夏！’‘什么巫女。连一个小孩身上的魔笛都净化不了……救不了一个小孩子，你还算什么洗礼的巫女！’吹入冰冷夜风的病房内。在未能苏醒的孩子面前，这些话只针对我一个人。“……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垂下纤细的肩膀，碧欧拉叹息道。“其实我并不是很想回来。因为当荷恩回到塔内时，优米小姐一定又会过度修行，搞坏自己的身体。”“……可是，我只能这么做。”“被尊称为洗礼的巫女，所以对无法净化魔笛一事感到内疚。这点我很了解，可是请您不要勉强自己。巫女真正的使命并非净化魔笛，而是维持封锁秽歌之庭的结界。”打从巫女见习生时代起，不断被叮咛的一番话。巫女必须冷酷无情。即便牺牲他人，即便身旁有人正在求救，也必须将力量专注在冰结镜界的维持上。“所以，错的一方应该是对巫女寄予过度期望的荷恩才对。”“…………”“在塔内的期间，倘若我妹妹说了什么不礼貌的话，请尽管告诉我。做姊姊的我会教训妹妹的。”“……好的。”那么，我先走了——平静地告知后，巫女第三位转过身去。目送搭乘电梯返回自己楼层的她离开后——“…………”优米面朝天花板，呼出一口深深的叹息，然后整个人一点一点地倾靠墙壁……使不出力气。不知不觉中，腿上的力量正逐渐流失。“对我过度期望……换句话说，就是对我寄予厚望吧……对方是那么地信赖我。”当天的自己无法回应荷恩的期望。明知被称为洗礼巫女的自己，就是她最后的希望。“……啊……啊……哈哈，真的好冷。”或许是修行的影响，身体冰冻难耐，她当场缩起身子蹲在原地。…………好久没有这么无助，想痛哭一场了。“身体……为何会……如此冰冷呢。”少女嘶哑的笑声回荡在楼层。不久后，笑声渐渐化为了幽幽的呜咽。

第六卷 水晶世界 第一章 “钢管乐器与弦乐器”

第六卷水晶世界第一章 “钢管乐器与弦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