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第6章痛苦的妹妹与绵绵泪雨

穿过冷清寂寥的夜路，将悟抵达了如今已化作一栋废屋的别墅前。不知不觉间天空涌来许多云朵，把月亮遮蔽得不见踪影。只剩光线微弱的路灯照耀着屋子，气氛比先前更显阴森可怖。——以前爸爸可能有住过这里的样子哪。还有雅和她的妈妈。这栋人去楼空后，遭人弃置、遗忘的别墅，不知就这么静悄悄地度过了多少个幽暗的黑夜呢。「有人在吗!——雅!你在这里吗?你在的话快回答我!」将悟拉开嗓门大喊，然后竖耳倾听。但只听见猫头鹰呜呜啼叫。——不会是躲在屋子里面吧?将悟站到玄关前握住白色大门的门把……下定决心打开。里头黑漆漆的，暗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将悟站在原地一会儿让眼睛适应黑暗后，才勉强认出墙壁和地板的形状。仰赖手电筒微弱的灯光，将悟踏进了屋内。为了方便随时开溜，他决定不脱下鞋子，直接穿进去移动。通过小小的玄关厅后，打开房门进入宽敞的客厅。客厅是左右两边较长的长方形格局，将悟一边用手电筒照亮墙壁和天花板，一边往内前进。里头的墙壁有一扇半掩的房门，将悟用力推开。「——我照你的要求只身前来了!快点现身，别再躲躲藏藏的!」门后貌似是一条狭小的通道。将悟才一脚跨进走廊，脑里忽然浮现奇怪的预感而停下脚步。拿手电筒往地板一照，发现有块布状的物体掉在地上。把头凑近一看……原来是运动服的上衣。被揉成皱巴巴一团的深流院学园女生运动服。「为什么会有运动服掉在这种地方……?」将悟弯腰打算从地上捡起，一碰，掌心瞬间有一股温热黏稠的触感蔓延开来。用手电筒照了自己的手后，只见整只手都沾满了又红又浓的不知名液体。「……血!」将悟吓得不禁放开了运动服。运动服的胸口处缝了一块小小的名牌。上头的名字是……『天导爱菜』「天、天导会长……?难道她受伤了……?发生了……什么事……」因紧张过度的关系，口腔干渴得异常迅速。满手是汗的将悟没握稳手电筒，喀锵一声掉在地上。少了手电筒的照明，四周顿时陷入黑暗的笼罩。将悟趴在地上摸索，捡起手电筒时，外头传来了玄关大门关上的声响。——有人……隐隐约约感觉得出有人走进了客厅。「叽……叽……」缓步踩着木质地板前进的脚步声响飘进了将悟的耳里。将悟让手电筒维持在关掉的状态，屏息躲在走廊的门后。透过狭窄的门缝窥看客厅，只见有个人影站在窗边。那个人看似四肢粗壮，体格肥硕。手上拿着细长的板状物，像是在寻找其他人的行踪般左右观望。当该名人物举起板状物的瞬间，窗外刚好劈下了一道闪电。板子在闪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了冷光。那是一块和貌似大型机械的黑影连接在一起，上头有无数小锯齿的金属铁板。半圆形的前端部分可见沾黏了血液般的暗红色黏稠液体。迟了闪光几秒才接着出现的轰然雷声撼动了空气。人影摆出捧起金属铁板的姿势的同时，咚咚作响的低沉引擎声和绞链高速旋转的尖锐声响跟着传进了将悟耳里。——电锯?人影突然往将悟躲藏的房门移动。「叽……」随着令人心惊胆跳的脚步声，人影直朝房门逼近。——就是这家伙……攻击天导会长的……?假如真是如此……这家伙会是谁……?脑筋陷入半混乱状态的将悟，屏声息气等人影慢慢靠近。锁定不明人物来到门前的瞬间，将悟有如要先声夺人般一脚踹开房门冲了出来。人影杵在原地，猛然抓起电锯往前刺。将悟矫健地闪开攻击，电锯咻地呼啸而过。将悟拿起手电筒对准人影打开电源。一张白色的面具浮现在圆形的光芒中。那张蛋形的面具将整个头部紧紧包覆住，上头还打了无数的铁钉。那副脏兮兮的肥硕身躯则爬满了触目惊心的网状缝合痕迹。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明人物被强光照得头晕目眩，脚步顿时跌了个踉跄。见机不可失，将悟脚一蹬扑了过去。两人正面发生冲撞，将悟的肩膀狠狠撞上了对方那副巨大身躯的胸口。感觉就像撞到了一层厚垫一样。将悟再次发动攻击，这回改绕到对方的背后，架住了大个头的身体。这时，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应该就是那把电锯。「把你的真面目……露出来瞧瞧吧!」将悟一手抓住面具，一口气拔掉。藏在面具里面的长发从中撒出，拂过将悟的脸颊。下个瞬间，手电筒的亮光成功捕捉到了一张侧脸……「咦……天导会长……?」将悟不禁放松架住身体的力道，只见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两三步，才转过身子。爱菜面露僵硬的表情回望将悟。那身看似粗壮的体格，原来是将全身包得密不通风的厚重人偶装。将悟虽然一时之间陷入混乱，但很快就恢复冷静掌握了状况。刚才在地上捡到的运动服其实是用来欺敌的障眼法。「果然不出我所料，打电话给我的『妹妹』是你对吧，天导会长?」爱菜的脸上仿佛浮现了一抹冷笑。「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爱菜就是『妹妹』的呢?」「我们当初不是差点在森林遇难吗?我一直很疑惑到底是谁剪了你的鞋带——即使这真的是一起人为事故，还是有无法解释的疑点存在。因为可以对鞋带动手脚的唯一机会，是在当天上午特别教学的时候。问题是，我跟天导会长明明是下午才约好要去森林的。这不是很奇怪吗?难道动手脚的犯人有预知能力不成?」爱菜面露仿佛在说「人家也不知道耶～」的表情歪着脑袋。「这问题的答案很简单。要在天导会长的鞋带动刀，然后设计我们两个在森林里迷路，最后又让鞋带断掉；有办法做到这一切的人，只有一个。」「……谁?」「那就是天导会长你自己——天导会长在跟我约好一起去勘查试胆大会的路线之后，动刀剪了自己的鞋带。然后我们两人到森林时，你又故意迷路。等走到森林里够远的地方，你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自己扯断了鞋带。你之所以会先行下刀剪过鞋带，恐怕是为了方便用手扯断的权宜之计。然而却被我偶然发现鞋带上有用刀器剪过的痕迹。我自然会开始怀疑是否有人动了手脚……很不凑巧的，你实际下刀的那个时间，参加临海学校的学生全都离开了村镇。你害怕这样下去会被怀疑这是场自导自演的戏码，因此你做了假证词诱导我往『在上午特别教学时被人动了手脚』的方向推测。「就是说呀～爱菜根本没有偷拿你的东西。」「我们不妨先从第二个疑问深入思考吧。这个情况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偷走手机的另有其人，然后那个人把手机交给了天导会长。假如那个人在当时要求你假扮『妹妹』……那么你假扮『妹妹』的理由便因应而生，第一个疑问也就说得通了。」「爱菜为什么要答应那种请求呢?」「还记得第一天我和心乃枝搭橡皮艇差点被冲走的事故吗?那不过只是一场偶然发生的事故。若不是我把船划到外海，也不会闹得那么严重。『妹妹』为了虚张声势，把那起橡皮艇事故吹嘘得像是自己一手策划的一样。不过，有人对橡皮艇动过手脚是不争的事实。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想陷害我和心乃枝出事吗?我不认为是如此。犯人期待的不是偶然的事故。对犯人而言，事故到底会不会发生并不重要。光是曾动过手脚这个事实本身就有重大的意义了——因为，犯人动手脚的目的不在于恐吓我。而是为了恐吓天导会长你!」听到恐吓两字，爱菜顿时紧张得不能自已。「在出发来临海学校之前，我曾接到一通『妹妹』打来的恐吓电话。当时的『妹妹』是柚璃奈。我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她，马上跑去跟她追究。柚璃奈为了摆脱我锲而不舍的追究，决定另找其他女生顶替她成为『妹妹』。来到临海学校后，柚璃奈弄松了橡皮艇的划桨扣环，打算威胁天导会长。哪怕最后并未真的发生事故，她只要在恐吓你的时候用『我在橡皮艇动了手脚试图制造意外。你如果拒绝我的要求，往后我会继续做类似的行为破坏临海学校。』这套说词逼你乖乖就范就行了。万一真的有什么重大事故发生，临海学校势必被迫半途取消。对于身为筹备委员、一心想让临海学校成功的天导会长而言，这些话就足以发挥十足的恐吓效果了……」爱菜一直沉默不语。半晌，她低着头喃喃地嘟囔道：「那天……爱菜待在海滩的时候，突然接到柚璃奈打来的电话，告诉我放在广场的橡皮艇的螺丝松掉了。我连忙赶去一探究竟，但橡皮艇已经被将悟你们搬去使用了。爱菜虽然很想警告你们赶快回岸，可是你们把船划到外海，不管爱菜喊得再卖力也听不见我的声音——爱菜紧张地看着你们划船，发现船被越冲越远……所以就赶去跟小都里老师报告有事故发生，出发去救你们。」后来，爱菜和小都里老师在附近钓客的协助下，成功救出了被冲到崖下的将悟和心乃枝。「回到旅馆后，爱菜又接到了柚璃奈打来的电话。爱菜问她为何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她就反过来恐吓爱菜临海学校明天还会发生事故。爱菜拜托她别这么做，柚璃奈就提出了要我冒充『妹妹』的条件。命令我利用手机假扮将悟同学的妹妹，并威胁你不准亲近其他女生——爱菜希望临海学校能举办成功。不想看到被迫取消的结果发生。所以……」「所以你收下手机，照柚璃奈的要求冒充了『妹妹』是吗……看准我和柚璃奈在一起的时候以『妹妹』的身份打电话来，也是她命令你这么做的吧?」爱菜点头承认。「爱菜被迫要陷害跟将悟同学相处在一起的女生。可是见大家都玩得那么愉快，爱菜实在不想让她们无端被卷进意外。既然这样的话……爱菜心想不如让自己和将悟同学一起成为倒楣的那个人就好。」「所以你才会策划森林那一场自导自演的事故啰?」「其实迷路的时候，爱菜知道我们身处的位置，因为事前早就查过地图了。」「咦……那我背着你到处乱走不就一点意义也没有……」「对不起……第三天爱菜也想了个让自己出事的计划。结果，却发生了将悟同学和凛香被关在浴室小屋的意外。在你们得救后我就在盘算，如果这起意外让『妹妹』背黑锅的话，就不用另外再设计恐吓将悟同学了。」到头来，爱菜的心思全放在如何避免他人碰上危险。为了让临海学校正常举行，独自一人承受着柚璃奈的恐吓。「天导会长，已经够了。你不用把柚璃奈的话放在心上了。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可是她很痛恨我。柚璃奈的目的只是想孤立我而已——假如她当真想毁了临海学校的话，我会帮你教训她的。」爱菜只是沉默不语，一会儿后，她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电锯。她定睛直视着将悟。窗外的闪电如闪光般倏地照亮了室内。爱菜的脸也浮现在一闪即逝的白光中，眼神看来似乎显得有些空洞无神。「将悟同学……试胆大会还没结束喔?」刻意压低的嗓音令将悟的背部流下一道冷汗。「你、你在说什么啊?好了，把那把电锯交给我保管吧，太危险了……」将悟向前跨出一步打算拿走电锯，爱菜却随之往后倒退一步避开他的手。「雅还没来呢。在雅抵达终点以前，试胆大会不会结束的。」「喂、喂……天导会长!拜托别开玩笑了……你想……你想对雅做什么!」爱菜按下电锯的开关后，仿佛连空气也能斩断的锯齿转动声响在黑暗中回荡。将悟流了满头大汗，一边跟爱菜保持距离。——为什么……为什么天导会长直到现在仍受制于柚璃奈的威胁……因为我没能体谅她的苦衷，她被逼得走投无路，结果失控了吗……?爱菜似乎在等待雅的到来，只是拿着电锯一动也不动。她次数频繁地用眼角余光扫视窗外。没多久，外头传来雨滴打在屋檐上的滴滴答答声响，不过才一眨眼工夫，便哗啦啦地下超了雨来。看样子是突发的骤雨。依稀带有咸味的雨水味道甚至飘进了废屋里来。——糟糕。只怕雅目前正在前往这栋别墅的途中……在下雨天走夜路实在太冒险了。正当将悟按捺不住准备冲出去时，爱菜突然发出不安的声音说道：「现在下雨，雅会有危险……」爱菜忽地拔腿朝玄关冲了出去。「天导会长!」将悟跟着离开客厅时，口袋的手机响了。拿起手机一瞧，荧幕显示是『神风雅』打来的。——雅!「喂!是雅吗?你现在在哪里?」『我才想问将悟你在哪儿呢!……我现在在旅馆的大厅啦!』「旅馆?」『那、那个……我接到一通自称是将悟妹妹的电话，指定我去废墟找她，我人虽然到了外面，可是黑漆漆的实在好可怕……』「总之你平安无事对吧?」雅把电话转接给了衣楠。『将悟同学，事情我都听鹤真同学说了。后来我外出找人，在广场发现裹足不前的神风同学并予以保护了。』看样子是衣楠找到原本打算只身前往别墅的雅，并把她带回了旅馆。『现在反倒是将悟同学的状况教人担心!你现在人在哪?别墅吗?』将悟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爱菜。她正注视着用手机交谈的自己。——刚才天导会长显然很担心雅的安危……她尚未舍弃过去那颗温柔善良的心才是……将悟想了想后，向电话另一头的衣楠说道：「谢谢你的关心，衣楠。我这边很好。」『你不要轻举妄动!我立刻就去救你!』「不……你用不着跑这一趟了。等雨停后我马上就会回去。」衣楠的关心固然令人欣慰……但将悟最后仍婉拒了她的好意。——现在需要拯救的人不是我，是天导会长。电话另一头再次传来雅的声音。『呜……将悟……你这笨蛋!为什么要一个人冒险!就为了我……』雅大喊的声音里充满了幽怨。看来她真的非常担心。「你在说什么呀，哥哥保护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吧。」『就算是这样……也用不着一个人做危险的事……』「别担心，事情已经解决了。你等我回去吧。」『将悟……对不起，试胆大会我半途就放弃逃走……其实，我也知道自己老是在做不可理喻的要求，要你永远陪在我的身边。我实在是非常讨厌不由自主会说出这种话的自己，所以没脸面对将悟……』「雅……不管是不是不可理喻，你都是我的妹妹。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喔。」『诶，将悟。等你回来后我们来放烟火吧。大家刚刚有在讨论要在旅馆的庭院放烟火呢。』「不错耶!我很期待喔!记得留一点给我玩啊。」『你再拖拖拉拉不回来，烟火放光了也不能怪我～』两人不约而同地轻声笑了出来。『你要快点回来喔……』将悟向雅做了承诺后，挂断了电话。——我一定会回去的，而且会带着恢复正常的天导会长一起回去。「天导会长，等再久雅也不会来了——如果你坚持要伤害人的话，那就针对我一个……」语声未了……「咦咦～!雅又不来了吗?」爱菜突然发出错愕的叫声。「……对、对啊。她现在人在旅馆……」「怎么会～这样的话就不能展现将悟同学帅气的一面给她看了～」「没错，就不能展现我帅气的…………啥?」将悟眨了眨眼。「那个，天导会长?你在说什……」「所以说这是试胆大会嘛～!将悟同学和雅预计在废墟遭到不明电锯杀人魔袭击呀。雅被怪人吓得高分贝尖叫，将悟同学见状高呼了声『我来保护你!』，然后砰的一声解决掉电锯杀人魔!」「砰的一声……」「见将悟同学击退怪人，雅就会对你刮目相看直呼『哥哥好帅』了!……本来计划应该是这样才对的啊～」爱菜心灰意冷，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不管怎么看，都是平常的那个爱菜。「那个……天导会长?可是你怎么携带那么危险的电锯……?」「你说这个～?」爱菜移动手上的电锯让将悟的手电筒照个清楚。近距离一瞧，发现原来那是一把类似塑胶玩具的电锯。一整排锯齿其实都是没有杀伤力的布。「这是爱菜从嵯峨良学姐店里的仓库借来的。今天把它拿出来用了～」爱菜按下开关后，装设在电锯上面的喇叭发出了咚咚作响的引擎运转声和锯齿高速转动时的刺耳噪音。「她说这是COSPLAY杰森用的道具。制作得好精巧喔～」「……黏在锯齿上的血是……?」「是红色软泥啦～我拉～」爱菜伸手摸了富有黏性的红色胶质液体，然后把它拉成长长的条状。「那掉在走廊的运动服呢……」爱菜站起来借了将悟的手电筒，快步朝走廊跑去。只见她拿着运动服折回，在将悟的面前摊开。「你想想，要是被将悟同学知道怪人的真面目是爱菜，将悟可能会不敢全力攻击，到时看起来不就不够帅了吗?所以才安排成爱菜已经先遭到毒手的样子～」将悟觉得头越来越痛了。「真是……我还以为你是在柚璃奈的威胁下，被逼到想用电锯把我和雅碎尸万段呢……如果叫我们来这里真的只是要吓唬人而已，拜托你早点讲清楚嘛……」「早说啦～爱菜一直都有说这是试胆大会耶～」真的饱尝惊吓的将悟显得十分懊恼。「你为什么那么坚持要我和雅参加试胆大会呢?」「将悟同学，你不是为了兄妹问题感到烦恼吗?所以我才想说只要你在雅的面前表现出可靠的一面，或许她就会对你刮目相看，相信你是值得信赖的哥哥了……」闻言，将悟终于理解爱菜所采取的行动的意义。她并非单纯为了好玩，才策划了这场如此精心安排的试胆活动。她是因为挂念、放心不下将悟和雅的事……才会自作主张想加深两人的羁绊。「你真的很关心我们兄妹俩呢……而且还反过来利用柚璃奈的恐吓……该怎么形容咧，说不定天导会长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喔。深流院学园的学生会会长果然不是虚有其表的花瓶啊!」「可惜爱菜功败垂成。将悟同学和雅最后还是没能一起参加试胆大会……」将悟满脸笑容地摇头否定。「不，你没有失败喔。我们兄妹俩的羁绊变得更坚定了。雅终于说出了她过去始终不肯透露的真心话，我也体认到一旦雅从我的身旁消失，我会如何不安。这都是天导会长的功劳。」爱菜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低了头。不过她的表情似乎带着一丝哀伤与落寞。「爱菜好差劲……一直害将悟同学经历可怕的遭遇……」——你错了，天导会长。将悟心想。一直受到恐惧威胁的人不是自己，应该是爱菜才对。深受恐惧威胁的人，是为了保护欢乐的临海学校不受破坏、只能硬着头皮冒充『妹妹』的学生会会长啊。「天导会长，还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的话吗?你说『如果能带来欢乐，大家一定会愿意跟我交朋友』。不过我觉得事实并不尽然。」「并不尽然……?」「我的意思也不是说你完全都错了……或许该说只对了一半吧——欢乐确实很重要，可是欢乐并非一切。」将悟转头看了窗户。强烈的雨势打在窗上，形成了一面水幕。「我现在内心充满了后悔，懊恼自己为何不能早点发现『妹妹』是谁。我完全可以想像受到恐吓的天导会长究竟有多么害怕，因为我自己也是受到『妹妹』的恐吓，整天提心吊胆。」「……算了啦。反正事情都过去了。」「所以啊，天导会长。往后当你感到害怕的时候，就大声说出自己的恐惧吧。当你伤心时就表现出自己的伤心，痛苦时就说出自己的痛苦——不要压抑自己，想哭就哭吧。」爱菜睁大眼睛注视着将悟。她眼眶盈满泪水，半开的嘴唇微微地张动。「可是这样的话……就不快乐了。心情会变得很沮丧……」「想哭的时候哭，等到开心的心情再尽情欢笑不就好了吗?」「可是……万一哭了之后再也笑不出来的话……」「无论你害怕也好，悲伤也罢……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弥足珍贵的天导爱菜的表情啊。」「呜……」爱菜缓缓地张开了颤抖的唇瓣。「好……怕……我好害怕……想到临海学校会被取消……我就很惊慌……爱菜一直……………都好害怕……………」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一滴、两滴从脸颊滑落……出的呜咽声，则掩盖了把窗户吹得嘎吱作响的强风。将悟轻轻牵起爱菜的手，站到她的面前与她相依偎。一场漫长的倾盆大雨就这么浙沥哗啦地不停下着。不知不觉间，雨终于停了。爱菜的泪水也止住了。「如何?尽情哭过后，心情畅快多了对吧?」「……总觉得好累喔。不过……」爱菜伸手擦掉挂在眼角的泪水，露出腼腆的微笑。「爱菜有种非常宽心的咸觉……之后可以不用再担心受怕了吧?」「那当然啰——外头雨好像也停了，我们快点回去吧。衣楠和心乃枝都很担心呢。雅还邀大家一起放烟火喔。」「啊，对了。这东西先还给将悟同学吧。」爱菜从口袋掏出了手机。用手电筒照亮检查，确实是那支从将悟房间被偷走的内建变声器的手机没错。「太好了。我得小心别再让人偷走了……」将悟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面。我再也不想让人有机会变成『妹妹』。往后还是小心保管，随身携带着它好了。外头的天色变得比较明亮了。看来雨云散去之后，月亮探出脸来的样子。从窗外洒入的月光使室内盈满了朦胧的苍白色光辉。这时将悟发现——爱菜现在身穿的是跟科学怪人一样全身伤痕累累、满布缝合痕迹的厚重COSPLAY衣装。感觉俨然是恐怖电影里的怪人。「那衣服厚到跟人偶装没两样了。该不会也是跟嵯峨良学姐借来的吧?」「想说准备厚一点的衣服，乔装怪人被将悟同学修理时才不会痛～刚才虽然被你撞了一下，可是一点都不痛喔～」「唉……该说你准备完善吗?不过回旅馆前还是先把那身衣物脱掉比较好吧?」要是以这副女高中生电锯杀人狂的模样回去，肯定会在旅馆掀起大骚动。「这衣服很难自己脱……将悟同学，能麻烦你帮我拉开背后的拉链吗?」将悟绕到爱菜背后，替她拉开后面的拉链。只见爱菜扭动着人偶装里面的身躯，有如金蝉脱壳般慢慢褪下一身的衣物。「天导会长!你、你怎么会穿泳装啊!」褪下人偶装后的爱菜，身上穿的是鲜红色比基尼。而且是遮蔽面积很少的绳结式超迷你比基尼。「呀呜!」爱菜羞涩地用双手抱住前胸。「因为这套人偶装很闷热嘛……」「快点穿上运动服吧。我转头看别的地方。」将悟转身背对爱菜后……爱菜的全身突然开始猛打哆嗦。「那那、那个，将悟同学……爱、爱菜动不了了……」「怎么会动不了啊?」「爱爱、爱菜一放、一放宽心后，突突、突然咸、感到害怕了起来……」爱菜的脸充满了恐怖之色，牙关止不住地频频打颤。「你在害怕什么?现在已经没啥好怕的啦……」「有有有、有鬼……」「……啥?」「因、因为因为因为、这、这栋废墟这么阴暗，要要要、要是有真的鬼跑出来，那、那该怎么办……」将悟「唉……」地叹了口长长的气。——这是怎样，吓人的人现在反倒自己怕起鬼来了。瞧爱菜害怕得拼命发抖，将悟忍不住想跟她恶作剧一下。他忽地指着窗户大喊：「啊!那是什么!有苍白色的人影出现在窗外!」「不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爱菜吓得全身痉挛。下个瞬间，她身上的超迷你比基尼上下两件的系绳全都松脱……然后一声不响地、轻飘飘地飘落了。只见爱菜那一丝不挂的身体浮现在苍白色的月光之中。「咿!」「你你你、你没事脱什么泳装啊!」「啊呜，爱菜把这套泳装做了可以脱掉的修改，本来是要陷害将悟的～结果都忘记有这回事了～」「你想要陷害我什么啊!」「咿呜～～!不可以看人家的身体!」爱菜扑上去打算遮住将悟的眼睛。爱菜冲劲过猛，整个身子压在跌坐在地的将悟身上，把他压倒在地。她头靠在将悟肩膀，倒在他的身上一动也不动。「天天、天导会长……能能能、能请你起来吗，否则我的理性会……」「……站不……」「咦?」「站不起来……腿、腿软了，爱菜站不起来啦～!都是因为将悟同学没事吓人害的!」「怎么怪到我头上来了!」——该、该怎么办才好啊……这样下去理性真的会……将悟一边吞咽口水，一边不动声色地把视线转向爱菜的身体。——不过……天导会长又不是跟我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身、身为健全的男子，就算稍微看个几眼……摸个几把也是情有可原……就在将悟的手快摸到爱菜的身子时……「将悟同学!你没事吧?听见的话回答我!」外面无预警地传来衣楠的声音，将悟和爱菜吃惊地面面相觑。「将悟同学——!你在哪里?」「再不回话，待会儿我就让你好看喔!」心乃枝和雅也来了的样子。「怎、怎么办……」爱菜脸色铁青。这样的场面要是被外人撞见，不晓得会引来什么天大的误解。「总之你得先把运动服穿好……站得起来吗?」爱菜呈半跪的姿势，看起来腰还无法完全使上力。将悟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以免看到爱菜的裸体，然后转身面朝玄关的方向。「我去外面拖延时间。天导会长你趁机穿好运动服!」当将悟准备冲向玄关时，爱菜从背后出声叫住了他。「啊，将悟同学，先等一下!」「怎么了?」将悟一回头……全身赤裸的爱菜伸长双手环覆在将悟的肩上……「……!」……亲吻了他的嘴唇。一股柔嫩的触感直冲脑门，隐隐约约似乎有碰到爱菜的舌头。时间霎时停止流动，随后爱菜立即放开嘴唇。「……这是爱菜送给你的临海学校的回忆。」「什……咦……?」「好了将悟同学，再不快点出去，大家就要进来了喔!」「啊、啊啊……咦咦……?」将悟顶着混乱的脑袋，摇摇晃晃地走去开门来到了户外。数道手电筒的光芒顿时直指将悟。衣楠和心乃枝还有雅都守在外头。「将悟同学!」「将悟同学!」「将悟!」将悟站在赶上前来的三人面前，脑袋仍呈现放空的状态。后来，针对和爱菜两人在别墅厮混许久到底做了什么好事的问题，将悟遭到心乃枝和雅严格的审问。*感觉漫长的临海学校终于也进入了尾声。「要不是年久失修，应该会是一栋很漂亮的别墅吧。」将悟身旁的雅则沉默不语，以严肃的眼神注视着屋子。除了将悟三人以外，爱菜、凛香、芽依、还有衣楠也都在场。一行人在院子走走晃晃，兴趣浓厚地观察着被人遗忘的别墅。「衣楠。我爸生前曾持有这栋屋子是事实没错吧?」「昨天我去拜访本地的不动产业者调查过了——这栋别墅本身是个老屋子，好像是某个富豪在三十年前兴建而成的。不过富豪在十五年前把别墅转卖脱手了，而当年接手这栋屋子的人便是熊五郎先生。他从未公开这栋别墅的存在，好像只有告知极少数亲信的样子。」当时的熊五郎还没坐上帝野集团社长的位子。据说被视为社长接班人的他每天为了处理繁重的事务弄得焦头烂额。「熊五郎持有别墅的时间只有短短数年。日后他也转手卖掉了别墅。或许是位在山上的老屋子的关系，一直找不到买家，后来是本地的不动产业者出价买下。原本业者的计划是把这里重新装潢成出租用的别墅，不过计划不了了之，就一直弃置到现在了。」将悟忆起了餐厅侍者的证词。十几年前上门光顾餐厅的三人，和疑似熊五郎的男子同时出现的年轻少妇和小女孩。据说母女俩是被安排住在这栋别墅……——那对母女就是雅和她的母亲吗?「应该没道理砸大钱买别墅给别人的妻小住吧?所以说我爸曾安排雅住在这里过啰?——你说呢，雅。对这栋别墅有没印象?」「呃……嗯……好像没什么印象……」「毕竟那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嘛。」「可是，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应该是有在这里住过耶……住过的地方真的有可能会忘记吗?」「虽说是住过，不过也有可能只是来避暑的短期停留而已啊。要不然就是只有我爸要和你们母女见面时才会来这里——如果是这样的短期居住，就算忘记也不奇怪。」「是吗?原来不是一直都住在这里啊。我再试着回想看看好了。」「将悟同学，要不要进去调查一下?」衣楠问道。「这样好吗?基本上这屋子还是有主人的吧?虽然昨天我们是私闯了没错……」「我已经征得不动产业者的允许了。因为里面年久失修，只要注意崩塌危险的地方，他们不介意我们进去自由查看。」将悟打开门，跟心乃枝和雅一起进屋。通过小型的大厅走进客厅一瞧，还是之前所看过的那个空荡荡的房间。衣楠、爱菜、凛香、芽依四人也紧接着走了进来。「空荡荡的屋子感觉好冷清喔。」「唔～明明是不错的别墅却任它荒废，也未免太可惜了。」「对呀～只要整修一下，这栋屋子应该还可以住人呢～」凛香、芽依、爱菜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出自己的感想。「集体行动太挤了，大家依自己高兴各看各的吧。」于是一行人解散，各自在别墅里头四处走走瞧瞧。一楼除了客厅以外，还有宽敞的餐厅、浴室以及和室等空间。只不过浴室里没有浴缸，和室里铺的也不是榻榻米，而是木质地板。往年熊五郎和私生女曾住在这里的痕迹早已荡然无存。「还真的什么也没有耶。虽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啦，毕竟人都搬走那么久了……」巡视完一楼后，将悟和心乃枝一起爬上了二楼。二楼的走廊很狭小，左手边那面墙可见房门并列。应该是寝室或书房等之类的小房间。将悟打开离眼前最近的那扇门一瞧，果然还是空空如也。「……咦?」准备接着打开下一扇房门的心乃枝发出狐疑的声音。「将悟同学，这房间被锁住了。」「真的吗?」将悟站到门前试着转动门把。确实是被锁住了没错。「大概是搬走的时候把这房间锁起来了吧。」只有这房间无法打开进入，教人不感到好奇也难。衣楠和雅也爬上了二楼。「呐，衣楠。你有这房间的钥匙吗?」「唔。我是没有钥匙，不过这种简单的门锁凭我的开锁技术就能打开了。」「我们可以擅自打开吗?」「我认为打开应该也没什么不妥就是了。看你决定吧。」将悟考虑了一会儿，点头说道：「好吧，不然等事后才在怀疑房间里可能藏有线索，后悔没开门进去看的话，那真的很呕。」衣楠从口袋掏出状似铁丝的东西。只见她把那玩意儿插进锁孔东转西转。过了约莫三十秒，门锁「喀嚓」一声打开了。将悟又试着转动了一次门把。这回能完整转到底了。把门往里面一推，或许是长年没有开启的缘故，门推开时发出了铁锈被刮落般的喀哩喀哩声。瞬间，一如古墓开棺般，房内飘出了一股浓缩过的温热空气。将悟被呛得忍不住咳嗽……见了房内的陈设，不禁睁大眼睛。身后的心乃枝、雅、衣楠三人似乎也屏息仔细看着。透过房里那扇窗户，可以眺望到藏在群树后方的汪洋大海。地板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大片的阳光从窗外洒落在地板上。唯独这房间仿佛被忘记要搬空似地还有家具摆设。除了木制的橱柜和衣柜，还有铺了张白色床单的床铺。——小孩房间?将悟直觉地心想。家具的尺寸都比一般小了一号，造型浑圆可爱。举步跨入房内，脚边随即扬起了尘埃。将悟突然开始头疼。一种和前天第一次进到这栋别墅时类似的既视感油然而生。——呜……这房间……我认得……?「将悟同学?」听到心乃枝那语带不安的声音，将悟的头疼消失了。「没事啦……」打开橱柜和衣柜检查，两边都空的没有东西。将悟接着检视床铺，扣除积了一层灰尘这点，床单还算干净。「感觉这房间好像在等主人回来一样喔……」心乃枝喃喃嘟囔道。「是啊……希望哪天有新的主人住进来就好。」总之，看样子在这房间是找不到熊五郎所留下的任何线索了。就在将悟打算离开房间的时候……偶然发现有东西掉在床铺和墙壁的夹缝之间。将悟好奇地把那东西捡起来一瞧，原来是颗西洋棋的棋子。可能是设计给小孩子玩的版本，棋子做成了卡通动物的造型。那是白色雌鹿的上半身胸像，头上还戴了顶小小的皇冠。看样子是白棋的皇后。将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颗棋子……然后又无预警地开始头痛了起来。「呜……」「将悟同学!你哪里不舒服吗?」有某个东西从将悟的脑子深处涌了出来。就好似尘封的记忆即将解除封印般。往事一幕一幕浮现，突然间，一个鲜明的影像盘踞了脑海。窗外洒入了夕阳的余晖。外面的森林随着徐风摇曳，浪涛的声音不绝于耳。将悟坐在被夕阳染成了温暖橘色的小孩房间里。画面里的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年幼无知的两人自然搞不懂西洋棋的规则。将悟装模作样地故作沉思状……然后把他手执的黑棋国王放到了白棋皇后旁边。就好似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象征一样……——刚、刚才浮现在我脑海里的影像是什么……?将悟猛地抬起了脸来。心乃枝和雅还有衣楠都忐忑不安地注视着他。影像消失后，映入将悟眼帘的还是原本那个废墟般的空房。「……我好像有想出来一点点……出车祸后所失去的记忆了……」「有关什么的记忆?」「我确定很久以前我有来过这栋别墅……大概是我爸带我来的。我还在这房间跟一个小女孩一起玩游戏呢……」将悟把捡到的棋子拿给雅看。「很久以前你和我在这房间下过西洋棋的事，你想得起来吗?」雅定睛看着那颗棋子……轻轻点了点头。「嗯、嗯。虽然印象很模糊……不过我记得好像有跟将悟一起玩过。」「一定是我爸带我们来的。他偷偷安排让我们兄妹俩在私底下碰面的机会。」这房间在好几年前……说不定是准备来给年幼的哥哥和私生女的妹妹玩在一起的空间也说不定。「我可以带走这颗棋子吗?」将悟询问衣楠。「应该是没关系吧。」将悟握紧了那颗老旧的棋子。只要带着这颗棋，说不定还能再想起更多的往事。「将悟同学～再不回去会赶不上集合时间喔～」这时爱菜的呼喊声从楼下传进了房内。连沉浸在回忆里的闲暇也没有，将悟便和其他人匆匆离开了别墅。

第五卷 第6章 痛苦的妹妹与绵绵泪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