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6.——这种话，不会让你说出口

如果票选女孩子人气泳装款式，各位觉得哪种款式会荣登第一名宝座呢？这种人类的永恒议题，不知道各位有没有想过呢？附带一提，我每天都烦恼不已呢。所以我今天依然活力十足地参加社团活动。田径社的活动场所在大操场角落，水泥砖墙上正好有一道缝隙与视线齐平，另一端正好是户外游泳池。而且正好是另一侧的视野死角，形成可以仰望天堂的绿洲啊。高中二年级夏天，七月的火伞高张下。风势微弱，太阳盘踞在南方天空，晴朗得像地狱一样。四处热气蒸腾中，水泥墙的另一端可以看见闪闪发光的水花。比大操场高了一段的游泳池边，许多游泳社的女孩们大胆秀出自己的身体。每当作暖身操时，健康紧致的天使肢体就会在薄薄的蓝色布料下，清楚勾勒出痕迹。真是大饱眼福，欢喜极乐街啊，泳装款式界的第三势力，竞赛泳装正充分发挥魔力呢。原来如此啊，我心想。竞赛泳装的本质，就在于强制性呢。也就是青春肉体的束缚性性癖。花样年华的女孩们包裹在整齐划一的服装内，看起来兼具个性与属性的最强——「喂，横寺，你在做什么。」从背后响起声音。我战战兢兢回过头去，眼前是系成一束的长长乌黑秀发。「社、社长……！」「我最讨厌软弱的人。你知道我第二讨厌的是什么吗？」田径社社长——钢铁乏王，露出险峻的表情盯著我。难道这片小小的绿洲被识破了吗，加速的心跳与冷汗停不下来。我沉默不语一会儿，钢铁小姐随即不耐烦继续说。「那就是背叛我的信任。横寺，你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吧？」「不，这个……」「不用解释这么多，我都知道。」以宛如发自漆黑大地底层的嘶哑嗓音开口，「你总是热心参与社团活动，又面临下届大赛。即使身体十分疲劳，也难以启齿吧？」嘴唇往两侧一咧，露出笑容。「……呃，这个……」「天气这么热。你的热情值得称赞，但不应该勉强自己，导致累积的努力付诸流水。我相信你的才能，去好好休息一会吧。」然后以下巴示意树荫的方向。我茫然环顾四周一圈，每个田径社社员都专注于自己的课题。当然——没有为了听社长演讲而排排站，或是等待田径社下届社长指名，没这回事。「怎么了，横寺，露出一脸讶异的表情。」「……想说的只有这些吗？」「不然呢，还有什么事吗？」「噢，没有——」忽然。我感觉好像做了很长的一段梦。那是一个与现在不一样的世界。我被钢铁之王任命为下届社长，赌上某人扭打成一团，在她家里玩躲猫猫，在市公所前被亲吻，为她的大学考试加油，和她去溜冰，关心她的病情，其他还有许许多多，各式各样五颜六色五花八门又哭又笑的梦境。不过很可惜——这是不可能的。梦终究只是梦而已。我和钢铁之王，目前除了田径社以外没有任何交集。很久以前似乎到她家玩耍过，但是上小学的时候，我就忙著和自己的家人玩了。出院的姊姊，体贴的爸爸妈妈都十分照顾横寺同学，无微不至。更早以前的记忆十分瞹昧模糊。这是常有的事，在时光的洪流中，我们总是与他人疏远。「社长，全体社员是不是也该休息一下。」下届社长舞牧麻衣，静静站在王的身旁。根据传闻，相差一岁的两人是儿时玩伴，听说私底下以小钢和小舞互称，感情很好。想到舞牧的发型与社长十分相似，满有道理的。钢铁之王是当初入社时的恐怖代名词，舞牧贡献了不少心力改善她的印象。现在所有社员都知道筒隐筑紫傻小姐的一面，社团的气氛变得开朗许多。「我明白了。那你吩咐所有社员，要好好补充水分。」「还有，社团活动结束后，小梓说在老地方等你。」「……此话，怎讲。」两人额头相贴，聊著不让他人听见的秘密。「——之后大家一起……」「……或许吧。然后——」视线互瞄了一眼。不知道谁开了个有趣的玩笑，两人一边看著我，同一时间嘻嘻笑了笑。真是的，我心想。在没有我的世界里，她们感情肯定十分融洽。朋友妹妹都聚在一起放学后找间咖啡厅喝喝茶念念书听听音乐开开玩笑谈谈恋爱亲亲嘴——后面姑且不论。总而言之，没有我的份。她们过著属于她们的人生，我过著属于我的人生。世界正常运转中。罗马的东西归罗马，女孩子的东西归女孩子。该有的东西，全部在该有的地方。真的很美好。没有人能抱怨，也没有理由抱怨。与现实极为相似，却又完全不同。即使曾经做过不可思议的梦。世界的组成要素改变，命运擦身而过，纵使本该注定邂逅的女孩子们从此无缘见面。绝对没有人在空无一人的漆黑家中客厅，与自己产生的黑影孤独入眠。也没有人追求必须拯救他人的王子像，持续剥下自己身上的宝物，最后可怜兮兮被丢进火堆里。清新、正直、谨慎地与心爱的家人，开开心心过著幸福的日子。光是这样就很好了啊。充分享受好处吧，横寺阳人。*今天是星期天。即使结束假日练习，太阳依旧高挂天空。我推掉了戳太的宝物评鉴会，在街上闲晃。闹区的游乐中心，林立的集合住宅，圣歌队高歌的教堂，大鸟居与神社境内，以及石墙延伸的住宅街。我漫无目的地熟悉的场所，以及不熟悉的场所徘徊。我连自己在找什么都不知道。家里明明有热腾腾约饭菜等著我，而且也不是不想回家。纯粹被针扎般剌痛的内心空隙拖行之下，持续将景色与我混合在一起。就这样，最后我抵达了。起始的场所。*在陌生住宅街的后方，有一座一本杉山丘。山丘没经过什么修整，茂密的夏草与蒸腾的热气一同覆盖地表。微微生锈的铁丝网，寻找区分住家与原野领域的方法，无所事事地伫立在原处。「……啊啊……」我也入神地呆站在原地。在梦中，我造访过这座小山丘好几次。第一次登上的夜晚小径，放学回家路上跑来祈祷的细长小径，与某人一起走过的野草小径。有如在海边发射的夏季烟火，几个幻视景象在我脑海里闪耀，然后消失不见。重要的事物可能都曾经在这里吧。然后，这些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好东西都派不上用场。』我敬爱的爱尔兰讽刺派作家，奥斯卡·王尔德说过。这片美丽的景色，也丝毫派不上用场。一本杉山丘已经不再具有任何意义，就像遭到废弃的港口一样无言伫立，仅仅反射夏季的阳光而已。可是，即便如此——这里才是横寺阳人的心象风景。曾经存在的景色，不可能造访这个世界的事情。收集遗落的梦境碎片，我沉浸在空想之中。我究竟在野兽小径正中央呆站了多久呢。汗水累积在下巴后方，有如泪水般滴落在脚边。忽然，一股强劲的热风吹拂而下。我为了逃避呛人的草丛热气，转过头去。然后，看到一个人影从山丘顶走下来。是跟我穿著相同高中制服的少女。不用从蝴蝶结颜包判断，外表看来就是一年级。身材、头与手，以及步伐都很娇小。在背光下，她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中。只看得出一撮系起的发束，像猫尾巴一样垂著。野兽小径并不宽，我退到路旁等待，少女随即略为加快脚步走下山丘。擦身而过之际，她不经意打招呼。马尾发束跟著摇晃。我也低头致意。「…………」「…………」彼此没有开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根本不可能有该说的话。因为我和这女孩毫无关系。彷佛与我的人生完全无关，在路上擦身而过的女孩。有形的事物总有一天会终结，连原本尚未终结的事物也逃不过。俗话不是说『好事多磨』吗，人生仅有的就是道别而已。但她会以她的方式，在我不存在的世界某个角落，过著幸福的人生吧。我在心中祈祷。然后，我们仅正面凝视彼此，永远擦身而过。就像松开绳索的两艘船一样。「——……」我仅以嘴形，向她说再见。「不会……」我听见声音。回头一看，少女停下了脚步。在一本杉山丘的半山腰，我们的视线茫然重叠。「不会让学长，说再见。」少女略为动了动嘴唇，「绝对，不会让学长，忘记我。」声音小到几乎被风声掩盖，可是却带有强烈意志。在一切都娇小的手脚和脸庞中，唯一硕大的双眸看著我。睫毛朝上飞扬，文风不动的瞳眸呈现水润的湛蓝色。诗人可能会形容成带有吸引力吧，眼神彷佛会将人吸进去。「——应该说。」「嗯？」「学长居然随意拋弃我绝对不能原谅应该好好保管交换契约书好好珍惜长长久久才对就是这样没错，嘿。」「嗯嗯嗯！？」少女的脚一闪，我的视野跟著转一圈，摔倒在地上。不可思议真奇妙！难道今天的地球比平常多转了几圈吗？然后少女一屁股骑在我的背上。哎呀，要玩骑马打仗游戏吗？嘿哟～恰～恰～我还来不及扭动身子，「学长完全完整完美将我忘得一乾二净呢虽然我不期待感动的再会有拥抱啦做那种事或这种事我真的没有想过但原以为学长至少会呼喊我的名字结果不但没喊还要说再见实在太过分了我真的非常生气喔。」宛如将经年累月的思念倾注在我身上，快得不可思议的说话速度，就像子弹一样灌进我的耳朵里。「更何况学长知道我等了多久吗从我懂事以来就天天看著笔记本几经寒暑现在早就已经是高中生了完全无法发挥幼年期的优点真是的真是的好讨厌。」「笔记本！？什么啊！？」「原本很生气想到学长家来个家庭访问但是尊重妈妈的意见才忍耐观察一段时间结果既没有来育幼院在学校也装作不认识学长知道我在这座山丘等你多久了吗现在已经七月了太慢了实在太慢了。」「好痛好好痛好痛好痛好烫好热等一下等一下，先等一下好吗，好吗！？」我的额头与地面摩擦，上演被磨的萝卜与世界上最心意相通的人。酷刑在国际法上是禁止的耶月子妹妹！「根据我的刑法忘记罪就要受到这样的惩罚。」「比抢劫还严重耶！」虽然搞不太懂，但我的身体这么说。横寺同学的身体说，被当成马骑被虐待超苦闷超愉悦的耶。回来了！我们的月子妹妹回来了！*「……不小心，太兴奋了……」筒隐消沉地跪坐在地上。筒隐家的女孩子，反省的姿势该不会深深烙印在基因里吧。我能这样比较，是因为她让我看了一部分横寺同学笔记本。她利用写笔记，得以维持记忆……这样听起来太没fu了，我换个说法吧。月子妹妹的爱可以超越时空。想说的话千书万语。包括之前的事情，以及将来的打算。该做的事情也堆积如山。如同月子妹妹刚才说溜嘴，伸出手来抱紧处理然后这样又那样。不过呢，我们可是交往之前的清白男女喔。「唔……」这些内容会写在下一本横寺笔记本里，终章的无修正Kantoku大神插图可以看到翻云覆雨水乳交融，真枪实弹的喔！敬请期待！「……学长是变态呢。」「哎呀！？」我强势主动一点，她却迅速闪躲，这女孩真是难以驾驭啊。不过我好想调整她全身一番，上下其手到她升天为止耶！「那么首先该做的事情是——」「也对。以前有个外国政治人物，对于幸福的秘诀说过一句名言。」筒隐抬头仰望天空。大朵积雨云在天空出现，可能即将要下雨。山丘上蚊虫飞舞，再怎么说也太热了。可是，「真是绝佳的野餐天气。这种日子当然要野餐，不然要干么。」我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她随即向我伸出手来。「和我一起去召集野餐的伙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