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三章与垃圾桶生活

『一秒内马上给我出来。可是你如果用飞的话我就会痛扁你。』快八点的时候，水无来接我。我在二楼房间里接了她的电话，她对我提出了以上的要求。「一秒内？这在物理学来看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为了不让我等，你就试着无视于物理法则嘛。』「……正确来说，我是可以无视于物理法则的，但却有人禁止我那么做。」『谁啊？』「不就是你吗？」我大叫着，偷偷瞒着水无让垃圾桶飘起来下了楼梯。然后在玄关装好滑板，走到外面去。结果，在水无挂掉电话的同时——「你刚刚飞起来了对吧？」「……你在说什么啊？我完全听不懂。」「你的房间明明在二楼，但我完全没有听到你摔下楼梯的声音啊。」「为什么前提是我会摔下楼梯啊？」「如果没有摔下楼梯的话，怎么会那么快就出来？」「……呃呃，就是因为……」「那，被我打你应该也没有怨言吧？」「我没有沉默的权利吗？」「我可不记得我把你教成这种会不遵守约定的妖怪。」「那可真是奇了，我也不记得有被你教过耶。」这样一来一往，我终于忍不住还嘴，而水无像是就在等这一刻似的，准备要痛扁我。我当然不想被扁，所以赶紧动动脑子，想个为何不遵守约定的借口。也就是说，把飞起来这件事正当化就可以了。其实，我只是觉得下楼梯这件事很麻烦，又或者是我不想让水无等太久，不得已只要飞一下，总而言之，我决定先照着差不多这样子的内容说：「——因为，就算不遵守约定，我也想快一点看到你啊。」我直盯着水无看，虽然焦急，但还是尽可能地露出认真的表情说道。结果，水无举起手的动作就这样停在半空中，大约过了两秒钟后才终于有了反应。「你、你在说什么啊！」她大声地对我怒吼：「居然在这种地方对我说这种有点丢脸的话！」「……？」丢脸？是你自己催促我的啊，现在还抱怨些什么啊？不过，水无为什么会眼神如此闪烁呢？「……算了，如果你对我……的话，那这次就暂且先不追究吧。嗯。」水无红着脸，小小声地呢喃说道。虽然我听不太清楚，不过她好像是原谅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神不再看我，然后什么也没说，很迅速地装上项圈、拉起绳子，开始拖着装着我的垃圾桶往前走。虽然我也觉得每次都让她拉我很不好意思，不过她又不准我飞，要我自己往前行的话得花很多时间，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然后呢——「好啦，萌萌太，加油点进教室吧。」站在之前我被拉下楼，那个可恨的楼梯面前，水无冒出了这么一句话。「等一下，这里也不能飞吗？」「当然啦。」「那我要怎么上楼梯啊？」结果，水无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跳不就好了吗？」她说道。「飞吗？」（译注：日文里的『飞』跟『跳』发音都是『TOBU』。）「我叫你跳啊！」「原来如此。」我装作像是接受了她的说法，但这种表演我实在是做不到。我试着当场跳了一下，垃圾桶勉强向上跳了一格楼梯的高度。纵使我成功的跳上了第一阶，楼梯的面积非常狭窄，我肯定会失去平衡掉下来的。可是，我又不想违逆水无的命令，重蹈刚刚的覆辙。……好，我就装作要跳，实际上用飞的吧。决定之后，总而言之，我先飞上一阶。结果，一如我所想象的，差点失去平衡，我抓住了扶手才勉强维持住。然后我装作很用力的样子，又飞上了第二阶。适度地表演出有些痛苦的演技，我很顺利地往上爬着楼梯。但，同时间来上学的学生们在经过我的时候向我投以的目光，让我真的好想哭。我虽然一直往上爬，但心里真的很沮丧。视线往下一看，赤星学妹也低头爬着楼梯。……啊啊，我们果然是怪胎啊。就这样抵达了我们教室的所在地三楼之后，本来拿着我的滑板先上来的水无说道：「萌萌太，你很努力呢，好棒好棒。」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居然开始摸摸我的头。「……」呃呃，该怎么说呢，从平常水无的言行举止，你绝对想不到她会做出这种动作。我虽然被她吓了一跳，不过她当然没有恶意。但正如大家所知道的，因为我耍了些小手段，所以实在是开心不起来。……啊啊，好想重爬一次楼梯喔。一瞬间我甚至这么想，但覆水难收，我马上就放弃这个念头，毕竟要我不用飞地爬上三楼，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一年级的教室在四楼，所以我们跟赤星学妹在这里分开。一如往常，我跟水无两人一起前往教室，她在教室门口把我的项圈解下，让我恢复自由。跟水无分开之后，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结果，就在我思考要怎么打发早上的导师时间时，胸前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作响。我打开一看，是简讯。赤星学妹传来的，简讯的内容是：『我有话想跟你说，大约再过五分钟左右，你可以瞒着水无学姐，来四楼的美术教室前面吗？』……呃呃……这封颇具深意的简讯是怎么一回事？有话要说，是什么话呢？为什么要瞒着水无呢？就在我大脑一片混乱时，突然——「萌太，早安。」有人唐突地叫了我一声，并且从背后抓住我的肩膀。「呜哇！」我真的吓了一大跳，一瞬间，手机被我丢向了空中。我转头一看，应该是刚刚才来上学的彩音站在我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很愤怒的样子。「——什、什么事啊，彩音？」「你还问我什么事呢，前天没说一句话就早退，昨天没请假就缺席，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不良少年啦？」「……啊啊，你是说那个啊。」我尽管有点动摇，还是操作着手机，写了封简讯给赤星学妹，告诉她我知道了。结果，彩音一脸讶异的表情。「那封简讯是给谁的？」「啊啊啊，没什么没什么。」我笑着混过去，盖上了手机。「对了，彩音，你的态度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耶。」「因为你变成不良少年，所以我生气啊。」「——呃呃，你为这种理由生气，好像你是班长一样耶。而且我也不是故意这样做的啊。」话说完，我嘟起了嘴巴，彩音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就是因为我是班长，所以才会因为这种理由生气。」她说道。「……啊？」「你不在所以不知道，昨天放学后班上开会讨论决定班长跟干部，我当上了班长。」说明以后，彩音有点得意的挺起胸膛。「真的吗？」「真的啊。所以啦，我有必要知道你早退跟缺课的理由。」「……喔，还真是积极的班长耶。」「不要转移焦点，赶快说，你前天为什么早退？」「……啊。」因为彩音一直盯着我看，我不禁别过头去。……难道我要说因为水无不让我走吗？这我讲不出口耶。好啦，这下该找什么借口呢？「算了，我大概可以推测道，原因跟水无同学有关吧。」「为什么？」「因为，你前天好像跟水无同学一起去了哪里，昨天水无同学也请假啊。」「……」这我超同意的，的确，以目前的情况，跟水无在一起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对不起。」我除了道歉之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结果——「我可以原谅你，不过你还是要先说明理由。前天跑出教室后，你去哪里做了什么事？」「前天吗——」——我本来想老实说的，但我还是放弃了。要我认错是无所谓，但万一因为这件事而害得将棋社社办不能使用的话，那可就麻烦了。所以我决定不具体说出我在哪里做什么事。「……前天，我跟水无在一间密室里玩。」「什么叫做一间密室？」「然后，水无很兴奋，一直说要我再一次再一次，我为了陪她，所以没办法来上课。」「这是我所想到的最糟的翘课方法了！」「……我有在反省。」我喃喃地向彩音道歉。她不停地眨着眼睛继续问道：「那，那，你昨天做了什么？「……啊。」不能跟彩音讲妖怪的事，所以昨天不只是将棋的事，连乡右近学长的事也得隐瞒才行。「……昨天我们在公园里激烈地运动后，就直接在长椅上睡到中午，然后又去了那间密室。」「糟透了！居然在公园？最糟记录瞬间更新耶！」彩音因为太过激动脸都红了，还很大声地拼命骂我。看来她是担心我在公园里会给人添麻烦，着我得解释一下。「啊啊，可是因为是早上，没什么人所以没关系。」「当然啦！如果有人的话，一定会去报警的！」「……嗯嗯，的确如此。」虽然那不是我自愿的，不过在公园里打架本来就不是好事。「以后我会小心的。」「当然啦……真是的，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么不明白事理的孩子啊？」激动的彩音加强了语气，我转念一想——「话说回来，到底是为什么呢？」要说我对水无唯命是从的话也是没错，不过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因为老实说，我对水无的命令或拜托，根本不会想要真正拒绝（不过有一部分命令例外）。「总而言之，不可以再没说一声就早退或没来喔。」彩音还是一样直直地瞪着我看，斩钉截铁地说道。我马上回答：「知道啦。」「……就是因为你不知道我才会一直说的啊。」「对、对不起……」彩音虽然柔柔地说道，但眼睛根本就没在笑。……好可怕唷。班长，好可怕唷。「还有，当然也不能躲在垃圾桶里。」「……好。」这我知道，我非常清楚啊。「——算了，这跟你讲也没用。」话说完，不知道为什么，彩音看向水无。然后——「不过，为了让你确切地了解现实状况。我跟大家做了问卷调查，看看大家对你进到垃圾桶里的反应。」「……啊？什么？问卷调查？」「题目是『调查对象包括本校一百五十七个学生，对于萌太进到垃圾桶里的感想排行榜』。」「调查对象也太多人了吧！几乎超过这学年半数的人都回答了耶！」「第一名『虽然我完全不认识他，不过进到垃圾桶里很奇怪耶』，一百零二票。」「这是当然的啦！」「第二名『那时候因为当时的气氛觉得可以理解，但事后仔细想想，还是觉得进到垃圾桶很奇怪』，三十票。」「这三十票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吧。就算不用仔细想想，也知道进到垃圾桶里很奇怪吧。」「第三名『那个萌太啊……』，二十四票。」「这听起来像是一年级跟我同班的哪些人呢。『……』之后是接什么啊？」「第四名『萌萌太死了比较好』，一票。」「你也问了水无啊？」「所以啦，大多数的人都希望你能从垃圾桶里出来。」「有一个甚至希望我去死哩。」「……萌太，你能笑也就只有现在而已啰。老实说，大家都冷眼看你，你到现在还没抓去训导处说教算是很不可思议的了。」彩音停顿了一下，一副很认真的表情继续说：「所以，拜托你，从垃圾桶里出来吧。好吗？」「……呃呃，我也是超想出来的啊。」「为什么偏偏选了垃圾桶呢？为什么非得进去垃圾桶里不可呢？」彩音的态度几乎是到恳求的样子了，她一直追问着我。一想到她为我想了这么多，我就越来越觉得抱歉。「至于为什么要选垃圾桶啊……」——这时我本来打算把妖怪的事全部都告诉她，但我突然想起跟赤星学妹有约，该是去四楼的时候了，再不去我会迟到的。「……彩音，很抱歉话才讲到一半，不过我要出去一下，可以吗？」「——什么？跟水无同学一起吗？」「不是啦。」「那，是跟别的女生啰。」「……」「啊，被我猜中了。」「……」呃呃，我现在要去见的，的确是个女生。「——要是我要去见的，的确是个女生，那会有什么问题吗？」就算我要去见的对象是个男生，也不会改变我们现在必须中断谈话的现况啊。彩音显得有点踌躇。「因、因为……萌太只要跟女生在一起的话，就会乱性。」她居然这样说。只要跟女生在一起就会乱性？这家伙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了啊？但可惜的是，我没有时间对这件事情继续问下去。「抱歉，彩音。我真的没有时间了，后续就等午休时间再说好了。」我放弃知道这些对我来说有点不名誉的事，丢下这句话后，就跳上滑板离开了教室。虽然还能听到教室方向传来碎碎念的声音，但我不管那么多，只是一心敲着地板往赤星学妹的所在处奔去。因为水无不在，所以上楼梯的时候，我自己拿着滑板。不过我可以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一口气飞到四楼，所以这也没什么。赤星学妹已经在美术教室前等我了。她一看到我就露出无力的微笑。「不好意思，忽然把你找出来。」「不会，我才不好意思，要你等我。对了，你说有话要跟我说，是什么事呢？」「嗯嗯……」赤星学妹简短地回了一句话后，稍微踌躇了一会儿。「如果听了我现在所说的话，也许你就会讨厌我了。」她的前言让我完全意想不到。「你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猜不到你要说什么啊。」「麻烦？」「嗯嗯。」「这跟要瞒着水无有什么关系吗？「……没有，没什么关系。老实说，我也应该要告诉水无学姐的，只是我没有那个勇气。但我有没有办法再沉默下去，烦恼了一个晚上之后，我决定先告诉萌萌太学长。」「原来如此。」虽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勉强算是可以理解她的想法。「好，那你要说的是？」「……嗯嗯。」不过，赤星学妹老师没有要进入主题的打算。她有时候叹了口气，有时候看着我苦笑，一直在浪费时间。——这是那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我看着美术教室前面的石膏像，还有挂在墙壁上、像是美术社社员的自画像打发时间。这样时间一直浪费下去的话，早上的导师时间就要开始了，我可以想见等一下这又会变成让彩音生气的火种。不过我还是继续撑着等下去。虽然这样有点低级，但我觉得赤星学妹那湿润的眼眸一直看着我倒也不坏耶。不过就在我思考着这件事的时候，我们之间沉重的沉默在某个人的闯入下唐突地打破了。「哈啰，美月，我帮你送便当来啰。」有个留着黑色长发的女生，一边说着，一边抱住了桌子底下的赤星学妹。这么说有点过分，但她看起来挺笨的耶。「啊，姐姐。」被又抱又摸的赤星学妹惊讶地说道。……嗯？姐姐？莫非这个人，就是红子所说的『才色兼备的超级学生会会长』？对于美人的这个评价，我倒是没什么意见。而且赤星学妹的姐姐（也叫做赤星啦），身材修长到让人很难联想到她跟赤星学妹是姐妹。就在我想东想西的时候，赤星学妹的姐姐开口了——「我是美月的姐姐，赤星沙纪。妹妹一直受你照顾了。」她跟我做了自我介绍。「……啊，没什么，我才受她照顾呢。」「还有，我想这也不用确认了吧，你应该就是那个进到垃圾桶里，有名的小山萌萌太啰？」「……呃呃，是的。」进到垃圾桶一举成名的我，名字叫做小山萌太啊。一直被这样萌萌太萌萌太地叫，我都快要觉得一一否认好像不太对的样子。没想到，沙纪学姐居然又靠近我。「你要跟她好好相处唷，她比较内向，不太会交朋友。」她在我耳边轻声细语地说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讲得那么魅惑诱人，不过我反射性地觉得，只要是沙纪学姐说的，我什么都可以答应。这么近一看，不禁觉得她实在是美得让人不由得想要被她征服。就在我觉得骨头都快要酥掉的那一瞬间，有个东西从我视线旁闪过，几秒钟后，我就闻到了像是塑胶制品烧焦的味道。我觉得奇怪，往周遭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垃圾桶有一部分烧融了。……咦，怎么会这样？我觉得不可思议，摸了一下那个部分。发现那是在一瞬间烧融的，又马上凝固的痕迹，有点尖尖的，一碰就会痛。刚刚应该还没有这个痕迹啊……正当我集中精神盯着那部分时，又听到了有人接近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是一脸不爽的水无。——莫非，这道伤痕是这家伙弄出来的吗？我不解地歪着头，水无却只丢下一句话。「什么萌萌太嘛，要是你被碎尸万段就好了。」「你那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恶意啊？」「你就变成碎片微尘，然后一直痛苦地活下去吧。」「这是什么状态啊？那会痛上一辈子吧。」这是拿个意思吗？这家伙只要一生气，就会射出让我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光线吗？话说回来，水无为什么会生气呢？「我还想说你一个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呢，原来是色眯眯地跑到这里来了。」水无看了沙纪学姐一眼，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呃呃，我没有色眯眯地来啊！」不过，就算我想要辩解，因为赤星学妹看起来不想让水无知道这件事，所以我也没办法讲得清楚。「那，你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这是因为……」「——算了算了，这种小事不重要吧。」沙纪学姐插话，像是想要安抚逼问我的水无。然后——「你……就是有名的水无冰柱学妹吧。我叫赤星沙纪，我妹妹受你照顾了。」为什么有名啊？水无是哪一点有名了呢？「能积极地接触变成妖怪的人，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呢，我以学生代表的身份向你道谢，真是谢谢你了。」「……哼，不用道谢，我只是照着我自己喜欢做的事去做而已。」水无用鼻子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看沙纪学姐。另一方面，沙纪学姐则露出轻松的表情。「是吗？那，美月，我已经把你忘记的便当送来啰，马上就要响预备铃了。别赶不上导师时间啰。」话说完，学姐潇洒地离去。「好啦，那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呢？」目送沙纪学姐离去后，水无问道。但我只能保持沉默，转头一看，赤星学妹也露出不自在的表情。「……算了，你们不想说就别说吧。」水无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往右一转，走向了楼梯。同时，早上导师时间前五分钟的预备铃声响起。——反正刚刚的话应该也没办法继续谈下去吧，我向赤星学妹使了个眼色，着急地上前去追水无。「等一下啊，水无。」我开口叫着先走的水无，但她却没有反应，看来是非常地不高兴。「这是有很多原因的啦。」就算我开始辩解，水无也还是没有反应，她只是默默地往前继续走，步调丝毫没有放慢，走下了楼梯。「……」我发现不管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因此便在楼梯前停下了滑板。另一方面。水无像是完全不在意我没有追上去的事情。「……那家伙到底是在生什么气啊……」我一个人默默地喃喃说道。当然，没有任何人可以回答我。※「有关你进到垃圾桶里的事情，我已经去跟水无同学抗议过了。」午休时，我偷看一个人摸摸吃着午餐的水无。结果，彩音走到我身边跟我这么说。「……啊？」「如果是个人觉得有趣的程度也就算了，但如果是会捣乱团体行动，甚至影响到日常生活程度的恶作剧，就要适可而止，我是这么跟她说的。」「……呃呃，彩音，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说你不是玩具啊，把你塞进垃圾桶里真的是太过分了。」「——！」被她这么一说，我也知道水无为什么会不高兴了。被误解而背了黑锅的水无，是为了跟我抱怨才会找到那里去的。「为什么会发生这种误会啊——」我正想这么说时才想起来，前天彩音问我为什么要进到垃圾桶里去的理由时，因为我一时想不到好的借口，所以回答了会被误解的答案啊。……什么嘛，是我自己种下的恶果啊。我一看，水无已经吃完饭，正打算一个人出去的样子。「——彩音，不好意思，话才讲到一半，不过我要出去一下。」话说完，我不等彩音回答就急忙地冲向水无，她的脚步虽然很快，但看起来我应该是可以追得上。但——出了教室之后，我又换了个想法。追上水无的话，我要说什么呢？跟她解释吗？说一切都是因为我在跟彩音讲话的时候，说了不小心让她误会的话？还是要跟她道歉呢？说感谢她一直陪在我身边，有时候还会出手保护我，请她原谅我恩将仇报——这都太自私了。我可以预想得到，结果也跟刚刚一样。我现在没有脸去见水无。载着装有我的垃圾桶的滑板逐渐失去了速度，我跟水无的距离越拉越大。该怎么说呢，我失去了追水无的力气。我垂头丧气地回到教室里。彩音来到我的座位旁跟我说些什么，内容我几乎都没有听进去。只有时间不停地过去，午休终于结束了。我本来以为，水无今天该不会也要翘课吧，但她却正好在上课前回来。然后，她一副觉得很麻烦的样子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我这时候才注意到。——水无的头发，很不自然地飞了起来。首先，那些头发的一部分，几乎就是在指我。水无虽然不看我，但她的头发似乎可以感应到我的烦恼。不过，不只是我，除了指向我的头发之外，相反侧还有几十根的头发，途中弯曲了一百八十度，指着上方。也就是说，我们楼上也有感到困扰的妖怪。一瞬间我还以为是赤星学妹，但一想到校舍的构造，我马上知道并不是她。因为我们教室的正上面是一年五班，要是要指向人应该在一年一班的赤星学妹，她的那些头发未免也太垂直了。……只是就算我考虑了这些也没有用。我叹了一口气，确认了一下贴在墙壁上的功课表。下一堂好像是数学Ⅱ，昨天应该也有这堂课才是，一想到又要上讨厌的数学，我就很想叹气。——这时，无意识地看着昨天跟前天功课表的我，突然发现到一件事。昨天的第四节课跟前天的第六节课，是体育课。呃呃，我对这个事实本身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因为我们学校每个礼拜都有三堂体育课，其中一堂是昨天的第四节，另外一堂是前天的第六节，只不过是如此而已。但一想到我现在人在垃圾桶里，又想到这两节课的时间，水无都拉着我去社办陪她下期，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当然，这也很有可能只是我自己单纯想太多，不过我实在是无法完全否认，水无是为了没有办法好好上体育课的我，才会拉我去下将棋的这个可能性。……水无这家伙，到底是在想什么嘛。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即使她说话很难听，但她真的很体贴照顾周遭的人。——不，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她讲话不要那么难听。想着这些我大概可以预想得到今后的发展。既然头发都有反应了，水无就不可能放着我不管，现在她虽然无视于我的存在，但放学后她一定会忘掉一切，把今天早上背黑锅事件先放到一旁，一如往常地跟我讲话。然后，我们会小心地不去碰触那个话题，渐渐地习惯新的关系。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景象，但同时对于依赖水无的善良的自己，突然感到很愤怒。※我的预想大抵上算是没错。一放学，水无就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帮我戴项圈。只不过，有些部分还是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好了，萌太，我们走吧。」装完了项圈之后，水无在拉起了绳子的同时，叫了我原本的名字。而且，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像是水无自己也觉得这么叫我很罪恶似的。——呃呃，名字本身是没错啦。但，她实际这么叫我的时候，我不但一点都不开心，反而觉得胸口像是有针在刺一样，非常地痛苦。这一定是水无和我划清界限的方法吧。一想到这，我就觉得那还不如继续无视于我的存在比较好。「——萌太，你有在听吗？」「……啊？」一回过神来我才发现，水无低着头，用锐利的眼神瞪着我。我看向四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我拉到了楼梯前。「……对不起，我有点恍神了。」我说完，抓抓头，水无叹了一口气。「好好听啦，我好不容易说明完了耶。」她很不耐烦似地喃喃说道。——咦，奇怪？这时候要是平常的话，水无不是会痛骂我一顿吗？但水无却淡淡地开始说明——「刚刚我也说过了，午休时我在一年五班的教室里，发现一个正在苦恼的妖怪。他是妖怪老实男，火神裕也，想到的话都会不小心全说出来。他因为一直没办法跟喜欢的人告白，就这样国中毕业，优柔寡断成了他的心结，才会变成妖怪。」「……」真是听了让人感到很讽刺。没办法好好传递自己的心意，那不就是我现在的样子吗？「因此，今天我们要讨论该怎么解决他这个心结，懂了吗？」「……嗯嗯，了解了。」该怎么样才能解决他的心结呢？这我也想知道。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也能顺便讨论一下该怎么样解决我的心结呢！「好啦，那我们就在社办集合，赶快下楼梯吧。」「……啊？」水无突然说出口的话，让我认真地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以前她都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推下楼梯，现在却要求我要自主下楼梯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但就算我觉得奇怪也改变不了事实，我依照着今天早上上楼梯的诀窍开始下楼，虽然有点恐怖，但比起上楼梯来说，下楼梯要简单得多了。「不要忘记带滑板喔。」水无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抑扬顿挫，她就这样从我的身边走了过去。「……」啊啊，她不愿意帮我拿啊。果然是在生气。没办法，我只好把滑板夹在垃圾桶跟手臂之间，以不自然的姿势继续下楼梯。跟早上一样，周遭还是有很多人以像是在看奇妙生物一般的视线看着我，这让我超想哭的。终于到了一楼，但我却没有看到水无。垂头丧气的我机械性地把滑板垫在垃圾桶底下，一个人前往社办。我两手按着滑板前进，追上了正好打开社办的水无。那一瞬间，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包围了我。结果，社办里有个陌生的男生，一看到水无打开门便说：「水无学姐的大腿果然超棒耶……啊！」……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发言。让我停止了思考。他说水无的大腿怎样啊？「……裕也，你就不能改一改这种让我打从心底火大的发言吗？」「这是我情不自禁、莫名其妙就会冒出来的话，我也没办法啊。好像被水无学姐的大腿夹住喔……啊！」讲出这句台词的男学生，虽然一副「糟糕了！」的表情，但还是以很渴望的样子看着水无的下腹部。的小事时——「真是的。我实在是作梦都没有想到，会有比萌萌太更低级的妖怪耶。」水无一如往常地开始贬低我。「喂！这是什么失礼的话啊！」「嗯——啊啊，生物界最底端的小山萌萌太同学，你也在啊？」「当然在啊！什么叫做生物界最底端啊！」「底端就是底端啊。我本来还想说，你太底端了，恐怕没有智慧能够记忆社办的位置，说不定抵达不了这里呢。」「你是说我是单细胞吗？」「算了，要是抵达不了的话，那也无所谓啦！」「而且你还打算放着我不管啊？」「因为你已经不记得我们的事情啦。」「我的头脑有那么糟吗？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啊？」「因为检证了萌萌太这个人，就是会得到这种结果啊。啊，你不是人类啊？」「你到底是检证什么、怎么检证，居然会得出这种结论啊？我要求要公开过程！」针对水无前所未有的辛辣言论，我一一地大声反驳后，水无突然冒出一句：「——啊，舒服多了。她稍微吁了口气。「……啊？」「好啦，取笑萌萌太之后，压力也消除了。」「你是因为这个理由才取笑我的吗？」「接下来我们就赶快进入今天的主题吧。就是该怎么样才能解决裕也的心结呢？大家一起来想一想吧！」「你无视吗？无视于我的存在？」「有提议的人请举手。」看来她就打算这样无视我的存在了。赤星学妹同情的眼光，是我唯一的慰藉。算了，反正我习惯她这样对我了。结果，听到水无说的话，第一个举手的就是那个妖怪老实男。「这也不算是提议啦，不过我有个问题。那个进去垃圾桶里的奇怪男生还有在桌子底下、小裤裤都被人看光光的女生，到底是有什么心结啊……啊！」这个妖怪老实男本来只是想要问问题而已，但却马上失言了。相对地，赤星学妹则是慌忙拉着裙子，露出一副很害羞的样子。「……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啊。是白色的吧……啊！」这个妖怪老实男又把心里的话都老实说出来了。嗯嗯，有关赤星学妹的姿势，我是也一直很在意啦。「不过，请放心。吾辈只对你的大腿有兴趣……啊！」妖怪老实男的补充说明一点用也没有，赤星学妹在桌子底下越缩越小。然后，水无直接开始讲起了我跟赤星学妹的事。关于我的部分，还是像平常一样地随便，不过一直都是如此，所以我也不太在意。「——原来如此。那他们两个人都还没有解开心结啰？」「是啊，至今多少算是有解决心结的，大概只有人不在这里的乡右近铁男吧。」「说的也是。要是解决了的话，应该就不会打扮得这么好笑吧……啊！」妖怪老实男的脸上又露出了「糟糕了」的表情。虽然说是妖怪，不过这家伙还真是敢讲耶。「……算了，这两个人的事先搁在一旁，现在先来谈你的事吧。」「是喔，我好像摸水无学姐的大腿唷……啊！」「因为，我看萌萌太也很不高兴，但是看你更不高兴耶。」「对不起，我好想把水无学姐的大腿拿来当枕头靠唷……啊！」「……我是这么想的，既然优柔寡断是你的心结，那就首先得从这种个性下手……」「是啊，尽管如此，还是想要摸遍水无学姐的大腿啊……啊！」「……所以呢……」「嗯？怎么啦，水无学姐？吾辈想要舔水无学姐的大腿……啊！」「……啊！真是的！你很吵耶！」水无终于抓狂了！「你再讲任何关于我大腿的事，我就真的踢死你唷！」「喔喔喔，能够被水无学姐的大腿踢死，这真是梦幻般的提议耶……啊！」「……」到这地步，水无也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这个男生为什么那么喜欢大腿呢？「……萌萌太，我累了，交给你了。」垂头丧气的水无向我求救。「接下来，就让你们这两个恶心的家伙好好商量吧。」更正，水无不是向我求救，她只是把事情推到我头上而已。——不过，这可是我扳回一城的大好时机。要是我能够好好地处理火神的问题，说不定就能恢复我在水无心里的评价。「水无，让你感到恶心真抱歉啊。」之后，我看着火神。「刚刚我听水无说了，你是因为一直无法向喜欢的人告白，所以才变成妖怪吗？」「没错。我的说明书里是这么写的。水无学姐的大腿真是太神圣了！」尽管是在跟我讲话，火神还是一直瞄水无的大腿。这家伙真的是超爱大腿的耶。不过，我就当做没看到，继续说下去。「既然这样的话，你就跟那个人告白，不就可以解决你的心结了吗？」「好想黏在水无学姐的大腿上唷！那说不定是个不错的想法呢。」——刚刚他所说的跟心里的顺序颠倒了吧？「那么，人家说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告白吧！那个人住的很远吗？」「我想要让水无学姐坐在我的肩膀上……搭电车只要一站。我想要水无学姐的大腿夹着我的脸！」「……」这简直就是在他真心话的字里行间中对话嘛！而且他的表情已经没有刚刚那种「不好意思」或是「不妙」的成分了。「……如果搭电车只要一站的话，那就表示也可以走得到吧。现在我们马上就去告白，解决你的心结。」「我干脆变成水无学姐的大腿好了！」火神大叫着，还一边猛点头。看来，就连对话也没办法了。不过本人看起来是兴致勃勃，所以就算了。「——就这样，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吧。怎么样，水无？」结果，水无一副很受不了的表情看着我。「这个提议是不错，但如果裕也在他喜欢的女生面前讲出大腿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啊。「……这我没有想到。」不过，总是会有办法的嘛。※由于加入了火神，我们的移动变得更热闹了。有滑板的声音加上拖桌子的声音，而且火神不间断地一直在讲水无的大腿。我甚至觉得，我们不要出门可能对这社会比较好。「话说回来，火神，你是搭电车上学的嘛？不会在电车里被当成时色狼吗？」刚刚水无问了火神住哪，我在旁边听，顿时想到这个很直接的问题。电车里应该会有很多女高中生吧，如果针对每一个人的大腿都这样讲个不停的话，那事情就大条了。「嗯。昨天回家的时候，就被误认为是色狼了。」「啊啊，果然。」不过，如果是这家伙，应该不算是误认，而是货真价实的色狼。「所以今天我一直到要下车都闭着眼睛，而且还用手遮住嘴巴。」「呜哇，真惨耶。」「跟萌萌太学长比起来，一点都不算惨啊……啊！」「……」他讲得还真老实啊。不过以我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自己搭电车，的确是比较惨，这是事实，所以我也就没有反驳了。话说回来，火神居然理所当然地叫我萌萌太啊？「对了，你有决定要怎么告白了吗？」水无以一副很不满的态度拉着载有我的垃圾桶，像是在等我安静的时候开口问道。「嗯，我已经准备了一年之久了，大腿诱人的水无学姐。」「告白中，绝对不要讲「大腿」这个字喔。」「我不会的，大腿诱人的水无学姐。吾辈一站在她面前，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大腿啊，大腿诱人的水无学姐。」「……喔，是唷。」也就是说，只有在水无的面前才会一直想大腿的事情啰。这代表火神没有把水无当成是恋爱对象看待吧。「是啊。可惜的是，像萌萌太学长这种样子的话，已经不可能谈恋爱了……啊！」「……」……感觉自从火神加入了以后，我心灵受伤的频率增加了耶。而且我知道这家伙是妖怪，所以拿他没有办法，我又不能随便生气。——就在我自暴自弃的时候，身旁的火神突然很认真地说道：「不过，就算吾辈跟她告白之后交往，还是觉得很不安。」仔细一想，这还是他第一次话里没有参杂其他内容。就像是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别的事情一样。「一开始我本来以为只要在一起就会很幸福，但时间一久，必定会生各种不同的感情。这样一来，像我这样什么都老实说出来的话会不会伤害到她呢？」火神一边说，眉头都皱了起来。这家伙，除了大腿之外的事情还是有在思考的嘛。「哎呀，我们不就是为了不要变成那样，所以现在才要去解决这个心结的吗？如果你讲话可以这么老实直接的话，那就可以告白啊。可以告白的话，心结就会解开，这样就不会再是妖怪了。」「……说得也是。」火神嘴巴上说认同我的话，但脸上却还是一副很不安的样子。那都无所谓啦，不过这家伙在想喜欢的人的时候，跟思考大腿的时候，落差未免也太大了吧。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不该告白。」火神突然这么说。「——啊，我本来还在想要怎么讲呢，结果就老实说出来了。」听到火神的话，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我代表大家回问：「不该告白？这是什么意思？」「吾辈注意到了，为了要解决心结而去告白，这种想法本身是错的。」「这——」……嗯，说的也是呢。「而且，现在如果吾辈去告白的话，就会变成是因为妖怪的身份才迫使我去这么做，不是靠自己的力量去告白，心结就无法解决吧。你们不觉得吗？」「……照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有这种可能性。」「对吧？既然如此的话，现在吾辈不能去见她。再见她的时候，必须是我不再是妖怪之后的事。」「好伟大！」听到火神的发言，水无发表了她的感想。「我本来觉得你的想法很多都很恶心，而且还会说溜嘴，简直就是无可救药。但实际上，你其实没那么糟糕嘛！」水无像是发现了什么很重大的事情一样，她开心地称赞火神。等一下，这样就可以被称赞了吗？「没错，水无学姐。吾辈没有那么糟糕，请让吾辈摸摸你的大腿奖励我吧！」「你这个变态，不要太超过了！」一切又很突然地恢复成原来的语气。「……算了，那讨论裕也解除心结的事就另外找一天再说吧，今天的社团活动就到此结束。」水无话一说完，开始思考从现在的位置出发，要怎么走才能最有效率地到达每个人的家。结果——「那，首先先把裕也送到车站，然后去小月家，最后再到萌萌太的家吧。」就这样，我们踏上了归途。但是……跟火神在车站分开，又把赤星学妹送回家里后，水无突然变得很不高兴。就在赤星学妹消失在门的另一头瞬间，水无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她变得沉默，背影还散发出一股「不要跟我讲话」的氛围。然后我看着水无，了解到一件事。水无大概一生气，就会向对方说出很难听的话吧。……呃呃，这到底是什么坏个性啊。看来她刚刚跟我相处的方式都还是照常不变，应该是不想让赤星学妹担心吧。如果因为那件事情之后，我们的关系就变得很差的话，赤星学妹当然会因此钻牛角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啊，对了。」水无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似地停下脚步，面向我说道：「我回家时想要去一下书店。」「啊，是喔，那我也一起——」我话说到一半，水无的表情便蒙上了一层阴影。「哎呀呀，别开玩笑了。学校也就算了，你觉得我会跟你一起去书店吗？」「……」「那，我们就分别行动吧。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可以自己一个人回家吧。」话说完，水无不等我回答，就伸手很灵巧地把我的项圈拆下来。相对地，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地看着水无渐渐离去变小的背影。……真是的，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啊？第二天早上，水无没有来接我。

第一卷 第三章 与垃圾桶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