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凯利对外宣称上一份工作是「寻门猎人」,其实不全然是谎言,因为漫长的宇宙生涯他确实几乎都是在寻找「门」,只不过,他发现之后从来没想到要公开而已。</p><p>他寻找「门」不是为了要拿来卖,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也答不太上来。累积更多的「门」来制作属于自己的宇宙地图的乐趣,也许是最接近的答案。每当秘藏的「门」被别人发现公开,凯利便将那道「门」从自己的宇宙地图中涂掉,在一般的宇宙地图上补上,然后又去寻找「门」,好增加自己的宇宙地图版图。未经登录的「门」、没有任何人飞过的「门」,这些「门」通到哪里去?门之后是什么样的世界?凯利只要亲眼看到就满足了。或许可以说,寻找本身就是目的,而发现本身就是喜悦,这当中有时也会挖到大宝藏,但那完全是附带的。</p><p>讽刺的是,凯利具有寻门的才能,而且是超乎常人的才能。目前,凯利私藏的「门」就超过一百个,也难怪联邦警察一心想逮捕他,尤其是在知道「门」的另一端具有的价值之后,更是如此。然而,黑社会的人比警察更热心,对宇宙海盗而言,只有自己知道的「门」是最宝贵的财产,也是逃生门。当然,手上有的「门」是愈多愈好。</p><p>当组织大到足以称为大海盗时,海盗便会与好几个非法的寻门猎人交涉,若认为对方有好货,便出大钱买下来。只不过,对海盗与寻门猎人双方而言,这种买卖总不免伴随着紧张。</p><p>海贼担心的是付了大钱买来的「门」,可能是没什么甜头的垃圾「门」,而寻门猎人这一方,则有透露「门」的座标之后被倒帐的疑虑,因此,双方只与十分信任的对象交易。</p><p>对海贼来说,能不能找到口风紧、本事好(也就是「门」的发现率高)的寻门猎人,是攸关生死的大问题,也因此这些人不可能不注意到凯利。</p><p>从希望买下优质的「门」这类温和的要求,乃至于行使武力威逼、甚至找他一起召集手下自成一家都有,但仍是以开出破格的条件、热情邀请他成为组织的专属猎人的情况最多。但是,凯利对于自己受到男性的「追求」一点也不感到高兴,对这些邀约一概拒绝。</p><p>与黛安娜一同离开艾德米若的凯利,目前正朝着幽灵星的座标前进,在宇宙讨生活的人之间都知道幽灵星著名的「传说」,至今凯利都以为那只是传说,没有亲自去确认,现在他想乘这个机会去瞧瞧。</p><p>幽灵星周边有两道已知的「门」,「门」的出口远离「地下铁」,说得再好听,也很难以方便来形容。即使以凯利的最高船速来行驶,也花了两周才抵达。更惊人的是,那里有联邦军驻守,认出凯利的船后,便发出通信信号。</p><p>「这里是共和联邦宇宙二军第七边境警备舰队驱逐舰『强斯顿』,这里是危险宙域,一般船只请尽速离开。」</p><p>不明说有什么危险这一点最可笑,总之,就是军方下了一道命令,叫一般人民不淮接近这片宙域。</p><p>「这里是艾德米若船籍的『帕拉斯•阿西娜』,我是凯利•库亚,请接舰长。」</p><p>库亚之名的威力果真所向披靡,通信画面立刻切换,出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舰长。这位褒曼舰长报上名号,郑重问候之后,以非常过意不去的神情,委婉地表示无法让凯利经过此处,但凯利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p><p>「请问褒曼舰长有什么权限,可以阻碍我的去向?」</p><p>「阻碍是万万不敢的,只是请求您合作而已。」</p><p>「那么很抱歉,这个请求就恕我不予理会了,那里有个『门』吧?我想跳跳看。」</p><p>凯利孩子气的坚持,令褒曼舰长十分为难。</p><p>「库亚先生,既然您知道,那就更无法让您如愿了。请您折返,我此刻的任务,正是阻止所有接近那道『门』的船只,即使不得不采用一些非常手段,也必须达成任务。」</p><p>「你的意思是,要是我想靠近,你就会发动攻击?」</p><p>「尽管出于无奈,但这是命令。」</p><p>「褒曼舰长,你知道『门』后有什么吗?」</p><p>「那不在我的权限范围之内,我只是执行任务而已。」</p><p>凯利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完全没有被告知缘由,也无法靠自己的意思来决定,一味遵从上面的命令唯唯诺诺地行事,这就是军方,所以凯利最讨厌军方。</p><p>他本来就厌恶国家权力,而自己不知是造了什么孽,竟得到了足以与国家权力匹敌的影响力,虽然有矛盾之嫌,但凯利很干脆地当作两回事。</p><p>「褒曼舰长,我很不想说这种话,但如果是一般民间人士就算了,攻击库亚财团的副总裁可不太妙哦。」</p><p>「所以我才请您折返……」</p><p>「不要,我干嘛非折返不可?如果是侵犯哪一国的海域,还是联邦正在处理危险物品,那我就没话说,可是现在都不是吧!从宇宙地图上看,这片宙域完全是『公海』,我只是在每个人都可以航行的太空中,去我想去的地方而已,联邦军没有权力阻止我。」</p><p>褒曼舰长的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土,变化不断,最后只能喘息地说道:「没有办法,很遗憾,这是我的工作。」</p><p>「你要攻击我吗?不过,会有麻烦的是你哦!再怎么说,我老婆可是对我死心场地呢!」</p><p>真的吗?——凯利在自己心里吐自己的槽,但却堆上满脸笑容给褒曼舰长最后一击:「我真的是由衷为你着想才要劝你,如果第七边境警备舰队遭到解散的命运,我一点也不会惊讶,我也很希望这是开玩笑或是吓唬你的,不过,这点小事库亚财团和我老婆肯定做得到。」</p><p>可怜的褒曼舰长,那张脸现在已经被瀑布般的冷汗湿透了,他现在不是在义理与人情中左右为难,而是在命令与自保中僵持不下。这两者对军人而言本来应该是同义语的,但此刻他却无论如何都必须做出选择。</p><p>凯利忍着笑,对他伸出援手:「不然,你去请教你的上司吧!如果他碰巧在这附近的话。」</p><p>褒曼舰长如获大赦,说声我立刻联络、请稍候,便切断了通信。结果自不待言,过了不久又前来联络的舰长,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一副「敬请通过」的样子,只差没有直接说出来。</p><p>舰长有些担心地加上这个提议:「只是这里并没有『航站』,无法以自动驾驶进入『门』,您需要我传送手动进入的操作程序吗?」</p><p>亏凯利忍得住笑,就连内线画面里的黛安娜脸也歪了,拼命忍住笑。凯利也忍住了没说:你这等于是在教鱼怎么游泳。他尽可能郑重谢绝了。<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六千光年。当然,共和宇宙便是透过「门」组成的,因此不能一概将距离视为问题,但这里的确是人迹未至的宙域。</p><p>被军舰包围而孤立的凯利,接获第七边境警备舰队总司令渥斯顿克拉夫特中将的联络。通信画面里出现的那张巨大的脸,肤色偏白、脸颊松弛,嘴角也下垂,唯有那双眼睛莫名锐利,令人无法轻忽,给人一种白猪与斗犬加起来除以二的印象。</p><p>「库亚先生,您使我们非常为难。您这么做,实在是太令人困扰了。」无论是表情和语气,都充满了不悦。</p><p>相对的,凯利却堆起满面笑容:「一想到还有我不知道的『门』,就忍不住想来跳跳看。再说,这道『门』还不属于任何人吧?我跳了也应该不会造成什么问题才对。」</p><p>「库亚先生,你应该知道再过去有些什么。」</p><p>「哦,那么你也知道了?」</p><p>「当然,我可是本地的负责人。」</p><p>「太好了,那事情就好办了,能不能顺便告诉我那里的座标?」</p><p>中将松弛的脸颊抖动着沉默不语,恨恨地瞪着凯利,那样子看来是为之气结,也像是在思索该如何应付这个死皮赖脸的民间人士。</p><p>「库亚先生,请您务必要谅解,我们受到命令,不能让民间人士接近这片有问题的宙域。」</p><p>「中将知道个中缘由吗?」</p><p>「因为很危险,我让您过去,危及的将不止是您的生命,甚至全体人类都会受到威胁,这个理由就已经够充分了。」</p><p>凯利露出讥讽的微笑,偏着头。这位中将应该没有出席中央市那场会议。这么一来,他极有可能是将上面交代的话原封不动地搬出来。据洁思敏的说法,不管人类做了什么,对他们来说根本连被蚊子叮一口都算不上,而且他在中央市见到的那女子,也不像会加害人类的样子。</p><p>「你用不着担心,我绝对不会造成全体人类的危机,如果你不相信我,那么我就请二军长官亲口来说吧?」</p><p>这可是凯利原以为一辈子都无缘的权力,当然要乘这个机会把一辈子的份全部拿来运用。</p><p>渥斯顿克拉夫特中将比褒曼少佐明理,换句话说,他很快就认命了。再这样拒绝下去也没有意义。联邦军与库亚财团关系密切,中将判断一旦二军长官下了令,一样不得不让凯利过去,因此在叹气的同时,把座标告诉了凯利。</p><p>然而,听到那个地点,凯利心中大大起疑。那里距离目前的所在地少说也必须航行二十天。既然都这么大阵仗地驻防,为什么不更就近监视?</p><p>「或者在当地有分遣队?」</p><p>「没有人,要在那个地点长期停留是不可能的,会造成船员精神卫生管理上的重大问题。坦白说,就是会神智失常。你就自求多福吧。」</p><p>中将留下这句不像军人的话,切断了通信。</p><p>凯利的船在密密麻麻的军舰中缓缓前进,一步步离开。背后一整个舰队笔直地盯着自己看,感觉实在不怎么好。</p><p>在脱离舰队的射程之前,黛安娜打趣地说:「要是他们发动攻击,我们连挡都不用想挡。」</p><p>「别吓人了。」凯利以毫不畏惧的语气回答。</p><p>黛安娜一面加速驶入前往目的地的航道,一面发出不解之声:「怪了?他告诉我们的座标上什么都没有呀?」</p><p>虽然探测器还探测不到,但黛安娜似乎是以望远镜看过了,由于没有遮蔽物,而且距离又不到一百亿公里,因此只要座标正确,应该看得见才对。</p><p>「那是行星啊,大概是移动了吧。」</p><p>「真不体贴,平常应该连这个都算进去,再告诉别人的吧!」</p><p>黛安娜语带不满,但对方也告知了公转轨道,因此不成问题。在接近的期间内,行星的座标也会产生变化。凯利和黛安娜都认为只要重新计算就好了。</p><p>然而,他们的想法完全错了。</p><p>在太空中飞行二十天之后,凯利已经来到探测机可测定目标座标的位置,但黛安娜的反应依旧。她说,不要说行星了,那个座标上甚至测不到任何物质和现象。</p><p>幽灵星是绕行被命名为ZF1的太阳第三行星。都已经看得到那个大肆发光的太阳了,更何况他们现在的目标不是未知的「门」,而是一个行星。</p><p>探测机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内对那么大的东西竟然没有反应,究竟是怎么回事?凯利感到纳闷,在驾驶座上坐下来。仪表仍未显示任何反应,显示船外情景的萤幕也只出现了太阳光,连像个行星的东西的影子都没有。凯利觉得奇怪,改变了萤幕的结构,换成偏光玻璃,想用肉眼来看看。</p><p>结果一颗蓝色球一般的星星几乎就在正前方。凯利无声尖叫,连忙减速。他们差点正面与行星相撞。</p><p>「戴安!说什么没反应,你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明明就在眼前不是吗!」</p><p>然而——</p><p>黛安娜打从心底感到奇怪地回话:「你在说什么?根本就没有行星啊。」</p><p>「你别闹了!就在正面啊!」</p><p>「凯利,拜托,这个宙域里,正确地说,在方圆两千万公里内连一颗行星——小行星也包含在内——都没有。」</p><p>黛安娜说得斩钉截铁,事实上,仪表也显示黛安娜的话是对的。</p><p>凯利这时的心情真是三舀难尽,他的眼睛死盯着萤幕上的蓝色星球,强自平静地问:「你说没有行星?」</p><p>「没有。」</p><p>「行进方向前方一千公里之内连一颗行星都没有?」</p><p>「凯利,你到底是怎么了?刚才干嘛突然减速?」</p><p>黛安娜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不安,但是,她的不安远远比不上凯利。</p><p>这不是开玩笑的。</p><p>凯利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神智,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骇人的事。</p><p>由于仪表派不上用场,他以目测估计,船距离行星恐怕已经不到三万公里。这不可能是幻觉,行星在黑暗的太空中迎着太阳的光,显得轮廓分明。蓝色的海、云的形状,甚至连陆地复杂的形状都看得清清楚楚。</p><p>虽然早已听说过,此刻仍不免沉吟,幽灵星,这名字果真取得好。肉眼看得见,探测器却测不到,也无法捕捉。凯利曾嗤笑「怎么可能有这种行星」的星球,现在就在他眼前。</p><p>现在他很能够明白中将那句「会神智失常」的意思了,在宇宙中飞行的人,是本着「机器所测得的数据和资讯绝对正确」的信念来行动的,因为在这太过浩瀚无垠的太空中,人类的感觉对于捕捉所在地与对象没有任何帮助,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探测机所带来的资讯。这是令人保有自我的支柱,也是求生的唯一手段。几乎所有的船员都是从骨子里对机器抱着几近于「信仰」的信赖,在宇宙中飞行。</p><p>换句话说,肉眼无法掌握的,探测器掌握得到,既然探测机侦测不到,就表示没有东西。当然,人类什么都看不到。</p><p>这个常识在这里不管用。</p><p>一种令人发毛的恶寒沿着背脊爬上来,凯利知道自己全身都笼罩在汗水湿冷的感触之中,同时却又想放声大笑,因为这么做似乎可以减轻几分恐惧。过上这种东西,不可能还能保持正常,想保持正常,只能当作没看见,告诉自己探测器和仪表是正确的,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装作没看到转身离去——这是人类唯一能做的。</p><p>船已经减速许多,但蓝色星球仍步步逼近,这是着陆时看过无数次的光景。最初小小的球形渐渐变成压迫画面的大小,最后连行星的轮廓都看不到,由地表详细的模样取而代之。</p><p>凯利强自按捺下意识想转向的手,小心翼翼地问:「戴安,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吧?」</p><p>「嗯。」</p><p>如果是一</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般的感应头脑,这时候不是因为感到驾驶的态度有问题而劝他休息,便是判断体能异常而搬出医疗机器,但黛安娜不愧是个不寻常的感应头脑。</p><p>她冷静地问:「你的眼睛看得到东西吗?」</p><p>「伤脑筋的就是,传说中的幽灵星就在我眼前,占满了整个萤幕。」</p><p>「那是什么样的星球?」</p><p>「很漂亮,大小——大概和艾德米若差不多吧?像个蓝色的宝石,可以看到大大的云形成漩涡,还有陆地的形状。我想,应该很快就会进入大气圈了。」</p><p>「那可不得了,要改变行进方向吗?」</p><p>「没那个必要,你什么都没感觉到吧?」</p><p>「嗯,不管是重力场还是质量反应,什么都没有。」</p><p>「那就维持现在这个状态,直接向前。」</p><p>神智好像真的快失常了,眼前明明就是一大片地表。照理说,到了这个距离,仪表应该为了详细显示地表和大气状况而大忙特忙,现在却毫无反应,主张这个行星完全不存在,背脊上那阵颤栗愈来愈强了,所谓的令人发毛,用在这里可以说再适合也不过了。</p><p>即使如此,凯利却没有折返的念头,也没有后退。凯利相信黛安娜这个优秀的搭档,也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不是幻觉,这莫名其妙的幽灵行星会给这份信心什么样的答案,正是凯利必须亲眼见证的。</p><p>目测距离大概不到四百公里了,正要撞上的时候,眼前的陆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的太空。</p><p>「——?」</p><p>凯利几乎是反射性地操纵船只转向,这一转,黑夜部分的蓝色星球就出现在正后方。</p><p>凯利吐出一口分不清是苦笑还是感叹的气息。</p><p>「这真是个天大的玩笑。」</p><p>「怎么了?」</p><p>「你相信吗?我们刚才通过了一个星球。」</p><p>「你不是常这么做吗?」</p><p>「那些都是气状行星,但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好端端的岩状行星,而且是生存可能型的。当然,那就表示我们是一口气穿过了大气、地壳和地心。」</p><p>黛安娜讶异地皱起了眉头。</p><p>「如果这么做,我早就已经全毁了,首先,我没有感觉到大气反应,不要说大气反应,这里连重力场都没有,没有重力场哪来的行星?」</p><p>「我知道,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把我看到的说出来而已。」</p><p>接下来,凯利重复了好几次同样的行动,他尝试各种行进方向,但每次到了凯利的肉眼感觉几乎有冲撞的危险时,船就会穿透行星。</p><p>黛安娜默默跟着凯利行动,但是在她看来,凯利现在的行为只是在太空中来来去去,没有意义。</p><p>「不是你疯了,就是我故障了,你觉得是哪一个?」</p><p>「我有自信我没有疯,也保证你没有坏,你本来就不是会故障的那种类型。」</p><p>「这可就难说了,我是机器,没有机器是不会坏的。」</p><p>「一般的机器可能是那样没错,但你可是我的搭档啊。」</p><p>凯利再度将船行驶到可以看见幽灵星白天部分的位置,倒退之后先让船停在原地,要黛安娜把船上所有与探测相关的机器全部关掉。</p><p>黛安娜视探测对象与状况,分别使用数种探测器,但凯利要求不但这些要关,连寻找门的gate catcher、电子罗盘,甚至连望远镜和通信机都要关掉。对此,黛安娜很难不表示反对。</p><p>「先等一下,那样我就前后左右、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p><p>「只是暂时而已,再说,还会剩一个——我的右眼。」</p><p>「可是凯利,我刚才就一直在试,但透过你的眼睛,我还是什么都没看到啊。」</p><p>「我知道,因为我也试过了,不管是光还是热源感应器,什么都没感应到。这只右眼用来当感应器的时候,做出的判断也是这里什么都没有。」</p><p>装了这只义眼之后,凯利的感官多少和常人有出入,这是由于除了视觉器官的功能之外,他的大脑也能接受到探测器感应到的资讯。</p><p>「但是,我的视力还在,刚才我用右眼、左眼轮流来看,都看得到。这只右眼是我和你的同频装置,也是探测器,同时也是我本身的眼睛,你也换个角度,来看看我看到的影像。」</p><p>面对这个前所未有的要求,黛安娜轻轻叹了一口气,今天的她戴着眼镜,头发盘起来,画着淡妆,做才女的打扮。</p><p>她刻意推了推眼镜,一面说:「你这个人,为什么每次都能若无其事地讲这种强人所难的话?」</p><p>「这不是强人所难,这只右眼一直到人造视网膜的部分,都是和你相通的吧?我的话,在视网膜之后,是靠肉体的视神经和视觉中枢组合出影像,你只要把同频率调到最高,做同样的事就行了。把其它资讯机器全部关掉,完全专注在这只眼睛上,你应该办得到吧?」</p><p>「说的是很简单,要把你看到的东西以影像重现,就表示我必须把我自己的资讯处理系统整个网路全部换掉。」</p><p>对黛安娜而言,凯利的右眼只不过是一部探测器,从那里感应到的,只是一小部分的电子信号而已,不是像人类那样直接以影像来呈现,但凯利说得很干脆:</p><p>「你一定要试试。」他笑着指指自己的头。「如果用右眼来看看不到行星就算了,但机器眼也看得到,就表示问题在『这里』。不是问为什么看得到,而是要问怎么样才能看到,我不知道你平常是利用什么样的线路形成视觉的,但你应该知道人类的脑是在什么样的作用之下看到东西的。」</p><p>尽管要求明确,但有些事机器做得到,有些做不到。做为一部思考机器,要仿造人脑来改变本身的构造,对任何感应头脑来说都是不可能的,因为机器只能以机器的方式来思考。然而,黛安娜从各方面来看,都不是一般的感应头脑,而凯利深知这一点。</p><p>内线画面里的黛安娜受不了似的大大摊开了双手,但脸上却带着笑容。</p><p>「要是在探测器全部关掉的时候遭到攻击,你可不能怪我,我会试着尽可能改成接近人类的视觉神经,要是真的改得成,你可要好好嘉奖我。」</p><p>「大概要多久?」</p><p>「探测器已经关掉了,网路重组本身即将完成。」</p><p>「很快嘛!」</p><p>「我可是你的搭档呢,连这点事都办不到岂不是太失职了,现在我正从你的眼睛接受资讯,这有点麻烦,你的视线暂时不要动。」</p><p>凯利依雷盯着萤幕里的行星不动,大约过了二、三分钟,本来保持沉默的黛安娜发出干涩的声音。</p><p>「凯利。」</p><p>「怎么样?」</p><p>「我觉得——好像看得见,不,我看见了,真不敢相信。哎,凯利,不要眨眼啦,这样我会看不见。」</p><p>「是谁强人所难啊?」</p><p>凯利让船缓缓前行,这是黛安娜第一次看到这颗行星在萤幕中渐渐放大逼进的模样。分明没有肉体,黛安娜却花容失色、浑身打颤,表达出自己此刻的状态。</p><p>「太奇怪了,这里的确有行星……为什么采测器没有反应?」</p><p>「如果探测器是正确的,那就是超特大立体影像,如果我们的眼睛是正确的,那个星球上的就是真正的超人类,用某种办法骗过了探测器。」</p><p>「讨厌,好可怕。」</p><p>「可怕?怕什么?」<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关在暗房里,勉强从小洞看着外面世界。</p><p>「人类从出生就是只能看到前面,所以不觉得看不到背后有什么好可怕的。」</p><p>「我从制造出来就理所当然地四面八方都看得到,所以怕得要命。」</p><p>将船靠近到星球就要消失的地方,凯利再次停住船。</p><p>「戴安,你能以现在的状态把探测器复原吗?」</p><p>「就叫你别强人所难了,为了看幽灵星,我一定要有模仿人类视觉神经的网路。我没办法一面维持这个状态,又启动其它的探测器。不过,如果是保存这个网路,倒是可以立刻切换。」</p><p>「那就够了,要是情况不妙,就把我捡回来。」</p><p>「你要干嘛?」</p><p>「我要到外面去看看,去试试只有我一个人靠近的话,星球是不是也会消失。」</p><p>凯利离开驾驶座,穿上难得派上用场的太空服,需要船外作业时,黛安娜会操作自动机器去执行,因此这是凯利第一次只身离开船进入太空。确定通信机功能正常之后,来到船外,将宇宙飞行服上的行动喷射器开到最大,朝眼前的行星前进。</p><p>他一迳朝行星飞去,便听见通信机里传来黛安娜受不了的声音:「凯利,你不节制一点,会变成流星哦。」</p><p>若是只穿着一身太空服便闯入大气圈,的确很可能会变成流星。</p><p>「你现在是用哪边的眼睛在看我?」</p><p>「傻瓜,用你的眼睛怎么看得到你的全身呢?我把探测器复原了。」</p><p>「这么说,你现在看不见行星?」</p><p>「对,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没有引力、没有磁性、没有大气引起的热反应,只看得到渐渐远离船的你。可是一切换视线,就看得到正下方的大气层,这现象真是怪异透了。」</p><p>凯利也有同感。</p><p>操作宇宙飞行服手臂上的探测器还是没有反应,机器坚持这个宙域里没有行星,当然也就没有大气。然而,就孤身在宇宙中飘浮的凯利本身的感觉,他正一步步靠近行星,蓝色的海和地表也渐渐逼近。这耀眼的蓝会再次消失吗?或者他的身体会感受到引力?凯利一面流着冷汗,一面再次启动喷射朝地表前进。</p><p>如果这真的是什么都没有的太空,自己的身体便会维持一定的速度飞过去。然而,要是真的有行星,就应该会受到引力的作用而加速。</p><p>一个不小心,黛安娜所说的流星就会出现。</p><p>「你这么做真令人困扰,凯利。」</p><p>凯利的心脏真的差点停住。</p><p>行星顿时消失,凯利的身体飘浮在黑暗的太空中,和刚才相同。不同的是,他眼前站着一个面露微笑的女子。</p><p>就是在中央市看到的那名女子,服装也与当时相同,也就是说,她没有穿太空服,脸和手都直接露出来。如果这里是太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若是幻觉,那么这个幻觉也精致得可怕,比真实的临场感还要真实。再怎么看,她都是个活生生的女人。</p><p>凯利在头罩中大大呼了一口气。</p><p>「好老套的台词,害我空期待一场,你就只会跟联邦的高官说一样的话啊?」</p><p>「没办法,因为没有其它说法,你想死吗?」</p><p>「开什么玩笑,我只是想确定仪表和我自己的感觉哪个是对的,如果这下面真的有行星,我的身体应该会被吸过去才对。」</p><p>「你真是个怪人,没想过冒这种险会死吗?」</p><p>「我随时都在想。」</p><p>这名自称凯亚的女子偏着头看着凯利,凯利也看着她。她就笔直地站立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站姿极其自然,衣服也是下垂的。</p><p>要在无重力的状况下保持这种姿势是非常困难的,不,不知不觉中,凯利也已经笔直地站立着,脚底下明明没有地面,但太空中特有的那种飘浮感却消失了。</p><p>「你来这里想做什么?」</p><p>「没什么,就只是想来看看而已。」凯利坦率地说。</p><p>这真的是他唯一的理由,而且对眼前这名女子有所隐瞒或耍心机也是白费工夫。</p><p>「你教我们不要公开行星的座标和门的存在,可是却没教我们不要靠近啊?」</p><p>「不,我告诉马努耶我不希望你们来,你应该也听到了。」</p><p>「你又没有直接对我说。」凯利忍不住耍起嘴皮子,但连忙补充:「我没有要惹你生气的意思,幽灵星的事,我从以前就听说了,知道真的有这个星球之后,就很想看看,只是这样而已。如果可以的话,也很想着陆去看……」</p><p>「你想看地表?」</p><p>「当然想了,不过这个样子没办法吧?」</p><p>凯利搞笑地摊开双手,就在那一瞬间,视野变成一整片蓝天,还有云。脚底下则是坚固的地面,而眼前还有连绵起伏的和缓丘陵。他茫然地转动视线,在太空中俯视时的蓝色的海,远远在右方闪耀,拍打岸边的海浪自得刺眼。</p><p>凯利呆住了。几乎是在无意识之间提脚踏了踏地面,隔着鞋子确实感觉得到大地,还看见草上有小虫在爬。</p><p>这怪异的现象已远远超越了常识,前一秒钟,自己应该还在至少海拔三百公里的上空。凯利以媲美电脑的超高速回想从那里到着陆的程序,不需要多少时间,他便做出这种在物理上和科学上都是不可能的结论。</p><p>女子以完全不变的姿势站在凯利身边,露出温和的表情。</p><p>「你头上戴的东西已经不需要了,请摘下来吧。」</p><p>一阵被冷空气包围也似的恶寒再度向凯利袭来,这名女子要他摘下头罩,但如果现在 看到的都是幻觉,自己的身体其实是在太空中的话,一摘就立刻没命。然而,被洁思敏评为「神经不正常」的凯利却颤抖着照做,而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逞强好面子,遇到如此异常的状态还坚称不怕,那是骗人的。</p><p>只是,尽管是对方单方面主动招待,但既然受到招待,这就是做客人的礼仪——凯利只是这么想而已。要是自己死在这里,那个女王会不会有点难过呢?——凯利一面想一面解除了气密装置,小心翼翼地露出了脸。</p><p>一阵温暖的风不期然地轻抚脸颊。</p><p>凯利的肺吸进新鲜的空气,再大口吐出来,再次环视四周,为自然之美而感动。</p><p>他看着女子问:「这是怎么回事?」</p><p>「你说你想看地表,我就让你看了,不满意吗?」</p><p>「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为什么给我这么大的优待……」</p><p>「只是一时兴起。」</p><p>对此,凯利还真是无言以对,同时露出苦笑。</p><p>这个回答真是再合理也不过了。</p><p>「这么说,你也曾经因为一时兴起,让其它人下来过?」</p><p>据席贝斯坦主席的说法,没有人知道地表的情形,渥斯顿克拉夫特中将应该也是深信这个说法。</p><p>女子微笑依旧,但那双眼睛似乎更加闪亮了。</p><p>「你是第一个脱掉头上的东西的,其它人全都陷入半疯狂地大吵大闹,所以我们操作记忆让他们回去了。此刻,知道这片地表是什么样子的人,只有你一个。」</p><p>「你也要夺走我的记忆?」</p><p>「这个嘛,这么做是比较安全。」</p><p>感觉真不好,所谓任人宰割就是这么一回事。<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要是不想和人类打交道,躲得更彻底一点不就好了?叫我们不要来,又何必像这样要露不露地让我们看见?别的不说,你们比人类厉害太多,犯不着花这么多心力与人类保持距离吧?随便应付应付,联邦的人就会很高兴了。」</p><p>女子缓缓摇头。「不与人类打交道,不是为了我们,是为你们着想。」</p><p>「什么?」</p><p>「我们不喜欢争斗,就算蚂蚁爬到身上,也不会动念想杀蚂蚁。但是,蚂蚁在身上乱爬,会令人感到不快,所以我们尽可能在不伤害蚂蚁的状况下,把蚂蚁捉起来放到地上,只不过,就算再小心,我的身形和手指对蚂蚁来说都太过巨大,仍免不了会伤害牠们。就算只是照常走路,不经意地行动,也许就已经有好几只蚂蚁因我而死,正因为我没有杀害牠们的意思,所以看到这些蚂蚁的尸体会感到更加不忍。」女子眼望凯利,盈盈一笑。「不伤害蚂蚁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蚂蚁靠近,保持适当的距离,不是吗?」</p><p>凯利双手大大摊开,耸耸盾。</p><p>一整个就是令人无言以对,傲慢到这种地步,让人连气也不想生了。</p><p>「你说的对,蚂蚁就在蚂蚁的世界生活吧,让我回原来的宇宙。」</p><p>「要是我拒绝呢?」</p><p>「你拒绝?是你擅自把我带来这里的。」</p><p>凯利的嗓门忍不住大起来,当下的不满压过可能一辈子无法离开这个星球的冲击与恐惧,抢先一步涌现。</p><p>「你口口声声说你们重视礼仪,现在却这么失礼?既然这样,打从一开始你就不该让我下来。既然你都能让宇宙飞船远离星球了,要移走一个人应该易如反掌。」</p><p>眼见凯利毫不掩饰怒气,态度倨傲地大表不满,女子苦笑:「那么,你愿意答应我不会再来这个星球吗?」</p><p>凯利正要反射性地点头,却略加思索:「一定要答应吗?」</p><p>这名将头发盘成古代发型的女子偏着头,似乎感到不可思议。</p><p>凯利连忙解释:「我是说,我回去会告诉老婆这件事,那她搞不好会说她也想来。这么一来,我势必就得替她带路。」</p><p>「的确,这倒是挺有道理的。」</p><p>女子表示同意,但凯利却突然举起一只手。在被带回宇宙前,他还有事要做。脚下的地面上,一朵小小的紫花杂在矮矮的草中盛开着,</p><p>他指着花说:「我可以带这个回去给老婆当礼物吗?」</p><p>女子似乎顿了一会儿才回答,但也许是凯利想太多了。</p><p>「请吧。」</p><p>凯利并没有折断花茎将花摘下,行星上开花的植物,是了解该土地的贵重资料,若不带活的回去就没有意义了。凯利蹲下来,双手挖开花四周的土壤,小心翼翼地把花取出来。问题是,该怎么把花带回船上,耐干耐旱的种子可以直接暴露在太空中,但如此娇弱的花朵会立刻死去。</p><p>他正为这件事操心,景色就变了,自己与自己眼前的女子的姿势明明没有任何改变,景色却产生变化。凯利站在自己船的入口,头罩仍处于解除状态,双手仍捧着带土的花。</p><p>女子再度对愣住的凯利笑道:「原来人类当中也有像你这样的人,我好久没有觉得这么愉快了——请好好疼惜尊夫人。」</p><p>也难怪受到他们招待的人会陷入半疯狂状态大吵大闹,再三遇到这种异常状况,神经当然无法保持正常,而在这些案例当中,以惊人的速度回过神来的凯利大大呼了一口气,嘴角露出笑容。</p><p>「她不需要别人这么呵护,不过,我还是代她道谢。」</p><p>女子和出现时一样突然地消失,没有留下任何形迹。</p><p>凯利想擦额头上的汗,但双手拿着东西,无法这么做。</p><p>「黛安娜?」</p><p>凯利出声问,但没有回答。黛安娜不可能没看见人在船内的凯利,却沉默以对。</p><p>「黛安娜,怎么了?回答啊。」</p><p>「凯利,真的是你吗?」</p><p>「刚才这里有人吗?」</p><p>「我才想问你呢!我本来一直看着出了船的你,你现在应该在距离船一百公里的太空才对,怎么会在那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p><p>「要是我能解释就好了,说来话长,你先帮我找找看有没有土壤吧。」</p><p>「土壤?你要土壤做什么?」</p><p>「种花,还要花盆。」</p><p>黛安娜顿时陷入沉默。她以就她而言很罕见的、非常怀疑地问:「凯利,你刚才到底去做了什么?」</p><p>凯利捧着花一面走,一面疲累地回答:「我也很想知道。」</p><p>黛安娜也是个优秀的厨师,她本身是个与味觉无缘的感应头脑,但会操作自动机器,做出完全吻合凯利喜好的料理。凯利将黛安娜精心烹煮的料理一扫而空,喝掉半瓶威士忌而自觉又活过来之后,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p><p>那株小花,黛安娜已经种入镁做的花盆,加了以厨馀和石灰合成的土壤。在那之前,花本身就不用说了,连附着在根部的土壤种类以及病原菌反应黛安娜都检查过,还把凯利赶进杀菌室。她连最糟的状况——整个船内全部消毒——都考虑到了,但由于没有验出任何危险的东西,于是花便直接送进花盆,凯利则得以平安享用他的大餐。</p><p>关于那株小花,黛安娜先声明「我对植物学不是很了解哦」之后,这么说:「这个,再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堇花啊。」</p><p>「是很常见的花吗?」</p><p>「整个共和宇宙到处都有,总共有四十三属二千种,所以正确的品种要调查过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不是什么奇花异草。」</p><p>行星本身明明奇特得要命,上面开的花却随处可见,这个星球实在是莫名其妙到极点。</p><p>「你会觉得我是作了一场梦吗?」</p><p>「为什么会是作梦?在你离开船之前,这里没有花,而现在真的有花,这样不就够了吗?」</p><p>凯利露出自嘲的笑容,在起居室的长椅上伸懒腰,对凯利来说,这里就是他的家,比任何地方都让他自在安心。</p><p>他们距幽灵星已有四千万公里之遥,凯利的船正沿着来时路折返。</p><p>「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我相信我经历的是事实,而同时到现在仍感到难以置信。很矛盾,我知道。」</p><p>「不会的,我能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有类似的感觉。你离开了船又回来,不管是时间还是空间上,物理学都无法解释,不管运算多少次,都找不出答案。只要你不是以肉身穿过『门』,这种事情就绝对不可能发生,可是却真的发生了。而且船门也只开过一次。」</p><p>就是凯利出船的时候开的,但是,船门并没有再打开的纪录。然而,远离宇宙飞船的凯利却在不知不觉间确确实实地回到了船内。</p><p>「我要是人类,早就大叫『我会发疯!』。」</p><p>「我至少在心里大叫过十次了。」</p><p>凯利叹了一口气,回想着见到凯亚、降落到地面,以及谈话的内容。这些记忆完全一贯,没有中断或不吻合的地方,脑袋没有被动手脚虽然让他松了一口气,但在另一方面,却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连记忆被消除这件事都忘了。</p><p>连记忆被夺走都忘记,再也没有什么比这种事更可怕的了。同时,对人类而言,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p><p>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现在就在自己的船上,搭档也平安无事。</p><p>对凯利来说,这就够了。<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联邦军引以为傲的最新型战舰和侦查艇的感应头脑会说什么,我都不禁有点可怜起他们来了。」</p><p>他也明白了为何第七边境警备舰队坚守在「门」旁不肯稍动。因为在那里,可以立刻逃回蚂蚁的世界。</p><p>而第七边境警备舰队正伸长了脖子等凯利回来,一进入通信可能区域,渥斯顿克拉夫特中将便像四十天前一样,亲自来联络,表示想邀凯利共进晚餐,坚持要凯利到旗舰「行军号」来做客。凯利猜想他是希望得到更多关于幽灵星的意见,便非常乐意地接受了邀请。</p><p>曾任海盗的自己,不知是造了什么孽,竟然要拜访联邦军舰队的旗舰,但这将会是一次相当有趣的经验。凯利尽量穿戴体面,上船一看,由于是名人来访,「行军号」以最高规格来接待,可能是认为让外行人看见也不要紧,甚至连舰桥、作战司令室、动力炉都带凯利去参观。</p><p>让我看这些真的没关系吗?——凯利在心里暗笑,但不应该拒绝别人的好意。凯利装出严肃认真的表情,专心听导览介绍。</p><p>主要战舰舰长都出席了晚餐,与凯利互相介绍。气氛虽然平和,但看来用餐时是禁止谈论那个话题的。</p><p>每个人都是刻意避免提起那件事的样子,凯利在用餐时也配合这个默契,等到餐后中将约他喝酒,才开始谈。</p><p>「不过,我真是败给那个星球了,中将也非常困扰吧?」</p><p>「一点也没错,我们曾好几次试图降落,但其实根本还谈不到降落,因为不管怎么试,探测器就是没有反应。」</p><p>「而且明明又在眼前,事情就更难办。」</p><p>「正是如此。我们曾经怀疑是否全体遭到集团催眠,因为再怎么说,都没有任何物证可以证明那个行星真的存在,甚至连影像都拍不到……真教人不发狂也难。」</p><p>「这么说,果真也无法摄影?」</p><p>「是的,无论以什么纪录器来拍,都只拍得到太空而已。」</p><p>中将以珍藏的葡萄酒宴请凯利。</p><p>「对了,库亚先生对那个行星有什么看法?」</p><p>「谈不上什么看法,只觉得敬鬼神而远之这句话真有道理。」</p><p>「不,我想请教的不是这个,而是想请问在你眼里,那看起来是个什么样的星球。」</p><p>凯利感到纳闷,正觉得中将问的话真奇怪时,突然有所领悟。</p><p>「等等,难不成那个星球在不同的人眼里看起来不一样?」</p><p>中将以难以形容的表情点点头,淡淡地解释:由于无法以机器留下纪录,联邦军便尝试改用手绘写生。他们选出十名擅于绘画的军人,为了保险起见,一概不用绘画机器,而是要求这十人以纸与画具来描绘,结果每个人画出来的行星模样完全不同。有的是具有红色斑点的星球,有的是茶褐色的星球,有的是布满灰暗岩石的星球,甚至有人画出气状行星。</p><p>所谓相由心生,境随心转,幽灵星竟是这句话活生生的写照。虽然,意境多少有些不同。</p><p>「于是我们对全体人员做了意见调查。当然,并没有对他们说明那是什么星球。把所有人一个个隔离开来询问意见,花了好大的工夫,结果非常惊人,因为每个人的回答大不相同。因此,我们非常希望能参考您的意见。」</p><p>凯利虽然很想吐槽说是要做为什么参考,但由于没有隐瞒的理由,便老实答道:「我看到的是蓝色的星球。」</p><p>「蓝色?」</p><p>「是的,从我看到角度,几乎都是海洋,是个很美的星球。」</p><p>一听这话,中将歪着头陷入沉思。</p><p>「蓝色的星球,这倒是第一次听到的意见。」</p><p>「没有人说过同样的话吗?」</p><p>「没有,我们对三千二百人做了调查,但我想没有出现过相同的意见。而且用『很美』来形容的,您也是第一个。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回答『恶心』、『恐怖』、『不舒服』。」</p><p>「这也很极端。」</p><p>凯利并不打算把遇见凯亚、降落到地面、带花回来等事告诉联邦军,要是说了,花会被拿走,(理应)呼吸了那个星球的大气的凯利会被送进研究所,全身都被翻透透。对此,他可是敬谢不敏。</p><p>所幸,中将不懂得读心术,凯利不用担心他会逼问这些。</p><p>其它诸如夜晚的部分是否看到灯火(意味着是否看到地表有都市)、滞留时间多长、身体或船只有无变异等等,倒是追问得非常仔细。</p><p>「变异啊,除了觉得自己快发疯之外,还会有什么变异呢?」</p><p>凯利一这么说,中将便回答那个地点无法久留,最多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所有船员都会觉得身体不适,有时所在地甚至会自行移动,在不知不觉间位移了两万公里之多。<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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