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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终章 骑士与公主的故事

作者:藤原佑 字数:8724 更新:2024-02-23 11:27:58

<p>历经浩劫的王宫耗费了一个月进行修复后,外观也大致变得有模有样了。</p><p>四散的瓦砾、半毁的城墙外壁、蔓延城中的尸臭——虽然没办法说已经全部清除,但过去的惨状如今看来已像是一场梦。</p><p>既然都发生了那么惨不忍睹的事,为何不干脆舍弃这座王宫,另寻别的地点建新的就好?伊欧悠哉地如此心想,但事情可没那么容易说搬就搬。</p><p>不过嘛,回顾历史,这座城堡原本也就曾久曝于战乱之中,据说当时连壕沟都被染得鲜红,血淋淋的头颅也被大剌剌地挂在宫殿走廊上,所以或许这次的事件也没什么好特别在意的。可是当然,绝不能遗忘了死去的人。</p><p>总而言之,经过了一个月,情况已大致平静下来。</p><p>混乱的国政如今似乎也已设法回复了运作。议员的人数大幅减少,国政差一点无法重振,幸好包含亲王殿下在内的王族名士高明地整顿了事态,对外也没让他国有机可乘,总算是度过了难关。</p><p>——其实她也只是听人家谣传的,事实上具体而言究竟如何她并不知情。反正市民已恢复了往常的生活,这样就够了。她心想。</p><p>亲王理查德被从优贝欧鲁囚禁处平安救了出来。</p><p>虽然国王、王妃和公主的殒命让他有一阵子相当消沉,但状况不允许他继续消沉下去。该说是幸或不幸,由于国家的未来落到了他的双肩上——让他忙碌得无暇哭泣庋日,他才总算能与悲伤对抗。</p><p>至于说到伊欧,除了日常的业务之外,也还负责照顾那位理查德亲王。</p><p>据说总之就是人手不足。由于大半的侍女们在那场骚动中死的死、逃的逃,因此像伊欧这样幸存的女性十分宝贵。再加上「因为有照顾过王族的经验」这种牵强的理由,于是便让她担任照顾理查德一职。</p><p>一下子准备餐点,一下子为了例行活动、外交或议会帮忙更衣,一下子打扫什么的,老实说实在忙得她头昏眼花。虽然由于对方的身分使得她起初很紧张,但现在也已经习惯多了。不如说,反倒因为太习惯了而有点伤脑筋。</p><p>她最近时常差点忘了对方身为亲王殿下——现在则是皇太子——的立场。明明是未来即将成为国王的人,照理说应该光是连视线相交都要感到诚惶诚恐才对。</p><p>这应该不是她一个人的错。伊欧心想。</p><p>谁教弗格平日就老是毫不在意地和殿下互相抬杠。</p><p>艾儿蒂也是,老是「叔父大人、叔父大人」地和他日常对话。都是他们不好。</p><p>殿下本人也老是说什么「我不打算继承王位」、「我想让这个国家将来转变成共和制」。仔细想想,这种重要的事根本完全就不该讲给一介侍女听,结果他却讲得好像闲话家常,害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p><p>难不成对方是觉得他们变成朋友或者什么了吗?</p><p>不过嘛,他能像这样地对待自己,老实说伊欧很开心,而且有点难为情。</p><p>比方说前几天,理查德还邀她要不要一起去用餐。他似乎是很怀念以前到街上时曾去过的咖啡厅,所以想再次造访。真是的,这是在逗她吗?</p><p>要是彼此都微服出巡的话倒是无所谓喔。虽然这样回应他了,但谁知结果如何?</p><p>总觉得他似乎当真会这么做。真希望别连我都挨王族人士的骂就好了。</p><p>像这样的伊欧,今天也轮到了久违的休假。</p><p>要做什么好呢?好久没做甜点了,也好久没看书了。当然去找艾儿蒂玩是最优先事项——对了,还得写信才行。</p><p>她有个回故乡探亲的朋友。</p><p>说是十五年没回去了。因为几乎算是离家出走,所以丢脸得不敢回去而面有难色。从背后推她一把、鼓励她的则是伊欧,所以想确认她是否确实抵达了,也想知道故乡是什么样子。</p><p>出发后已过了将近半个月,差不多也该到了吧。</p><p>回想起记忆中的风景。</p><p>山坡上辽阔的草原,深绿色的地毯。</p><p>伫立在那当中,与牧草同色的长发随风飘扬,具有着野性美的女性——想必是如诗如画吧。况且还是她自孩提时代便心怀憧憬的、纯血的乱族。</p><p>她有一点后悔,早知道自己也返乡看看就好了。</p><p>但要是两人一起回去,搞不好会想两个人一起在故乡定居而不想回来了。</p><p>要是那样可就伤脑筋了。</p><p>因此她选择留在这里等待,心想总有一天可以迎接回到匍都的她。</p><p>※</p><p>堆积得快像人一样高的书山,总觉得再怎么读也整理不完。</p><p>明明已经跳过了既知的部分不读,没想到禁书、奇书、稀有书籍居然蒐集了这么多。本以为这世上大概没有罗兰的记忆不晓得的知识,但看来世界比他想像得还要宽广而深远。</p><p>将看到一半的书置于桌上,弗格伸了伸僵硬的背脊。</p><p>这里是距离王宫南边约五百公尺的王立炼导院——通称边狱院的建筑。</p><p>昔日是特莉艾拉·梅普使用的研究室,最近他经常在这里度过一整天。</p><p>他全数接收了她所遗留的资料。</p><p>说是遗留,倒不如说是被她全部阅毕后舍弃了,这样的形容或许比较正确。他来到这里只不过是在追忆过往罢了。但尽管如此,这些书果然还是她的遗物,身为友人的自己想要好好地加以运用。</p><p>堆积如山的资料当中,除了书籍之外,也有写着笔记的研究结果,而那些也都是值得让人一一玩味的内容。大半都是特莉艾拉的笔迹,有时也有一些别人的字迹。</p><p>是谁记下了那些字,弗格猜测得出来。他不觉得这样算得上是奠祭,老实说甚至还感到可恨——但姑且不论感情,总之他还是将那些全都过目了。</p><p>这间研究室由他来使用也是理所当然的吧。</p><p>在他脑中的罗兰知识,无论是作为炼术师或者炼术研究者,出类拔萃的程度甚至连国内外都无人能与之比拟。目前虽是趁着内乱后的一片混乱而潜入机构里,但日后应该终究还是会让他成为边狱院的正式职员,获得相应的待遇才是。</p><p>而王属炼术师的工作也还是会继续。所以一想到要兼任两边,头就开始痛了。当然无论哪一边都是他自愿想做的,也是他应做的事,因此他不可能有怨言。</p><p>但话说回来——在他以一介骑士的身分来这里玩的时候还不晓得,但真不愧是边狱院,作为国家机构,设备也都十分充实。</p><p>作为对外完全不公开的重要机密,建筑物深处也有炼禁术专用的设施大楼。</p><p>弗格该完成的研究,正是属于炼禁术的范围,因此坦白说他很庆幸有这样的设施。多亏了这副对毒气全然无畏的体质,就不必造成任何牺牲者。</p><p>他致力的研究有两项。</p><p>一是创造灵魂,并让其固定于空壳般躯体的方法。</p><p>另一项则是让炼狱的毒气恒久性化为无害的方法。</p><p>虽然才刚开始着手,距离完成还遥遥无期,但绝非无法达成。</p><p>总有一天——不对,是一定要在不久的将来完成。他一定办得到。毕竟他可是那个罗兰·艾努·康菲尔德的儿子。</p><p>正当他稍微歇口气的时候,从书山的另一侧传来房门被打开的声音。</p><p>他知道是谁。</p><p>会来这里的包含边狱院职员在内,总共才只有三个人,而其中两个——不如说,除了一个人之外,其他人全都会在开门前先好好敲门报上名字。</p><p>一定又会像老样子,把书踢飞造成山崩吧。<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书桌的另一头发出资料啪沙啪沙倾倒的声音,缓和的脸颊清楚地绽开了笑容。</p><p>「怎么了吗?今天。」</p><p>※</p><p>一旦准备提笔写信,这才发现信纸用光了。</p><p>于是伊欧出门前往杂货店。</p><p>市容朝气蓬勃,一个月前的混乱简直像是骗人的。</p><p>当她正在城里工作时,明明会想说只要大家能过着平稳的生活就够了,可是一旦亲眼看见市民们正优雅地喝茶、享受购物,她却又会觉得大家的态度真该多少严谨一点。</p><p>实在是太任性了——不管是他们、自己,或是这个国家。</p><p>企业还是一如往常地利用炼狱毒气驱使机械运转,枉顾年轻劳工的生命。国家为了重建政治与经济,也不得不依赖那样的生产力。贵族们以让人难以苟同的悠哉灌注精力于舞会,灰色街道有一餐没一餐的贫民们靠着捞泥水找值钱物以讨生活。不管看向哪个角度都是扭曲的,甚至让人心生厌烦。</p><p>可是伊欧果然还是喜欢这个国家。</p><p>若老是看着辛苦的事就没完没了。老是看一些讨厌的事,人也会跟着郁闷起来。所以重要的是开心的事、欣喜的事、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p><p>只要拥有许多这样的东西、周围充满许多这样的事物、擅长发现这些东西的话——不管人处在哪里就一定都能幸福。想从最根本的地方破坏这个国家结构的优贝欧鲁,他一定是身边都没有这些东西吧。那还真是寂寞呢,她有些这么想。</p><p>阴霾的天空呈现出忧郁的灰色。</p><p>就算是这样的天空,换个方式思考的话,不觉得也挺凉爽的吗?</p><p>一面思考着这些事,一面走在大街上的伊欧——</p><p>「……咦?」</p><p>突然停下了脚步。</p><p>一位独自漫步在混杂人群中的少女进入她的眼帘。</p><p>茫然了一会儿,她连忙回神追上那位少女。</p><p>「那个……请问!」</p><p>伊欧出声叫住她。</p><p>「是?」</p><p>少女回头。</p><p>年纪约十五、六岁。纤细的手脚与稚嫩的表情,与伊欧的记忆有着极大落差。但是再仔细看清楚,五官是一模一样。</p><p>「抱歉,冒昧请教一下,你的名字是?」</p><p>是……少女点头,告诉她名字。</p><p>「果然……」</p><p>讶异地抬头看着表情豁然开朗的伊欧,少女战战兢兢地询问:</p><p>「那个,我……昨天才刚到这个国家喔。」</p><p>「唉呀,是吗?那你之前都在哪里?」</p><p>「在丁国。我是个孤儿,一直都无依无靠地生活。可是我听说在这个国家……在匍都我有一个打从出生就离散的哥哥,所以想来见见他。或许会造成哥哥的困扰,可是想说至少见上一面……」</p><p>「你知道哥哥在匍都的哪里吗?」</p><p>「听说他在王宫工作。大姊姊你是侍女吗?该不会是王宫的……?」</p><p>「没错,你的运气真好。」</p><p>伊欧绽开笑容,点头说道:</p><p>「我来帮你带路吧,你哥哥一定也会很高兴的,还有朋友也是!」</p><p>「朋友?」</p><p>「是啊,她一定会成为你的朋友。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喔。」</p><p>少女似乎感到不可思议地歪头。</p><p>牵起她的手迈开步伐,伊欧的必中满是雀跃。</p><p>对这个女孩来说虽然会是初次见面的人,但对那个女孩而言应该将会是令人欣喜的重逢才对。看着这女孩如沧海般的蓝发——那个女孩如苍穹般的蓝色眼眸,一定会,连接了天空与大海、溢出雨水般的泪滴吧?</p><p>※</p><p>果真如猜想,踹飞书山而来的是艾儿蒂。</p><p>从重重堆叠的资料之间探出脸,笑眯眯的神情看似很开心。</p><p>「怎么了吗?今天。」</p><p>一问之下,她简洁明了地回答:</p><p>「我想出门。」</p><p>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希望。</p><p>而且还完全没有设想过会被驳回。</p><p>「出门?是指上街吗?」</p><p>「是呀,我想去买东西。」</p><p>唉唉……弗格叹息。</p><p>「是可以,但至少等太阳下山。因为市民们也差不多开始记住艾儿蒂的长相了……要是太常在白天出门会很引人注目。」</p><p>以先前的骚动为契机,第一皇女艾儿蒂米希雅的存在被公诸于世。</p><p>当然关于特异体质的事并没有公开。</p><p>由于体弱多病,身体无法承受公务,因此被送给了住在偏远都市的王族作为养女——对外发表的声明是这样。宣称她死了是为了怕她遭受政治利用,可是由于王家面临断绝血缘的危机,因此被接了回来。虽然是理查德想出的点子,不过故事编得倒是挺不错。</p><p>其他还有很多让人怀疑是否还雇用了剧作家的各式各样设定。</p><p>针对出门必须披着「伊祖苏圣骸布」的藉口,是「因为皮肤很敏感,只是晒到太阳就会发烧,所以就连白天也必须穿着大衣」。为了不让人太接近她,则说是「因为是在乡下长大的内向女孩,所以请尽可能别刺激她」。至于不住宫殿,而是在离王宫有段距离的角落建了别舍的理由,则足「因为和她的个性不合,她讨厌过豪华的生活」</p><p>其他还有大大小小加起来将近十种设定,真是可怕。</p><p>话虽如此,比起觉得夸张,他更觉得感激。</p><p>因为理查德所编的这些故事,全都是为了要让艾儿蒂能走在阳光下。</p><p>若是隐瞒身为王族的身分,就无法居住在王宫里。话虽如此,若直接将体质的事公诸于世,又会使得她沐浴众人的好奇目光。那么只好暂时假藉体弱多病的理由,让世人渐渐去习惯了。</p><p>当然也有出于政治层面的意图。拉耶王家的直系若只有理查德一人,将会诞生出许多难题。包括国王的继承人问题,以及面对他国的王家时于外交上的体面等等。为了回避这些问题,有必要至少将第一皇女端出来作为装饰也好。</p><p>但这些终究只是最低限度的需求,基本上理查德还是以叔父的身分对待艾儿蒂。他应该不会做出将艾儿蒂拖进政事这种乱来的事。</p><p>对于弗格来说,令他头痛的问题在于艾儿蒂完全不打算自重。</p><p>本应已去世的第一皇女不但还活着,而且长大后还美得令人讶异——这样的传闻已经在国民之间流传开了,因此最近连上街也必须小心翼翼。就算由头到脚都披着「伊祖苏圣骸布」,依然不时听得见周遭的窃窃私语。</p><p>要是像以前那样喜欢关在房里就好了,偏偏由于她个性渐渐变得开朗又好奇心旺盛而想上街,实在愈来愈乖离原本体弱多病又怕生的设定。</p><p>找理察德商量,结果却被一笑置之。</p><p>他说,那么你得加紧脚步完成研究才行罗。至少要让艾儿蒂散发出的毒气变得无害——</p><p>仗着不懂炼狱学,在那里自说自话。</p><p>「为什么会引人注目?因为我是公主吗?」</p><p>将手伸进山与山之间拨开资料堆,抵达弗格身旁。</p><p>手拄着脸颊撑在书桌上,望着弗格的脸。</p><p>「是啊,请你差不多该有点自觉了,你可是王位的第二继承人喔.」</p><p>「不要,我才不想当女王呢。反正会是理查德叔父大人当上国王吧?叔父大人也说我可以随心所欲的啊。」</p><p>「不是这种问题……」</p><p>弗格不禁烦恼得抓头。探讨的方向根本就错了。</p><p>「说到底,要是理查德殿下登基的话,只要还没生出继承人,艾儿蒂你就会升级成第一继承人了喔。」</p><p>附带一提,</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其实艾儿蒂成为女王的可能性是零。理查德已正在水面下推动让莹国转变成共和制,因此他恐怕将是莹国的最后一位国王。</p><p>「继承人……?对了!那不然叔父大人要不要和伊欧结婚啊?」</p><p>「啊?」</p><p>——糟了。</p><p>原本只是想让她有一点紧张感才提起王位的话题,没想到却造成了反效果。</p><p>「这样的话就能生出继承人了,而且伊欧也能变成我的家人。」</p><p>「不,确实我也觉得他们最近似乎关系挺不错的,但这实在……」</p><p>「弗格不喜欢吗?」</p><p>「请你饶了我吧,我实在不想称呼那个人王妃殿下。」</p><p>对王家原本就已够稀薄的敬意,恐怕将要趋近于零了。</p><p>「是吗?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啊。」</p><p>艾儿蒂略噘起嘴,随后又说了句「算了」回归正题。</p><p>「我想去买东西。我想买书。」</p><p>边说着,边挂在弗格的背上抱住他。</p><p>最近这种天真又欠缺防备的接触实在很多。</p><p>虽然因为会令他脸红,所以实在很想叫她不要这么做——</p><p>「为什么你又突然这么想上街?」</p><p>「因为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好事嘛。好像会有某人在街上等我……」</p><p>「知道了,真是的。我去准备,你稍等一下吧。」</p><p>「嗯!谢谢你,弗格!」</p><p>干脆地点头之后,公主紧抱住少年的脖子。</p><p>少年虽是一脸伤脑筋,但依然是露出了平稳的微笑。</p><p>银色秀发柔顺地抚过两人的脸颊,宛如涓涓细流般卜令人觉得十分凉爽。</p><p>飘溢的花香对两人来说是那么地舒畅,就宛如春天和煦的阳光。</p><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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