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第二十六话

台版转自 <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255f47565f565765">[email protected]</a>轻之国度

——唤醒回忆的契机，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期末考迫在眉睫，从育科的服务活动也因而暂停。由于放学后多出了不少空间时间，日野秋晴便和其他男生一起留在教室里。

虽然空出来的午后时光似乎该拿来读书，不过若要连着用功两个钟头，集中力难免会涣散。尤其还有轰这种三不五时骚扰别人的笨蛋在场，更难有什么进展了。

于是秋晴的目光自然地偏离了参考书，飘向窗户外头。毕竟他虽非每日复习，但依然有某种程度的累积，再说成绩也没有糟糕到需要担忧，稍微松懈一下应该无妨。

想着想着，突然有某种怪东西从他眼前闪过。

都已经十二月了，大吉却照旧敞开前襟秀出胸膛，再加上他那身全白却华丽得夸张的服装，光是这样就让人有种「这玩意儿真碍眼啊」的感觉。而且，居然还有三个穿着上育科制服的女生围在那个自恋狂身边……这就是世界出了问题的铁证。

总而言之，从餐厅方向走来的大吉等人聊得正开心，逐渐接近的谈话声更让秋睛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刚刚三家说是要「让空气流通一下并提振精神」才让窗户保持敞开，却没料到进来的不只是新鲜空气，还多了不少让人丧失干劲的杂音。

意外的三家本人自然不用说，原先就欠缺集中力的轰更甭提，就连平时总摆出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大地也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我们得在这儿认真用功，自恋狂大吉却可以跟女孩子共度桃色的甜蜜时光啊？这太奇怪了吧！」

「慎吾你根本就没在认真念书吧……我也觉得有点烦就是了。」

「…………吵死了。」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用功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看样子今天的读书会最好就到此为止，然而众人定下了「在日落前说出『不想干了』或『受够了』的人，要接受严苛惩罚」的规则，因此秋晴无法主动提议结束。若在这时候大意开口，满肚子怨气的轰绝对会高兴地提出各种无理要求。

正当秋晴无奈地打算关上窗户时，大吉那格外清晰的声音传进耳里：

「——考完试后便是圣诞节，除夕与正月随之而来。特别是除夕，由于当天也是我祖父的生日，因此风祭家预定要举办一个盛大的宴会喔！」

「唉呀，原来是令祖父的生日啊！」

「这真是值得庆祝……那个，若是您不嫌弃，是否我也能……」

「呵……当然，我们欢迎每一位愿意莅临为祖父庆祝的宾客。届时，我也会展现出更为美丽华贵的风姿，请各位拭目以待罗。」

如果早点关上窗户，就听不见这段对话了。这似乎并不是什么该在考前讨论的话题——不过话中提到的内容，却让伸出了手的秋晴当场愣住。

……多亏了方才这番对话，让人察觉某件很严重的事。或许该说是唤醒了回忆也说不定，但重要的并非用词，而是内容。

秋晴努力转着一团乱的脑子，想确认自己是否有弄错……非常遗憾，似乎真的是如此。

「…………呜哇……」

「怎么啦，阿晴？你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那种大考忘了带准考证的落榜生唷？」

「在那种紧要关头还出差错的家伙，落榜也是理所当然吧……不过呢，『忘记』这点你倒是说中了。」

吐槽完轰的愚蠢发言后，秋晴重新关好窗户并回到座位上……接着他深深叹了口气，猛然抓起头来。

在思考起「怎么会这样呢？」之前，其他人已经先开口问了：

「……怎么了，日野？」

「你的脸色不太好耶，有心事？」

「他铁定是犯了相思病，不然就是在担心将来会秃呜喔！」

两位替自己担心的朋友先不论，总之秋晴决定先把辞典丢到笨蛋脸上让他安静下来。那种既异想天开又爱刺激男人特别在意之处的家伙，还是请他闭嘴吧。

不过，把事情告诉大地与三家或许比较好……这么想的秋晴看了看两位友人。他们那中性秀气的容貌，应该很受女孩子欢迎才对，说不定能提供点可以参考的意见。

事态紧急，于是不耻下问的秋晴对两人开口：

「我碰上了点麻烦，想找你们商量一下。行吗？」

「嗯？如果是我能回答的范围就没问题罗。」

「……视内容而定。」

「没什么啦，只是我直到刚刚才想起来……我跟堂姊约好要送她生日礼物。」

秋晴现在用的手机是堂姊日野枣送的，因此这份生日礼物也包含了回礼的意味。

……就是这么回事。由于九月时有传过简讯，所以枣也知道这件事。

大地皱起眉头，纳闷地对正准备再度叹气的秋晴问道：

「送礼物给堂姊不是什么坏事吧。有什么问题吗？」

「…………她生日是上个月的月底。」

「………………呃…………这个……」

「……………………你忘了这件事？」

秋晴垂下了头，表示肯定。

两人没出声，但不用看也能晓得他们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如果只过一两天也就算了，眼前已经是十二月的第二周，哪儿还有办法啊？

……不，上个月的月初自己的确还记得这件事。然而接下来又是集训又是考试，还得到处跑来跑去忙东忙西，一不小心就……

这么说来，枣虽然还是老样子几乎每天都会传简讯，最近内容却总是些无聊的琐事。难道说前天那封「朋友家生了一只小猫喔！」是在兜圈子提生日吗……？

无论如何，忘记生日是事实，过去的时光也不会复返。所以，只能采取有实际意义的补救措施。

「为了补贺兼道歉，我打算尽快选个生日礼物送她……」

「嗯，这样比较好。」

「愈快愈好。这会影响到你的信用。」

「问题在于到底该送什么……你们觉得送什么比较适合？有没有什么能让高中女生高兴的东西？」

一问之下，两人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彼此互看。秋晴原以为他们应该有送女生礼物或收女生礼物的经验，照这个反应来看似乎是没有。

话虽如此，但光靠自己仍旧一筹莫展，所以秋晴不死心地追问：

「啊，不用实际经验也无妨。认为『或许会喜欢』的东西也可以当作参考啦。」

「嗯………………送花如何？」

「…………………………如果有这份心，不管送什么都……」

「我觉得选条希望看她穿的内裤就行罗。」

勉强能参考的只有三家的意见，其他的毫无帮助。尤其是那个轰，如果复活就是为了特地讲这种废话，那你干嘛遗要浪费力气站起来呢？

说是这么说，秋晴却也没有额外的心力去应付变态。尽管对三家有点抱歉，但实在是没什么送花的理由，因此秋晴并不想这么做。

虽然他想利用这两天去买礼物并处理快递手续……但既然最关键的礼物还没决定好，那也无计可施。

果然，这种时候与其询问男生的意见，还不如——

◆　　◇

「抱歉，有空吗？」

隔天早上，比平时早上学的秋晴逮着了刚进教室的彩京朋美，把她拉到教室角落。

想当然耳，教室内一片哗然，到处都在窃窃私语……但秋晴并不在意。一来他早已经习惯被他人误解，二来朋美很擅长应付跟自己有关的流言蜚语，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有什么事吗，秋晴同学？你也太粗鲁了，连声早安都没说。」

「这点我很抱歉……话又说回来，你的手机怎么了？昨天我试了好几次都打不通。」

「真不好意思，铃声会妨碍用功，所以我在考试前会把电源关掉。」

用足以让那群竖耳偷听者听清楚的音量说完，脸上挂着模范生笑容的朋美便把脸凑了过来，小声地道出真相：

「……其实最近啊，爸爸老是打电话来烦，一天到晚吵着要我陪他过圣诞节。」

确实，这要是给其他千金小姐们听到，不知道会有什么奇怪的影响。虽然秋晴对朋美的继父没什么印象，但他应该是个很有份量的人物，光是举手投足都会引起上流阶级或一流企业人士们的注意。

因此秋晴也配合对方压低了声音说：

「……陪家人过圣诞节没什么不好的吧？你应该听他的话啊。」

「……我说你啊，你觉得过年前后到底有多少场宴会？这必须考虑公司的发展，根本不是什么和家人聚餐的场合耶。爸爸明明也很清楚这点，却老是这么任性……」

……一般来说，朋美跟她继父的立场应该会反过来吧？居然要由女儿来告诉爱家的父亲「这也是工作，没办法嘛」，这未免太奇怪了吧？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点也让秋晴很在意。

「……关于这件事，美佳子小姐没表示意见吗？」

「……妈妈没插手。或者该说……从那种态度来看，根本就是认为我可以成功说服爸爸，才把这个麻烦丢过来。」

到底是哪种态度秋晴并不晓得，但他依然晓得一件事。

换言之——到了最后，一切还是会照美佳子小姐的意思解决。那人行事充满了大魔王的风格，即使是黑心朋美跟世界知名的财团首脑，也不是她的对手。

拜她所赐，秋晴直到今天早上才有办法跟朋美交谈，浪费了不少宝贵的时间。

「我有件事想找你商量，或者该说想拜托你，行吗？」

离早上的班会已经没多少时间，因此想尽可能早点解决的秋晴切入正题。朋美则是微妙地歪着头，轻声回答：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还是得看内容决定。考试范围内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不，我是想请你陪我去买点东西啦。」

「……考试快到罗？」

「这点我明白，但还是得拜托你帮忙。光靠我一个人实在搞不定。」

朋美措辞有礼，眼神却清楚表示出「你在想什么啊？认真的吗？」这样的质疑，秋晴只得按捺住胃的不舒服，试着说服她听下去。

然而，考虑到时间点的不巧，就算人家干脆地拒绝也是合情合理。再说这确实是给对方添麻烦，因此秋晴也没打算死缠烂打。

「……买东西啊，有什么急用吗？」

回话声听起来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内容却不坏。

想到朋美说不定真的肯帮忙，秋晴的脸色顿时明亮起来。

「没有啦，我是想去帮枣买生日礼物。」

「…………秋晴同学的堂姊？」

「对对对，就是那个枣。」

「…………顺便问一下，她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其实已经过了，所以我才想尽快…………那个……」

话才说到一半，朋美的眼睛就眯了起来，怎么看都是在瞪人，因此秋晴的声音也变得愈来愈小。

……咦，怪了……？本来以为既然是买堂姊的生日礼物，那么好管闲事的朋美应该会愿意赏个脸帮忙，结果这反应跟想像中的也未免差太远了……

教室内明明有空调，却让人感觉周围空气比室外还要冷。在这不可思议的现象之中，朋美露出和善的笑容这么说道：

「也就是说，秋晴同学想要我帮忙挑选给枣小姐的礼物，对不对？」

「啊，对。就是这么回——」

「明明答虑要送给好可爱好可爱的堂姊生日礼物，却不可饶恕地忘了人家的生日，最后居然还想找别人来帮忙……这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主意，对吧？」

「………………不，那个……该怎么说呢………………对不起。」

「唉呀，为什么要道歉呢？」

还不都是你散发出的险恶气息害的！然而秋晴并没有把真心话说出口，只是沉默地别过目光。真是的，为什么这位青梅竹马能露出那么可怕的笑容呢？这种人居然能当上模范生，还深得其他学生与老师们的信赖，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虽说没有其他适合的人能商量，但这个人选看来是找错了……正当秋晴后悔时，一脸无奈的朋美轻轻叹了口气。

「我说啊，秋晴同学。先不管考试近在眼前这点，你不觉得送给女孩子的礼物应该自己选吗？」

「说是这么说，但我不晓得她想要什么，也不知道送什么会让她高兴啊。」

「只要是秋晴同学送的礼物，枣小姐都会很高兴地收下喔？」

朋美说的每句话都很中肯，让秋晴愈来愈无地自容。

……或许，这个问题还是应该自己独力解决。送派不上用场的礼物只会造成困扰、自己又不晓得女孩子之间流行什么东西——满脑子都是这种念头，搞不好才是失败的主因。

当秋晴暗自决定放弃找朋美帮忙时——

完全出乎意料的第三者突然登场，并且从旁插嘴：

「早安。你们躲在角落偷偷摸摸地讲些什么啊？」

「唉呀……早安，瑟妮亚同学。你今天来得还真晚呢。」

「打理头发多费了点工夫，害得本小姐几乎没什么时间可以享受早上的红茶。」

瑟妮亚嘴上说着，伸手轻抚那漂亮的钻头发型，露出优雅的微笑。

不过，这番话听起来有种骗人的味道。秋晴私下推测，这大概是她隐瞒自己在考前用功读书的藉口。这种装模作样的态度，或说尽可能不让人家知道自己做了多少努力的样子，在上育科学生之中十分常见。瑟妮亚在这方面的倾向特别强，想来不会在劲敌朋美的面前亮出底牌。

……而且，要是这家伙一早就开始用功，那么打从昨天就在烦恼礼物一事的自己也未免太没用了。把烦恼的过程也算进去之后，想必自己不管在求学或做人方画都是最糟糕的那种人吧。

有了这番自觉的秋晴，为了避免没事就会发生口角的朋美跟瑟妮亚在考前吵起架来，所以试着在解释完原因后将对话打住。

「我只是有点事找朋美商量啦。不过，那并非什么适合在考前聊的话题，所以我们已经谈完了。」

「商量？如果要商量，应该有比朋美同学更适合的对象吧？」

若在此时说出「谁啊？」这种话，铁定会吵到班会开始，现在还是先别做愚蠢的吐槽好了。再说，这样一吵也可能会打扰到认真准备考试的同学们。

尽管觉得似乎没玩够，秋晴依然老实地说：

「不过是我想替堂姊买生日礼物，所以找朋美陪我一起去而已。在大考前讲这种——」

「堂姊……记得是枣小姐对吧？」

在人家把话说完前，这位贵族千金已经自顾自地点起头来，接着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这么说道：

「没问题。本小姐就陪你走这一趟吧。」

……这天外飞来的意外结论，让秋晴当场哑口无言。

总之，在眨了好几下眼之后，他才认真地打量起瑟妮亚那对蓝眼睛。

「…………呃，你的心意我是很高兴……不过我今天就要去……」

「你这人还真性急呢。不过呢，本小姐倒是没什么关系喔。」

「还没关系咧……有关系吧？你不是要准备考试吗？」

瑟妮亚这几天为了打倒朋美而拚命念书，这点秋晴也很清楚，所以才会不由得出声询问。愿意帮忙这点让人很感激，不过好歹也想想人家为什么没找你商量吧？

然而瑟妮亚根本没把秋晴的顾虑放在心上，只是不屑地说：

「哼，那根本不成问题。我平常就有好好念书，下午这区区几小时对结果是不会有任何影响的。」

「……这也就是说，瑟妮亚同学依然拿不到榜首罗？」

「才不是！就算陪秋晴跑这一趟，也无法阻止本小姐堂堂正正地拿下胜利！」

瑟妮亚虽然对多嘴的朋美大吼，但这股怒气并没有持续下去。她放松嘴角，转头对秋晴说道：

「如果这份礼物是要送给没见过的人，或许还会有些犹豫。不过我跟枣小姐也有过一面之缘，要说适合她的礼物，我倒是有几个主意。」

「这个……对我来说的确是帮了大忙啦……」

「怎么？本小姐都这么好心了，你还在迟疑什么？」

如她所言，这简直是求之不得。尽管让人有些犹豫，但自己不就是因为一个人决定不了才找朋美商量的吗？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选择的了。

面对抱胸盯着这边等待回覆的瑟妮亚，秋晴张开了嘴准备致谢并邀她同行——

「——不，瑟妮亚同学没必要跟来哟？」

一旁青梅竹马那惊天动地的台词，当场让他又闭上了嘴。

……真是的，这个黑心小姐到底在说什么啊？你摆出那种模范生笑容抢着回答，只会造成别人的困扰吧！

瑟妮亚原本脸上那副「本小姐就大发慈悲帮你这个忙吧」的宽容神色消失，换上了不悦的表情。

「……『没必要』?为什么是由朋美同学来说这种话啊……！」

秋晴对此有同感，所以等着听朋美究竟怎么回答。

「因为他商量的对象是我啊？我会负责帮他挑选礼物的。」

「咦？可是你……」

「唉呀，我可没说过不帮这个忙喔？」

虽然朋美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么说，但从刚才的反应来看，怎么想都是从拒绝跟否定之中二选一。照理说那句决定性的台词出现也只是迟早的问题，没想到这人居然答应了……如果有人能预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那他或许该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性——这是为了找瑟妮亚的碴。

先不管两人是劲敌这点，朋美原本就以戏弄瑟妮亚为乐，说不定真会为了整那个电钻头而减少宝贵的用功时间……若真是如此，这个青梅竹马也未免太恶劣了点。

当秋晴在烦恼该发愣还是该逃避现实装作事不关己时，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他可是直接来拜托我的，所以瑟妮亚同学就安心地准备考试吧。你先前还嚷嚷着『这回一定要拿下第一』不是吗？试着尽量增加一点可能性比较好喔？」

「……这话听起来还真是瞧不起人呢……！朋美同学才是，你就照老样子像条冬眠的蛇一样躲在洞里念书不是比较好吗？」

「哪里哪里，我平时就有好好用功，即使玩个一两天也算不上什么让步的。」

「『让步』……？难道你忘记自己在运动会时是我的手下败将吗？」

「真要这么说的话瑟妮亚同学才是，你该不会忘了自己打从中学部以来考试成绩没一次赢过我吧？既然如此，看来下次考试的结果也摆在眼前了呢。」

「………………！」

瑟妮亚似乎真的气炸了，胀红着脸恶狠狠地瞪着朋美。至于那位面带微笑神色自若的青梅竹马神经到底有多粗？很遗憾地秋晴并不清楚。一般而言，那种眼神至少会造成轻微的胃溃疡才对。

他实在无法应付一早就搞得剑拔弩张的两人，只好祈祷钟声赶快响起以结束这场纷争。

「……秋晴，你说呢？」

「你打算跟谁一起去买东西？是我还是瑟妮亚同学？」

两人几乎同时转头过来质问。她们明明一秒前还在互瞪，为什么这么有默契啊？

而且两边都露出了「要是不选我，你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吧？」的眼神，秋晴实在难以下决定。话说回来，在关键的期末考前夕，为什么还要自愿担下这麻烦的差事啊？通常不是都会以一句「那就拜托你了」把问题打发掉吗？

这果然是因为……彼此的竞争心理所致吧？即使晓得这没什么好处，依然不肯相让。虽然让人十分感激，却也添了大麻烦。这正是该发挥谦让精神的时刻吧？

然而，两人的视线与沉默有如长枪般不停地刺着秋晴，不敢正眼面对的他只能低声说：

「呃、那个，该怎么说呢……我个人是觉得，你们两位只要在这里提供点建议就可以了啦……」

「唉呀，那怎么行呢？要是让不懂女人心又缺乏品味的秋晴同学一个人去，只会浪费人家好心提供的主意而已。」

「这选择根本不可行。你也差不多该有点自知之明了吧？」

「…………」

为什么自己非得被讲得这么不堪呢？怪了，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吧。而且，就算不懂女人心，人家的心灵还是很纤细的，两位能不能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发言啊？

这点渺小的愿望看来是不可能达成，而要期待时间到似乎也不太有希望……这点光看朋美的笑脸跟瑟妮亚的眼神就晓得了。如果有人能指点一些像魔法一样的台词好用来解决这个状况就好。

尽管明知急也没用，但那股令胃部难受的压力以及强烈的无地自容感，逼秋晴不得不尽快解套。因此他在几乎无法正常思考的情况下——

「那么……干脆你们两个一起来，怎么样？」

……发现这恐怕是最不该提的点子时，话已经说出口了。

明明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不对劲了，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啊？那两个人不可能会说『这真是个好主意！』的吧……再说万一她们真的赞成，今天放学后就得跟朋美以及瑟妮亚三人一起……

由于想像中的场面实在很令人害怕，因此秋晴打算补上一句「等等，刚刚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来打消前言——

「……这个嘛……我倒是没什么关系喔？不过被拿来比较的瑟妮亚同学似乎有点可怜就是了。」

「唉呀，要这么说的人应该是我吧。很明显地，到最后朋美同学的审美观会让人感到怀疑呢。」

「呵呵……瑟妮亚同学说笑话的功力实在不太行呢。你这样不是在逗人笑，而是在惹人笑喔？」

「本小姐就看你到最后还笑不笑得出来吧……！」

还来不及撤回前言，两人就已经亢奋起来了。

…………糟糕。这时即使说出「还是算了」这种话，大概也无法推翻结论。到时候想必得不断承受高雅的羞辱嘲笑设骂，直到精神变得伤痕累累为止。

眼前两位女性都挂着满面笑容，却让人怎么也笑不出来。在这尴尬的状况之中，秋晴绷着一张脸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

今天下午绝对会风波不断——这几乎可说是神谕等级的预测，让他只想立刻用头痛跟眼花当藉口早退。

◆　　◇

满怀忧郁的秋晴，就这么结束了上午的课程与午餐，放学时刻到来。

由于在放学的班会开始前，朋美跟瑟妮亚说好了「先回去换衣服，两点在正门前集合」，因此秋晴老老实实地照办。然而先不提有没有异议这点，那两人居然完全没征求男性的意见，他身为发起人的立场很明显已经荡然无存。

感觉世界已经抛下自己在转动的秋晴叹了口气，换上宽松的工作裤与黑色运动衫，外头又套了件有绒领的大衣，接着前往正门与两人会合……

先出声的人既非朋美也非瑟妮亚，而是秋晴。

「……你们是要去参加派对吗？」

他会这么说也是无可奈何——眼前两人的穿着，实在无法当成是一般的便服。

朋美穿了淡粉红色的连身裙与黑裤袜，加上一件白色双排扣外套——到这里为止还算正常，但她少见地戴了项链，脚下更踩着高跟马靴。

至于瑟妮亚，则是在这寒冷的天气里穿了件名牌敞领衬衫搭配直筒迷你裙。穿在外面那件似乎很暖和的长大衣，一定是貂皮的。若开口问价格，铁定是那种会让人想抱怨「这根本是课长的薪水吧？」的金额。

她们两个为什么要打扮得这么用心啊？难道说待会儿要去的垃方，是只有上流阶级才进得去的精品店吗？

秋晴皱起眉头，满脸的疑惑与不安。朋美则露出一如往常的模范生笑容说：

「我跟平常没什么差别喔？虽然瑟妮亚同学可能夸张了点。」

「唉呀，我可是为了配合朋美同学才特地表现得低调点喔？」

「……不，你们两个都夸张得很明显，让站在一起的我反而显得突兀……」

实际上，光是这样站着就让秋晴觉得待错了地方。如果周围景色从白丽陵变为普通的闹街，有两位引人注目的千金小姐在，穿着朴素廉价服装的自己大概会被当成提行李的吧。

话虽如此，现在也没时间回去换衣服了。再说，那两位自我意识特强的女性，也不是凭他三言两语就会愿意让步的人。

所以秋晴只能认命地叹口气这么说道：

「……算了。我们快去快回吧。」

拜托朋美准备的车已经到了，只是买个生日礼物而已，应该一小时左右就可以搞定，只要能忍过这段期间就好。之后就是注意别让两人在路上吵起来……不过这一点可能才是最大的问题。

「所以我们要去哪儿买？须野原行吗？」

「不，还是去尾野仓吧。那里有百货公司跟大型购物中心，不用担心找不到。」

「说的也对。这点我倒是没有意见。」

「了解。那我们出发吧。」

如果可以，能在附近的须野原解决最好，但秋晴当然没把这话说出口。一来他不想节外生枝，二来又是拜托人家作陪，既然她们两个都这么说，那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反对。

问题是，在将近一小时的移动时间里，这两人会不会像往常那样又杠上呢……为此秋晴特地准备了预防措施。

他一边走着，一边举起手上提的包包说道：

「毕竟考试快到了，我打算至少在坐车时认真念书，可以吧？这里有英文单字集以及简单的问题集，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借你们喔。」

「唉呀……想不到秋晴同学会这么周到。」

「真令人意外呢……既然这样，我就借点书来读吧。」

「那么……我比较容易晕车，就听带来的英语课文朗读CD好了。」

——好，成功了。这么一来，至少在搭车时可以平安无事才对。

这招虽然简单却能兼顾到念书，可说是一石二鸟。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秋晴趁明美她们没注意时暗自窃喜……

「不过，秋晴同学在上次的期末考拿红字了耶，不如我来教你吧？」

「…………啊？」

朋美这突如其来的提案，让秋晴脸上笑容顿时僵住。

他带着诡异的表情转头一看，眼前是张温和的笑脸……可是不晓得为什么，对方似乎不太高兴。小学时，明明是三个人轮流玩双人游戏，却始终轮不到自己而只能在旁边看的友人，表情大概就跟朋美现在差不多吧。

该不会惹朋美不高兴了吧……虽然秋晴觉得没有，却也不敢肯定。

还有，上回期末考拿了红字没错，不过——

「等等，那只是因为我填错格，并不是实力不足……」

「不管理由为何，你考不及格的事实依然没变。努力会直接反映到成绩上，趁这次考试挽回名誉比较好吧？」

「………这个嘛……是这么说没错……」

这应该是个很宝贵的机会。毕竟朋美不仅自己成绩好，也很擅长指导别人。

……秋晴犹豫不决的原因，在于他熟知这位青梅竹马的个性——背后可能还藏了些什么诡计。

「如果需要人指导，那我可以教教你正统的英语——」

「唉呀，瑟妮亚同学要教吗？可是我记得上回的期末考和最近的小考，你的分数应该都比我低吧？」

「那、那只是单纯拼错字而已……再说，发音方面毫无疑问是我比较标准呀！」

「考试内容有听力测验却没有口语测验，我认为还是改天另找机会比较好喔。话又说回来，瑟妮亚同学不觉得多背几条不拿手的数学公式比较好吗？」

「…………唔……！」

对于朋美的挑衅，瑟妮亚只是不甘心地咬着嘴唇，无言以对。一旁的秋晴没有插嘴。为什么没人徵詾自己的意见呢？这还真是不可思议。

而且，这本来是为了避免车中气氛险恶才想出来的点子，为什么在开始前就变成这副德行了？难道自己前世干了什么坏事吗？

包括青梅竹马不悦的理由在内，无法理解的事太多了……不过，此刻只有一件事秋晴非常清楚。

在车上，自己毫无喘息的余地，只有令人遗憾的未来在前方等待。

◆　　◇

虽然人无论高兴或不高兴都有种种理由，但真要说起来，这世界上让人不高兴的理由要多得多。彩京朋美是这么想的。

而原因就在于……自己现在非常地不高兴。

理由多得是。

比方说今天约自己出来是为了替堂姊买生日礼物啦、瑟妮亚也跟了过来啦、那个瑟妮亚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啦……而所有理由中最重要的，就是秋晴完全没察觉她的心情。

朋美偷瞄了在车中翻阅考试范围笔记的青梅竹马一眼，努力忍住自己快爆发的情绪。

一起买东西也就罢了，居然是买要送给同龄女孩子的礼物？他到底在想什么啊？大概什么都没在想吧？他铁定只注意到「同年纪的同性应该会知道对方喜欢些什么」这点。

……如果只是个单纯的堂姊也就罢了……人家可是直接摆明了「我喜欢秋晴」的女孩子，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从秋晴的反应来看，他多半是抱着「我并不讨厌你，对于你喜欢我这件事也不排斥」之类的心情吧。因此想必他不会选择用来告白的礼物。

既然晓得这点……自己心中那难以捉摸的疙瘩，又是怎么回事呢？

所以她才会像现在这样，表面上不动声色地处于不悦状态。

一旁的瑟妮亚在那儿随意翻着数学参考书，丝毫不掩饰心情有多恶劣。朋美看着这位与自己大不相同的金发少女，悄悄叹了口气。

……瑟妮亚与秋晴之间的距离感似乎变得不大一样。这点从早上她主动说要陪着去买东西时就看得出来了。

虽然她本来就有意识到对方的存在……然而，这回她说不定开始有了自觉。

她喜欢上了老是跟自己斗嘴的秋晴——这种话若是说出口，瑟妮亚本人多半会否定吧。

瑟妮亚这个人，绝对不会单单让事情顺其自然地发展。她不应该只是像今天这样插入话题，而会采取更积极的行动才对。

既然没有这么做……就代表她的自觉还不够吧？

或者是——有了自觉，却没决定该怎么做呢？

无论哪一种，要厘清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换言之，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朋美虽然喜欢秋晴，但要是人家问起「你想跟他交往吗？」却又无法立刻回答。然而，她能肯定自己不愿意看见秋晴跟瑟妮亚或其他人交往。

我还真是个半吊子啊，朋美心想。这既是责备自己，也带了点焦急的心情。

话又说回来，这并不是放松心情就能摆明的问题，也不是仔细思索就能解决的事件。

所以朋美所能做的，就只有按捺心中的不愉快并增加与秋晴接触的时间，好藉此了解自己究竟想怎么做。

◆　　◇

就在这尴尬的气氛下，一行人抵达了尾野仓。这儿的街上跟秋晴前几天去过的须野原相同，满是圣诞节的气息。

带着两位美女走在这种地方，一般来说算是人生的胜利者吧？至少看起来应该是这样。

只不过，秋晴对这种情况敬谢不敏，甚至愿意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任何一个感到羡慕的人。他在装潢华丽的百货公司里以沉重的表情嘟囔：

「……到这里来是可以啦，不过你们打算买什么啊？」

这种事应该在车子里决定好才对，但秋晴在那一触即发的气氛下完全不敢开口，而到目前为止也没听她们实际提过什么点子。

当然，朋美跟瑟妮亚似乎都有自己的计划，她们进店后毫不迟疑地走向电梯。

「我建议买围巾。这么一来就不会有尺寸的问题；而且围巾符合现在的季节，品项应该很充足。」

「唉啊，这可真巧，我也觉得应该买御寒用品呢。只不过并非围巾而是手套。」

说着说着，两人露出无畏的笑容彼此互看……这实在太恐怖了，能不能请你们别这么做啊？电梯看起来简直就像通往监狱的门啊！

沉默不语的秋晴跟着朋美与瑟妮亚搭电梯前往四楼，他此刻的心情就像即将被卖掉的小牛一样。电梯上升了三个楼层，来到女性服饰区——由于高中男生和此处实在没什么缘分，若非趁这种机会，根本不可能见识这里的商品。

因此，秋晴打算在跟着两人走的同时，四处张望周围到底摆了些什么东西……没多久他便发现了某件尴尬的事实，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秋晴！明明是你要买东西耶，还在那儿拖拖拉拉些什么啊！」

虽然瑟妮亚立刻就发现这点并生气地大喊，但秋晴仍旧寸步不栘。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手叉着腰的瑟妮亚和似乎发现了什么而打量起周围的朋美所在之处是——

「不……该怎么说呢，要通过那边让我有种强烈的抗拒感……」

「抗拒？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唉，没办法嘛。毕竟这是个看见男生徘徊可能会报警的地方啊。」

了解原因的朋美虽然在一旁帮腔，但她的声音听起来不怎么像同情，反而带了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而瑟妮亚皱了皱眉后，似乎搞懂了究竟怎么回事，转头看向旁边的人偶模特儿。

体态苗条的人体模特儿为了担任试穿样本，表层肌肤几乎都显露在外，说穿了根本就只有遮住胸部以及腰际到大腿之间的重要部位。

换言之朋美她们就站在女性内衣贩售区的正中央……要一个男孩子通过那里，实在太难为情了，因此秋晴无论如何都想避开。

然而瑟妮亚却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这位在场唯一的男性，不高兴地嘟起嘴说：

「那种小事情有什么好在意的啊？那又不是私人物品，只不过是商品而已……」

这个女人完全不了解少男心。她根本不晓得自己口中「只不过是商品」的东西会造成别人多大的困扰。

但要解释这点，却又十分困难……要是一个男人在这儿谈起女性内衣，大概会被当成变态吧。这简直是种拷问。

秋晴虽然满心希望对方能察觉这点，然而抱着胸的瑟妮亚却只是露出「少在那儿磨蹭赶快过来」的眼神，根本没试着去理解别人在想什么。

目标地点似乎离这儿不远，因此秋晴为了寻找能避开这片有如地雷区般危险的场所而东张西望。然而——

「喔……秋晴同学，你对女性内衣贩售区这么感兴趣啊？」

「啊？不、不是啦！我可不是因为这样才观察周围的喔！」

朋美突然飞来一句不得了的问题发言，吓得秋晴连忙否定。这冤枉可大了，简直就是把看见冒烟才跑到火灾现场的民众当成了纵火犯嘛。拜她所赐，瑟妮亚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了……这人该不会当真了吧？自己的信用到底有多差啊？

在这种从许多意味来看都让人想哭的状况下，秋晴拚命地挥着手替自己澄清。

「不是这样，我只是单纯地想看看能不能绕过那里才环顾整层楼，完全没有朋美说的那种意图——」

「唉呀，有什么关系嘛。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也不需要多做什么无谓的辩解了。」

「这不是辩解，是真的……等等，什么叫做『都到了这个地步』啊？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啦？」

「如果真想知道，也是可以详细解释给你听啦。不过为了秋晴同学着想，我认为还是别在这种地方说比较好喔？」

「…………」

光是这句话就能听得出自己在她心中地位有多低下，所以秋晴连吐槽追问的力气都没了。一般来说不该这样对待青梅竹马的吧？

看样子是没办法谕服这两人了，此刻秋晴的内心比饱受夜风吹袭的港口还要来得寒冷。

他忍住连番的打击，无言地寻找紧急回避的路径。就在此时——

「咦？话说回来，这件内衣跟瑟妮亚同学身上穿的是同个牌子呢。」

……某种无法装作没听到却想当成耳边风的情报钻进了耳里。

秋晴不由自主地望向两人，看见朋美为了确认标签而绕到人偶模特儿背后，瑟妮亚则是拿起了附近的某件胸罩……啊啊真是的，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种令人难为情到了极点的场面啊………

两人似乎毫不在意，但身为男性的秋晴却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地方，眼前状况实在太糟糕了。虽然不晓得为什么自己会尴尬得无地自容，然而来往密切的异性同学就在面前研究起女性内衣，这画面对于精神卫生实在是不太好。

「……这确实是我爱用的牌子，不过……你居然这么清楚啊？」

「当然会在意罗。它不但尺寸突出又设计得很漂亮，所以相当显眼……一开始，我还以为里头塞了什么增加份量用的东西呢。」

「……你晓得自己刚刚的发言究竟有多失礼吗！」

「中学部时代就发育得那么好，当然会让人怀疑罗。再说当时你可是比四季镜同学还要——」

毫不在乎纤细男儿心的朋美等人愈说愈兴奋，让秋晴很想拜托这两位同伴手下留情。就算现在立刻右转逃离现场，应该也没人能怪罪他吧。

只不过秋晴很清楚逃跑后会落得多残酷的下场，所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传来的交谈声更逐渐转往奇妙的方向。

「——机会难得，不如在这里较量一下谁比较有眼光吧？就当作是挑选礼物的前哨战好了……当然，我想应该没什么好比的才是。」

「哼，还是老样子废话那么多……没问题，我瑟妮亚·伊织·弗雷姆哈特从不逃避任何挑战！」

「那么，考虑到本来的目的……这样好了，我们就替枣小姐选一件适合的内衣吧？尺寸上的些许误差可以当作没看见。」

「没意见。而且在场还有第三者担任审查员，虽然这人多少有些问题就是了。」

正当秋晴在盘算什么时候该逃跑时，这句话便把他给钉在原地……

他战战兢兢地指着自己，同时看向前方那两人。

自顾自地炒起对战气氛的朋美与瑟妮亚，几乎在向一时间以理所当然的态度点点头。这实在让人很想大喊「为什么你们老是在这种时候默契十足啊」。

然而眼前更重要的，是逐步逼近的危机。

自已光是通过女性内衣区就已经丢脸到心灵受创了，居然还得陪着挑选内衣甚至当裁判……！早知道就老老实实地快速通过，但这也只不过是马后炮而已。

虽然秋晴怀疑这说不定是两位女性讲好的精神攻击，但她们的注意力早已没放在这回的事主身上，彼此交缠在一起的视线甚至迸出了火花。看样子，这回毫无疑问是来真的。

明显是被拖下水的秋晴还来不说「等等」，她们俩就已经谈好了——

「……那么，一回定胜负。只要是内衣都行，如何？」

「这个主意不错。反正也不是什么需要花时间的东西，十分钟以内挑好然后拿来这里碰头吧。」

「嗯，我没意见。那么待会儿见。」

说完，朋美转身往楼层深处离去。

瑟妮亚则开始打量起方才两人谈到的品牌专柜，看样子她本人很中意那个牌子。

至于被丢下的秋晴……可没有在此时逃跑的勇气。

他只能躲到电梯附近的长椅那儿，在这十分钟内尽可能地远离这个危险地带。

难熬的时间过去，光是等待便已消耗大量精神力的秋晴，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内衣区。刚才至少还有两位女性作伴，现在一个人过去说不定会真的被当成变态，因此他稍微加快了脚步。

虽然坐在长椅上时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觉悟，然而内衣区的气氛还是令人十分难堪。坐立不安的秋晴甚至怀疑这儿是不是散布了某种只对男人生效的毒。

若在这儿的是轰，大概会高兴地鬼吼鬼叫；如果是大吉，多半会神色自若地拿起内衣品头论足。不过很遗憾，秋晴两种都办不到。话又说回来，既然这儿是怪胎们活跃的场所，那自己的反应大概可以当成身心健全的证据。

无论如何，朋美跟瑟妮亚已经回到了刚才的地方，而且还瞪着秋晴。

看样子，除了担任裁判的自己以外全都准备好了。那两道视线应该是「别让我们等太久」的意思。

然而这样跑向女性内衣贩售区还是不太好看，因此秋晴并未改变自己的步伐。

「……抱歉，我来晚了。」

他理所当然地低头道歉——因为不得不这么做。虽然自己并没迟到，而且实际上跟这场胜负完全没关系，但他当然不可能把这些话说出口。

觉得自己愈来愈卑微的秋晴感到有些失落。而当他抬起头看向两人时，更发现在这对冤家眼里胜负似乎比他更为重要。

「那么，瑟妮亚同学选了什么啊？虽然结果差不乡已经出炉了，我还是很有兴趣呢。」

「唉呀，你已经认输了吗？但是本小姐可不喜欢不战而胜喔？」

「请放心，事情不会如瑟妮亚同学所愿的。」

看着眼前的微笑与充满挑衅意味的笑脸，让人有种「啊，原来世界上还有这种与和平相去甚远的笑容啊」的感觉。

周围虽然没有其他客人的身影，不过照这样下去大概没多久就会聚集一群好事的旁观者。事实上，稍远处就有个店员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这里。

若再多出新的路人只会让尴尬程度倍增。为了快点结束这场不毛之争，秋晴开口说道：

「言归正传，我该先看谁选的？从朋美的开始？」

「嗯……我选的在架上展示，得走过去看。不如先从瑟妮亚同学选的开始吧？应该就是她手上拿的那件吧？」

正如朋美所言，瑟妮亚手中有件折好的内衣……明明只是块布，但在晓得用途后看起来却像什么诡异的物体。或许这是青春期特有的过剩意识作祟，但秋晴一时之间实在不晓得该做何反应。

再加上——

「我选的是这个！瞧这简单的设计加上装饰的小蝴蝶结，很适合像枣小姐这样可爱的女孩对吧？」

还有人得意洋洋地在眼前摊开内衣征求意见，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确实，这件除了镶边外设计朴素的淡柠檬黄内衣应该很适合枣……然而一想像她穿上内衣的样子，突然就难以评论了。光是脑中浮现这种画面就很像是程度比较轻的变态了，居然还得把感想说出口，这算是轻型拷问吗？

看着自信满满地拿着内衣的瑟妮亚，不知该如何回答的秋晴决定先保持沉默。

「…………嗯……」

朋美睁大了眼观察，口中发出佩服的声音。既然她有这种反应，那么从女性的观点来看应该不差。

「如何？朋美同学选得出比这更适合的内衣吗？」

「虽然它的设计比我预期中还要来得好，不过还是无法动摇我的优势。秋晴同学将会替我证明这一点。」

……等等，麻烦别突然把矛头转到人家身上好吗？而且瑟妮亚居然立刻就瞪了过来。这位小姐，能不能请你先弄清楚做出问题发言的是谁啊？

话虽如此，但与其花力气说服对方还不如赶快让比赛继续下去来得快，因此秋晴当作没注意到她的目光，转头向朋美搭话。

「那么，你选的又是哪种？」

「在这儿，跟我来吧。」

说着，她便往深处走去。秋晴先闭上眼睛来了个深呼吸……做好觉悟后，位正式踏入了充满女性内衣的空间。

他尽可能地目不斜视，然而各式各样不断闯进视野里的内衣还是令人脸红心跳。尤其是摆设在架上的那些又特别引人注目……秋晴就抱着想干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心情，抵达了某个品牌专区的最深处。

那儿的墙边挂着许多件内衣……不过，它们跟其他地方的形状与氛围都不太相同——裸露程度很少，或者该说看起来不怎么像内衣。

在歪头纳闷的秋晴面前，朋美将右边某一件像吊带背心的展示品指给他看。

「我选的是这件薄纱睡衣。保险起见我还挑了条内裤，不过重点还是这件。」

「…………这件……」

瑟妮亚似乎在脑中想像着枣穿上这件睡衣的样子，嘴角微妙地有些扭曲。她看起来似乎有点不甘心，那这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秋晴还是第一次见到薄纱睡衣，这大概是丝质睡衣的一种吧？除了布料轻薄略微透明，以及长度仅能勉强盖过胯下外，感觉似乎还能在夏天当成外衣。

这件睡衣基本上以白为底，胸口用缎带绑了个相当大的蝴蝶结，还有可爱的粉红色滚边……最重要的是，跟刚才那种裸露程度较高的两件式内衣相比，看了比较不会难为情，秋晴个人给予这点高评价。

……不过，问题在于无论如何都得想像枣穿上内衣的样子，这已经不单单只是审查的问题，会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秋晴一心希望能尽早脱离这种窘境，实在不愿多花时间在烦恼上，而且眼前两人逼他下决定的视线十分尖锐。

因此他几乎没多花什么时间考虑就说：

「呃……我个人觉得朋美选的那件比较好。」

此话一出，两人表情顿时产生截然不同的剧烈变化。

脸上笑容加深、眼中浮现胜利喜悦的朋美暂且不论，双眸里懊悔与怒意交杂的瑟妮亚则是忿忿不平地走近秋晴，用食指指着这位可怜的裁判大声嚷嚷：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啊？要是不好好解释，本小姐可没办法接——不，要是没办法给本小姐一个合理的解释，咱们就走着瞧！」

这发言可以吐槽的地方多到不行也就罢了，但麻烦你至少别用拿着内衣的手指人吧。

秋晴不由得想别开目光，但在失控的电钻头前做这种事可不晓得会遭到怎样的攻击，不能轻举妄动。

他只得尽可能不去注意从瑟妮亚手中探出头的物体，同时慎选词汇以免给予对方额外的刺激：

「你那件内衣的颜色虽然应该很适合枣，但她的外表比实际年龄来得小一点喔？所以，跟一般的内衣相比，我觉得朋美那件似乎比较符合她的形象。」

「…………唔……」

听见秋晴的说词，瑟妮亚把牙齿咬得几乎都要发出声音了……不过，她却因此没大发雷霆，看样子是接受这个解释了。

尽管任谁都看得出瑟妮亚心有不甘，但她还是隐忍了下来，吐口气后说道：

「…………真是没办法。既然是由秋晴的主观做决定，那么就得担心会跟本小姐的高贵品味产生落差。为了避免正式来的时候重蹈覆辙，我就调整一下吧。」

嘟囔完这几句像是讲给自己听的话以后，她便放下了指着秋晴的手。

秋晴这才松了口气。太好了太好了，没有酿成会让店员过来的事端。若发生那种事，大概不管怎样都会变成「是你干的吧」之类的状况，以后可就很难在社会上生存下去了。

「是啊，没办法。只不过是秋睛同学喜欢若隐若现的肌肤更胜于普通内衣而已，很单纯的癖好问题。」

……青梅竹马似乎在讲别人坏话，不过还是装聋作哑吧。要是有反应，大概会遭到严重数倍的打击……话说回来，那件薄纱睡衣底下一丝不挂才是个深具冲击性的事实。虽然有另外准备内裤，所以没穿的只有上半身……不行，再想像下去可就真的糟糕了。

秋晴摇摇头甩开杂念，打算尽快从内衣区离开。此时——

「啊，秋晴同学，能占用一点时间吗？」

「嗯？怎样啦，有话到那边去说就……」

「不是那样的，我刚刚看到了某件中意的内衣，想把它买下来。马上就好了，稍等我一下行吗？」

「啊……？」

如果是在逛街，那么这发展应该相当自然。不过秋晴仍然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刚刚已经够痛苦了，居然还要等下去啊？难道她是真的想要人家害羞致死吗？

这种要求当然不可能答应，因此秋晴打算严词拒绝——

「——既然如此，刚好我也有两三件想看的。只要试穿一下就好，应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咦？你也要？」

却没想到瑟妮亚补了这么一句。

秋晴连忙转头看向两位贵族千金，然而她们早已将目光转向自己在意的专区……不管怎么想，在这个场面下都没办法拒绝。

话说回来，如果是普通衣服，秋晴也不会有意见，最重要的礼物晚点再选就好。毕竟是在考前拜托她们陪着来，若是严词拒绝坏了人家的心情就糟了。

所以秋晴只好拨弄起右耳上的安全别针，认命地说：

「……我知道了，麻烦尽可能快点。」

「嗯，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连十分钟都用不到。你就在附近随便逛逛，马上就好。」

这个电钻头似乎不晓得男人在内衣卖场闲晃会发生什么事。大概只会有店员报警跟遭到逮捕两种选择吧。

秋晴无奈地叹了口气后说道：

「我在这里等。完毕后叫我一声。」

他话一说完，朋美跟瑟妮亚立刻分头走向不同的专区。

两人离去后，不知如何是好的秋晴抓抓头并打量起周围……接着发现一件事。

在这里等……在女性内衣区里头等？

而且只有自己一个人，旁边没有任何人作伴？

「…………呜哇……糟糕……」

秋晴试着想像了一下，这画面怎么看都充满了犯罪的味道。当被逮捕的场景从脑海中浮现时，他立刻慌慌张张地离开原地。

早知如此，还不如跟其中一人待在一块儿还好得多。话说回来，除了这么做或撤离这个区域以钋也别无他法。虽然遭到误会时可以试着跟警卫解释，但流言传递白丽陵的速度肯定比音速还快，这么一来变态的标签就拿不下来了……

尽管秋晴想跟人会合，但在这种紧要关头却遍寻不着理应很显眼的金发，急得他甚至想问对方弄个那么大的钻头有什么用。

不过，他很幸运地发现了通过架子附近的朋美，于是高兴地凑了过去。此刻的黑心小姐看起来简直像个天使，可见秋晴已经快被逼到绝路了。

手上拿着一件内衣的朋美，很快便发现了这个可怜虫。她彷佛要确认什么似的先环顾了一下周围，这才开口问：

「怎么啦？你不是要在那边等吗？」

「不，该怎么说呢……我不会碍事，能不能准许我待在你旁边……」

「……啊，原来如此。的确，秋晴一个人站在那儿很容易被当成什么可疑人物。虽然像这样搭话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她讲话很毒却十分精确，让人无法反驳。

所以秋晴只得忍气吞声，堆出可能有点痉挛的笑容说：

「就是这样啦，能不能让我跟啊？毕竟我们确实是一起来的嘛。」

「可以是可以啦……」

朋美嘟囔的口气听起来不怎么乐意。她将目光从排列整齐的胸罩那儿转到秋晴身上，接着问道：

「……不过，你跟着瑟妮亚同学走不是比较好吗？」

「啊……？为什么？」

这句话来得没头没脑，秋晴不禁出声回问。

如果回答「跟谁走都没差吧？」对方可能会没来由地生气，因此他没说出口。而朋美这个问题也让人难以回答。

不过，虽说跟瑟妮亚对话时有察言观色的必要，但真正发起火来还是朋美比较可怕。从这点看，跟瑟妮亚走应该是正确的选择。

秋晴想到这里时，赫然发现朋美以冷冷的表情瞪着他。

「……你是不是在想些失礼的事情啊？」

有如读心般令人背脊发冷的言词飞来。

「…………哪有这种事。有证据吗？」

「证据倒是没有，只不过我有这种感觉。」

朋美讲完又补了句「不是就好」，但她猜的一点也没错。秋晴心脏狂跳，要是哪儿有显示脉搏数值，铁定马上就被发现了。

幸好朋美并没追问，开始专心挑选起架上昀内衣。青梅竹马专注于买东西让秋晴松了口气，但他这回又开始觉得待不下去了。

彼此明明没在交往却一起挑女性内衣，这什么状况啊？更重要的是朋美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是自己过度在意而已。

不知该看哪儿好的秋晴显得坐立难安，此时朋美突然出声：

「秋晴，方才我们不是在讨论枣小姐适合怎样的内衣吗？」

「……嗯。说真的，我一点也不想回忆刚刚讲了些什么。」

就算不说理由，朋美应该也猜得到，因此秋晴只答了这句话，然而黑心小姐却不知为何面露微笑。或许在别人眼中她看起来楚楚可怜，但自己深知这人身为心灵创伤制造机的另一面，根本没办法老实地这么想。

接着朋美转了个身，对着满怀不安、戒慎恐惧的秋晴说：

「那么，你觉得哪一件比较适合我？」

——她两手拿着不同颜色的内衣，丢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质问。

这句话同时对视觉与听觉造成重击，秋晴不禁倒退了一步。他甚至觉得只退一步这点值得嘉奖，毕竟就心情上来说自己根本就想马上落荒而逃。

之所以没动如脱兔，是因为脑中闪过待会儿还得请对方作陪，否则他当场就会转身背对满面笑容的朋美。

虽然秋晴不晓得脸上挂着灿烂笑魇的朋美究竟在想些什么，但他知道不回答也无济于事。或者该说，如果答不出来，不晓得之后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秋晴只得苦着一张脸看向朋美手中的内衣……他无视似乎略微上升的体温，当成在监赏裸女画或女神像般打量。

仔细一看，两者之间的差异并不只有颜色。纯白色那件上头绣了花的图案，淡红色那件则只有做了些花边。会觉得相似或许是因为设计师相同……但认真思考也只能到此为止。他觉得整张脸似乎都在发烫了。

秋晴认为已经看够了而别开目光，然而朋美却晃着手上的东西逼近。

「欵，哪一件比较好？啊，别忘了要讲理由喔。如果用什么『感觉』之类的想搪塞过去可行不通喔。」

「也太霸道了吧……」

「所以说，到底是怎样嘛？」

看样子不能用「答不出来」应付过去。

没办法，秋晴只好按捺住难为情回答：

「……真要说的话，白色的吧。它比另一件要可爱一点，还带有清纯的感觉。」

无论如何都不能口误讲出「若穿上这件说不定能稍微治一下你的黑心」这种话，这是为了保护自己。

……一个高中男生对女性内衣大放厥词，简直是个人生污点。要是被人录下来，铁定拚了命都要把档案删掉。在说这些话时，某种身为人类的重要事物似乎也随之不断地消逝。

秋晴还来不及喘口气，朋美便已重新打量起白色那件，并微微点头。

「喔……原来秋晴喜欢这种的啊。」

「等一下，你有好好把人家讲的话听进去吗？我只是针对比较适合的那件给了点感想而已吧？」

「这样就暴露出自己的喜好啦。要是我拿了另一件裸露更多的蕾丝内衣过来，你铁定会选那件吧？」

「…………哪有这种事啊。」

本人试着否定，但他其实没什么自信。毕竟比起图案略有不同或颜色不同这种小差异来说，当然还是裸露较多的性感款式容易让人高兴啊！

「算了，我去试穿看看。再五分钟就好，没关系吧？」

「……呃，好啦好啦。慢慢来没关系，等等就拜托你罗。」

「你就在那儿期待吧。那么，待会见。」

说着，朋美便把淡红色内衣放回架上，拿着白色那件跟一开始手中那件走进了附近的试衣间。

虽然这下子又落单了，但一个男生也不好站在试衣间旁边等，要是被当成偷拍或偷窥的现行犯可就百口莫辩了。

「好啦……该怎么办呢？」

秋晴嘴上嘟囔着，打算去厕所或其他地方避难。就在这时——

「——秋晴？你在吗？」

「嗯？」

他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但是转过头却看不见人影。

不过刚刚那是瑟妮亚的声音，而且发自另一间试衣间。

既然是对方主动出声，那应该没问题吧？秋晴这么想着，同时走近更衣间，试着敲了敲显示「使用中」的门。

「是瑟妮亚吧？怎么了吗？」

「嗯，你果然在附近呢。来得正好。」

就在秋晴追问「干嘛啊？」之前——

轻微的「卡嚓」声传来，试衣间的门开了条小缝，可以从中看见荪妮亚的脸跟手臂。

「喂！你没穿衣服啊？」

那只抓住门的左臂肌肤裸露在外，甚至可以看到雪白的肩膀。如果这叫做有穿衣服，秋晴还真想问她是不是在推广解放身心。

看见秋晴理所当然地慌张起来，瑟妮亚浮现嘲弄般的笑容。

「我可是在试穿内衣喔？当然得脱衣服罗。」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你开门前至少先穿上衣服吧？」

「为了省麻烦，这也是无可奈何啊。」

说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后，瑟妮亚把头转了过去——

「帮我拿比这件大一个罩杯的同款式内衣来好吗？」

接着她再度转了回来，并且伸出左手。

……那只手上有件红到有点刺眼的胸罩。

秋晴的目光在胸罩跟瑟妮亚脸上来回数次后，吞了口口水并战战兢兢地问道：

「你该不会……要我拿过来？」

「我是这样说的吧？你在耍什么蠢啊……」

「等等耍蠢的是你吧！你干嘛拜托我做这种事啊？」

秋晴不由得大叫出声，但这也没办法。光是没控诉对方妨害风化，他就觉得足以称赞自己十分理智了。

至于做出不得了发言的瑟妮亚本人，则是有点无奈地微笑道：

「你好歹也是从育科学生，是个将来会成为执事的人吧？该不会你连这种程度的跑腿都做不到？」

「……那是两回事吧。我说你啊，换衣服到一半打开试衣间的门，难道不觉得难为情吗？还是说上流阶级最近流行当个暴露狂？」

「很遗憾。为了不让你那个位置的人看见，我可是有计算过角度喔，只要没有人硬挤过来看就没问题；再说若真有人这么做，在对方得逞前我就会把门关上了。」

听见瑟妮亚这番自信满满的话，秋晴也稍微冷静下来试图厘清现状。

……嗯，确实如那个电钻头所言，她不仅贴着门站，还只露出脸跟手臂。如果再站旁边一点或许看得见试衣间内的景象，但自己当然不可能做这种事。

可是，声音大成这样，同褛层的店员和其他客人可能会听见。说不定会好奇地跑过来看，这么一来……说不定会被当成想挤进试衣间的变态，直接被社会判处死刑……

更糟糕的是，不管怎样倒霉的都是自己。在这边拖得愈久，处境就愈危险。

正当秋晴认为自己弄懂瑟妮亚敢开门的理由时……他发现了一件事。

——试衣间的门缝。

从门缝处能看见的，不只是脱下来挂在钩子上的衣服。

里头的墙壁还镶了面镜子，上头映出靠门这一侧的画面。

那儿清清楚楚地映出了站在门后的瑟妮亚——她除了内裤以外一丝不挂的背影。

「——秋晴？怎么了？」

「哇！没、没没、没什么！」

正当目光被这冲击性的景象吸走时，瑟妮亚突然出声，让人不由自主地做了个可疑的回应……糟糕，虽然这太过突然加上无法抗拒而且应该没做什么错事，但要是被发现自己看得出了神一定会被当成嫌疑犯………

要避免这种发展，除了从这里逃跑外就只能让门关上了。于是秋晴在对方察觉自己动摇的原因之前，先向瑟妮亚伸出了手——

「知道了啦，我去拿！拿比这个大的对吧？」

「呃、嗯……这是左边那个牌子的——」

「我会自己找，你就待在里面吧。外头来了对情侣客人，你不关门人家可能会以为出了什么事喔？」

「…………我知道了。」

瑟妮亚有些怀疑地皱起眉头，但她还是交出了胸罩，并且老实地关上试衣间的门。

成功骗过这位千金小姐后，差点腿软的秋晴大大松了口气。看见美景不能说不高兴，但那却是个会让人缩短寿命的陷阱。

「……真是的，总算撑过…………？」

秋晴无力地将手撑在膝上，突然发现掌中有种奇妙的触感，因此往下一看……这下子他真的跪倒在地了。

方才接过的深红胸罩就在那儿，更糟的是上头还带了点余温。

这温度证明了瑟妮亚才刚脱下来。比起丢脸，此刻「……我到底在干什么啊？」的心情来得更强，让秋晴有点想去死。

而且就构图上来说，还是「有个男人我这女性内衣瘫软在地」的要命状况，根本没有逃避现实的空闲。此外或许是刚才太吵了，远方的店员正在打量这里，不晓得何时会过来。

「…………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会变成这样啊……」

即使嘴上咕哝，也没有人会回应。秋晴只得开始跄这趟打从娘胎出生以来最让他提不起劲的腿。

◆　　◇

明明进百货公司还不到一小时，秋晴却感觉像在爬完山的归途上一样疲倦。

他呆呆地坐在长椅上等待，同时担心自己这样下去还撑不撑得住。

目前，朋美与瑟妮亚正在挑选适合做为贺礼的商品，先决定的人会来叫秋晴。这回跟刚才不同，一来需要参观的店家多上不少，二来各家的御寒用品也不会放在一块儿贩售，因此得多花上不少时间。

虽然这么想对帮忙找的两人有点不好意思，但说真的，有机会休息实在值得谢天谢地。

只问她们该送什么东西然后一个人来找可能比较好……像这种话也不过是马后炮罢了。不过「当时以为的最佳选择后来却成了苦难的开端」，这种模式似乎多了点。

「唉……真是的，凶年晦气也未免来得太早了吧……」

店里适度的空调，让瘫坐在长椅上的秋晴睡意渐浓。当他正考虑干脆就这样昏睡过去逃避现实时，却听到有道声音从头上降了下来。

「你啊，别在这儿睡觉啦！这会妨碍人家做生意不是吗？」

「嗯……真快啊。」

听到说教声而抬起了头的他，看见朋美有点无奈地站在那儿。

青梅竹马脸上露出在白丽陵学生面前绝对看不见的自然表情，轻轻摇着头说：

「真是的，哪有拜托别人帮忙自己却在一旁睡午觉的啊？好啦，快点站起来。」

「知道啦。你找到不错的东西了吗？」

「若说我个人认为『这个应该不错』的东西是有找到。接下来该听听秋晴你的意见……还有，也得先看看瑟妮亚同学选了什么才行呢。」

「啊～这样啊，说的也是。」

就算朋美找到的东西不错，在确认瑟妮亚选的商品前依然不能贸然下决定。一来在道义上对不起人家，二来这么做也不公平，虽然麻烦却也没有办法。

秋晴「唉……」地叹了口气后站起身。

「那么，你推荐的东西在哪儿？我记得是手套吧？」

「嗯，我找到的东西很不错喔。往这边看吧。」

看着朋美洋洋得意地带路，秋晴嘴角浮现苦笑，不管是这家伙也好、瑟妮亚也罢，为什么她们可以表现得这么有自信呢？还真让人有点羡慕。

有领袖氯质的人真了不起呢……秋晴怀着绝对不会说给本人听的感想，走进摆满了冬装的楼层。

虽然拿来跟女性内衣区相比有点奇怪，但这里的客人确实较多。只不过二十五岁到三十岁左右的人比青少年多上不少，平时会去的那些休闲服饰量贩店很难看见这种客层。理所当然地，此处商品大多是女性用；尽管很稀奇，但要是到处张望多半又会被拿来取笑，因此秋晴尽可能地将目光钉在朋美背后。

「呃……啊，是这里。」

朋美确认了陈列的商品后，走进一个离方才秋晴休息处不远的角落。

那儿展示的多半是帽子、披肩等小东西，从鲜艳活泼的色调与设计上来看，似乎是锁定青少年客群。

既然如此，应该值得期待吧……这么想的秋晴抬头打量起人偶模特儿，此时前方的朋美停下了脚步。

他本来以为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却立刻发现并非如此。

若说原因嘛——在朋美前方，能看见一头非常具有特色与存在感的金色卷发。

「喔，她也在这儿选啊？」

「……明明刚才还没出现的。虽然以消去法来看可知只剩这里，但实在缺了点乐趣。」

「对我来说，能省点麻烦倒是再好不过。」

他们俩这么一聊，似乎引起了当事人的注意，那头金色卷发马上转了过来。真不愧是瑟妮亚，不只发型尖锐，反应也很灵敏。

瑟妮亚睁大了眼，似乎显得有点惊讶；但她立刻就眯起眼睛露出得意的笑容。

「唉呀，你们两个在这儿做什么？该不会是要在比赛前先认输吧？」

「当然不是罗。会赢的比赛哪儿有放弃的理由……啊，若是出于宽容与慈悲这么做，倒也不是不可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瑟妮亚同学这么聪明，应该不用明讲也听得懂才对……难道我高估你了吗？」

……拜托，能不能控制一下这种光是站在旁边听就会胃痛的对话啊？特别是瑟妮亚，希望你别挑起没胜算的口舌之争。你每次逞强都落得惨败收场耶。

不管怎样，在这种地方针锋相对只会带给店员与其他人困扰，因此秋晴装作没注意到两人在较劲的样子加入对话。

「朋美说她已经找到了不错的东西。你那边如何？」

「……哼，我还在考虑中。虽然有好几个选择，不过我想再精挑细选一点。」

「唉呀，那不如一起来看找选的手套吧？若是瑟妮亚同学也觉得不错，就不需要再特地去品评其他东西了。」

虽然这听起来依然像是在挑衅，但朋美的提案确实不坏。这花不了什么时间，而瑟妮亚似乎也很在意劲敌选了什么东西。

「也行，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品味吧。」

金发少女趾高气昂地说完便双手抱胸，一副「快点带路」的样子。

朋美虽然面带笑容回了句「那么，这边请」……但她心里绝对很不爽，刚刚眼角还因此抽动了一下。

秋晴在内心祈祷希望事态别再恶化下去，同时跟着两人走向陈列手套的场所，等待青梅竹马拿选中的商品过来。

朋美从挂在架上的手套中挑出一组，并为了让另外两人能看清楚而重新拿好。接着她开口说：

「这个如何？米色跟大多数的颜色都很衬，也不愁搭配不了衣服。而且手套本身设计相当简单，要戴着上学也可以。」

尽管她就像名在推荐商品的店员，但这个选择确实不错。这副细毛线编织成的手套似乎相当暖和，乍看之下应该颇为耐用。

对秋晴而言这已经很够了，但重点在于瑟妮亚的反应。

他偷偷瞥了旁边一眼，对方脸上的表情就跟刚刚朋美拿出薄纱睡衣时差不多。果然瑟妮亚也觉得不坏，但她又不肯老实地承认，所以沉默不语……应该是这样吧。

觉得这反应不错的人，好像不只秋晴一个。朋美脸上笑意加深，彷佛在炫耀似的将手套塞了过来。

「实际试戴过就知道，摸起来也很舒服对吧？而且价格也不贵，我认为这种好东西买了不亏喔。」

「真的耶，触感相当舒服。既然这玩意儿便宜那就……」

秋晴心想，要是瑟妮亚不反对就这么决定了。于是他看看价格……接着就像中了石化诅咒一样僵在那儿。

「…………秋晴同学？你怎么了吗？」

「干嘛愣在那儿啊？不喜欢的话，直接说出来比较好喔？」

两人正觉得奇怪地喊了喊结冻了的秋晴，但他这个反应与喜不喜欢无关。

秋晴再三确认标价上的数字——嗯，果然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我说朋美小姐。」

「什么事？怎么突然这样喊我？」

「…………这双『价格不贵』的手套……一万五千元，我想应该是标错了？」

「咦？应该不会有这种事吧……？」

朋美似乎没听懂秋晴的言下之意，收起模范生笑容，疑惑地歪歪头。

瑟妮亚也微蹙眉心——

「这双手套的原定价是两万左右呢，现在的确比较便宜呀。」

并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话。

两个人能达成共识是件好事，两折以上的折扣让她们觉得便宜也不难理解。

但他可不会这么容易点头同意。

「…………这……是比较便宜啦，可是其实，有点超出预算……」

「啊……这样啊？那你原来是怎么打算的呢？」

或许是发现自己忘了掂量秋晴的荷包，朋美稍微婉转地问。

秋晴见她正色问起，反而更说不出口……可是价格这档事可不能含糊蒙混过去。

「呃……我是希望价位能再降个几阶……」

「所以具体来说是多少嘛？」

「……这个………………五千左右…………如果能压在三千以内就更好了……」

朋美和瑟妮亚听见秋晴招供的数字，露出相同表情。而他也很明白她们脸上的错愕或讶异是从何而来，尴尬得无地自容。

都怪自己每次来这家百货都是陪人逛街，从来没注意过价位。这里也不是量贩店或年轻人取向的饰品街，当然不会有那种价格……糗大了。

……话说回来，手套超过一万块也太夸张了吧？又不是真皮，只是毛织品耶？该不会这是什么超级名牌，只有我不知道？

无论如何，皮夹里的数字连半双都买不了，只能求她们放回原位了。

看来朋美也知道秋晴的难处，轻叹一声后说：

「……真是的，如果你早点说，我们也不会来这里了呀。」

「这么低的预算几乎买不到东西喔。虽然真要找起来还是找得到，可是选择还是太少了。就连那些围巾，也几乎都是一万起跳呢。」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只能老实低头道歉的秋晴，又听见了充满无奈的叹息……想不到场面会变得比内衣贩售区那时还难受。

而且那时问题不在自己身上，这次可全是自己的责任，真让人懊悔到不行。现在想想，加入一开始就表明预算，说不定还不用在内衣贩售区丢脸了。想到这里，这双重打击让秋晴差点掉泪。

当秋晴心灵受创到想找个洞钻进去再把盖子焊死畴——

「……没办法，我们就到闹区上的那间商城里逛逛吧。在那里，秋晴买得下手的店应该不少吧。」

「的确。与其在这看这些买不了的，在那边仔细挑还比较实际呢。」

朋美和瑟妮亚忽视秋晴的存在，很快地下定结论，准备转移阵地。

这让秋晴更是难堪，像条溅了一身泥水的野狗垂头丧气。这是怎么了，难道我是不被这世界需要的人吗？

不过就算如此，现实中依然有人顾虑着他，还说出了有些带刺的话。

「好了，秋晴。再拖拖拉拉下去，天就要黑了喔？」

「就是啊。要是逛得太晚让瑟妮亚同学肚子饿起来，可就麻烦了。」

「你……你怎么把人家说得像饿扁的小猪一样，究竟有何居心！」

「什么饿扁的小猪……说起来，当然是旗鱼比较接近，又尖又刺的部分很像你喔？」

「竟、竟然那样比喻人家的发型……！」

「哎呀，我指的其实是个性耶。难不成，瑟妮亚同学其实是个主观意识很重的人？」

「…………………………！」

……嗯，果然还是并不怎么顾虑的样子……

看她们一找到机会就开始吵架，让秋晴有种微妙的疏离感。

「老是说些有的没的……秋晴，到头来还是要怪你！」

「……咦？我？」

瑟妮亚冷不防点名秋晴，横眉竖目地猛然转向他，拉高音量开骂：

「都是因为你像吃饱撑着一样慢吞吞地才会这样！动作快一点不就没事了吗……！」

「这也扯太远了，没必要把败战先发的责任推到后继投手身上吧？」

「……听不懂啦，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是不是？」

「怎么还开始被害妄想啦！冷静点，没人瞧不起你呀！」

秋晴尝试阻止突如其来的火屑往他身上延烧，但电钻头根本完全听不进去。

多亏她说完就转过身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受不了，真是糟透了！今天的屈辱我迟早会跟你算清楚！」

「…………你是说跟我算吗？」

「那当然啊！否则你以为我在对谁说话！」

一听瑟妮亚气冲冲地这么说，秋晴也莫名其妙地心想「说得也是」。不过这矛头应该指错人了吧？

接着，瑟妮亚念念有词地离去，朋美也瞄了秋晴一眼后快步跟上。

秋晴呆望着两人背影，对被搁置下来的自己搔搔头后……接着脖子微微一歪，好像想到了什么。

——刚才朋美的眼睛……

似乎带着些微的怒气，会是自己的错觉吗？

平时的她，应该会在自己遭受刚那样酌池鱼之殃时露出贼笑才对啊……怎么反而闷闷不乐的？

即使让她白费心思挑了买不了的礼物，的确足以让她生气……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惜从背影看不出她的情绪和想法，就算正面询问，也一定不会照实回答。

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只能运用想像力胡乱揣测，而永远不可能知道真相吧。

尾野仓的购物商城虽没有大到足以吸引众多人潮，知名度也不高，但店家大多是年轻人取向，有不少吸睛的小店。

朋美和瑟妮亚就在这些小店间来来去去，不时为了各自提议的商品而争论。之后又对结论不甚满意，一直定不下主意，吵着吵着又回到了第一间……

到最后，等秋晴终于能替枣的生日礼物付帐时，天都黑了一半了。

「…………这个……谢谢你们替我挑礼物……」

秋晴疲惫不堪地道谢，却惹来瑟妮亚怒火中烧的视线。

「……天啊，我真是不敢相信！亏我依你的预算挑了那么多好东西，结果你……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人的品味可以差这么多。」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自己选的也——」

「对呀，也不差。也不差呢。」

「……！」

秋晴还来不及安抚瑟妮亚，就被黑心小姐短短一句话火上加油跟大量氧气，使他的好意全泡了汤。

走在充斥冰冷晚风的街道上，秋晴一边搓着肚子，一边思考自己该如何处理现况。走在最前面的瑟妮亚看来是想直接回到白丽陵，是不是该在那之前买些甜点让她消消气呢？不过再两个小时就要吃晚餐了，这时候吃点心似乎有些多余，真难选择。

如果在回程车上气氛一直这么僵，一定是很件痛苦的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对了，秋晴。」

「……嗯？怎样？」

朋美突然以走在前头的瑟妮亚听不见的音量，对难过叹气的秋晴说话。秋晴也识相地压低了音量，可是身边这位青梅竹马表情有些严肃，应该不是普通的谈天。

在他觉得奇怪时——

「我知道这么问可能不太恰当……你之前不是说过手头有点紧吗？那你这样买礼物送人没关系吗？」

「啊……」

回想起来，自己的确和她聊过家庭和经济状况。刚进入白丽陵时，也好像向她说过「没钱再转学」之类的话，难怪她会担心。

即使拖人逛了一下午之后才说这种话实在有点晚，但有这份心就够令人感动的了。

这让秋晴害羞地摸摸右耳的安全别针掩饰说：

「幸好每个月的零用钱已经汇过来了，我自己也存了些钱，这点开销还不要紧。而且，现在状况也比之前好多了。」

「……什么意思？」

「九月之后，亲戚寄了封信过来，说他们忘记在我上高中以后调高零用钱了。所以我就去补刷一下存摺，发现存款变成之前的五倍之多。多亏这样……这么说或许有点怪，不过三千元的临时开销我还挺得住。」

「…………嗯，真是简单易懂。」

朋美语带玄机似的低喃，而秋晴也多少明白她的意思，故保持沉默。现在的他对代替已故双亲收养他的亲戚不抱任何期望，就算他们听了枣描述他在白丽陵的状况而改变态度，他也只会有「喔，这样啊」这点感想。

总之重点是，这些钱让他终于买下了犹豫很久的冬装，也能在想和大地几个出游时，不会因为没钱而拒绝。即使不至于因此对亲戚心怀感激，也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秋晴虽没说出自己的心情，朋美仍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略展笑颜。

「……好吧，既然秋晴都觉得没关系了，那就这样吧。」

听她喃喃地说，秋晴感到自己的心思好像都被这儿时玩伴摸透了。如果她表明自己像得道仙人一样拥有读心术，说不定心里还会轻松一点。

见到秋晴害羞地抠了抠脸，朋美轻笑之后张开了嘴……但在她说话之前——

「——对了，秋晴。你知道吗？」

走在前面几步的瑟妮亚突然转过身来，先声问道。

对这句没头没脑的「你知道吗」，秋晴回答得相当正常：

「请你先把想问的事说出来好吗？你是问明天天气还是今天晚餐？」

「可惜你都猜错了。你知道这个月的二十四日是什么日子吗？」

想不到瑟妮亚一脸下战书的样子，出口的却是谁都知道的问题。其他月份就算了，连小学生都能轻易答出十二月的二十四日是什么节日。

「太简单了吧，我当然知道。就是圣诞节啊，应该说圣诞夜。」

秋晴一边怀疑「这电钻头该不会是以为我的常识连幼稚园孩童都比不上吧」一边回答，然而——

「哼哼，你只答对了一半！」

不料瑟妮亚露出计谋得逞似的笑容，否定了他的答案。

秋晴皱起眉思索可能的答案，但什么也想不到。他虽听过西洋情人节跟「小鱼乾日」是同一天，然而却从来不知道圣诞夜这天还有其他的陷阱节日。

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想不透的秋晴只好举手投降。

于是瑟妮亚装模作样地停下脚步，傲然抱胸得意地笑着说：

「这个月——十二月二十四日，是本小姐的生日喔！」

「……这种事是要我怎么回答！我是第一次听说你的生日耶！」

也难怪秋晴的反应会这么激烈，谁教瑟妮亚一脸「庶民就是无知」说出来的，是如此私人的纪念日，根本不能当作问题。

原以为秋晴理所当然的抗议行为，会让她像平时那样恼羞成怒，但瑟妮亚依然保持笑容，使他将准备回嘴的话吞了回去。

况且她刚刚还那么生气，现在的表情却是悠悠哉哉，还带了点喜悦，宛如想起特地留下来品尝的点心藏在哪里。

当情况的变化弄得秋晴满脸问号时，瑟妮亚将她自豪的金发向后一拨，说：

「没错，我也是第一次说，所以你应该记住了吧？」

「啊？……也对啦。和圣诞夜同一天，的确是很难忘记……」

秋晴猜不到状况会如何演变，老实回答，只见瑟妮亚优雅地加深了笑魇——

「那么，本小姐就等着你献上一份诚意不落人后的生日礼物喔？」

……听了这句话，秋晴才明白她玩的是什么把戏。

但他还没那么快就点头同意。

「慢着慢着，先等一下。我什么时候有义务要送你礼物啦？」

「哎呀，你要送礼物给枣小姐，却不送给我吗？我可是牺牲了考试前的冲刺时间来帮你的耶？」

「唔……可是你不是一直嫌我没品味吗……」

「所以啦，如果你对我的批评有所不满，就选个能让我认同的礼物，来挽回你的名誉。我施舍你这个机会，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这也太乱来了吧！」

秋晴虽直接反对，瑟妮亚仍毫不在意地挂着胜利者的笑容。

「总之，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不过期待的不是礼物，而是最后的结果就是了。」

她最后不忘再酸一句秋晴，接着转向前去，继续走她的路。

这突如其来的单方面要隶，让秋晴半张着嘴愣在原地。即使知道瑟妮亚原来就是这种大小姐性格，但还是很惊人。

只是，惊人的并不是她硬要秋晴答应……她是怎么啦？秋晴望着在瑟妮亚背后左摇右摆的法国卷，不禁这么想。

「……所以呢，你想怎么办？」

一旁突然传来这样的问声。

如此比冬夜更冷的语气当然是来自朋美。秋晴先不管为何这家伙也要对他施压，慎重地回答问题。

「还能怎么办……她在这么忙的时候陪我挑礼物也是事实，只好为她挑个合适的啦。」

「嗯……『只好挑个合适的』呀，你没义务这么做吧？」

「谁教我欠她人情嘛，像从育科测验时，她也帮了我一点忙。而且又没要求价格下限，有何不可。」

之前也送过朋美生日礼物，既然是朋友，送点礼物也不为过啊。

还记得夏天时，朋美收下了自己在电玩中心夹到的布娃娃当作生日礼物。说起来，现在送瑟妮亚礼物也是出于类似的动机，真不晓得朋美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无论如何，再在这里蘑菇下去恐怕又会惹瑟妮亚生气，于是秋晴拍拍朋美的肩说：

「总之先回去吧，再不回白丽陵，就没时间准备——？」

朋美紧握住秋晴的手腕，让他将「明天的考试」留在嘴里。

不仅如此，朋美还微微抬眼直视着他，感觉和刚才对话时的样子完全不同——

「呃，你怎么啦？」

「秋晴你……呃……那个，对瑟妮亚同学……」

秋晴不解地问，朋美竟反常地支吾起来。

她那总是充满自信、意志坚定的眼神，以及维持了好几个小时的千金身段，都在不觉间消失无踪……而且原因不明。

像这样欲言又止乾动着唇的样子，秋晴还第一次见。

「…………朋美？」

他疑惑又掀心地喊了一声，却看儿那位儿时玩伴模范生深深低下头去……

「——没事，没什么。」

朋美又立刻抬起头，脸上浮出平时那样暗藏心机的笑容。

急速的变化使得秋晴又说不出话来，而朋美抓着他的手腕摇了摇说：

「好了，我们走吧？家你这样带女生出来逛街，要是不早点回去，小心到了明天谣言满天飞喔。」

「咦？那、那真的不太好……」

「说不定还是我捏造的喔？说你想脚踏两条船却失败了之类的。」

「不要乱来啦，会害死我耶！」

见到秋晴对这不知是不是玩笑话的恐怖发言反应如此剧烈，黑心小姐窃笑几声并放开手，一个人向前走去。

再度被搁在最后的秋晴赶忙跟上，心里一片混乱。朋美平时就够让人猜不透了，今天更是匪夷所思，让秋晴脑袋快要爆炸。

但他还是不死心地想……但是再怎么想，也顶多只有「这会不会是她的整人新招啊」这样平凡的猜测。话说回来，像这样对被整习以为常的人生，实在令人敬谢不敏。

「…………她到底是怎么了呢……？」

回程车上，比明天的测验更高深的问题，在秋晴的脑海里不停打转。

◆　　◇

「啊～讨厌啦，怎么会这样……！」

朋美再也按捺不住情绪，丢出手上的笔。

可是这么一喊，反而让自己觉得更加难堪。

即使在单人房里不会有人听见，但还是觉得丢人。一点也不像自己。

——但那不是因为自言自语，而是几个小时前的记忆在作祟的缘故。

她想起了自己回程时，在尾野仓街上想对秋晴说的话……虽然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仍羞得她想躲进棉被里，恨不得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可能有那种事！难道我疯了吗？

为什么那时会想说这种话？就算及时悬崖勒马，也不足以判自己无罪释放。

现在，她已羞得脸颊发烫，一头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

「…………唔……我怎么会变成那样啊……」

朋美喃喃地说着，并在心里再说一声「绝对不可能的啊」。

……自己知道圣诞夜和瑟妮亚的生日是同一天，所以往她问起时，才慌得手足无措，一直没说话……直到瑟妮亚先走一步，自己和秋晴独处后，情况才开始危急。

当时——秋晴表示想送瑟妮亚生日礼物那时——

朋美想说的……是「你对瑟妮亚同学有什么感觉？」，也是个很危险的问题。

秋晴对瑟妮亚确实是怀有好感，但是与爱慕有段明显的距离。那时一定是鬼迷心窍，才会想问差点把自己扔进地雷区的间题。一想到自己真的说出口后会有什么后果，就羞得无地自容。

就算再怎么慌，也不会慌成那样吧？

就算是真的很慌很慌，还硬吞下差点冲出口的话，也不至于啊。

而自己一开始真正想问的是——

「天呐……我怎么会想问他『喜不喜欢我』啊……！」

那时候两人明明在聊礼物的事，怎么会突然想问这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呢？实在一点头绪也没有。

——但那时的冲动真的很强烈，差那么一点点就煞不住车了。

心里才刚有那个念头……下个瞬间就差点脱口而出，还因此慌得几乎问了不该问的事来掩饰……

「怎么会弄得这么难看啊……真的一点也不像我……」

朋美愈想愈难过，只差没有哭出来。想起来，这一整天心情都是乱糟糟地，怎么都平静不下。

原因呢，很多很多。除秋晴找朋美为喜欢他的堂姊挑选生日礼物之外，还有明天的测验，真的很多……最主要的，就是自己愈来愈不甘于当个旁观者。

之前虽对秋晴和瑟妮亚的来往有些嫉妒，至少还能抱着看戏的心情，而这样的心情也随着时间渐渐消磨殆尽了。

「……啊啊，真是的…………还以为我能表现得更好，可以看清一切，站在最有利的角度呢……」

朋美一开始的自信，已被今天的失态吹得烟消云散。

能抱着这种情绪多久也是问号。而且几个礼拜后，还有更大的考验。

那就是瑟妮亚的生日，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夜。

明明大节当前，没时间瞎混下去了，却弄成这副德性……朋美以手代枕，按住愈来愈红的眼眶。

「……一定要想点办法。」

要是毫无表示，眼睁睁让秋晴被其他人抢走就游戏结束了，无论如何都要避免这种结局。就算真的找不到方法来个玉石俱焚，也比那样好上一亿倍。

要设法增加自己与秋晴相处的时间，平时的举手投足也得保持自然，然后努力让秋晴渐渐喜欢上自己——

想着想着，朋美也愈来愈有精神。就读白丽陵以来扮了三年多模范生兼富家千金的经验，以及绝不屈于当个失败者的好胜心，给了她「自己一定办得到」的信心。

……没错，一定可以。我就是一直努力弥补不足，即使失败也绝不放弃，朝着自己所能达成的最佳结果迈进而走到今天的。

所以这次也一样，只是眼前这座山比较难爬罢了，不是办不到的事。

朋美告诉自己，会这么烦恼都是为了得到最好的结果后，便站起来给自己打气：

「……好。那么，就先从明天的考试开始准备吧。」

想到瑟妮亚现在一定在自个儿房间里啃书，朋美也重新翻开了参考书和笔记。

……但是这一天，朋美还是完全没注意到。

她坐立难安的情绪和竞争意识，追根究柢都是来自她对秋晴的感情。

曾几何时，纯粹的「喜欢」已经涨满了她的心，远远盖过「是朋友间的喜欢还是异性间的喜欢」这点小烦恼。等她终于察觉——已经是一些时日后的事了。

第十一卷 第二十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