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第一话坐井观天

「…………………………热、死、人、了。」这里是鲣屋广人的住居，GRAND PALACE有里间一〇一号室。七月最后一周的礼拜一，夏天也进入最酷热的阶段。毒辣的阳光火力全开，即便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也只有热气不断自户外侵入。一般而言，这时候一定是秉持「节约用电是什么东西?好吃吗?」的精神，认命地把冷气机开到最强才对。然而，一〇一号室现在却闷热异常，不快指数测量仪几乎快要爆表。「冷气机、在这种时候、闹故障、实在是……」广人身穿无袖背心和短裤，一副慵懒无比的模样瘫靠在三坪大房间的墙上。他一边用泛黄的老旧圆扇摄着窒塞的热风，一边气喘吁吁地呻吟道。炽热的酷暑和热带夜一连持续了好几天，再加上家里人口增加的缘故，冷气终日维持在全速运转的状态。奶奶还在人世时所安装的旧型冷气机因耐不住如此地连日狂操猛用，就这样彻底报销了。问题是这时期乃家电厂商的工作旺季，仆仆忙得不可开交。况且这台冷气又是有二十年历史的老古董，连维修的零件也不见得能调得到货。虽然已透过房东请厂商派人维修，可是照这情况看来，可能得拖到夏去秋至的时节才有希望修复。「那个……大家、还撑得住吧?」流了满身大汗的广人窥看通往大门的狭小木头地板走廊。「好……热……喔。」「咕喵——」蛇幼女夜刀有气无力地趴倒在走廊上，肥猫摩沙子也以四脚朝天的姿势平躺在她的身旁。广人看她们可怜，用圆扇帮她们摄凉。「猫神大人和雪姬呢?」广人扬风的同时，梢梢把浴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一股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寒气顿时从浴室里面流泻而出。不对，与其说是寒气逼人，感觉更像是进入了西伯利亚冰点以下的世界。「我、我我、我很、很好、啊～～」「拜拜拜、拜托不要……开门……」虚脱无力的雪女雪姬坐在到处结满了冰雪结晶的狭小浴缸里。鲣屋家的氏神猫神大人则身穿运动夹克，被一旁的雪姬抱着，身子不断发抖。这么做是为了用自己的灵力来替怕热的雪女增强妖力。可是她冷到牙关直打颤不说，银发上面还蒙了一层雪花，而且脸孔血色尽失、看起来相当，苍白。「抱抱、抱歉了，雪姬!再撑下去猫神大人会冻死的!」广人露出苍白程度不输给猫神大人的铁青脸色冲进了浴室。「我、我我、不不、不打紧。」「不管怎么看，你离不要紧都还差了三亿年好不好!」广人慌慌张张地把猫神大人抱到外头后，把浴室的门牢牢关上。走廊的闷热空气让猫神大人松了口气。「好、好温暖啊……呼。」「看吧，你明明差点就要被冻死了。」广人拿来了浴巾为猫神大人披上，帮她磨擦肩膀、手臂、还有手掌等部位好温热身子。猫神大人的表情这才慢慢放松，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我、我是神明耶，所以死不了的啦。」「你刚才分明露出了快要一命呜呼的表情啊，真拿你没辙。神明大人会不会死，我一点都不想亲身实验。」「可是雪姬真的太可怜了。」「话虽如此，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守宫先生，你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案吗?」广人转头一看，忠实的管家守宫正襟危坐地跪坐在玄关前和大门对峙。「你不用那么拘谨啦，这么热的天气不会有客人来拜访的。」广人苦笑着向他说道，但守宫一动也不动。发现不对劲的广人走到守宫背后，轻拍了他的肩膀。就在那个瞬间——「咦……咦咦咦咦——!?」只见守宫的身体缓缓往旁边倾斜，「咚」的一声硬生生地撞到了墙壁。「昏倒了!?守、守宫先生!?你还好吧?守宫先生!」广人抓着脸上挂着爽朗笑容失去意识的守宫的肩膀，拚了命地摇晃。「你们未免也都太散漫了吧。」匆闻声音从头顶飘下，广人心头一惊抬头往上看，发现身穿无袖轻薄萝莉服装的倒吊妖咪咪正倒挂在天花板上，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俯瞰自己。「只不过是天气热而已，你们就个个都要死不活似的，只能说你们缺乏骨气。」「咪咪，你不觉得热吗?」「请你不要小看我这身甜美萝莉服喔。我不分四季每天都穿着好几层的纱裙和蕾丝。所以我早已经不怕热了……话虽如此，我还是有点讨厌夏天啦。」咪咪「咚」的一声轻轻地从天花板跳下来后快步走向冰箱，从里面拿出冰袋，然后不客气地直接朝广人怀中的守宫脸上贴去。「哦、哦哇啊啊啊啊啊!?」效果立竿见影，额头上贴了冰袋的守宫马上惊醒一跃而起。「守宫先生，你这么不中用让我很头痛耶。负责保护鲣屋家的家守竟然出了这么大的洋相。」「咦?啊、啥!?在、在下深感抱歉，广人少爷!」守宫连忙就地伏身跪拜。连带使本来贴在额头的冰袋掉在地板上。「夜刀，你也一样太散漫了。」咪咪立刻捡起冰袋用运动毛巾包起来，贴在夜刀的脖子上。「噫、噫呀、好、好冰喔!」咪咪向猛然把头抬高的夜刀露出轻松的微笑。「有比较清醒一点了吗?你就把冰袋放在脖子后面一会儿吧。」「虽然冰冰的很舒服，可是连毛巾一起缠在脖子上看起来实在很不雅观耶?」「有得享受就不错了。摩沙子，这给你如何?」咪咪用浴巾把大包的冰袋包起来放在地板上，然后抱起摩沙广让它躺在上头。摩沙广吓得眼睛直眨巴，从四脚朝天的姿势翻身站起。「它原本就是热带动物，不必替它担心应该也无所谓啦。」「奇怪，家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冰袋的?」「这些冰袋原本是附在凛夫人老家寄来的冷藏包裹里面的东西。家主当初一点都不珍惜，说丢就丢。像这样的东西如果能保留下来，会很有用处的。」见咪咪如此能干，广人不禁在心中啧啧赞叹。黄金周篮球比赛时，她扮演了场上的总指挥；对金狐的宅邸展开突击的时候，她则负责侦查迅速掌握状况。和其他人立足点不同的她，意外地是个头脑冷静且聪明能干的人。「守宫先生，能麻烦你煮个热茶吗?」「天气这么闷热你确定还要喝热茶?冰箱里有冰镇过的茶水喔。」「冰的茶水喝起来太过顺口，很容易一喝就不知节制喝个没完没了。况且猫神大人也需要温热身子，可以请你准备热茶吗?」「这、这样啊。原来如此。」恢复清醒的守宫动作迅速地泡好热茶送到桌上。看到眼前摆着冒着白烟的热腾腾茶水，广人他们不禁面面相觑。在这么酷热的天气喝热茶，简直跟参加忍耐大会是差不多意思。「呼……受寒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唯独猫神大人喜孜孜地饮用热茶，露出畅快的表情。咪咪把踌躇不前的广人等人晾在一旁，打开浴室的门。「打扰了，雪姬。你感觉如何?」「啊啊啊……冰、冰开始融化了……」「那刚好。借我沾湿一下毛巾。」「呜，咪咪太过分了～～」咪咪没理会气喘吁吁的雪姬，二话不说把毛巾泡在冰水里然后拧乾，再把毛巾递给汗如雨下地啜饮着热茶的广人等人。「你们用这毛巾擦擦汗吧。对了对了。窗户和门记得要打开通风。」咪咪动作迅速地打开窗户和玄关大门后，有一阵风在房间里流动。配合冰毛巾擦汗，感觉那阵风还挺凉爽的。广人、猫神大人、夜刀还有守宫，全都露出舒服和悦的表情享受着那股清凉。「哎呀～～托咪咪的福，总算凉快多了呢。」「虽然很值得信赖，可是我总觉得浑身不对劲。」「咪咪其实勉勉强强算是善解人意而且手脚勤快的人喔。」「又是浑身不对劲又是勉勉强强，你们是什么意思，真是太失礼了。」「哈哈，话说凛夫人还活着的时候，咪咪小姐也是在关键时刻表现得最为活跃的人。」「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最该带头有所作为的家主这么萎靡不振。」广人用充满佩服的语气向装模作样地摆起架子的咪咪开口说：「咪咪，原来你一直都有很仔细在注意大家呢。」「是啊，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从天花板看得一清二楚喔……你那是什么表情?」「没事。」广人自然而然地面露笑容注视着咪咪。他不由自主地被勾起了鲣屋家差点因前些日子的水灾陷入破碎边缘的记忆。能度过如此惊险的危机，像现在这样和大家共桌同享悠闲时光的幸福。无论自己碰上什么样的情况，都有人愿意从旁提供协助与支持的温暖。这样的事实不知让广人的内心获得多大的救赎。尽管这些事乍看下只是不值一提的芝麻小事，可是对原本视寂寞生活为正常的广人而言，过去所经历的往事虽然看似天经地义，实际上却是一点都不理所当然。「广人，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猫神大人仰望广人，脸上洋溢着满满的笑容。「广人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那张笑容可爱得无以复加，广人觉得内心渐渐充满感动。见广人忍不住伸出手来，猫神大人垂下毛茸茸的耳朵让他的手放在自己头上。广人的手在她的头顶上来来回回地抚摸，猫神大人就像忍不住快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般，表情显得无比幸福；广人觉得她好可爱好可爱，情不自禁地被吸引。「啊啊，好过分喔……雪姬也想要加入你们的行列啦～～」听见浴室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猫神大人慌忙站了起来。「那当然了，我这就去救你!」「猫神大人等一下!你只穿一件运动夹克会冻死的啦!」广人慌慌张张地跑去追赶猫神大人，身后的摩沙子则悠悠哉哉地发出了「咕喵～～」的叫声。咪咪用手指托着脸颊，受不了地看着那个画面。「吵吵闹闹的。快点把冷气机修好，问题不就解决了吗?」「我去外面洒洒水好了。应该可以帮助降温。」守宫低头行礼后离开了房间。夜刀慢条斯理地啜饮着温热的茶水，然后抬头看了咪咪。「说到吵吵闹闹，今天还少了最吵的那一个呢。」「你说那个傲慢女神吗?」咪咪瞅了敞开的窗户一眼。那个窗户正是傲慢女神——耀姬，平时视规矩与礼貌为无物，光明正大闯进来的地点。「她不在就不在，安安静静的也很好啊。」「可是咪咪看起来好像有点寂寞。」「我才没有寂寞，可以请你不要胡说吗?她不在我可乐得耳根清静呢。」「夜刀倒是觉得很可惜。」没想到夜刀会如实坦承自己的心情，咪咪睁大了眼睛。蛇幼女一副佯装不知的模样，用小巧的双手捧着茶杯呼呼吹气。「虽然她很聒噪、做人很厚脸皮、态度又很不客气、又很长舌，可是她不在的话，感觉就像穿着松紧带松掉的衣服一样，心里不是很踏实。」夜刀扬起可爱的嘴角露出满足的笑容，向咪咪表示：「而且广人也认同她是鲣屋家的一份子了，所以咪咪也认同她吧。」咪咪那双有着长长睫毛的蓝色眼睛这下张得更大了。「夜刀，你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呢。」「咦，是吗?嗯嗯，或许真有这么一回事呢。因为广人他——」夜刀微微把头侧向一旁，然后涨红了脸。「他认同夜刀是他的家人……还发誓无论发生什么状况，他绝不会离开夜刀呢。」咪咪的眼睛眨巴个不停。夜刀貌似沉浸在幸福般脸颊红通通的，定睛注视着捧在手中的茶杯。「什么啊。你这是在跟我晒恩爱吗?听了真教人生气。」见咪咪气呼呼地把头撇向一旁，夜刀像快笑出来般接着说道：「同样的话咪咪也可以请广人跟你说呀。」「我拒绝。对我而言，他不过就只是家主而已。之所以会答应要当他的新娘，只是当作收留我的代价罢了。」「你不用口是心非喔?」「我才没有口是心非呢。你再罗嗦的话，小心我拿热茶从头顶洒……哎呀?」听到放在墙边的背包传出手机铃声，咪咪和夜刀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去。「算我拜托你，至少把运动裤穿上好吗?」在狭小的浴室里，广人递出运动裤好言相劝。可是被雪姬紧紧抱住的猫神大人却一愣一愣地摇头拒绝。「可是耀姬跟我宣称有一种不穿衣服的养生法。」「呜哇，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你在胡说什么。耀姬当初可是说得头头是道呢。那个养生法的好处有促进血液循环、帮助健康、刺激贺尔蒙分泌、胸围突破性的成长。只是不穿内衣裤就能带来如此惊人的效果!请马上拨打电话!」「那是耀姬自己也被骗了啦!胸围是能突破到哪里去啊!」「啊，难怪雪姬的胸部会这么大了～～因为雪姬在和服底下都不穿内衣裤的}!」「看吧广人，这里就有实际成功的案例!」「猫神大人你再不穿，只会变成被冻死的案例而已!拜托你面对现实吧!」「家主。你的电话，拿去。」广人听到声音回头，倒吊在浴室门口的咪咪向他递出了手机。「咦，啊，不好意思……啊，凉子社长打来的!?」广人看到显示在手机液晶萤幕上的生活科学社社长的名字，不禁眉头一皱。「你、你好。我是鲣屋。」『欢呼吧!鲣屋!』「我不要。」广人立即回答。『我还没告诉你是什么事情耶。』「不说我也知道铁定不是什么好事。」会让凉子社长高兴的状况，对广人而言十之八九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有打工可赚外快也不算好事吗?』「打工?」广人抓着手机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你可以找机会回凛的故乡探访看看……或许会有什么收获喔。』猫神大人的根源和失去的记忆，或许就隐藏在奶奶的故乡——静冈那里也说不定。可以的话，广人希望趁今年暑假去一趟静冈调查。目前他正巧在寻找打工好筹措旅费。不过高报酬的短期打工十分抢手，很难找到空缺。况且广人才刚开始跟着榊学习有关灵能力和祈祷师方面的学问，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可以去寻找打工机会。「这么说来……黄金周的打卜也址是短短三天可是薪水却很丰厚呢。」『我没骗你吧!对了，条件是你的家庭成员都要参加这项活动。』「啥?」『我们需要一大票可爱的美少女。因为这回我们主打的企划是——』凉子咯咯咯地发出了听似欣喜的笑声。『素人模特儿发掘特集，泳装美少女泳池畔大集合!』凉子洋洋得意的声音在哑口无言的广人耳边响起。『好，那么我会把你已爽快答应的事转告对方的。详细的安排我日后再传简讯通知!』「等、等一下社长!我还没答应你要接下这份打工耶……电话已经挂断了啊啊啊!」广人朝着被无情挂断电话的手机尖叫。「真的是吵死人了。」咪咪滑出大门来到了外头。大门外是一片阴影，只要再往前跨出一步，就会照到大热天的太阳。即便是咪咪也没有那个气力站到大太阳底下，可是她也不想回到房间里头。广人关心猫神大人和雪姬的声音从打开的大门内传了出来。不知何故，一听到广人的声音，咪咪就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莫非我心情不高兴吗?为什么?」咪咪把又白又细的手放在有荷叶边点缀的胸前。先前夜刀所说的话在她的耳中回响：『他认同夜刀是他的家人……还发誓无论发生什么状况，他绝不会离开夜刀呢。』这么说来，以前去有里间园游玩回来后，雪姬也曾高高兴兴地说过类似的话。『广人先生跟我做了约定，明年也要一起赏樱呢。』「发誓跟约定……」咪咪轻声嘟囔，明明是自己说话的声音，不知何故却觉得听起来莫名沉重。「咪咪小姐。」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咪咪倏地抬头一瞧，发现守宫正提着水桶走来。「有客人上门。」「哎呀，来得正是时候。家主才刚打完电话的样子。」「不，客人是来找咪咪小姐的。」「找我?」咪咪锁起眉头。自从被猫神大人解开封印之后，咪咪就和当年侍奉凛时所认识的妖怪朋友重新恢复了联络。夜刀和守宫应该也认得那些朋友才是。不过守宫既然会用「客人」这么客套的称呼，表示他不认识对方。「请问是哪位?名字和长相呢?」「客人名叫姬华，是个浑身做黑色打扮的少女。从她身上感觉不到妖力，外表看来应该是个人类。她目前正在公寓入口等着，要请她进来吗?」「我想不出我有认识这样的朋友……好吧，我跟她见个面好了。」咪咪下定决心站到了大太阳底下。在热到快要冒烟的热气中走到前庭后，发现有个身穿黑衣的人影站在公寓门口外墙的后面。「请问你就是姬华吗?我是咪咪。」「……米歇琳·马纳布朗西。」「咦?」瘦小的人影用银钤般的声音说出咪咪全名的同时，一边从墙壁后面走了出来。像猫一样眼角向上吊起，眼眶清楚分明，里头有着一双大大的黑眼珠的眼睛。卷曲但又乌黑有光泽的头发。一身黑漆漆的哥德萝莉服装，两只脚穿的是漆皮的系带靴子，手上则戴着同样材质的长手套。手持银色握柄的黑色蕾丝洋伞，朝着咪咪走来的——是一个会令人为之怦然心动的妩媚美少女。「你是哪位?」咪咪表露出警戒心询问。美少女露出了如梦似幻般的微笑。在那一身是黑的颜色中，唯独那挤出笑容的唇办如鲜血般红润。「你不记得『※我』了吗?这也难怪。因为我稍微改变了自己的外型。」（译注：原文中使用男性自称辞「ボク」。）一听到那个带有中性意味的自我介绍辞，咪咪的身体陡然打了个冷颤。咪咪无意识地退后，一反刚才的警戒，她低喃的语气中隐隐透出恐惧。「难道你是……不会吧!?」「啊啊，我现在的名字叫做『姬华』。泄漏本名的话会有一点麻烦。」少女抬起穿着漆皮靴子的脚往前跨出一小步后，咪咪随之往后倒退了一步。「现在你来找我有什么目的吗!况且你不是被凛夫人给——」「呵呵……我的目的当然只有那么一个……」少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又往前迈出了一大步。「……请给我、水——喝!」只见少女翻起白眼，漂亮的脸蛋朝下，一头栽倒在地上。☆★☆「这边这位是姬华。」天花板上的咪咪露出悻悻然的表情，手指了指一身是黑的美少女。少女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咪咪在帮她向其他人做自我介绍，只顾抱着蓝色水桶——守宫拿来洒水用的39元均一价商品，专心一意地大口豪饮开水。不知她是否是感到十分口乾舌燥，还是热到差点就快中暑了。尽管广人觉得那个水桶实在非常不适合眼前的罕见美少女拿来当作马克杯使用，可是也拿不出气力阻止她。「呃……她叫姬华是吗?」广人怔怔地点了点头。他被姬华那完全对旁人视若无睹、兀自抱着水桶灌水的诡异举动给吓傻了。其他人当然也不例外，都吓得退到了墙边。「噗哈～～捡回一条命了!」「咚!」一声把蓝色水桶用力放在桌上后，姬华向被她吓得退避三舍的广人等人露出灿烂，的笑容。那个笑容固然可爱，但她把自己搞得满脸是水，白白糟蹋了那宛若出水芙蓉般的美貌。「你们救了我一命，感激不尽!」「不、不会啦，嗯，太好了。」姬华无视反应生硬的广人，一副装模作样的模样掏出黑色手帕，然后气质优雅地擦拭嘴巴。虽说现在才想装气质似乎也太迟了。「那么……请问你今天来有何贵干吗?姬华。」咪咪像怀有戒心似地询问，姬华猛地睁大画了眼线的眼睛。「对、对了。其实我现在碰上了一个很大的困扰。」先前那豪迈灌水的模样彷佛是虚假的一样，姬华沮丧地垂低了脖子。「是这样的……我的安身之处被上个月的水灾给冲毁了。」广人忍不住屏声息气，猫神大人、夜刀和守宫等人也面面相觑。「长年以来我一直都在沉睡的状态，苏醒后我发现自己不仅失去了居所，身上也仅存微薄的妖力，原本的眷属通通消失不见，只剩我孤零零一人了。」姬华心灰意冷似地垮下纤细的肩膀。广人无言以对。闪为那场水灾虽说是大自然的天灾，但也不能否认有一部分是夜刀为了救猫神大人所造成的影响。「现在我流离失所。也没有可以投靠的人。所以我才抱着一线希望，跑来找以前的旧识米歇琳。」姬华把眼睛张得大大的，向广人等人露出了穷途落魄的表情。突然问，广人觉得自己可以依照过去的经验，一字不差地预测出她接下来打算说出的内容。「拜托，在我找到下一个安身之处以前……可以请你们收留我吗!?」我·就·知·道。然后接下来某人的说词也早在广人的预料之中。「当然没问题了!」「你的反应这么好猜，教我很失望耶!猫神大人!」「不愧是本神的氏子，不需要言语沟通想法也能一致!」「那个……基本上家主是我，在得到我的许可之前，你不要说得好像事情已经拍板定案了一样——」「既然你是咪咪的朋友，我们当然欢迎你留下来了，姬华小姐。」「你有听到我说的话吗!你头上的猫耳是装饰用的吗?纯粹是受脑波控制的发箍吗?」广人有股冲动，想用力一把牢牢抓住那副平时总是觉得很可爱的猫耳。「姬华，你想待到什么时候都无所谓。不用客气，尽管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堂堂正正地住下来吧!」「真的可以吗?我缴不起房租喔。」「不需要缴什么房租。你只要把自己嫁过来就可以了!」「所以说……你不要擅自决定让人家当新——」「啊啊，局外人的闲言闲语你就不用理会、不用理会了。」「局外人!要被迫娶妻的我原来是局外人啊!」虽然好像有点为时已晚，但广人很想追根究柢地问清楚神明世界的常识。不管怎么想，神明世界和人类世界的隔阂，应该有好几光年那么远。两边次元的差距相去万里，比二次元和三次元的差别还夸张。「我很高兴你们愿意收留我。我愿意尽我所能向你们报恩!」姬华喜出望外似地回答后，抬头看了天花板上的咪咪。「米歇琳，你跟一群很棒的朋友一起生活呢。我之前很担心你过得好不好喔。」「是……啊。」「你们是什么交情的朋友?夜刀跟咪咪认识也算满长一段时间了，却是第一次跟你见面。」原本坐在桌子一角的夜刀用扭屁股的方式移动靠近。姬华趁着咪咪倒抽一口气的时候，兴冲冲似地高声回答：「她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喔。我和她是在她刚变成妖怪时认识的，还一起生活过一段期间呢。对不对，米歇琳?」「嗯嗯，对啊。」咪咪的回答莫名简短。广人梢梢扬起眉毛。她们俩明明曾一起生活过，咪咪对姬华的态度却给人一种有所保留的距离感。「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还以为她是凛从哪里捡回来的。」「这么说来，咪咪小姐你以前本来是人类对吧?」守宫望着头顶询问，咪咪轻轻耸起肩膀。咪咪原本是人类的事，广人在四月赏花的时候也有听说过。不过咪咪那时只提到曾有这件事发生，详细的来龙去脉几乎没有多做说明。（记得她是跟法国籍的外交官父亲一起来到日本，因为水土不服的关系从此一病不起……后来便跟栖息在她家的倒吊妖同化了的样子。）那时咪咪交代得轻描淡写。感觉就像是在聊早餐的菜单这类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可是，病倒在一个和故乡有着万里之遥的陌生国度，最后还变成那个国家的妖怪，被迫跟家人、甚至跟人类世界拆散；发生这样的悲剧，不知令她怀抱多大的痛苦与烦恼。说不定，她之所以不肯详细说明，是因为光要亲口说出这段过去就使她痛苦万分。咪咪她是个平时不苟言笑、气质优雅，感觉自尊心很高，喜欢装酷的人。想必她一定无法忍受把自己的软弱之处说出来给人知道。想到这里，广人察觉到咪咪现在之所以会表现出冷漠态度的理由。（她是不是不想让大家知道她痛苦时代的往事呢……）刚变身成妖怪的时候，应该是她最为混乱且痛苦的时期吧?对咪咪而言，没办法热情欢迎知道她那段过去的姬华也是情有可原。「咪咪，方便跟我来一下吗?呃，我想跟你商量晚餐的事。」广人朝天花板说道后，咪咪悄悄瞥了姬华一眼。只见猫神大人和夜刀围绕在她的身旁，天花乱坠地畅谈着有关「干嫁计画」的事。随着飘扬的裙摆，咪咪在空中一个转身降落到了地上。广人带着她通过玄关大门来到外头。毒辣的太阳虽然终于开始西倾，但地面冒出了夹带着湿气的烫人热气，即便站在屋檐的阴影下，感觉仍像蒸笼般难受。「特地把我叫到外面来，有什么事吗?」咪咪用不知什么时候携带出来的泛黄旧圆扇啪嚏啪嚏地替自己扬风，一边用凛然的声音询问广人。甜美萝莉外国人美少女的手上拿着老旧的和式圆扇，那感觉实在是太过玄妙了。「呃，我想跟你谈有关姬华的事。」广人一边忍受着袭向脸颊的不快热气一边开口说道。「把她请进家里来真的好吗?按照过去的经验，再这样下去猫神大人肯定会不顾一切，一厢情愿地把她收留下来的。」「只要家主不嫌弃，我希望能收留她。」咪咪把头别向一旁回答，使劲地用扇子漏风。彷佛把她心中的动摇具体化成风表现出来一样。「你跟姬华以前曾一起生活过对吧?是什么样的经过促成你们生活在一起的呢?」「因为一点原委。」「你是在跟姬华生活的时候和奶奶相遇的吗?」「嗯，就结论而言是这样没错。」「那为什么你那时会决定跟我奶奶离开?」「家主，为什么你要问这么多问题。」「哪里还有为什么，因为我是家主啊。」咪咪停止损风的动作，广人趁着这空档插话。「假如咪咪的朋友碰到生活上的困扰，就算现在家里人口已经那么多了，再多挤一个也还……不对，其实问题可多着的呢，不过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而且我也改变不了猫神大人的决定。」「……果然对家主造成了困扰吗?」「坦白说我是很头痛，但还不至于到困扰啦。只是……」「只是?」「如果咪咪没办法接受，那我绝不会收留姬华。」咪咪握着圆扇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广人继续说道：「我有一点通灵的能力。妖怪发出的气息和妖力我可以察觉得出来。但我从姬华身上完全感受不到妖力。所以说她应该是真的失去了力量，可以相信她的说法。但……」广人重新站到把头撇开的咪咪的视线正面。虽说时间正慢慢逼近傍晚，但阳光依旧强烈，却见头垂得低低的咪咪在这酷热的天气之下，脸色显得莫名惨白。「我很担心咪咪。你好像在隐瞒什么。怎么看我都看不出你很高兴和姬华重逢。」「没、没那种事——」「身为家主，我有保护鲣屋家住民的责任。」那坚决毫不迟疑的声音令咪咪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广人接着又往下说道：「假如咪咪实际上并不希望跟姬华处在同个屋檐下，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只好请她离开。当然我会帮她寻找有无其他去处。在碰上猫神大人他们之前，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人脉，可是现在的我认识了榊婆婆、耀姬和菅原先生这些可以商量的人。」「家主……」「明白地告诉我你烦恼的理由吧，咪咪。」广人向前挺出身子慷慨激昂地表示。尽管担心咪咪，但那口吻又充满了不由分说的强硬态度。「难道是因为她所带来的过去吗?还是因为你不愿去回想起那段刚从人类变成妖怪，感到既迷惘又痛苦的岁月吗?假如是这样的话，那我——」听到广人的猜测，咪咪用力咬住桃色的嘴唇。两人霎时陷入短暂的沉默。「……真教人火冒三丈。」「咪咪?」「瞧你看起来像是个老好人，容易心软又不是很可靠……没想到直觉还挺敏锐的。」咪咪抬头看了广人。她的脸庞映入眼帘的瞬间，广人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在渐渐昏暗下来的阳光照射下仔细一瞧，咪咪简直美到教人停止呼吸。上面找不到有任何一处雀斑与疤痕、净透光滑到宛如透明般的白皙肌肤。散发出高雅气质的五官，目不斜视地直视着自己的蓝色深邃眼眸。宛如精雕细琢的人偶般的美貌。既然父亲是外交官，也就表示她家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吧?她之所以会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高贵印象，或许是她的家世的影响也说不定。平时总是有些傲慢又一本正经的她，如今却显露出既悲伤又脆弱、仿佛快承受不住般的模样，教人看了彷佛连心都要被她给掳走似的。广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抽动喉咙咽下口水。这好像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从正面盯着咪咪瞧。向来总是独立自主的她会显露出这么脆弱的模样不仅前所未见，而且教人感到意外，原本保护欲就很强的广人，愈来愈觉得没办法丢下她不管。「家主说得没错。」咪咪用双手紧抱从无袖上衣露出的纤细肩膀。那就像明明身处在这酷热的大气中，还是感受到了寒意似的。广人的视线停在抱着裸露双肩的咪咪身上无法栘开，模样狼狈地反问：「什、什么事情我说得没错?」「我确实隐瞒了一件很严重的事。那事情严重到……如果我说出来，就算被赶出鲣屋家也是理所当然的。」「怎——怎么可能会那么严重呢?」广人刻意用开朗的语气说道。「如果我真想把你赶走早就赶了。不过如果你要呛说我是因为个性懦弱才没办法狠下心赶你走，我也无法反驳就是了。」「你只是不明白才会那么说。可是……」咪咪貌似心情沉痛般地闭上眼睛。隐隐颤抖的纤长睫毛遮住阳光，在白皙的皮肤上形成阴影。「家主会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身为家主，最重要的就是保护鲣屋家的所有人。那样的心情我也跟家主一样。」如此喃喃自语后，咪咪一如下定决心般猛地把头抬高。「……姬华以前——」在她那宛若人偶般精致的美丽脸庞上，浮现出绝非模棱两可的决心。「曾经被凛夫人给封印起来过……因为我背叛了她。」广人无言以对。感觉原本弥漫在四周如烟霭般的热气顿时烟消云散，化作一股寒气笼罩了两人。「那是——那是——」为什么?——就在广人发出嘶哑的声音准备问个清楚的时候……「广人、咪咪!」「广人、米歇琳!」猫神大人和姬华兴高采烈的声音突如其来地打破沉默。广人和咪咪吓地转头一看，在玄关大门口惊见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啥!」广人先是惊愕地叫了一声，随后马上拉开嗓门大吼大叫。「那那那那是什么打扮啊啊啊啊啊I：」和只穿了一件运动夹克并把袖子卷起的猫神大人手牵着手的姬华竟然、竟然……「天气热到让人受不了了。借我穿一下咯，广人。」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广人的体育上衣。那件衣服的长度之短，走光的风险比运动夹克更高。笔直修长的美腿露出了一整截的大腿，感觉上她如果用大一点的动作伸个懒腰的话，就能看见「只要露出一点点就会让这部作品马上变成禁止上市的违禁品」的东西。「你看、你看，适合我吗?这件衣服穿起来好轻、好舒服喔。」姬华摆荡着一头黑色鬈发就地旋转了一圈。当她露出背影的瞬间，好像……看到了和大腿相连在一起的半颗屁股。「哇、哇、哇哇哇啊啊、呜哇啊啊啊!」广人面红耳赤，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怪叫一边背过身子。可是姬华和猫神大人还是不断继续兴奋尖叫，仿佛不打算就此放过广人似的。「对了对了，米歇琳。听说只要在这个地方签名就等于是家人了，所以我就签下去了喔。」「正是如此。你要感到高兴啊，广人!」心有不祥预感的广人背后打了个冷颤，隔着肩膀悄悄撇头一瞧，只见姬华正洋洋得意地用双手拿着某个东西秀给哑然失色的咪咪看。不用明说也知道，那个东西当然是——新娘名册。☆★☆「啥?你在说什么啊?泳装!?」耀姬拿着手机，在离早宫神社不远的自宅卧房使尽吃奶之力大声嚷嚷。她虽然是神，但以人类之姿生活，房间里被高到和天花板碰在一块的巨大书柜占据了一整面墙壁，当中密密麻麻地塞满了一堆跟各国神话和神道关联的专业书籍。撇开这个不提，她的床头桌和书桌上放有亮晶晶的杂货饰品当作摆饰，而且整体色调统一使用粉色系，以一个高一女生而言，这样的房间布置并不算奇怪。『没错，就是泳装。这次的打工当然也要邀请你强制参加。』凉子那从话筒传出的无情声音在这样的房间里缭绕着。身穿宽大的长版T恤、懒洋洋躺在床上的耀姬跳起来大吼：「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泳装这种东西我打死也不穿!」『这是社团活动的一环。社员的个人意志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围围!』「你可不可以不要想藉着JOJO冒险野郎风格的句尾语气，来使你的蛮横听起来充满了霸气!」『我告诉你我的主张吧。』凉子像用鼻子发出嗤笑似地说道。『权利如果放着不用就失去了意义。所以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我都不会错放过任何能将社长的权利发挥到最大的机会。而现在——』耀姬感觉自己仿佛可以看见，凉子在电话另一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正是该运用权力的时候。』喀嚓。即便面对神明大人，凉子依然毫不留情地贯彻我行我素之道（话虽如此，她完全不知道耀姬真正的身分是神），这通电话就这么单方面地说完、然后也单方面地被挂断了。「等等、等一下凉子!凉子!你这唯我独尊的臭女人人人!」就算是神，也不可能透过挂断的电话发送讯号让对方听见自己的怒吼。，我恨透了自己这种冷静的理性!」耀姬用一点都不冷静的态度不屑地咒骂道。然后她板起脸来，缓缓地把双手放在隔着T恤的胸部上。两只手畅行无阻地向下滑落。光溜、平滑。「咕、呜、呜。」耀姬的口中发出了彷佛从腹部深处硬挤出来的呻吟。「开什么、玩笑、啊!」耀姬怒气冲冲地紧握双拳，不停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当初扮Show Girl的时候，至少连帽外套还有稍微帮忙遮掩的效果……呃或许是没有效果啦……可是可是可是穿泳装的话根本就无所遁形，全都一览无遗了嘛!」「什么东西被谁给一览无遗了?」「就是我的飞机场胸部被氏子学长给看光呃你是谁啊——!」耀姬惊愕地转头看向房门。没想到，冷嘲热讽的化身竞用手指抵着眼镜的鼻梁架站在那儿。「喂，小道!不要擅闯女孩子的房间好不好你这变态!」「进入无法归类为女孩子的生物所栖息的地方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啊啊啊、呐呐呐呐!」「能麻烦你说日语吗?即便我再神通广大，也没办法用心灵感应跟你说话。」「我我、我要冷静啊冷静。眼前这个只是集讽刺和冷言冷语于一身的装置艺术啦、装置艺术。跟无机质的物体发脾气只是显得自己很蠢而已做个深呼吸吧、深呼吸。哈呼～～哈呼～～哈呼～～」「你的行动已证实——」「你想说我很蠢对吧我早就知道了你这毒舌男男男男男!」耀姬跳起来怒瞪高个子的小道。「然后呢!你今天是专程跑来惹火我的吗!?不管小道你跟我交情有多熟，别看我这样，我可是高中女生耶，拜托不要擅自闯入人家房间可以吗!」「我可没那个闲暇和时间，用在专程跑来惹火你这种一点意义也没有的事情上。基本上，我们以人类身分生活时算是亲感的关系，就算突然登门拜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小道从藏在镜片底下的眼睛投射出冷冷的目光睥睨耀姬。「话说回来，最近你好像很少去广人同学的家里逗留呢。」「咕」的一声，耀姬发出了好像喉咙里面有东西梗住般的怪声。「很、很少去又有什么关系。去不去是我的自由吧?我只是最近没那个心情而已。」「想怎么做当然是你的自由，只不过你一下子说你要监视、一下子说没那个心情，做事态度不贯彻始终的话，其他土地神对你只会愈来愈不信任而已。」「什么啊!你果然只是跑来激怒我而已嘛!」「关于那个被释放出来的妖怪——」小道用锐利的视线打断了耀姬的话。「目前下落仍未明。据说也没有接获任何发现可疑人物的报告。」「那又怎样?动员这一带所有的土地神寻找不就行了吗?」「那妖怪过去曾被广人同学的奶奶给封印起来。你不认为很危险吗?」听到这话，耀姬一如恍然大悟般倏地睁大了眼睛。「我实在没料到你的理解能力竟然会如此差劲。」小道好似要羞辱耀姬般，用带有轻蔑意味的语调说道。个性好胜的耀姬也无言以对。她只是握紧双拳，垂下视线看着颜色柔和的长毛地毯。小道毫不留情面地继续说下去：「当初封印的时间不足以让荒魂安定下来。这也就是说，那个妖怪现在应该还对凛封印了自己的事怀着深仇大恨。」「难道……难道说那妖怪打算复仇?向氏子学长?」耀姬激动地仰望小道，声音和表情都显得心急如焚。「你现在才发现吗?还是你一直下意识逃避面对那个问题。」「我——我……」「为什么先前和其他土地神开完会后，你就不再去鲣屋家了。」耀姬缩起尖下巴，耸起肩膀瑟缩着身子，双手握拳微微往后退。一如身上正承受着百万吨的压力，并且试图和它抵抗一样。「回答我。为什么?」「因、因为、因为……因为……」一阵犹豫不决后，耀姬突然发出了宛如悲鸣般的喊叫。「因为、因为我讨厌那样啊!」「讨厌?只是因为讨厌而已吗?」「对啦!罗哩罗嗦吵死了，你想说的意思我早就知道了!问问题的人是你，我认真回答你的问题就是了，给我闭嘴站好听清楚!」耀姬露出横眉怒目的表情向小道咆哮。「我当然会觉得厌恶啊……因为好不容易终于跟他们打成一片。而且氏子学长他、氏子学长他——」耀姬的喉咙里面发出了像是呃逆般的声音。而那也像是拼命忍住呜咽的微弱声音。「他还说……我就像他的家人一样。」耀姬抓着T恤的下摆用力拉扯。衣服上面的小熊卡通图案被扯得扭曲变形，看起来就像是在哭泣似的。「搞什么监视，那分明是在把他们当敌人看嘛。那只笨猫因为笨头笨脑的，每次都天真无邪地一边『耀姬、耀姬』地喊我名字，一边黏着我不放，其他的住民也不知道我另有用意，对我非常友善。」「那又怎样?」「就是因为这样啊!」耀姬「咚!」地发出踏地的声响，气势汹汹地朝着小道跨出步伐。「我根本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身分和压抑自己。虽然拥有人类外貌的我其实是个神明，可是——可是我跟他们的关系真的只是像伙伴和家人一样……!」然而小道却推着眼镜的鼻梁架，嗤之以鼻似地开口说：「你做那什么宛如人类小丫头的发言。」「小丫头又怎样!?」耀姬唰地脸上泛起红潮，又拉开嗓门大吼。「我现在的确是八头龙大神没错。但原先的我本来就只是个平凡的小丫头。我只是追随迳自抛下我死去的未婚夫脚步投河自尽，然后偶然和栖息在那河里的古神同化而已啊!」「希望接下来你不会告诉我那个未婚夫就跟广人同学长得一模一样这种迂腐的话。」「那怎么可能。我看迂腐的分明是小道的脑袋。」耀姬见机不可失便抓住反击的机会，露出瞧不起人的表情回答。「你也想想当年那个时代吧。那个未婚夫长什么模样我连看都没看过，是双方家长自己决定要帮我们成亲的。」「那你为何要投河自尽?」「想说我需要表现出忠贞不渝的志节。」「……这么说来，打从你到有里间高中就读以来——」小道推着眼镜的镜脚，直盯着耀姬不放。「你好像从来没上过一堂游泳课。」此话一出，耀姬像石化般浑身僵硬。「不只是高中。就我的调查，你国中时期也是遇到游泳课就在旁边见习。」「因、因为、因为我不想穿泳装给别人看啊。」「针对胸部呈现二次元状态这点，我对你深表同情。」「不许说我胸部是二次元元元元元!它只是没有鼓鼓的而已!」「与其说是不想穿泳装给人看，恕我直接了当的询问了——」小道毫不讲求情面与宽恕，一针见血地表示。着头、四肢着地趴倒在地上。一个带有笑意的声音从她头上飘降。「这么说来，其实你是不小心溺水，而不是什么投河自尽罗。」「给给给、给我闭嘴闭嘴闭嘴!你烦不烦啊烦不烦啊烦不烦啊!」只见耀姬猛然站起来高举双手不分青红皂白乱挥一通，下一秒随即又趴下来跪倒在小道的脚边。「拜托!拜托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氏子学长!要是让他知道我不是为了殉情而投河，只是不小心溺死的话，这次我真的会丢脸而死的!」「不管你想崩溃或下跪、还是要像大猩猩一样疯狂用手敲打二次元的胸部示威，我都不介意，只求你稍微统一一下自己的行动逻辑好吗?」「款、钦，小道你莫非……很讨厌我这个人?」「你这个人在我心目中，也仅只于是同间神社的祭神的关系罢了。」「啊，是吗?不过我倒是觉得小道你非常惹人厌。」「在这个瞬间你确实是令人感觉非常火冒三丈呢。」两个神明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挂起莫名带有种壮烈感的笑容，彼此相视而笑。如果现在不是在室内，肯定早就已经掀起一场天神与龙的世界毁灭大战斗了。「然后呢，我们刚才话说到哪儿了?」「啊啊，说到你是鸡而不是龙吗?」「如果你得了不酸人就会无法呼吸的病，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某人那记忆力只能维持三秒的可悲脑袋可能比较需要。」小道伸出只手制止挥舞双手准备发飘的耀姬，继续说道：「对你来说，到底什么事情才是重要的?」「你指什么啦!」「你一直『氏子、氏子』地称呼广人同学。可是，你真正必须庇护的氏子可是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民。这些人民祭祀你，每个时期都送上供品，帮你平定荒魂。」耀姬高举的拳头停在半空中。「那……那种事情。」「你应该明白吧。如果明白，你应该清楚自己应尽的义务。」耀姬缓缓放下了手臂。原本紧握的拳头也颓软弱无力地垂挂在身旁。「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那就好。」「臭屁什么。口气不要像学校的老师一样。」「那你只要别表现得像不明是非的笨学生就行了。」小道双手抱胸，用手指把眼镜的鼻梁架向上一顶。看到那极尽装模作样的动作，耀姬肚子里冒出一把火怒瞪了小道。「你出去啦。不对，应该说滚回家去。」「你想做什么?」「我要换衣服啦!就算胸部再怎么二次元，也不是可以随便露给别人看的!」耀姬粗鲁地把小道推出门外，像是要把门甩烂般「碰!」的一声大力关上。小道轻声叹息后，镜片后面的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不管你再怎么鲁莽、行为举止像个不成熟的小丫头，但我可没小看过身为八头龙大神的你的力量。我很期待你能发挥实力。」小道向房门喊话，但门内没有回应。于是他不自然地耸耸肩，然后转身从走廊离开。随后，耀姬的房间「磅!」的一声，传出了像是在殴打房门的巨大声响。☆★☆结果，广人决定今天晚上先观察情况。一来是迟迟找不到时间针对冲击性的告白向咪咪过问，二来是他也不敢草率地把似有隐情的姬华交给别人。到头来，这件事一定也跟鲣屋家内部的问题脱离不了关系。「我要开动了——!」大家围在餐桌旁，双手合十地做饭前的寒暄。今天晚餐吃的是素面。是广人奶奶·凛的老家经常送来的礼物。一把又一把份量十足的面条装满了一整箱，连调味用的葱和柴鱼片还有海苔也一应俱全，甚至不忘附赠两瓶沾面酱，可说是准备得十分周到。「平日总是承蒙奶奶老家的好意呢。」广人望着那份量多如小山、盛放在使用多年的竹笼上的素面喃喃说道。上头放了冰块的白色素面，看起来感觉就很清凉舒服——相较之下……「姬华，可以请你稍微保持一点距离吗?有点闷热耶。」「可是好久没跟米歇琳一起吃饭了，我好开心喔。」「咪咪，不可以那么冷漠。你看看我利雪姬。」「哇……猫神大人，你的灵气好舒服唷～～」「姬华，素面搭配很多葱一起吃很美味喔。不用客气尽管吃喔。」或许是很高兴能阔别多年再次重逢，姬华像跟屁虫般紧跟着咪咪不放。猫神大人很开心又多了个新娘候补，所以总是黏着姬华；夜刀同样对姬华很感兴趣，所以也缠着她不放；至于雪姬则是一直牢牢抱着猫神大人不肯放开。唯独身材庞大的守宫把分装了调味料和素面的盘子放在膝盖上、手拿装了沾面酱的碗，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墙边。广人头痛地按了太阳穴。有一堆美少女在这样的热带夜挤成一团，到底算是赏心悦目还是热死人不偿命，不，应该是令人窒息才对。「缩以呢，妖穿泳装企悠泳除?」姬华就像有片帘子垂挂在嘴巴外面一样叼着一堆面条，边吃边问。她问的问题好像是「要穿泳装去游泳池?」，不过好端端的一个美少女却露出这般丑样着实令人幻灭。而且她的旁边就放了一个装有茶水的蓝色塑胶水桶，二一不五时就看她用双手捧着那桶子，咕噜咕噜大声地大口喝冰茶。「先撇开那个『悠泳除』不提，你真的有那么喜欢水桶吗?」「嗯，广人。因为这水桶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它不但是颜色漂亮的马克杯，还有牢固的握把，可以充当包包活用。」我偶尔会希望可以认识正统派的美少女。广人心怀一般十七岁的男孩都会有的感慨，默默地把素面吸入嘴巴。「没错，就是游泳池!对了，游泳池是什么?」猫神大人用筷子夹起素面，然后把头弯向一边嘴巴张得开开的，像蚂蚁上树一样，由下往上滋滋有声地把面条吃进口中。「猫神大人，面不是用那种奇怪的方式吃的。要从上面吸进嘴里。」夜刀用樱桃小嘴咻噜噜地吸进面条，向猫神大人吐槽。「沾面酱口味的冰块真的太好吃了。所以呢，游泳池怎么了?」雪姬一边鼓着腮帮子啪喀啪喀作响地嚼碎冰块，一边询问。「对对对，社长有寄简讯跟我说明。」广人手捧着碗，斜眼看着上方开口说道。「据说好像是要拍什么，主打女性市场的WEB杂志的素人模特儿发掘特集，时间是这个月月底，地点在横滨的大滨渡假海滩附设的Princess Hotel。摄影的主题似乎是……泳装的样子。」「端看那内容，我可以明白招集我们参加的理由，问题是……」咪咪一边用手肘顶开往身上贴来的姬华，一边开口说道：「家主你要做什么?不会是扮成女生穿泳装拍照吧?」「不管对方愿意出再多的报酬，我死也不会答应这种事。我的工作是当后台工作人员啦。」「唔，就跟黄金周的时候一样呢。既然是生活科学部的活动，春日、光、还有绫乃当然也都会参加咯!?」「这个嘛，社长她怎么可能会放过手中的棋子呢。」广人露出遥望的眼神凝视半空。绫乃传简讯表示有机会跟广人一起打工固然很开心，可是要穿泳装令她感觉很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光则乐不可支地打电话来述说能和广人同学一起去泳池的兴奋心情。可是，唯独青梅竹马·春日美薰寄来了满是愤怒颜文字的抗议简讯。为什么社团活动一定要办那种丢脸丢到家的摄影开什么玩笑我简直不敢相信可是既然广人要参加那很无奈的我只好也舍命陪君子了笨蛋笨蛋广人大笨蛋。不想去就算了，你不用勉强自己，我会帮你转告社长的——广人回传了上述的内容后，这次她则是气呼呼地打电话来臭骂了一句：「笨蛋广人!」「根本是莫名其妙……」广人不晓得如何是好，手捧着碗无力地摇头。「这次我就留下来负责看家吧。」先行结束用餐的守宫低头看着瘫倒在走廊的摩沙子说道。「这么热的天气带摩沙子出门可能太折磨它了。」「款，既然这样，也让我加入那个打工好不好啊?」听到那突然大声嚷嚷的声音，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在姬华身上。姬华睁大眼线鲜明的眼睛，把身子探到了桌上。「承蒙你们好心收留，我却无力回报什么。如果有打工的薪水可拿，我就全数交给广人当作住宿费用好了。」「啊，没关系。你不必打工付住宿费啦。」「拜托，请让我参加。不然我会觉得过意不去。」姬华「碰!」一声双手撑在桌上向广人叩头。「我保证我不会制造麻烦，会好好努力工作。否则我也会没脸面对把走投无路的我介绍给广人的米歇琳。呐，找求求你!」「好、好啦，我知道了。请你把头拾起来。」「真的吗?」姬华的表情为之一亮，注视着广人的双眸发出闪亮璀璨的光芒。美少女那天真率直的视线令广人心头小鹿乱撞，连忙撇开视线。「我会帮你跟社长问问看。不过如果她拒绝的话，也只能请你死心了。」「啊啊、谢谢你广人!我太感激你了!」「呜哇!等、那个哇啊啊啊啊!」无预警地从桌子另一头跳过来的姬华抱住了广人。当着看傻眼的夜刀、雪姬和猫神大人面前，姬华紧紧搂着广人的脖子，用脸颊咕溜咕溜地不停磨蹭。「好开心、好开心。原来米歇琳跟这么棒的人一起生活啊。我好羡慕!」「啊、哇、呀、呜。」穿着无袖背心的广人被只穿了一件体育上衣的姬华抱住，整个人僵住动弹不得。姬华的胸部出乎意料地份量饱满，只隔着两层单薄的衣料，广人的胸膛照样能直接感受到那个充满弹性的触感。而且，还不只是这样而已喔——广人因为天气热下面穿的是短裤。姬华整个人跨坐在广人裸露的双腿上抱着他。只有穿了体育上衣的她，下半身自然是赤裸裸的。所以不用说，这个直接贴在广人脚上蹭来蹭去的软绵绵物体是——「姬华，你也太不知分寸了。」咪咪用不自然的冷漠口气说道，一把揪住了姬华上衣的领子。「咦?怎么了米歇琳。」「别问那么多，放开家主就是了。」咪咪把姬华从广人身上拉开。广人就着双手撑在身后地上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啊、啊、啊、吓、吓吓、吓到你了吗?」广人猛然回神，拚命摇头。感觉刚才被搂住的身体还残留着姬华柔软的触烕，导致心跳迟迟无法平复下来。「请你多少有点自知之明。即便你是客人，别忘了你在这儿是吃白食的。」「咦，为什么?我只是想致谢而已啊。」被咪咪带到房间角落说教的姬华表现大胆，看得猫神大人像个可疑人物一样眼神四处游移。「个、个性好积极的女孩子呀。嗯、嗯嗯。不过新娘这么积极主动，或许也比较容易生小孩呢!」广人沉默不语。今天晚上天气实在太热，他不想把宝贵的体力浪费在无用的订正和吐槽上。「广人先生～～素面还有剩下来喔～～」雪姬把盛放着素面的竹笼推到广人面前。「那剩下的我全吃光了。」「好——那由寄食的我负责去洗用过的餐具!我用这个蓝水桶代替搬运餐具的托盘!」姬华不甩咪咪的说教，大动作地挥手毛遂自荐。「姬华，请你用手端餐具，不要装在桶子里。」「没关系啦。对了，我顺便帮忙打扫好了!」「不要在晚上弄得房间到处都是灰尘，啊啊真是、姬华等一下!」咪咪向姬华说「我有话想跟你说」后，连人带水桶把她给拉走。广人一边朝打开又关上的玄关大门方向看去，一边心想「不知道谁要负责洗那个水桶里的东西，我看八成又是我吧」这种事，然后默默接受了这种通常问题发生后会有的结果。「说到参加，那个傲慢女神也会来打工吗?」「耀姬吗?社长有说这是全员参加的活动，所以应该会吧?」广人一边回答夜刀的问题，一边嘶嘶嘶地把泡了沾面酱而发胀的面条吸人口中。耀姬最近完全没出现。因为适逢暑假，所以也无法在学校就近观察她的状况，就算传简讯给她，她也都没有回覆。曾打过一次电话，但她也没接。（到底是怎么了?我有做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情吗?）广人忽然有种胃部被吸饱酱汁的素面重重压住的不舒服感觉。之前曾说她形同鲣屋家的三贝，是不是那样的发言造成了她的困扰呢?毕竟，就算她跟鲣屋家的人感情再好，耀姬都是这块土地的土地神。手捧着碗无故垂下头的广人，忽然发现旁边有什么东西贴靠着自己。「嗯?猫神大人?」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跑到旁边来的，猫神大人偎着广人，把竹笼上的素面夹进自己的碗里。白色的猫尾巴不安分地搔弄着跪坐的广人的脚底。「靠这么近你不觉得热吗?」「没关系。我就是想靠在一起。广人你不用担心。」猫神大人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吃着面条。难道说她注意到我的情绪开始变得低落了吗?猫神大人那笨拙但又体贴的表现，顿时令广人的心情轻松了不少。「你不热我可觉得很热呢。不过这样感觉也不错啦。」其他人皆已用餐完毕，还坐在桌旁的只剩他们两人。广人和猫神大人汗流浃背地靠在一起，用筷子从融化的冰水上一条又一条地捞起面条，然后不疾不徐地送入口中。猫神大人的体温、和搔弄着脚底的毛茸茸尾巴触感，令广人自然而然地浮现微笑。即便过着鸡飞狗跳的日子，当中还是存在着像这样可以无拘无束放松心情的一时片刻。还有日渐茁壮的羁绊——广人很清楚什么才是自己最希望保护的事物。此行的目的地当然是GRAND PALAcE有里间的一〇一号室。「或许我应该先打个电话的。可是先前我都没理会氏子学长传来的简讯和电话。」快步前进的同时，耀姬念念有词地嘟囔道。事到如今她也不好意思通知对方自己现在要过去拜访。在电话里讲感觉也很折腾，而且也不想被问到这阵子都没去找他们的理由。如果被广人正面问起，个性老实的耀姬可能没办法隐瞒得住。耀姬原本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今天也从窗户爬进广人家里。然后「碰」地用力把伴手礼的布丁放在桌上，像以前一样态度大刺剌地坐下来。「……你在打什么主意，姬华。」无意间听到咪咪的声音，耀姬吓得停下脚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踏入了广人公寓的院子前面。「什么打什么主意?」天真无邪的少女声音接着响起。耀姬躲在墙后，不动声色地观察情况。在前庭的樟树下，有两个受月光照射着的人影面对面而站。背对着耀姬的那人很明显是咪咪。她穿着夏天款式的无袖甜美萝莉洋装，一头长长的金发被月光照得闪闪发亮。另一人则是陌生面孔，身穿体育上衣的少女。从外表看来年纪约莫十五岁上下。少女和咪咪相反，留着一头宛如和黑暗合为一体般的黑发。还拥有一副在微光中依然清晰可辨、如外国人深邃且妖艳得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美貌。明明带有几分萝莉的味道却又不失妖艳，这样的落差在在构成了一种危险的魅力。从那不拘束的语气来看，两人肯定是熟人的关系。少女既然是跟人间界没什么交流的咪咪的朋友，照理说应该是妖怪，却又感受不到丝毫妖力。不对——身为神明的耀姬可以从她身上察觉到一丝非常、非常微弱的异质气息。「姬华你只要安分地当个食客就好。家主只是因为好意才收留你的。」咪咪尖锐的声音传进耀姬耳中。被称作姬华的那个少女听起来似乎有些困惑地回答：「嗯，这我知道，可是——」「既然明白，那我希望你可以不要随便对家主表现得很亲昵，做事也不要我行我素。请你认清自己身为客人的立场。」「米歇琳，你在忌护吗?」咪咪似乎被回击得哑然失色的样子。「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会忌妒。因为广人真的是一个很棒的人。」「我、我不是在忌妒。」「你不用想隐瞒我。米歇琳的心情——」名叫姬华的少女用自然的语气说道：「我很了解。」那真的是相当无心的语气。不带任何意图，只是随口发出的声音。然而跟她对话的咪咪却瞬间全身僵硬，深吸了一口气。情势急转直下，咪咪突然变得紧张，她的妖力宛如毛发倒竖般开始骚动起来，促使耀姬立刻摆出应变的架势，睁大眼睛凝视黑暗。「你不要那么紧张，米歇琳。」姬华那听似落寞的声音喃喃地从黑暗冒出。然而，咪咪的回答却语带颤抖。「姬华，你果然……」「你不懂为什么我会没有妖力吗?还有为什么那么多的眷属会不见?」「那、那个我可以察觉得出来。可是——」咪咪用困惑狼狈的声音回答，同时往后倒退了一小步。「可是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吧?」「米歇琳，拜托你别逃。」姬华把手放在胸口往前踏出一步。仿佛要寻求对方的理解似的，可是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却又像在对秘密死缠烂打似的。「找没什么可以依赖的人了，我说的是真的。」「怎么可能……」「我很高兴自己能意外获得解放。可是获得自由后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为什么我会被封印的疑惑。还有解放的同时……我失去了所有力量的事。」耀姬的脑子赫然响起警报。警戒警报、警告警报，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应该有什么要小心的事情才对——可是一如要消去那个警报般，黑暗中传出了姬华伤心欲绝的声音。「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或有什么隐情，失去了力量和眷属的我如今能依赖的人，就只有米歇琳你了。除了当年那小小的友情，我再也没有其他依靠。」「……姬华。」「相信我。求求你，米歇琳。求求你。」那是十分痛切，光听就令人觉得心都揪成一团的声音。咪咪陷入沉默。面对拚命向自己诉说的姬华，看来她似乎没办法再继续坚持排斥的立场。「你愿意发誓吗?」沉默了整整一分钟之后，咪咪总算开口。「发誓你绝不会对包含家主和猫神大人在内的所有人带来困扰。哪怕你失去了妖力，也没有想害人的意思，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个棘手的麻烦了。」「那当然。」姬华毅然地用带有决心的声音回答。「我有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假如我给广人等人添了任何麻烦，就算要在外头流浪，我也会离开广人的家。」「那时候，我会追随着姬华的脚步。」咪咪静静地表示。「一起离开鲣屋家。」「米歇琳……!?」藏不住惊愕之色的姬华大喊咪咪的名字。贴在墙边竖长了耳朵的耀姬倒抽一口气，背贴着墙贴得更牢了。「为什么你也要跟我一起离开?」「我会选择离开不是为了你。」「是吗?原来如此。就只是这样。」姬华垂低脖子，貌似有些落寞地说道。「米歇琳，你真的很重视广人他们呢。」咪咪没有回答。取而代之响起的是踩过地面的沙沙声。「我懂。我真的都懂。」

第五卷 第一话 坐井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