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一章梦

比如说——

「我是超能力者，总是被卷入奇怪的事件之中，超麻烦的。」

有个这样的家伙，过着绝对称不上普通，但是还算平稳的生活。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

我的名字是佐佐木与四郎。汉字写成与四郎，看起来是给与四郎的意思……嗯，我自己也很讶异。「给与四郎」是什么意思啊？我这个人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了吗……

算了，总而言之。

校庆结束后已经过了一个月。被卷入这场乱七八糟的校庆，到现在我还很怀疑「到底是不是一场梦啊」？

遭某个法国美女妈妈回旋踢而变得鼻青脸肿的脸，也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天气愈来愈冷，今天来上学的学生们，个个不是围着围巾就是戴着手套。

在这严寒之中，我开始打工了。老实说，学校是禁止我们打工的，但我有非打工不可的理由。

大约延续了五个月的『在过去的生活』，我跟妮娜其中有两个礼拜，都一直寄住在二叶的房间。我跟妮娜身无分文——不，虽然有带钱，但因为会造成时间的矛盾，所以我们完全不能使用自己的钱——因此，不只是生活费，就连衣服跟电玩游戏的费用，都由二叶为我们买单。同样的，我们也受到小柊（的爷爷）很多照顾。

有借有还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牵扯到金钱，那更是非还不可。虽然我很不愿意违反校规，但有些事情是比遵守校规还重要的。

由于上游原因，我决定打工。校庆一结束，我便马上开始上班。不过，因为平日要上课，所以我只能趁周末打工。

我做的是肉体劳动方面的工作，所以是很耗体力的，比我想像中还要吃力。虽然我已经做好了某个程度的心理准备，但现实却远比我想像得还要残酷。

就这样——

今天我领到第一份薪水。我从来不知道，拿到自己工作赚来的钱会让人这么开心。充实感跟成就感让我疲劳的身体变得轻盈。同时，有点兴奋的心情促使我今天买了比平常贵两百日币的便当。

在我兴奋过头之前，得先把钱还给二叶，因此，我跑向二叶住的公寓。

到了公寓之后，我在大厅的对讲机上按下了三〇三号室的对话钮。

『……干嘛？』

一个冷淡的声音马上传来。

「突然来打扰很抱歉，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为什么？』

「这很难说得清楚。」

应该是说，没见到面我就不能把钱交给她啊。

「放心吧，今天我不是『从未来回来的』。」

『……等我一下。』

大约等了十分钟左右，二叶下楼走到大厅。

她抿成一线的嘴唇，以及那彷佛可以从远距离射穿目标、如同子弹般的眼睛，慢慢地靠了过来。

她上半身穿着黑色连身帽外套，下半身是休闲的黑色运动裤。明明是很轻松的居家服，穿在二叶身上，看起来却一副凛然的样子，真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有什么事？」

「我想拿这个给你。」

我伸手进大衣口袋里拿出装有薪水的信封，递给了二叶。

她讶异地接过信封，确认了里面装的东西。

「……这是什么？」

「这是我跟你借的钱啊。」

「啊？」

「那个，就是之前借住在你这里的时候——」

我话才说到一半，二叶就把信封推到我胸前。

「我不要。」

「我是有想到你会这么说啦，但不要这样嘛。」

「我就是要这样。」

「好啦，你就收下吧。」

「我不要。」

「至少让我把借的钱还一下吧。」

「我没借你。」

「那，就算是谢礼。我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这些钱就当作是向你道歉，还有谢谢你。」

「你现在这样最教我为难。」

「唔……但、但是这种事不说清楚不行啊。人家不是说，亲兄弟明算帐吗？」

「我跟你又不亲。」

唔唔。怎么会有这么顽固的家伙啊。而且，就算事实的确是如此，一脸认真地说出「我跟你又不亲」这种话也太敢了吧。我不禁有点佩服。

「知道了的话，就给我回去。」

二叶丢下这句话后，就转过身去。我马上抓住她的手留住她。

「等一下啦。」

「干嘛……！放手啦，你这个笨蛋。」

我硬是把信封塞到了二叶胡乱挥动的手上（虽然她用手肘不停撞我的脸，但我还是很努力地抓着她）。

「我不是说我不要——」

「拜托！」

「……」

「我大概懂得你想要拒绝的心情。如果立场相反的话，我想我也会做同样的事。但是我真的想不到其他方法了。我真的很感谢你，所以请收下吧。」

「……真是任性的眉毛仔。」

「你要叫我任性的眉毛仔或什么都可以，请你收下好吗？」

我苦苦哀求着二叶。她以锐利的眼神瞪着我，咬紧牙根，沉默了很久之后，终于唉——地叹了长长一口气。

「……只有这次。」

「不行——」

「就只有这次。」

「我、我知道了。」

当然，我不打算只还这一次，距离要全部还清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现在先让步才是聪明的选择吧。只是，一想到下次还钱的时候，又得这样推来推去，就觉得心情有些沉重。

「嗯，那就这样。突然来找你真的很抱歉。」

「……嗯。」

「那，明天学校见罗。」

我带着松一口气的感觉，正打算离开的时候——

突然，有人在背后抓住了我的大衣。

我一转身——理所当然地——留住我的人是二叶。

「怎么啦？」

「啊……嗯……」

不知道为什么，二叶并没有看着我。她那四处游移的眼神很可疑，最后视线终于停在我手上拿的袋子上。

「……那是什么？」

「便当。我今天的晚餐。」

「……」

「这、这我不会给你喔！」

「我才不要。」

「你不是要这个喔？那是什么事啊？」

「……那个，你现在要回去吃便当吗？」

「是啊。」

「……」

「啊，你不用担心啦。就算是我，也不会在路边就吃起便当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也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这是新型态的刁难法吗？」

「…………」

二叶动了动眉毛，紧抿着薄唇。她的脸部肌肉一直抽动，看起来忙得很。这是她有话难以启齿时的徵兆，同时也是非常不想开口的表情。

「二、二叶，怎么啦？」

我有点害怕地开口问道。她那美丽的薄唇缓缓张开。

「……要不要在我房间吃？」

我慎重地拒绝了二叶的邀约，在冷风吹袭之下踏上归途。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差点就要说出这种话，但还是努力地吞了回去。男性跑去独居女性的家里（而且是在晚上）还是不太妥当。虽然我不觉得进去屋子后我跟二叶之间就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况且我也没打算要做什么下流的事情。

……不，这倒是有点难讲。最近的我好像动不动就会变成色猴子。不过，即使我变成色猴子时，我也会被瞬间秒杀，这可说是无庸置疑的事实；所以在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我的自制心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崩毁吧……大概。

——都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试着列举了几个拒绝二叶的理由，但每个都糟透了，根本无法说服我自己。

「早知道去二叶家吃饭就好了……」

这时候说这些好像也为时已晚。我说出的话化成白色烟雾，消失在空气中。

其实，我有话想对她说，也有一些事想要说给她听。

虽然不一定要在她的房间才行，但在学校里又有点难以启齿。这么一想，我可能错失了一个大好机会也说不一走。

但是……

拿着薪水袋的男人进到女人的房间里，彼此认真地谈话——这场景，简直就是那个嘛？

我内心所想的事比什么奇怪的感觉或是猴子还要更丢脸。

就是这个吧。我拒绝的理由一定是因为这样吧。

刚刚本来烟消云散的疲劳感再度回到身上，我的脚步开始沉重了起来。

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前，抬头一看，我的房间亮着灯。

「妮娜又擅自……」

我露出苦笑，但同时也觉得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进了电梯。

然后，打开门。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但开口迎接我的人并不是妮娜。

「啊？」

「……咦？」

不只是我，连说出「欢迎回来」的本人都很惊讶于自己所说的话。

二叶在我的房间里。

……

…………为什么？

「二叶，你在这里干嘛？」

「……我才要问你哩。」

「啥？」

「还有，你干嘛穿成那样？」

「咦？」

我确认着自己的装扮。现在的我穿着西装，要是照了镜子，我肯定会哭出来，所以我没有照镜子确认，但不难想像，那服装肯定与我很不搭轧。

不过……

「那二叶你又干嘛穿成那样啊……？」

「啊？」

二叶确认着自己的穿着。

白色细肩带上衣，搭配牛仔热裤，外面罩着一件粉红色的围裙。

要我说出口实在是很令人懊恼……不过，二叶这样穿真是超棒超可爱的。校庆时唯一一个拒绝穿上围裙的人——二叶，现在就穿着围裙在我眼前。

「什么……！」

二叶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甩了我一巴掌。

「不、不准看！」

她迅速地躲到了墙壁旁。她那娇羞的模样，特别青涩的动作——要我这么说，我实在是感到很不甘心——不过，她实在是异常地可爱，可爱得非比寻常啊。

然而，遗憾的是，现在不是看得入迷的时候。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我踏入房间，想要先冷静下来，掌握现况。

顿时，一本杂志打中了我的额头，而且还是较硬的书角部分。

「不要过来！」

二叶双手环抱着自己，拚命地想要遮住她的衣服，但却遮不住全部。她那副样子简直是可爱到太不真实了。但，更重要的是，我的额头好痛。

「你啊……改改那动不动就马上丢东西的习惯吧。而且，虽然你说『不要过来』，但这里是我的房间耶。」

「……啊？」

二叶哑口无言地看着四周。她好像这时候才发现到这里是我的房间。

我也再次打量了一下房间。没错，这里是八个塌塌米大、我心爱的小窝。

「二叶，你瞬间移动了吗？」

「怎么可能。」

「说得也是，那是妮娜的能力啊。」

「……」

「那，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怎么知道。」

唔……我交抱双臂，从仅有的资讯中推测现况。

我离开了二叶住的地方，回到了自己家里。虽然我走得很慢，但我不记得二叶曾在途中追上我。二叶也没有来我房间的记忆，而且她也没有瞬间移动。

先不管为什么二叶会在我的房间里，我们打扮成这么奇怪的样子，本身就是个谜。姑且不论我穿着西装的事，那个木元二叶会穿围裙，简直是超级不可思议。

这就像是……

「啊。」

我不小心发出了声音。理所当然地，二叶以有如闪电般地速度追问着我。

「什么事？」

「嗯？」

「你心里有谱了吧。」

「嗯？」

「不要装傻。」

「你那样很可爱耶。」

「不要扯开话题。」

二叶不让我扯开话题，一把抓住我胸前的衣服，勒住我的脖子。

「等，二叶……不行，这样我真的会挂掉啦……」

戳丁我三十三次之后，二叶终于放松了力道。不，她应该是没有力气了吧。

「啊。」

她跟我一样惊讶地小声叫了一声。看来，二叶好像也已经发现了。

「你……刚才是认真地想要我的命吧？我可是瞥见了另一个世界的花田呢。」

「那种事不重要，重要的是……」

这当然不会不重要，但现在应该以讨论现况为优先。

「没错，这一定是在『梦里』。」

以前，我们曾经作过一个在丛林里被野兽追赶，还跟外星人进行异种格斗技对战的梦。这是我的妄想所制造出来的假想空间，或者该说是精神世界，就是大家很熟悉的那个啊，你们也都发现了吧。

既然如此，那这肯定是某个超能力女教师做的好事。

「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应该是吧。」

「真是的，小柊又来啦……明明已经提醒她好几次了耶。」

我有点苦闷地喃喃说道，全身上下部散发出「真受不了」的氛围；而与此同时，我也跟二叶保持安全距离，尽可能表现得极其自然地在桌子旁坐下来。我藉由这些小动作，拚命地想把二叶的注意力转移到小鹿斑比的失态上，但却徒劳无功。

二叶凶恶的眼神瞪着我，恶鬼要是看到她那双眼神，应该也会吓得打着赤脚逃跑吧。

「……喂。」

「嗯？」

「……这是怎么一回事？」

「嗯？」

「我在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小柊她又——」

「我说的不是那个。」

「冷、冷静点，吃饭吧。」

餐点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

「谁要吃啊？赶快说。」

二叶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提及了我不希望她碰触到的问题核心。

「你到底想像了些什么画面啊？好色眉毛仔！」

没错。

这是透过小柊的超能力（正确来说应该是暴走的能力）所产生出来的假想空间。

然而，妆点出这个空间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妄想。我所想像的画面变成了真实情形出现在眼前，这里就是那样的一个空间。

然后，那跟现在的情况正好吻合。

离开二叶家之后的回家路上，在我脑袋里想像的「简直就是那个场景」的情形，完全在此重现。

也就是——

带着薪水袋回来的男人。或者该说是男朋友，直接说就是老公。

准备好晚餐等他回来的辛勤女人。或者该说是女朋友，进展快一点的就是老婆啦。

——我想像了这样的画面。

真相我只告诉你喔，我把老公跟老婆的部分换成了我跟二叶。

因此——

「赶快回答我。」

办～不到。面对眼前这个怒发冲冠的人，我怎～么可能说得出真相啊。

「没、没有啦，所以就是……」

「就是？」

「就是，也就是说，那个……」

「什么？」

「啊，这个煎蛋好好吃喔。」

「不准吃，赶快说。」

「唔唔……」

说了她绝对会生气，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的，但要我继续蒙混下去，好像也不是办法。

我刻意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

「二叶。」

我认真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她似乎露出有点害怕的样子。

「……什、什么事？」

「再来一碗。」

她用我递给她的饭碗，直接拿来砸我。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你就那么想去另一个世界吗？」

「对、对不起。现在这样完全都是我的错，我真的太得意忘形了，连我自己都吓一跳。」

「…………唉。」

二叶叹了一口气，口气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无奈。

「……算了，真的算了，赶快回到原来的世界吧。」

二叶做了最后的让步，只要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她就不追究。

但是……

「我已经在做了。」

「……啊？」

「一发现到这里是梦境的瞬间，我就一直用念力在想『我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

「别骗人了。」

「我没骗你。」

「……再用力一点想啊。」

「我已经尽可能地想了。」

然而，我却回不去。无法从梦里醒来，世界没有改变。

「再更用力更用力地想啦。你给我用念力，认真地祈求，不准放弃，给我超越极限。」

「冷、冷静点嘛。」

「……你为什么那么从容不迫啊？」

「我也没有很从容啊，可是这没什么好慌张的嘛。这里又不是丛林，而且还有饭吃。不会像之前那样感到恐怖又辛苦。所以，我们先冷静下来吃个饭嘛。肚子饿的话也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来啊。」

「…………」

被我安抚这件事大概让二叶很不高兴吧，只见她摆出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照着我所说的话拿起了筷子，动着小小的嘴巴，吃起了煎蛋。虽然嘴巴上那么说，不过她还是吃起了煎蛋，就我来看，她才真的是从容不迫吧。

「很好吃吧？」

「……」

「味噌汤的高汤很浓郁，超好喝的呢。」

「……」

「这些菜果然是你煮的吧？」

「……」

「你也差不多一点，不要再生气了啦。」

「……」

「……嗯。你要继续生气也无所谓，毕竟要你马上恢复心情也很强人所难。不过，最起码现在先暂时休兵，心平气和地好好吃顿饭，可以吗？」

「……我没有生气。』

表情跟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居然可以这么不一致，这种情形还真是罕见呢。

「既然如此，脸色就不要那么难看嘛。不然难得的……」

「什么？」

「嗯？」

「难得的……什么？」

「啊，我来倒茶。」

在她继续追问之前，我先逃进了厨房。

难得的围裙打扮不是就白白浪费了吗？——如果我这么说的话，这回可真的会被她送去另一个世界赏花了。

之所以回不去原来的世界，很有可能是因为我抱持着这种想法。

我端了两杯茶，再度在二叶面前坐下。

「话说回来，快要一年了呢。」

「……什么？」

「我们的交情啊。」

比起其他的超能力者，二叶跟我早在电视台的试镜会上「偶然」认识。详细的日期我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自从那天起，我的人生就有了戏剧性的变化。从这种层面看来，那一天就像是个小小纪念日一样呢。

「不过啊，这一年过得还真充实啊。」

「……嗯。」

以在丛林中落难一事为开端，透过时空跳跃到另一个自己面前……这绝对是我人生中最忙碌的一年。而且，也是时光飞逝的一年。

「我们明年就要升上高二了呢。」

「前提是你要能够升上去才行。」

「唔……」

「不过，嗯……一般来说应该就是那样吧。」

我已经快要十六岁了，然后接下来会变成十七岁，十八岁。

约定的日子，也会到来。

那一天也会像今天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来临吗？

「喂，二叶。」

「干嘛？」

我坐正了姿势，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别过脸去。

「我可以讲点正经的话吗？」

「可以。」

既然她说可以，那我就说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豁出去地开口询问：

「比起去年，我有长进一点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

「该怎么说呢……正如你所说的，我是个连升上年级都有危险的笨蛋，我看来是考不上大学了。只要没有给笨蛋念的大学存在，那我肯定就没有大学可以念。所以，我的学生生活只会到高中为止，还有两年就会结束。」

「……」

「你跟奈奈同学一定都会考上很好的大学，光也一定没问题。而小柊也已经是社会人士了，至于妮娜她……」

「妮娜她？」

「……就算不能上大学，应该还是会有事情做吧。她长得那么漂亮，个性又好。啊，还有，妮娜本身拥有会说多国语圆的能力。」

「是多国语言。」

「没错，就是那个。说不定在我们之中，妮娜是最有前力的呢。」

「潜力。」

「喔，嗯。我知道啦。也就是说，大家都有令人惊艳的优点，但我却没有，一个也没有。如果要讲缺点的话，我倒是可以随便就讲出个一百个左右。」

「这种事……」

「啊，我不是要抱怨。当然啦，老实说我也很羡慕大家，但我是笨蛋这种事，也只能怪我自己。跟人家比也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你就要跟自己比？」

「是啊。如果是像考试一样跟别人比较的话，我肯定会输得惨兮兮。不过如果对象是自己的话，说不定我还能赢过去年的自己。不，应该是说，我想要赢。我想要让自己循序渐进地进步，最终踏入社会。」

「…………你真了不起呢。」

二叶喃喃说道。

「什么事？」

「……没有，没什么。」

「是喔。所以，你怎么看？我有赢过去年的自己吗？」

「这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事。」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如果请你来评价的话，你会怎么看呢？」

正因为二叶了解一年前的我，所以我很想听听她的意见。

「……还有努力的空间吧。」

「唔，果然如此……」

「但是，未来的路还很长，距离毕业也还有两年的时间。」虽然她的语气很平淡，但听起来却很温柔。

「……是吗？说得也是。我还有努力的空间呢。」

我希望一切不要太快到来，就算那一天真的要来临，也希望它是缓缓而来的。让我再当一阵子学生吧，我打从心里这么想。

「……我、我也要说。」

相较于顿悟一切，眼望未来的我，二叶面有难色地开口。

「说什么？」

「……正经事。」

「可以。」

二叶停顿了很久。

「……我……也没什么优点。」

「全学年第一名的优等生，说这是什么话啊？」

「那不算什么……而且，我也有缺点……」

二叶瞪着我。

「你、你不准笑喔。我、我可是很认真的。」

「我不会笑的。」

「……绝对不笑？」

「我发誓。」

「……」

二叶的脸部肌肉动个不停。看来是很难说出口的事情啊。

「没事吧？不用勉强自己一定要说出来啊。」

「…………就是那个。」

「哪个？」

「我…………不擅长讲话。」

我都已经做好在心里大爆笑的准备了说，这句话真是太扫兴了。但二叶并没有看到我的傻样，她像是忍不住似地继续说道：

「我绝对、没办法、变成像乳牛那样。也没办法、像那只笨蛋狸猫一样，金龟子虽然常常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还是、比我、厉害……」

就目前这句话的结巴程度，的确是比小柊严重。不过……

「没那回事啦。你跟奈奈同学吵架的时候，我耳是佩服得不得了呢。说话的速度像连环炮一样，字汇也很丰富，而且风格也超独特的。」

「那、那不一样。我说的不是那个，是更普通的时候。」

「嗯，你的确是比较寡书。不，是挺沉默的。不过，你如果像妮娜那样说个不停，我也觉得很奇怪啊……这应该没什么好介意的吧。」

「…………你不是叫我不要再生气了吗？」

二叶喃喃自语着，她的言辞含混不清，一点都不像她平常的样子，我根本听不到她在讲什么。

「啊？什么？」

「没什么。」

这句话她倒是说得很清楚。

「嗯，我觉得二叶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啊。」

「…………」

她的脸部肌肉虽然没再动，但看起来好像更加不悦，眉头之间皱得更紧了。

「说得也是，现在这样虽然很好，不过硬要说的话，倒是希望你再……」

我讲话的方式让人会继续联想下去，所以二叶马上追问：

「什么？」

「嗯？」

「再怎么样……？」

「没什么。」

「……」

二叶用力地瞪着我，狠狠地咂了一下舌头。但我还是保持沉默。

接下来的话，就当作是我个人的秘密吧。

而且，这回连你们大家我也不能说。

茶已经冷了。我也完全忘记要想着『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这次能够看到二叶珍贵的围裙装扮，还能够敞开心房地聊聊正经事。

好，差不多真的该回去了——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二叶……我发生了点麻烦事……」

「……怎么了？」

「我好困。」

「啥？」

「我突然觉得妤困，你该不会是用麻醉枪射了我吧？」

「谁会射你啊？」

「呜哇，什么跟什么啊？我超想睡的，想睡到让我想笑。」

「不准笑。要睡之前先回去原来的世界。」

「我也很努力地那么想，但就是回不去啊。不仅如此，我的大脑现在还处于放空状态，完全没办法运转。」

「冷静点。那就是平常的你啊。」

「呵呵呵。」

「你、你那是什么恶心的笑容……啊，喂！不准睡！」

「……嗯？什么？二叶，你的声音我听不太清楚……」

「你这个笨蛋！不准睡！给我回去！」

二叶从刚刚起就一直扬我巴掌，但睡意还是比痛意略胜一筹。我的眼皮好重好重、重到睁不开来。

「可以明天再回去吗？」

「开什么玩笑。」

「太好了。」

「我不准，你给我好好讲话。」

「嗯，我知道。我睡在地上，你就……」

我眼神迷蒙地看着床上。

「难得有这个机会，要不要一起睡啊？」

为什么我会讲出这么惊人的话昵？连我自己小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啊？为什么我会这么想送命呢？……啊，不行了，我太想睡了，这都无所谓了。

我的太阳穴吃了一记右钩拳，那力道让我被打飞到床上，然后我就睡着了。也有可能我是昏了过去。总而言之，接下来的事我就都不记得了。

醒来之后——

我呆滞的大脑努力运转着确认现况，场所是我家，时间是早上六点过半。穿着围裙的二叶已经不在了。而我的脸正埋在便利商店的便当里。

「……唉……」

这是什么情况啊？昨晚发生的事虽然我不是记得很清楚，但看来我好像是在吃晚餐的时候被带进了梦里，然后，平安顺利地回来了。想到平安回来，我就觉得松了一口气。但我还是不停地发出「唉……」的声音，这还是我第一次早上就叹气连连。

我把黏在脸上的炸鸡块跟饭粒弄下来，转身看向床上。

「……为什么我会说出那种话呢……」

极度羞耻的感觉使我想把头再一次埋回便当里。但尽管如此，我心里还是觉得这不算是场恶梦呢，以各种层面来说，我好像还耽溺在梦里一样。

二叶的态度跟平常一样，一点都没变。上学时，她还是一样双手叉腰站在那个转角，跟奈奈同学一如往常地拌嘴，完全不向我打招呼。默然无声，全身散发出杀气一般的威压感——这就是平常的木元二叶。

「二叶。」

我拍了拍教室里坐在我前面的二叶肩膀，她一副感觉很烦似地拿下耳机，一副感觉很烦似地转头看我。

「……干嘛？」

「你没事吗？」

「什么？」

「不，总觉得有很多事。」

「我没事。」

「是喔，那就好……」

「……」

我也表现出一如往常的样子，但……

我的心里却小鹿乱撞，根本没办法直视二叶的脸。不过，没有人发现到我们两个人昨天晚上见过而。

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啦。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午休时间，奈奈同学带着亲手做的便当过来，开口问道。

「呜哇？」

「那是什么反应啊？」

「我、我的椅子怪怪的，所以我就不小心呜哇地叫了一声。」

「什么跟什么？」

眼角低垂的大眼睛轻蔑地直盯着我。比起我们相识时稍微留长的栗子色卷发，在正午的太阳光反射之下，散发出神秘的光辉。

管崎奈奈小姐今天也展现出十足的女神大人架势呢。

我大约看傻了两秒之后，马上回过神来。

「昨、昨天啊，没、没什么啊。」

「……是吗？」

奈奈同学眯起美眸，交互地看着狼狈的我跟平静的二叶背影，虽然她有一瞵间似乎快要变成恶魔的样子，但她还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我表面上佯装冷静，但还是不由得佩服她真是个直觉敏锐的人。

放学后——

跟上学时一样，我被夹在二叶跟奈奈同学之间走着。一如往常地，在那个转角处，二叶连句再见也没说就回家了。

奈奈同学好像就是在等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刻到来似地开口说道：

「你跟狐狸发生了什么事？」

「汪！」

为什么我会发出这种声音呢，因为，我实在是快要昏倒了。

「汪？」

「啊，没什么，刚刚有犬灵附身，所以我就……」

怏怏不悦的妖精斜眼瞪着我。

「真无聊。」

「……是啊。我讲出口之后也觉得很后悔。」

「给我好好回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是也。」

「叫为你们两侧人看起来都怪怪的啊。什么『是也』啊？」

……放弃吧，我是不可能瞒过这个人的。而且，这对心脏也不好。

「其实呢……」

我全盘托出，把打工的事都说了。但也只讲了打工的事，有关还二叶钱还有那之后的事，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说完的瞬间，我马上采取了防御姿势（身体自动做出反应）。但，奈奈同学并没有对我施以下钩拳或回旋踢，反而是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从防卫的缝隙中看出去，我看到了天使的笑容。

「了不起！与四郎同学真了不起！」

「是、是吗？嘿嘿……」

「当然啦，有事瞒着我的确是不可原谅。应该是说。我不会原谅你，我会给你应得的惩罚，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还有，你的笑容看起来很恶心，这也得扣很多分。」

咦？她果然还是生气了？不过，她还是保持着笑脸耶。

「不过，嗯，对喔，年末年初的时候很花钱呢，所以是得打一两个工才行。」

「奈奈同学？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

「放心吧。我虽然看起来这样，但其实在我身上不怎么需要花钱唷。什么礼物都可以，重要的是心意嘛。当然，如果只有心意那也是不行的啦。啊，不过，抱歉，我每年圣诞夜都是跟家人一起过的，隔天可以吗？可以吧。那天是圣诞节当天啊，你也要把日子空下来喔。」

……不行了。她的话跳得太快，我根本跟不上。

「知道了吗？」

「啊？是。」

「应该要回答『汪』吧？」

「……汪。」

「好，回家吧。」天使挽住了我的手臂。看来奈奈同学好像是在讲圣诞节礼物的事情……我没搞错吧？虽然很多部分我都还搞不太清楚，但公主看起来心情很好，所以就算了吧。

不过，如果真的能够跟这个妖精一起过圣诞节的话，那还真是幸福啊。圣诞节精心打扮的奈奈同学，一定可爱到连圣诞老公公都想下跪投降啊。

当我想着这些事情时，我的大脑几乎快要沸腾了起来；而且天使还抬起头来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我，更是给了我最后一击。

「要从圣诞夜开始吗？」

她如撒娇一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喃喃细语着。我那本来就已经热烘烘的头，这下真的快要爆炸了。

那天夜里——

我穿着帅气的西装，坐在长椅上。

身旁是穿着鲜红色大衣，还有迷你裙的奈奈同学。她的迷你裙实在是给人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大喊：「太呛啦！」

场所是在某个山上，这里是山顶附近的一处展望台。

天空中闪耀着满天星斗，眼前是毫不逊于垦空的美丽夜景。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奈奈同学显得有些惊讶，但我却毫不慌张。

「又来了啊……」

「什么意思？」

「这是梦。」

「梦……就是跟丛林时一样的情况吗？」

「不愧是奈奈同学，反应真快。」

「也就是说，这是与四郎同学想像的世界吗？」

「我想应该是吧。」

我是没有想像得这么具体啦。不过，大概就是这样子罗。

「哦……」

奈奈同学发出甜美的声音，望着夜景。然后，她露出了如神一般高贵的笑脸，美丽得连星空也得举白旗投降。

「这样也不坏啊。」

以我的妄想来看，的确是不坏。其中最值得称赞的就是天使的衣服，约会场所也挺不赖的。只不过，硬要挑出缺点的话，那就是……

「好冷。」

奈奈同学拉起大衣衣领遮住嘴巴。寒冬的山上真的很冷。

「喂，好冷喔～」

奈奈同学撒娇地挽住我的手臂。没穿大衣的我，才真的是有够冷吧……

「啊，对了。」

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好点子，于是使用了超能力。

我的指尖冒出小小的火焰。摇晃不定的火焰像烛火一般，看起来虽不怎么可靠，但让华丽的气氛更添华丽。

「你怎么了吗？这太浪漫了，一点也不像与四郎同学会做的事呢。」

奈奈同学称赞着我。我们贴紧着身体，用手围住火焰。

「你不觉得这个火比之前的更大了吗？」

「完全不认为。」

「是、是吗……」

「为什么这么问？」

「其实，校庆结束之后，我经常会找时间练习。」

「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超能力者。」

「为什么？」

「奈奈同学，你从刚刚就一直重覆，为什么。耶……」

「快说嘛，为什么？」

「为了随时随地会出现的敌人。我必须好好地锻链自己。」

「什么敌人，从来也没出现过啊。」

「是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以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吧？而且，就算跟敌人无关，我也觉得这是有意义的。百子妈妈是这么说的。」

「我妈妈？」

「嗯。她说，要我把能力发挥得更好——」

「……」

奈奈同学的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像是在担心什么似地，显得有点苦恼。那表情既不是天使也不是恶魔，就是她偶尔会表现出来的——真正的自我。

「与四郎同学真了不起呢……」

今天（在这个世界里）的她真的很温柔，一直在称赞我。

「哪里了不起啊？」

「笨蛋的部分。」

我以为她在称赞我，结果是我搞错了。

「那之后，我都没有再跟妈妈讲过话了。」

「啊？那不好吧。」

「因为我很生气啊。她一直骗我耶，你不生气吗？」

「一点都不会啊。百子妈妈又没有恶意。」

「你看，就是这样。」

「就是怎样？」

「因为你很笨，所以都不是用道理在评断事情，而是依照自己的感情或感觉在理解事情的对吧。我很聪明，所以没办法那样。」

「……呃，我先问一下，你这是在称赞我吗？」

「我很用力地在称赞你耶。」

实、实在是太难懂了。

「还有，那个也是啊。呃，她叫什么啊？我跟你的孩子的名字？」

又还没确定那一定是你的孩子。「小不点。」

「没错，就是那个小不点。她所说的话，一般人也不会相信吧。只要好好想一下的话，一定会发现很多破绽，但是你却什么都不想，就全部都听进去了。」

「嗯，我的确是全部都听进去了。」

「我偶尔会很羡慕你呢。还有，我也很羡慕妮娜。世界上一定有些事情，是只有笨蛋才看得到的吧。」

不知不觉中，我跟奈奈同学讨论起严肃的话题。在这个世界里，流行这样的事情吗？既然如此，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我就搭个便车吧。

「你也会有羡慕别人的时候啊？」

「真的是很偶～尔的时候罗。」

「你也会羡慕二叶吗？」

「她是谁啊？」

「……」

「真是的，为什么要提起那个家伙的名字啊……」

「对、对不起。」

「…………嗯，我也有一点～～～～～～点羡慕那家伙啦。真的，以十亿分之一为单位喔。」

※菜田？那是什么啊？（译注：日文中『十亿分之一』音近『菜田』。）

「那个小不点，头脑虽然好，却是个笨蛋对吧？与其说是笨蛋，应该说是笨拙吧。这样来说，她跟你还挺像的呢。」

「像你就很精明呢。」

「是啊，我就是太精明了，所以就缺乏笨拙……啊，什么缺乏啊。」

「喔喔，自己吐槽自己啊。」

啪的一声，奈奈同学打了我一巴掌。她的手劲隐含着觉得自己吐槽自己很丢脸的情绪，以及称赞宿敌的愤怒感。

「奈奈同学，不行这样啦。」

「什么嘛，我是用手掌打你的啊。」

不管是拳头还是巴掌，打人就是不对的啊。

「我不是在说那个……我是说，你既精明，脑袋又好，还是个大美女，大家都羡慕你。这才是你——管崎奈奈同学啊。你不能有羡慕我们的想法，不然就不是奈奈同学了啊。」

奈奈同学的面具又再次剥落，露出原本的真实表情，她以一点都不像是天使的模样看着我。

「……是、是啊。嗯，应该是说，你不说我也知道。」

「那就好。」

哼，她用鼻子冷哼了一声，别过有点泛红的脸。这个人的表情还真丰富啊。她应该还有很多我没见过的样子吧。如果有人可以看到她全部的样子，那家伙才真的是令人羡慕呢。

「与四郎同学，放假日你都在做些什么？」

等到脸上的潮红褪去之后，奈奈同学另外找了个话题。

「我就说是去打工罗。」

「除此之外。」

「打扫或是洗衣服。」

「除此之外。」

「天气好的话，早上就去钓鱼，或者是看电视的将棋节目。」

「除此之外。」

「听落语（单口相声）的CD或看DVD——」

「真是的！不是那些啦！」

我完全不知道，我到底是惹到这位大小姐哪一点？

「打工、家事或兴趣都好，但应该还有其他要做的事情吧。」

「……啊！去参加公寓的住户大会——」

「不是啦！那种东西不去参加也无所谓啦！」

不能把住户大会说是「那种东西」吧，应该要参加才对啊。

「是跟我约会啦！怎么可以放着这么可爱的我，去听什么落语啊？也太没常识了吧！」

是吗？

「就算不是这么豪华的约会，去哪里都好，偶尔约一下我嘛……」

奈奈同学的声音听起来很害羞，又带有一点悲伤的样子，她嘟起了嘴巴。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的表情，令我不禁心跳加速。

「——咦？这是什么？」

担心起跳得太快的心跳，我按住胸口，却发现西装的内侧口袋里有东西。拿出来一看后，一个绑有缎带的小盒子出现在眼前。

「咦？礼物？」

「应该是吧。」

盒子里有一枚戒指。

「哇……」

就算是仙女，对这种宝石饰品也无招架之力。嗯，这的确是枚很棒的戒指。

「给你。」

奈奈同学把戒指交给我。然后，摊开了左手。

「要做什么？」

「帮我戴上。」

「好、好啊。」

「不是啦～不是那只手指，是这双。」

「啊？可是，左手的无名指是——」

「你的回答是？」

「………汪。」

我颤抖地将戒指戴上那雪白纤细的手指——那只无名指。

我不知道这时候的她是什么表情。

我只知道，奈奈同学的手也微微地颤抖着。

醒来之后——

我在自己家的厕所里，呈现抱着马桶睡着的姿势。看来，好像是上完厕所的时候，被带进梦里的样子。要是连裤子都脱掉的衍，我早上醒来肯定会大哭一场。这种闹钟实在是最最最糟糕的方式了。

但我却不觉得不舒服。不仅如此，一想到梦里的事情，我就觉得胸口暖烘烘的，头脑也轻飘飘的，整张脸都放松了。

而奈奈同学呢，则是非常地开心。一人早就天使模式全开，不但挽着我手的力道是平常的三倍强，就连在转角跟二叶会合的时候，也没有变成恶魔模式。她亲手做的便当菜色，是我最喜欢的汉堡排。因为她实在是太温柔了，所以反而让我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虽然有些不安，但我胸口的温度还是不停上升，根本没办法好好地看着她的睑。

甚至连要去提醒小柊这件事我都忘了。

那天傍晚，妮娜跑来我家玩。

正确来说，是在我回家之前，妮娜就已经先来我家了。

「欢迎光临，不要客气，当自己家喔。」

妮娜露出小虎牙，以有如太阳般的笑脸迎接我回家。

「……唔，嗯，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家啊。」

「唉呀唉呀，这种小事就不要计较了，重点是……」

妮娜的嘴唇微微往上斜，露出了富有深意的笑容。

「干嘛啊？」

「当当！」

她拿出了一直藏在身后的东西给我看。

「啊啊！这是！」

那是目前最热门的RPG电玩游戏。

「你买到了啊！」

「买到啦！」

「做得好！」

「做得好吧！」

「那，赶快一起去冒险吧。」

「不不不，首先要准备一下啊，与四郎。」

「不愧是妮娜，你很了解嘛。」

我跟妮娜呵呵呵地笑着，前往了便利商店。

把零食、果汁、晚餐的便当跟准备当宵夜用的泡面放在桌上摆好，准备齐全之后，我们就一起在电视机前坐了下来。

「那么，要出发罗。」

「出发吧。」

就这样，游戏开始。妮娜负责玩，我负责在一旁看并且给意见，这就是我们打电动的方式。我们两个一边嘻嘻哈哈，一边讨论着电玩内容，就连晚餐也忘了吃，气氛热闹得很。

看着操纵着摇杆的妮娜，我不禁想——真的有这样的女生呢。十分开朗又超级可爱．胸部也很大……真的是电玩或动画里才会出现的女生。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不可思议，而这种女孩子现在正跟我一起在玩游戏呢，感觉好像在作梦似的。

因为我这么想，所以——

我穿着一件薄薄的破烂衣服，右手拿着看起来快要断掉的木棒，站在广阔的草原上。妮娜站在我身旁，金黄色的头发上戴着黑色的三角帽。她右手拿剑，左手拿斧头，身上的衣服是飘散着神圣灵气的羽衣，看起来十分帅气。

「这、这是什么啊？」

虽然妮娜觉得很困惑，但我已经习惯了。

「这是梦。」

「跟在丛林时的一样吗？」

「喔，这么快就进入状况，实在是不像你啊，妮娜。」

「不愧是与四郎，讲话真有趣呢。」

「喔，是啊……」

之前的世界观都没有这么明确，可能是游戏内的状况直接反映在梦里了吧。就算是这样，我的装备也太……

砰，突然有个影子跃过我面前。那是（大概）在日本最有名的喽罗怪物。

「呜哇，妮娜，你看你看！是史莱●耶，超可爱的～」

「嘿！」

我本来想要摸摸史●姆，没想到妮娜不知道从哪里拿出魔杖，使出魔法，让史●姆炸个粉碎。

「好、好可怜唷……那家伙的眼神，一副超想跟我们当伙伴的样子耶。」

「你太天真了，与四郎。这是一个弱肉养殖的世界耶。」

「是『弱肉强食』。还有，那个魔杖也太犯规了吧。」

「这超好玩的耶！接下来是哪个家伙？随时随地都可以放马过来喔！」

「你有冲劲是很好啦，但我想要好一点的装备啊。」

「好，那去村子里吧。」

「村子？」

「就在那里。」

草膘外，有个看起来像是村子的地方。

「好，那我们就去吧。」

正当我们决定好目的地，准备出发的时候，轰轰轰轰——身后出现一种惊人的威压感。莫非，是刚刚打倒的那只●莱姆的老爸吗……我害怕地往后一看。

是一只超大的龙。

「唔、唔，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什么好说的，先跑就是了——但……

「喝啊！」

帅气的勇者有勇无谋地上前挑战大龙。然后，一击就被弹了回来。滚回原来位置的妮娜开了口：

「啾～」

她的声音听起来虽然有趣，但也有点危险。我焦急地跑到她身边。

「妮娜，你没事吧？」

「我、我本来以为我会赢的……」

「为什么？那家伙怎么看都是大魔王啊？是那种超级大魔王的等级耶。」

就在我们对谈的时候，龙逐渐逼近。它的每一步都很缓慢，但步伐却异常地大，每走一步地面就跟着摇晃。

我背起妮娜，尽全力地跑向村庄。

「对了！妮娜，超能力！现在正是需要瞬间移动的时候啊！」

「MP值不足……」

「果然有MP值的问题啊？是刚刚那个爆炸魔法的关系吗？那才一发而已耶。」

「我使用了最强的魔法啊。」

「不要用在那种小怪身上啦！」

「啊哈哈哈。」

「笑什么！我们死掉的机率很高耶！」

「因为，真的很开心啊。」

「开、开心是很开心啦……」

「好，那我们再挑战一次。」

「不行啦！」

后面明明有只魔王级的怪物在追我们，但我们两个却接二连三地笑个不停。

只要跟妮娜在一起，随时随地都是这样。不管在什么场合下，都会笑声不断。

我们好不容易从龙的追击中脱身，奇迹似地抵达了村庄。

本来以为是个村庄（外观看起来也是）——但实际上那里却是在现实世界里，距离我们住的地方聂近的都会区。

「什么，已经结束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妮娜显得有些失望。我则是不解地歪着头，感到很奇怪。我没有想像出这种画面，是因为我太想找个安全地带躲起来，所以反映出来这样的情况吗？不，要是这样的话，龙根本就不会出……

背后传来了轰轰轰轰的声音。我转头一看，是龙。

「终于来了——————！」

「不要来啊——！喂，别高兴啊——！」

「我们完全被盯下了耶。」

「是盯上！我们被盯上了！」

「就是那个～」

龙推倒建筑物，完全无视于道路交通规则逼近我们。

「哇啊，等一下，这到底该怎么办啊？」

「冷静点，与四郎。这时候就要去旅馆啊。」

「原来如此。」

旅馆是圣域。这是RPG游戏里不成文的规定。如果龙连这点都不放在眼里的话，那我就真是束手无策了。

「可是，哪里有旅馆啊？」

「那里。」

妮娜指着一个闪着粉红色跟橘色妖艳灯光的成人旅馆。

「……那里不太好吧。」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们都还未成年啊……」

「我从以前就想进去看看了耶。」

「妮娜小姐，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龙逼近我们。吼吼吼地不停叫着。超级吵的。

「算了！没办法了！」

我背着妮娜，穿过了成人旅馆大门。

结果，里面是我的房间。

「…………我真的搞不懂了啦。」

「这次真的结束了呢……」

妮娜大为失望地躺在床上，我真的是搞不懂她为什么要那么失望。

「好像还没有结束喔。我们还是穿着刚刚的衣服啊。」

「啊，真的耶。」

「不过，不要再出去了吧。不然有几条命也不够用啊。」

妮娜虽然露出一副很遗憾的样子，但还是认同了我的提议。然后，我马上发现到，桌子上有堆积如山的电玩游戏。

「呜哇，呜哇，这些全部都是我想要的耶，太棒了！与四郎万岁！」

妮娜跳起来开始打电动。这孩子适应环境的能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呢。不过我也马上就坐下来，开始看她打电动就是了。

现在的时间过得很慢很悠闲，跟刚刚的情况完全不同。虽然这样挺平稳的，但我总觉得在梦里一如往常地打电动有点浪费时间。

「妮娜毕业后要做什么呢？」

「喔？听起来是正经的话题呢。」

「嗯，难得有这个机会嘛。」

妮娜轻轻地转过身，金发随之飘动着，她露出了微笑。

「毕业之后，就跟你结婚。」

「啊？」

这好像也没什么好讶异的嘛，我们就是这种关系啊。

「——本来我是这么打算的，不过没想到会出现这么多超能力者。」

「现在先别管跟我结婚的事了，你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或是梦想之类的吗？」

「梦想啊……对了……唔、唔～嗯……梦想啊……」

「妮娜，冒烟了，你的头上冒烟了喔。」

「不行。我什～么都想不到。与四郎有吗？」

「我？我就是那个啊……就是，那个……唔、唔唔——嗯……」

「冒烟了喔。」

「……我们好像挺糟糕的耶。」

「放心吧，就算没有梦想，也不会饿死啊。」

啊……就是这个吗？

我终于知道奈奈同学话里的含意了。我虽然看不到，但妮娜却看得到——那就是只有笨蛋才看到的事物。

「嗯，我是不知道今后会怎么样啦，不过不管如何，我都想留在日本。」「你不回义大利吗？那里有你的朋友吧。」

「没有啊。」

「又来了，你在骗人吧。」

「我没骗你。因为我不太会讲义大利话嘛。而且，就算我拚命耍宝想要逗大家笑，也没有人会吐槽我。那边认识我的人，大概都会觉得我是个很内向的孩子吧。」

虽然妮娜这么说，但我还是不敢相信。

也许，我只了解一部分的妮娜。也许，我看不到幻想另一侧的悲切现实。我跟妮娜，果然是不同类型的笨蛋啊。

「所以，我超喜欢日本的。我在这里交了好多朋友，虽然出现情敌让我很担心，不过大家都是好孩子呢。」

「是吗……」

「不过不过，我还是最喜欢与四郞了。能够像与四郎跟我这么合拍，笑点相似，又能一起耍笨一起吐槽的人，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你是我最棒的搭档。」

我高兴得快要哭出来，我忍住喉头即将宣泄而出的呜咽声——

「谢谢。」

——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说，与四郎。」

「嗯？」

妮娜那有如太阳般的笑容消失了。她一直盯着我看。那双蓝色的眼睛带着一丝忧郁，像是有着深沉的悲伤。她此刻的表情非常地美丽。

「你以后还是会跟我一起玩吗？」

「……」

「你会永远永远永远永远都是我的搭档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也不知道妮娜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然而——

「当然啦。」

我的嘴里自然地冒出了这句话。

「谢谢你！」

太阳再度高挂在不安的阴暗天空，妮娜扑向我，然后，把我压倒在地上。

「等、等一下，你要做——」

「这样当然就只能变成猴子啦。」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啊？」

「猴子～♪在梦中当猴子～♪」

「什么当猴子！不、不要脱我的衣服啊！」

第二天——

「佐佐木同学，你怎么了？」

下课时间，光对着趴在教室里桌上的我问道。

「你的脸色不太好耶，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有点小状况。」

「什么事什么事？」

我无视于光的问题，眼神转移到教室的中央。被亲卫队包围的妮娜，正兴奋地吵吵闹闹。

最后，我们在变成两只猴子之前，就回到了现实。之后我就没办法好好地看妮娜的脸。当时我郑重其事地拒绝了潜入我被窝内的妮娜，结果自己跑去厕所里睡。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的理性可能就会崩坏了。

我再把视线转移到前面的座位。

二叶正戴着耳机在听音乐。自从那之后，我也没好好地和她讲过话，而她也没主动找我聊天。

透过墙壁，透视到隔壁班。

奈奈同学自从那天之后，每天的便当都做我爱吃的东西。但却没有味道。是我吃不出味道，我也几乎没有食欲。

我心里暖烘烘的感觉，终于变成了麻烦的状况。我甚至觉得闷闷的，内心一阵骚勋，呼吸也很痛苦。试着深呼吸几十次后，却还是没有好。虽然称不上是身体不舒服的程度，但像这样的情形的确是很少见。我全身上下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倦怠感。

「真的没事吗？」

光很担心地看着我。

这个前·美少年，目前可是以击落升天之龙的气势，在男生之中人气直线上升。说不定，已经超越她的亲姊姊女神大人。

那是当然的啦。因为她不但跟奈奈同学长得一模一样，还是C罩杯，个性又好。以某个层面来说，简直是无敌啊。

「……光，你真的很温柔呢。」

「没那回事啦。我很普通啊。」

「总有一天，你应该也会变成菩萨吧。」

「不、不行啦，佐佐木同学。你这么想的话，我说不定真的会『变身』成菩萨呢。」

「……不，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

虽然是不会变身，但应该会变成那种情况吧。

啊啊，对了，我得去提醒小柊……算了，要起身实在是很麻烦。

「哎，我说。」

「嗯？」

光移开有点担心的眼神，低头玩着手指头。

「要、要去保健室吗？我、我也是，身体不太舒服，要不要一起……」

「……你真是无敌啊。」

「啊？」

那天，我一整天都睡死了。

我想，大家应该都也猜到了吧——

我睡在保健室的床上，穿的是学校的制服。然后——

「啊，你起来了吗？状况怎么——呜哇，这是什么啊？」

穿着白衣的光出现，她一副慌乱的样子，但我却无动于衷地翻了个身。

「啊～这是梦啦。」

「梦？」

「就跟在丛林时一样啊。」

「丛林？」

「对喔，你不知道呢。」

我简单地说明了之后——

「——也就是说，这是你想像的世界吗？」

「是啊。我是这么想的啦……」

但我有点不能理解。场所是保健室这我还能够接受，但光没有变成菩萨就太奇怪了吧。就算不是菩萨，至少身后应该有一两道光芒才对啊。然而，她却变成了护士……没错，像花一般，楚楚可怜的护士。

「……你那样子，真的很可爱呢。」

白衣加上白色丝袜……我的品味也算不错嘛。这已经不是适不适合的问题了，而是白衣天使所拥有的那种温柔母性的印象，跟光简直是重叠在一起，完全一致。

「是、是吗？我觉得很丢脸呢……」

「真的很可爱，太可爱了，可爱到让我有点怕呢。」

「不要怕嘛。」

「我想想，你的状况嘛……什么都别管，什么事都随便应付就够了。」

「嗯，虽然我不是很懂，不周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我就照办吧。」

唉呀，真是个乖小孩呢。

「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些什么呢？」

「什么都不用做，等一下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啊～这样很无聊耶。」

「不要撒娇，那样不是又会变得更可爱了吗？」

「你、你那样一直说我可爱可爱，我会很困扰的……」

光玩着手指头，红着一张脸低下头，那副样子完全就是个少女娇羞的模样。可恶，她到底打算要可爱到什么程度啊，那个骄傲的白牛蒡到哪里去了？

「嗯，什么都不做也太无聊了点。总而言之，我们来聊些正经事吧。」

「正经事？」

「难得有这个机会嘛。该怎么说呢，现在很流行这个啊。」

「嗯，好啊，来聊吧。」

「喔。」

……

「请、请佐佐木同学先说吧。」

「我没特别要说什么耶。」

「咦……」

「你呢？」

「……你、你突然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耶。」

「对吧？」

「下、下一个话题！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不用了啦。就乖乖地等吧。」

「不行，这样太浪费时间了。」

「你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可能觉得很浪费时间。我可是已经腻了呢。」「那、那么，什么都可以，你就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你不能这么跟我说喔。」

「为什么？」

「因为我会马上想到奇怪的事情啊。我会变成糟糕的猴子喔。」

「奇怪的事情？」

「就、就是，那个嘛……」

要提到在这种状况下的奇怪事……就只有一件啦。

「该不会是……医、医、医生游戏吧？」

宾果！

「应、应该不是吧。不可能是这个吧。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我、我说对了吗？」

「不过，我只是想想，却没有打算要实行喔。不，正确来说，应该说当我想要做这件事时候，就已经失去了身为人的资格了。」

「………………做？」

光轻轻地抓紧了白衣的衣领，那是有什么含意吗？那性感的动作，让我心中一直激动的某种情绪终于产生了，猴子觉醒。

「若要讲到做不做的话，就得谈到具体设定是怎么一回事。」

「……对不起，我完全听不懂耶。」

我也搞不懂我自己啊，我已经快迷失自己了。

「我觉得在天国的父母刚刚好像联络我说：『也就是说，看是要护士跟病患，还是要护士跟医生，选一个比较好吧』。怎么样呢？」

什么怎么样啊？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我真的完蛋了。

「啊啊啊啊？要、要那么正式吗？会不会有点……」

「做什么事情都得全力以赴啊。」

「刚、刚刚你不是才说随便应付就好——」

「好，有哪边不舒服吗～？」

「啊？已经开始了吗？那是说，病患？我是演病患吗？啊，佐佐木同学！那、那那那那个！听诊器也太——」

……我超想死的。我真的是超级无敌讨厌我自己的。虽然我们在听心跳之前就已经回到现实生活里，但我的所作所为还是不可原谅。

我也没办法直视光的脸了（在各种层面来说）。

而我和其他每个人的咸觉也都很尴尬。我明明自己都跳出来演医生了，但却不知道胸口为什么会发疼，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胸口奇怪的状况。也罢，我本来就不是医生啊。

先不管造成这种异状的原因，我得先解决每天晚上都会在梦中漫游的原因。

在走廊上遇见超能力女教师的我，全速地冲向了她。

「小柊！」

「啊，是……」

小柊像小鹿斑比一样缩成一团，眼镜后方的脸马上就快要哭了出来。她那害怕的模样，看起来惹人怜爱。该怎么说呢，这么说虽然不太好，但真的是会引人遐思。我干脆继续欺负她，直到她缩成我手掌大小好了。然后我再跟她说「都是骗你的啦」，并边微笑边摸摸她的头……唔，这想法真是低级毙了。我真的能够成为一个正常的大人吗……

咳咳，我清了清喉咙，回到现况。

「小柊……不，这时候让我叫你老师好了。」

「为、为什么，呢……？」

发抖的小鹿斑比虽然很可怜，但我还是要严厉地对待她。

「你最近每天都有『念写』吧。」

「啊，嗯，是的……」

「真是的……我虽然不会全面禁止你，但也请你有点分寸吧。每天晚上被迫让脑海里的世物全裸并公诸于世，我真的很困扰耶。我也是有隐私——」

「啊？」

「啊什么啊。」

「为、为什么，佐佐木同学会全裸……咦？为什么……？」

「不，其实我本身没有全裸。是脑海……你有在听吗？」

「啊……」

小柊手上的教科书掉在走廊上。

然后，草食性动物第一次眼神凶狠地瞪着我。

「怎、怎么啦？你是恼羞反而生气了吗？」

「没错！就是反过来了！」

嗯？其他字都被省略了吗？

「今天晚上你有空吗？就算没有也请空出时间来。我有重要的话要跟你说，八点钟在我房间，可以吧？听懂了吗？」

「……啊？」

「啊什么啊！听·懂·了·吗？」

我虽然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只知道——

草食性动物生气起来也是很恐怖的。

我比指定时间早三十分钟来到了小柊住的高级饭店。工作人员里有人还记得我，简单地打了声招呼后，我就直接前往最上层。

「哇，你真的来了啊？」

小柊一脸笑容地前来迎接我。她穿着胸前大开的毛衣，因为我们身高有点羞距，所以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实在有点不妙，我眼睛根本不知道要看哪里。

但是别过头去，视线所及之处又是充斥整个房间的与四郎商品，真是有够伤脑筋。照片、海报、与四郎娃娃、与四郎抱枕……

「这个也很可爱吧？」

她拿了一个与四郎手机吊饰给我看。

「呜哇，真是太可爱了。」

这句话当然是个大谎言。啊啊，我果然不应该来的。

「小柊，你说的要事是什么事？」

「佐佐木同学，晚餐吃肉好吗？」

根本没在听我讲话啊。算了，反正我肚子也饿了，一边吃一边问吧。

「那麻烦你，我不要青椒跟红萝卜。」

进入晚餐时间。除了肉类料理之外，还有小龙虾不知道拌什么东西，那个什么圈圈叉叉的冷汤，鹅肝酱跟什么东西之类的……每道都是名字超难懂的无敌豪华料理。味道也没得挑剔地好，跟天使亲手做的料理有得拚。

「这、这样子，好、好、好像夫妻一样呢……」

斑比一直喃喃地讲着这类的话。

先不管我们这样像不像夫妻，如果我真的跟小柊成为夫妻的话，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能吃到这种料理呢？这样想虽然可能有点卑鄙，不过经历过一个人住还有打工之后，我现在已经了解到如果可以这样生活是有多么地棒了。再加上老婆是这么可爱的人。身为男人，可以说是求之不得也不为过吧。

……不行不行，真的这么想的话，又会发生奇怪的事情了。

「那个……有关『念写』的事……」

小柊自己进入了主题。

「呃呃……该怎么办呢……总而言之，请你看这个。」

小柊的床上，在与四郎抱枕旁边，有几个其他的娃娃。小柊小跑步地跑了过去拿起娃娃，然后跑回来把娃娃凑到我面前。

看起来，是其他女性超能力者的娃娃。

黑发、栗子发、金发，虽然大概有捕捉到特征，但却一点也不像。跟与四郎娃娃比起来，简直就像是西班牙足球甲组联赛跟草地棒球的差别一样。

「你不觉得很像吗？我对这作品很有自信喔！」

「是、是啊……」

这个人，可能得重新去配副眼镜了。

「那，这又怎么了吗？」

「嗯，为了做这个，我才『念写』的。」

这回，她又让我看了几张照片。上面拍的是其他女生们，她大概是参考这些照片，做出那些娃娃的吧。

「你可以请她们让你拍照，不用特别念写吧。」

「我、我办不到啦！就算我拜托她们，她们一定也只会说『什么？』、『为什么要给你拍啊？』、『……我不要』。我想，只有光同学会让我拍吧……」

她说的也许没错。虽然是毫不相干的感想，但小柊的模仿功力真强啊。「也、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懂了。」

「不、不是的，你不懂！」

斑比的头跟手都左右晃动，就像是个幼儿玩的玩具一样，超可爱。

但这个玩具却脱口说出了惊人的事实。

「我、我念写的不是佐佐木同学。我是念写了木元同学、管崎同学、妮娜同学跟光同学。所以，是相反的！」

「啊哈哈哈哈，今天的斑比真有趣啊。」

「为、为什么要笑？还有，斑比是什么意思？」

「斑比是你的小名喔。是我取的，可爱吧？」

「啊，嗯，是的……很可爱。我很开心。」

「重、重点不是那个！为什么要笑呢？」

「因为，你开了玩笑啊。」

「我没有开玩笑！」

唉呀唉呀，如果斑比说的是真的，那就表示那个『梦』不是我的妄想，而是她们所想像出来的世界耶！

怎么可能！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美丽的夜景画面、大草原、保健室，那些都是她们所期望的吗？

「那是不可能的。」

「当、当然可能啊。况且，那都是被念写的当事者所说的啊。」

不不不不……

呛辣的迷你捃、帅气的装备跟白衣白丝袜，也都是她们的妄想吗？

不可能。那绝对不可能。就算我再怎么想，那也绝对不可能。

围裙跟西装，煎蛋跟麻醉枪，还有一起睡觉的发言。

二叶不可能会想像那些事。

木元二叶要是会想这些事的话，天地就要颠倒过来了啊，所以……不可能吗？

真的吗？

要是天地真的倒过来了呢？

「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柊嘴巴鼓鼓的，就像是松鼠嘴巴里塞满饲料一样，她把脸凑近我。

「什么？什么发生什么事？」

「我知道喔。你们又用我的能力跑去奇怪的世界对吧。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你跟大家，两、两人独处都在做些什么呢？」

「我们……」

戒指跟猴猴猴猴～还有与四郎医生……不行，我说不出口啊～

「怎么了呢？」

「嗯？」

「怎么了啊？」

「啊。这虾子，超好吃。螯也超帅气，生前一定是只了不起的虾子将军吧——」

「请不要打马虎眼！什么虾子将军啊！」

「我、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啊。」

「你骗我！反、反正，一定就是约会，一起睡觉，还有很色很色的事情……可能没有色色的事情……但、但是跟妮娜同学的话就有可能……」

女性的直觉真是太恐怖了。

斑比那圆睁睁的大眼睛渗满了泪水，不对，她哭了起来。

「太狡猾了！」

「啊？」

「只、只有我一个人被排挤在外，太狡猾了！狡猾狡猾！」

「狡猾狡猾是什么呀……唉呀，请你不要那么生气嘛。现在我们不是两个人独处了吗？对吧？」

听到我本来只是打算安慰一下她的话，斑比的眼镜突然闪了一下。

「佐佐木同学，今天你就睡这吧。」

「什么？」

「我说，今天你就睡这吧。」

「……我吃饱了。已经很晚，我该回蒙了。」

我站起来的瞬间，斑比有如婴儿般的手指抓住我的衣服。

「佐佐木同学今天要睡在这里，听·懂·了·吗？」

草食性动物一天生气两次呢。

老实说，我并不讨厌睡在这里。

我觉得哭叫着狡猾狡猾的斑比很可怜。而且，『过去』我才刚受到小柊的照顾，实在是不忍心拒绝。

只不过，我很担心。待在这个房间里，我的自制心会变得很脆弱，意志力摇摇欲坠的。突然之间，我觉得这些与四郎商品都好可爱。这间房间里大概有魔法吧。之前也曾经有过一次危险的发展。今天好像也会像上次那样，这让我很不安。

我边帮忙小柊做娃娃，边侧眼看着她。斑比一脸幸福的样子在做裁缝。

「……小柊。你不困吗？已经过半夜十二点了耶。」

「我不困啊。今天熬夜到早上我都没问题。」

「是吗……」

可恶，快睡啊。小柊睡了之后，就会变成我的……呃，我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喔。

「佐、佐、佐佐木同学呢？你不想睡吗？」

「我没问题。我可以连续熬夜三个礼拜，状况超好的。」

「是、是吗……如果你想睡的话，可以不用管我自己先睡唷。」

「小柊才是，不要勉强喔。」

「我、我没有勉强。佐佐木同学才不要勉强喔。你看，你的眼睛都快要闭起来了。现在赶快去睡比较好吧。」

「啊啊，你不知道吗？这才是我的基本型态喔。我平常都是尽全力张开眼睛的。所以，没问题啦。叫我赶快去睡的小柊才有问题吧～你看起来很疲累呢～」

「是啊，这是大问题呢。所以我只好不睡觉妤好反省罗。」

「我陪你一起反省吧。」

「不不不，你别客气。」

「不会啦。」

「呵呵呵。」

「啊哈哈。」

这家伙好像打算长期抗战。

三个小时后——

倒在沙发上的斑比手不停地摇晃着。

我紧紧握住拳头。成就感跟疲劳感还有虚无感交错，感觉像是好不容易赢了一场等级很低的对抗赛，实际上也是如此。

这种郁郁寡欢的感觉，绝对不能拖到明天，我决定睡觉前先洗个澡。进到比我家还大的浴室里，我慢慢地泡进浴池里，伸展手脚。我舒服地发出像是大叔般的赞叹声，疲劳跟空虚感好像都溶入了水里。

「打、打扰了……」

「喔呜哇啊啊啊！」

柊一美老师进到浴室里。我把头埋进水里，在水中转换方向，瞄了小柊一眼，她全身上下裹着一条浴巾——才不是哩，她好像只有拿毛巾遮着前面啊……不不不，重点是！

「小、小、小柊，你你你在干什么啊？你不是睡着了吗？」

「我想说是不是可以一起洗……」

「你不都已经进来了吗！这问题可大了！」

「我、我也是，我也觉得这实在是不行……」

进浴室前就要先发现到这一点吧，不要一边走进浴池里一边说啊。幸好这浴池大到两个人一起泡也不会碰到彼此的身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不过，幸还是不幸，倒是有点微妙。

「啊，我没戴眼镜，所以没关系。我什么都看不见的。」

「很有关系好不好。我两只眼睛都是2·0耶。搞不好还有4·0哩。」

现在不是自傲的时候，我正打算从浴池里起来——但还是放弃了。现在不能站起来，就算斑比看不到，还是不行。

「……小柊。」

「啊，什么事？」

「来聊些正经事吧，恐怖的故事也可以，就是那种会让人从头到脚发冷的。」

「我、我怕听恐怖的故事……」

这就是我想要的啊。我也超怕恐怖故事的，因此我们就别选恐怖放事，来场严肃的对谈吧。

在这种状况下，我们要聊什么正经事啊，我微微地自嘲之后，还是拚命地想，终于想到了个问题。

「小柊为什么想要当老师呢？」

「唔……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吧……」「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你很有钱，照理说不用工作也可以过活啊……」

「这是我从小的梦想。」

「梦想？」

最近常常出现梦这个字呢。

「…………我从以前就很怕生，也很害怕交朋友。而且，我也很清楚自己的体质……所以，就算去上学也都是一个人孤伶伶的。」

「跟我很像呢。」

「是啊！我第一次看到佐佐木同学的时候，就觉得我们是同类呢！」

「这、这我还真高兴呢……」

「但是，却有一个人主动跟我讲话。」

「难道是……？」

「是的，就是我的导师。当然，她不是只有对我好，她对大家都很温柔，大家也都很喜欢她。我也很喜欢她，很崇拜她。」

「所以你才会想要成为老师？」

「……很单纯吧。」

「才没那回事！」

我不禁大叫。因为我真的很感动。

「前不久，妮娜说过，就算没有梦想也不会饿死——」

「呵呵呵，很像妮娜同学会说的话呢。」

「嗯，我也觉得妮娜很了不起，超佩服她的。不过，小柊也很厉害啊。」

「哪、哪有，我一点都不……」

「对没有梦想的我来看，光有梦想这件事就很了不起了，居然还能够实现，那真的是太厉害了！」

「……佐佐木同学之后找到自己的梦想，再去实现就好啦。还有很多时间嘛。」

「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目前看起来根本找不到啊。」

啪啦，水面大大地晃动，我可以感觉到斑比靠近了我的背后。

「其、其、其实，我还有一个梦想……」

「啊，真让人羡慕耶。」

「但、但是，我想那个梦想应该不会实现……」

「为什么？」

「因为……跟……比起来，我又不漂亮……又没有……可爱……虽然大，可是却比……小……又爱哭又戴眼镜……遗是个欧巴桑……」

「小柊，你在说什么啊？我都听不到耶。」

「总、总而言之，一定没办法实现的。」

「放心吧。第一个梦想都实现了，第二个梦想一定也没问题。」

「……如果真能那样就好了。」

「要有自信啊，你一定没问题的。」

「……比、比起实现我的梦想……」

「啊？你的声音要再大声一点啊——」

「这是我自言自语。」

「是吗？对了，你的另一个梦想是什么啊？」

「……只要是女生，每个人都会有的梦想。」

我就是要问那是什么啊？但不管我怎么问，小柊都说这是秘密，直到最后都不肯告诉我。

无论如何，严肃的对谈果然很有效果，我们现在就算随时踏出浴池也不会有问题。但，我的心里虽然想要踏出浴池，但我的身体却相反地一直往浴池里沉下去。我本来就很容易因为太热而头晕，平常也不常泡这么久，这回一口气泡了这么久……

「佐、佐佐木同学……你、你可以再过去一点吗？……佐佐木同学在吗？……他先出去了吗……」

要是斑比晚点发现我的话，浴池里大概就会有具尸体浮起来了吧。

过几天我问妮娜：「女生都会有的梦想是什么？」

「开面包店啊。」

妮娜是这么回答我的。凭小柊的能力，这个愿望应该马上就能实现才对啊。

——就这样。

我每天都过着虽然有点慌乱但却很快乐的日子。

幸福的日子持续了一阵子。

但，看来我跟平稳或安息这种字眼很无缘。

直到早上，我才在小褪的房间里恢复了意识。那天是星期六，我必须去打工，所以我便直接前往了工作地点。

在工地不停地搬运着钢筋跟压克力板，当好不容易结束了至今最辛苦的一天工作后，我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家，已经是晚上过了八点的时候。

一打开房门——

「「欢迎回来。」」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欢迎我回家。

妮娜跟奈奈同学都在我的房间里。

经历过一连串的状况，我已经能马上掌握现状。

「……啊啊，又是小柊——」

「这不是在作梦喔。」

「啊？那，为什么……？」

不理会困惑的我，奈奈同学轻松地脱口说出惊人的事实。

「我们是从『未来』来的。」

「……啥？」

佐佐木与四郎最大的考验，就这样开始了。

第四卷 第一章 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