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六章掠夺者与尽头的幽灵岛

那座奇怪的岛，几乎可说是随兴地自雾中现身。在每个人都累垮了的时候，总算被我们发现了。以天体测定的结果，位置就在马绍尔群岛外。《无针罗盘》射出的淡青光线，指向岛中央高高耸立的城塞顶端——那是一座貌似灯塔的白色石灰岩高塔。不会错了，眼前的这个正是虚岛。“终于找到了呀。”初代的呢喃自左舷栏杆传来，听起来感慨很深。海洋之刃号将全帆收好，于海湾深处的某座码头抛锚。趁纱音指挥登陆准备的同时，我观察了那座岛。呈金字塔型的小岛，面积花一天就可环绕一圈了。然而那哩却隐藏了超乎想像的惊人秘密。岛上看来绿意盎然。有椰子树与木瓜树、孔雀，以及红树林等物种装饰着这岛屿。色彩鲜艳的花朵绽放，清澈的绿色河川潺潺流动，另外也有美丽的野生动物。最后还有街道——那是一片闪闪发光的废墟。街道位于城塞所屹立的山脚下，建筑物都是以白色大理石构成。这里铁定曾是壮丽的黄金都市，不过现在却有一半被热带树木吞没了。“嗯~！空气很新鲜呢！”先一步上岸的海鹤来小姐用力吸了口气。她头戴帽檐宽大的千金小姐帽子，举起花朵图案的阳伞。看来她好像是搞错了，完全就像个观光客的模样。美留香与小尾正追逐一只好大的蝴蝶。“琴菜，有虫虫！”“别跑太远唷。”那两个人的气氛也太慵懒了吧。我拨起浏海回头望向船。将近五十人的登陆部队已做好出发准备。全体人员都装备枪枝与剑。这是用来对付万一的状况。将视线转向一边，发现纱音跟水树正在甲板角落。他们像是在讨论什么，两人的身体靠在一起，显得莫名亲密。就旁人的眼光看来，没错……就好像男女朋友。纱音以手捂着嘴，很有女人味地笑了笑。水树也以温柔的微笑回应她。“……”真让人郁闷。看了就非常不爽。当我心中满怀芥蒂时，海鹤来小姐跑来对我悄悄说道：“别在意，纱音就是这样随兴。”“我才没在意哩。”我没好气地回答对方。真受不了。不过对海鹤来小姐发火也没用就是了。登陆部队没多久便陆续下到码头。实质指挥海洋之刃号的岬先生与齐藤先生两位并没有在队伍里。岬先生要监督船的修理，齐藤先生则要负责清扫甲板。后者在意船上的脏污似乎到了夜不成眠的地步。真是个神经纤细的人。初代当然也只能留下看船。她自船上朝我挥手。“在岛上小心点，悠马。我会等你带礼物回来唷。”好可爱啊，初代。真想紧紧抱住她。我满面春风地朝初代挥手时，脑袋突然被敲了一下。好痛。转头一看，纱帝拿了一根附有三角旗的棍子站在那。“别呆呆站着，要出发了。”“你也用不着打人吧。”“谁教你对幽灵不怀好意。”你自己还不是跟水树那么亲密。“你想说什么？”“没事。”我撇开视线，低下头。三角旗上以丑陋的笔迹写着——‘夏海ㄊㄢㄒ一ㄢ队’。“难不成你不会写‘探险’的汉字？”“才不是。这样写比较可爱嘛。”纱音满脸通红地挥着那面引导旗。她嘟着嘴离去时，我听到她偷偷对海鹤来小姐说了一句“下次航海记得带字典”。你的汉字能力也太差劲了吧。看来这回的角色概念是导游小姐啊。上回她已经扮过电梯小姐了，搞不好她一直很憧憬这类型的职业。“各位，现在我们就展开虚岛探险。”纱音在队伍最前面，单手挥着引导旗可爱地说道：“呃——这座岛是毫无人迹的蛮荒之地，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危险，所以请大家不要擅自脱队，要相亲相爱地团体行动。懂了吗？”“好——！！”男性队员们纷纷举起一只手。什么，真的以为在观光吗？没救了。大家都变得神经不正常。长途航海的劳累导致免疫力下降，所以才会感染纱音病毒。他们肯定是踏上通往“那个世界”的旅程了。“那我们就出发啰！”正在纱音要迈出第一步时——“啊——！小尾小尾等一下！”小尾冷不防简了出去，美留香则边欢呼边追逐着。“美留香！快回来！”海鹤来小姐也撑着阳伞赶了上去。“你们，不是说了不可以脱队行动吗！”紧接着纱音也挥动引导旗拔腿狂奔。喂喂，说好的团体行动咧！？“我们也不能落后！”被水树这么一讲，我只好追起纱音她们。以死寂的古代遗迹为舞台，奇怪的追逐活动开始了。小尾在最前头，接下来依序是美留香、海鹤来小姐、纱音、水树、我，最后是海洋之刃号的队员们——“你们，不是说了不可以脱队行动吗！”位于第四的纱音挥舞旗子叫道。要是被这样的导游带领，谁也回不了国吧。另外，令人感到意外的是，美留香脚程还挺快的。她欢天喜地发出开心的叫声，紧迫着小尾不放。而撑阳伞的海鹤来小姐跑得也很快，这也让我有点惊讶。至于纱音就不必提了。她一边嚷嚷“你们，不是说了不可以脱队行动吗——！”，一边尘土飞扬地急奔着。水树的速度也颇快。不过我嘛，短跑我是还满有自信的，不过遇到长跑就非常厌恶了。因此——“你们，不是说了不可以脱队行动吗————”当纱音语尾愈喊愈长时，我已经快累瘫了。终于，小尾在一个大神殿的入口停步。紧接着抵达的美留香、海鹤来小姐、纱音、水树也停下脚步。几乎快沦落到吊车尾集团的我剧烈喘着气，好不容易来到神殿前。累、累死了……我双手撑着膝盖呻吟。“有谁带了氧气瓶吗？”没人回答我。怪了？我狐疑地抬起头——唔哇喔！？我倒吸一口气，感觉眼花起来，疲惫也在瞬间被吹飞了。神殿内被超乎我想像的大量财宝所淹没。金币、银币、翡翠、水晶、刀剑、装饰品，豪华的宝石与艺术雕刻品——实物堆积如山，散发着压倒性的光辉。海洋之刃号上的人们全都看傻了眼，好一阵子没人开口说话。大家都被这隐藏于废墟中的超古代繁华文明所震慑住。“了、了不起……”“我家的大金库差不多就是这样呢。”海鹤来小姐喃喃自语着，被大家白了一眼。纱音亢奋地抱起脚边的小狗。“小尾，你太棒了！干得好！”“汪！”“来吧，各位！”，纱音举起右臂，朝气蓬勃地叫道。“‘第二届兴奋期待☆大家一起抢夺并变得幸福大赛’现在开始！”都是我的！”这种夸大傲慢的话。“喂喂，悠马。把金币全倒在我身上！把我的身体盖满吧！”于是我乖乖地将大量金币覆盖住她躺在地上的身体。“呼嗯。极乐，极乐啊。余心满意足矣。”就像沙浴般脖子以下都被黄金埋住的纱音，显得有些恍惚。简直是个附有血统证明的纯种白痴。我已经无奈到不知该说什么。然而疯狂的并不只她一人。所有队员都像孩子般嬉闹起来。海鹤来小姐则将各种装饰品配戴在美留香身上取乐。以手推车将财宝运上海洋之刃号后，初代也欢呼地冲进黄金山，陶醉在黄金的触感中。其他在船上待命的队员们也都欢天喜地。我们将道德心舍弃于一旁，贪化地搜刮着金银财宝。将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扫进口袋。只有一人——樱波水树除外。他站在小丘上，远眺位于山顶的城塞。“那座城堡怎么了吗？”我凑过去向他攀谈，他好像吓了一跳。水树回过来的那双碧眼锐利异常，瞬间震慑了我。或许我打断他独自沉思，他因此生气了吧。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那种温柔的目光。“那是万魔殿——提亚娜斯公主的城堡。”“所以？”“被封印的破坏女神便长眠于那里。”水树左手插进口袋，金色的头发在海风下舞动。“完全没变啊，五年前也是吹着黑色的风。”“……”“难道你听不见吗？那是邪恶女神的叹息。”我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下，但却只能听到纱音的欢闹声。“我只听到那个女孩吵死人的声音。”“夏海小姐吗？她好像对你有意思。”水树的口吻异常轻松，我差点就没当一回事。对我那明显慢半拍的反应，水树噗哧一笑。“你没察觉吗？我还以为你应该更敏锐才对。”“纱音不是比较喜欢你吗？”“我对她来说只不过是船上必须的人才，但你对她却是……”水树似乎想说什么，结果还是闭上了嘴。我们陷入了令人坐立难安的沉默，我非得说点什么不可。“听说她是爸控的样子。”“喜欢的对象是无法挑选的。人心就是这么一回事。”在水树颇为感慨的口气底下，我隐约察觉到他情绪的动摇。感觉那不像是在说纱音，而是在说他自己的样子。就在这时，我发现他右手抓着一个银色的物体。仔细看，那是由两枚贝壳形状组成的粉饼盒。是一种打开后有小镜子的化妆道具。发现到我的视线，水树害羞地笑了。“我想把这个送给我喜欢的女孩。”“……”我胸中掀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不，或许该说是受到了打击。之前一直怀疑的可能，果然是真的？水树他对纱音……？可能是感觉到我的动摇，他冷静地眯起眼。“你跟我很像呢，风沙先生。”“会吗？我觉得一点也不像。”“光看我们都无法发自内心相信他人这点，我们确实很像。”他的声音甚至散发出些许哀愁。“其他人就不同。大家都害怕孤独，所以才渴望足以信任的同伴，并且希望对方也能信任自己。夏海小姐就是那种典型。独自一人会感到恐惧，总是想要有人能陪伴她身边。这种畏惧孤独的感情便是《夏海引力》的根源。”“我也想信任他人啊。但比起因为被欺骗而受伤，保持一个人还比较好。”“所以你才会在心中筑起高墙，建立一个任谁都无法进入的自我世界。”水树眯起眼微笑。“所以我说我们很相像。要说差异嘛，就好比朝阳跟夕阳吧。”“朝阳跟夕阳完全不一样吧。”“看起来好像不一样，但其实都是同一个太阳。从这里看过去是夕阳，从别的地方看过去就是朝阳了。只是看的角度跟立足点不同罢了。”“……”我无法理解水树这个人。尽管大家一起冒险到今天，我还是不了解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没错，我的确在心中竖起高墙不让任何人进入。对他那种孤立的生活方式有共鸣也是事实，但如今他的这种态度却让我很难受。我想要接近他却束手无策，心情就好像是围着地球打转的月亮一样。但就在这时，我察觉其他人看我的感觉或许也是这样。人与人的心，唯有靠想相信对方的念头，以及希望对方相信自己的心意才能凑在一块儿。然而，不管是我或水树，都无法由哀朻信他人。这么一来，我也同样无法被别人由哀信任，因此我身边只能存在肤浅的人际关系而已。为什么，之前我一直没想通道理这么简单的事呢？为了学习这种简单的道理，我必须千里迢迢来到这座岛上吗？正当我感到丢脸、大受打击时，水树一个转身。“回去吧。天就快要黑了。”“喂，水树。”我对他的背影问。“你喜欢的女孩，是谁？”仔细想想，这是我第一次间朋友这种问题。之前我对其他家伙喜欢谁，一点兴趣也没有。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因此我认为自己跟这种事无关，也没兴趣知道。然而如今，我正尝试信任樱波水树这位朋友。水树回过身。黑暗与夕阳映照在他的眼眸中。“抱歉，不能告诉你。尤其是现在。”果然是纱音吗……我冷静地领悟到这点。“你真的很喜欢她吗？”“为了她，我可以跟全世界为敌。我就是为了她才出海的。”水树留下腼腆的微笑，步离这座小丘。与全世界为敌。还真是了不起的觉悟啊。我叹了一口气。我认为纱音是个很有趣的人，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尽管我不讨厌她，但我没那么大的觉悟。然而方才水树的那双眼眸中，却充斥着几乎让人口眩的满满决心。对能够如此斩钉截铁喜欢他人的水树，我不禁有点羡慕起来。“……？”我发现有其他人的气息，回过头只见美留香躲在岩石阴影后望向这边。她身上穿戴公主般华丽的装饰品，手上还拿着一把剑。“海鹤来小姐没有陪你吗？”“面包人，这个给你。”美留香把剑交到我手上，蹦蹦跳跳地跑走了。这也是一个搞不清楚脑袋在想什么的小妹妹。我手握那把装饰精致的剑，眺望逐渐没入水平线的落日。仿佛要在华丽的黄昏中寻找什么答案般，我在山丘上伫立良久。＊结果那一整天，光是把神殿里的宝藏全运上船就耗过去了。纱音在几个小时内就把多得让人傻眼的黄金搬上海洋之刃号，返回船上的我也不禁瞠目结舌。她身上完全没有对帕西菲斯人的敬畏或客气。我可说是目睹了贪心的人类又在历史上留下崭新一页的瞬间。当天夜里，在财宝的包围下，我们边歌唱边狂饮，开了场盛大的宴会。真是个愉快的夜晚。我跟初代还有海鹤来小姐她们欢庆时，发现纱音跟水树双双不见人影。因为怀疑那两人是不是一起开溜了，我也偷偷离开宴席。试着找了一会儿，只见纱音单独待在船艏楼甲板。她坐在木桶上，恍惚地望着配戴在自己身上的装饰品。从她那空虚的表情看来，应该又进入惯例的忧郁模式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没事。只是玩得有点累了。”她把手边的瓶子一口气喝干。我则环顾周围。“水树人呢？”“水树？不晓得。”看来他们并没有在一起。我稍微松了口气。“该怎么说，不觉得有点失望吗？”“怎么了？”“拿到宝藏前还挺有趣的，但真的拿到就变得无所谓了。”纱音好像很无聊地表示。你是怪盗鲁邦吗？我有点无法平静下来，尽管不痒还是无意义地抓着头。船员们都在船尾甲板或船内享受酒宴，附近没有任何人。这昏暗的场所就只有我跟纱音，情况还满危险的。总觉得这种气氛下我随时都会变成色狼。“怎么了，悠马？你好像心神不宁。”“不，我没事。”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意识到那方面，但男性的本能却会一直自动想着那方面的事。我的视线投注在纱音濡湿的嘴唇、渗出汗水的白皙颈项，以及自迷你裙下伸出的健康大腿。另外还有她那粉红色的脸颊以及缺乏焦点的眼眸……等等，喂！这家伙，难不成是喝醉了？“你手上那瓶是酒？”“讨厌啦．把我的兰姆酒还我。”“你喝太多了吧。”“快还我！不然我拿鞭子抽你！”“休想。”“什么嘛，装乖孩子。我要把地狱军团召唤来唷。”即使纱音的模样再可爱也不能还她。“你已经喝很多了。”“不喝酒我受不了！”“怎么？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吗？”“全部。年纪大了、不会写汉字、泳装比赛最后一名。”还在记恨那件事啊。“为了这些财宝赔上性命，我老爸真是大笨蛋。自己的命宁愿不要，可爱的女儿宁愿不要……我可是多难过……多辛苦、多寂寞……才活到今天……咿呜。”纱音抱膝坐在木桶上，肩膀微微颤抖着。不行，她真的喝醉了。而且还喝到哭了起来。“不论收集再多财宝，我真正想要的也拿不回来。结果真正不想失去的，却不断自我手上消失……我讨厌这样的世界……”“你什么都没失去啊。”“难道你没发现吗？你真的没发现吗？”纱音扬起脸庞，眼眸淡淡闪着泪光。“我们已经找到虚岛，所以我们无法再继续相处了。正如那个老婆婆所说，你得回去原本的世界了。”“……”我该如何形容当时的冲击呢？我完全忘了自己还要返回原本世界的事了。不，那是谎言。我不可能会忘记。只是不愿去想罢了。要分别了吗？真的马上就要跟纱音分别了？纱音呜咽地哭了起来。因为要跟我分别才伤心落泪。一想到这，纱音又变得无比惹人怜爱。我紧紧抱住她。“悠马……”“我不回去了。”“耶？”“我要留在这个世界。留在有你的这个世界。”我只迟疑了一下子就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如今的我，无法想像少了纱音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没错。留在这个世界吧，留在有她的这个世界。纱音的喉咙咕噜了几下，好像想要说什么，但却泣不成声。我毫不在意地继续搂着她。纱音的身体很柔软，纤细得似乎非常容易坏掉。这种娇柔软弱的触感，更让我实际感受到纱音是个女孩子。“……”双方的身体分开后，我们凝望着彼此。慢慢地，纱音闭上了眼睛。满天星斗的夜空下，我与纱音即将要接吻——此时，从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又来了。别再整我了好吗？我僵硬地回过头，只见海鹤来小姐摇摇晃晃地向我们走来。纱音一脚就把我踹开（这女人真过分！），但如今想收拾也太迟了。“唔呼呼。我已经看到了唷。”半睁着眼的海鹤来小姐“耶！”地一声倒在甲板上。随后跟来的美留香也砰通倒在海鹤来小姐身边。那两人就这样动也不动地躺着。“等一下……琴菜。是谁让美留香喝酒的呀！”纱音自木桶轻巧地跳下，朝我怒目而视。每回我都对女生的翻脸速度之快大感震惊，不过我可不想当她的出气筒。“不是我喔。”话才刚说完，我的脑袋便顿时天旋地转起来。怪、怪了？“悠马，你怎么了？”“呃，总觉得……”我双膝一跪，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睡魔急速向我袭击而来。在我倒下的同时，只见远处甲板上的大批队员也纷纷昏倒。情况不太对劲啊。只剩下她自己一人还很有精神的纱音大声叫道：“初代，初代！快出来！发生什么事了？”“船长，大事不好了——”“是谁干的——”“总之现在——”纱音跟初代好像在很远的头顶上方讨论着什么。她们的口气都很慌乱。尽管意识朦胧，我也感觉得出船内有异变。自己或许会就这样陷入昏暗的沉睡之中吧。，不过我立刻斥责自己不能就这样睡着，于是我奋力爬起身子。“纱——好痛！”我的脸撞上了什么。喔，喔，呜呜……我捂住自己的鼻头，痛得都快要喷泪了。等我回过神，才发现周遭是一片漆黑。原本明明是在甲板上，现在却像是身处别的场所。这里是，哪里？脑袋一片混乱当中，初代端丽的脸庞出现在我右肩上。“啊，悠马，你醒了？”“初代，事情到底是……？”“根据船长的命令，要把你藏在床底下。”原来如此。这里确会是床底下。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塞进来的？我自狭隘的床底空间里匍匐爬出。“干嘛把我藏在床底下，我又不是色情书刊。”“在这种时候还不忘幽默，我最喜欢这样的你了。”“你说啥——”话还没说完，我便惊觉另一件事。“这种时候？”“你整整睡了三小时，还不时说着‘纱音、纱音’的梦话呢。在睡梦中喊着女生的名字，你到底梦到什么呀？大色狼。”多管闲事。我红着脸，同时恍然人悟。“三小时？我已经睡了三小时？”“是呀。因为大事不好了。”初代若无其事地道出令人震惊的发展：“船上有人造反了。”虽说只觉得失去意识一下子，但其实我好像睡了长达三个小时。在这当中，已经有人掀起了能推翻一切事物的叛旗。“好像是饭菜里被下了安眠药吧。手段很老套，但效果却很出色，大家都瞬间就倒下了，只有我跟完全没吃的船长平安无事。除了你之外的所有船员都被抓了，关在船舱里五花大绑。”初代以完全不紧张的口气继续说下去：“哎，我是可以轻松救出那些人。不过根据谋叛者说，安眠药的效果有三个小时。所以先帮他们松绑也毫无意义。你能比其他人先醒来，应该是忙着跟船长亲热，没吃太多东西的缘故吧。”“吵死了。先告诉我带头谋反的人是谁吧？”“水树。”“不会吧！？”“在这种紧要关头干嘛说谎呀，我可没这么白目。”初代以满脸严肃的表情回答道：“队员当中混入了他五名手下。把那机器人兵器带上船的也是他。下次要记得检查船员们带来的行李唷。”水树谋叛？那个水树会造反？为什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我一时间难以置信。“那纱音呢？”“投降当俘虏了。”“既然有你在，为何结果会变这样！”“我也没办法呀，船上被装了炸弹嘛。”炸……！？“放心。我已经找到炸弹并解除了。不过船长是为了帮我争取时间，才会向水树投降。此外，他还把船长跟美留香一起带到那座山顶上的城堡。”震撼性的事实在我脑中展开地毯式轰炸。“纱音她没事吧？”“至少目前没事。要是水树敢对她出手，天晓得她会把什么给牵引过来。”原来如此。“不过现在放心也还嫌太早。水树真正需要的只有美留香。他不是说过，能解除城门上封印的，就只有帕西菲斯人吗？船长不过是人质罢了。一旦他达到目的……最糟糕的情况可能就是杀害人质。”“他不可能那么做吧。要是纱音跟船都没了，水树要怎么离开这座岛？”“这么说来，要接他的人也差不多快来了吧。他已经用无线电跟卡梅洛特公司取得联络。真是大意了。竟然没人发现他是卡梅洛特公司的人。”为什么事情会变这样？糟糕透了。这么说来，以前水树也提过他父亲是卡梅洛特公司的人。所以水树跟卡梅洛特公司有关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对了，海鹤来小姐呢？”“在这里。”初代把在床底下沉睡的海鹤来小姐拖了出来。“这女孩的贴身保镳一点用也没有。”“想也知道。海鹤来小姐就拜托你照顾了。”从船舱出来后，我奔向武器库。结果，我还是失算了。武器已一件也不剩。我只好又赶向船长室。其实为了防止万一的意外状况，纱音在船长室地板下也藏有武器。出港前被告知这点的我，将船长室隐藏的地板活门掀了开来。果不其然，里面还保留着大量的枪枝。“你打算单枪匹马去救人？”正当我在挑选武器时，初代抱着小尾轻飘飘飞过来。“我可是没法帮你唷。因为我跟这艘船已经同体化，不可能离开船半步。”“你留下来保护船。因为你在船上可以使用超能力，一个人应该也没问题。等大家回来后，你就请他们进行出港准备。既然你以前也是船长的话，我想你应该很熟悉那些作业吧。”初代点点头。我将两把手枪插在背后，带上水手用的短弯刀，手榴弹则塞入上衣口袋，另外还将美留香给的剑系于腰际。最后把弹匣、水壶、医疗用品、手电筒等物装进背包。接着又顺手拿起霰弹枪装填子弹。“说这个虽然不太中听，不过你没有胜算。”初代用比平时软弱许多的声音道。“对方是五个职业级的。加上水树就有六人……你会送命的。”嗯，那我也知道。“即便如此你还是会去吧。为了船长，你连死也不怕？”怎么可能。平时虽然一直说想死，但到了紧要关头还是会恐惧。不过，我能放着纱音不管吗？初代用有点寂寞的眼眸望向我。“你喜欢她？”我没有回答。老实说，我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情。这时，她一下子把脸凑过来。“……！”太突然了。甜美的秀发香气搔着我的鼻腔，我全身仿佛破绑住般动弹不得。时间的流逝被拖得无比漫长——静止而淡漠的世界正中央，我就这样愣愣地伫立不动。左颊上，则飘荡着温柔亲吻的余韵。“女孩子的吻是幸运护身符唷。”初代红着脸，以食指贴住我的嘴唇。“你千万不能死。死亡绝对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谢谢。我一定会回来。”我手拿霰弹枪，对她点了点头。＊走下海洋之刃号的我，与小尾一同穿越废墟。水树至少比我们先离开三个小时以上。不过他身边还带着年幼的美留香，应该无法移动得很快。加紧赶路说不定能很快就能追上。背倚着南国耀眼的曙光，我对叛徒穷追猛赶。话说回来，水树进那城堡究竟想干什么？此外，他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而谋叛？明明被他出卖了，我却无法憎恨或对他生气。或许是因为水树的背叛就我感觉依旧不像真的。也就是说，我仍然将水树当朋友一样信赖着。穿过街道开始爬城堡下方的斜坡时，天亮了，头顶上是一片蓝天。我喝了一点水，回头看来时的方向。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正反射着阳光闪闪生辉。景色看起来在流动，或许是由于岛会漂流的缘故。这时，我发现水平线上出现了一些影子。以望远镜观察，那是帆影。不只一艘。而是五艘……不对，六艘。那是卡梅洛特舰队吧。以距离推估，再过几小时就会登陆了。要救出纱音跟美留香，并乘船平安逃离小岛，时间可说是非常紧凑。“看来得加紧脚步了。”“既然如此，你还在那休息个什么劲啊。”背后突然有人对我说话。我转过头，只见有个眼熟的老太婆坐在岩石上。“老婆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买完东西顺道经过的。”老太婆喀喀笑了起来。又是之前那种冷笑话。小尾则很兴奋地摇着尾巴。我放下枪口，大大松了口气。“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你很赶时间吧。我们边走边说好了。”老太婆开始爬登向城堡的阶梯。“一言以蔽之，我是通过《夹缝世界》过来的。”“《夹缝世界》……那就是指梦里的世界吧。”“看来你也获得一定程度的知识了嘛。没错，我是通过梦中世界而来。你们的事，我都在梦里仔细观察过了。哎，你就当作是老年人打发时间吧。”这种打发方式也太迷幻了。“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跟你这小子一样，只是普通的人类。”“普通人类无法自由往来梦中世界吧？”“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就跟做梦一样。只要抓住诀窍，谁都办得到。”“是这样吗？”于桅杆顶端的人可以比在甲板上的人看得更远，这可不代表前者有超能力吧，单纯只是位置较高所以望得较远罢了。我的能力就是这么回事。你跟我自不同的角度捕捉这个世界。我在桅杆顶端，而你在甲板上。差异也就只有这样。”她的意思是指认识这个世界的感官角度不同，并不代表我跟她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异吧。老太婆以前曾说，纱音的引力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超能力。我记得之前就在哪听过这番话。看来我过去果然跟这个老太婆见过面。“我以前应该跟你在哪见过吧？”“不，那只是《时之海市蜃楼》。未来发生的事会因时空的扭曲而被误认为过去的经历，那也是俗称的既视现象。其实一点也不稀奇就是了。”咖哩是会辣是理所当然的事——她的口气就像在描述这点一样。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愈想我愈糊涂。我们说着说着，已经抵达庄严的大理石城门。那是一座拥有七层主城，四周围绕着高塔的城塞。包围着城堡的壕沟上架着一座发出七彩光芒的不可思议桥楔，桥的另一头设有厚重的铁门。美留香八成已经把封印解除了——只见左右对开的铁门深处，有奇怪的藏青色黑暗物质在流动。“对了对了。有些事我要先说清楚。”“※穿过这扇门的人，必须舍弃一切希望？” （编注：但丁的《神曲》中，刻在地狱之门的句子。）“穿过这扇门的人，必须相信自己的心。”老太婆咧嘴笑道。我领着小尾穿过城门。城内的壮阔景致，让我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一片摇曳不定的靛青色空间。周围一带都是闪闪生辉的青色磷光，遥远的头顶上方也有耀眼的光芒。那简直就像装饰着暗黑宇宙的闪烁银河之星般。脚底下则是以散发柔和光芒的宝石所构成的沙滩。沙滩上散落着各种色彩且一明一灭的神秘贝壳。再加上水晶岩、七彩珊瑚、优美舞动的海草，颜色鲜艳的热带鱼……它们成群优雅地游着。这真是美丽而梦幻的海底世界。“这个地方是？”“在空间的内侧埋入了另一个空间。”老太婆皱着眉对我说道：“你大概无法想像吧。帕西菲斯人的基本概念是五次元的世界。”“五次元？”“长、宽、高，再加上时间就是四次元世界。然后以四次元方式包围住三次元空间的，就是五次元世界了。那很类似内与外的感觉。也就是空间的内与外。”完全听不懂。我的脸色不太好看，老太婆发出干笑。“对你来说太难理解吗？想像一下房间里有座水槽。水槽里就是三次元世界，在里面游泳的鱼则是你们。至于水槽外的宽阔房间就是五次元世界了。”水槽？鱼？内与外？我听得似懂非懂。算了，先别管那些。我又不是来校外教学的。把麻烦的理论扔在一旁．我开始漫步于城内宽阔的深海。突然，岩石阴影后有一条巨大鲨鱼冲了出来。“唔哇！？”我吓得举起霰弹枪。结果鲨鱼却穿透我的身体游走了。“不是说过了吗？那是另一个空间。也就是幻象。即使看得见也摸不着。”老太婆以玩笑般的语气对我说明。“异样的空间存在于同一座标上。也就是虚拟的重复世界。”“……原来如此。”其实我还是没搞懂，总之不必担心被鲨鱼袭击了。这样一来就轻松多了。我继续前进。不过话说回来，深海还真是个可怕的世界。我回过头，只见刚才那鲨鱼正被巨大乌贼的触手捕捉住，痛苦地挣扎着。接着比乌贼更巨大的螃蟹又袭向乌贼。激烈的弱肉强食世界。这里有扬起怪帆漂浮的水母、啪哒啪哒拍打翅膀且外表滑稽的鱼、不停进食小鱼的扇贝、咬碎贝壳的珊瑚、缠住珊瑚加以融解的海草。光是用看的，我就觉得思考会变得异常起来。又走了一会儿，灰暗的海水另一头又冒出了奇怪的东西。那是貌似粗糙魁儡人偶般的生物。什么鬼东西啊？“还在发什么呆！那可是这边这个空间的！”老太婆发出怒吼。大群人偶向我扑来，我立刻后仰身子开枪，逼近眼前的怪物被子弹打成粉碎。但在后座力的推动下，我自己也朝后弹飞出去。痛死人了。“那是击退入侵者的守护兽。还会来袭喔。”“啥？啥？啥？”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我，慌忙爬起身。别开玩笑了。我边后退边重复使用泵动式枪枝，迎击这群人偶军团。凄厉的枪响在海底回荡。然而瘦小的人偶们却毫不畏惧子弹步步逼近。搞什么嘛，他们是无敌的吗？背后传来老太婆冷淡的声音。“这种距离也失误，枪法太凄惨了。”“别多管闲事！”顺道一提，我原本不想理会那些怪物，不过对方并没有无视我的意思。周围陆续涌现成群会让人产生心灵创伤的异形生物。在视野的角落，我发现章鱼怪物正从海底爬来，朝我逼近。我边向侧面逃跑边扣下扳机。理应是瞄准了才对，但子弹却直接穿透章鱼。那玩意儿是另一个空间的生物吗？结果躲藏于章鱼背后的狼模样怪物，却在子弹的袭击下发出临死的惨叫。“要怎么区别才好啊！”“保持敏锐的感觉，感受对手的气场。”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李小龙！而且这霰弹枪根本打不中敌人嘛！我自暴自弃地朝怪物群扔了颗手榴弹。由于在很近的距离下爆炸，连我自己也被爆风震飞了。“你这小子，根本是大外行嘛。”“你看我像蓝波吗？”“你说话真风趣。不过我要闪人了。我看你也快逃吧。”抛下这么一句，老太婆就像之前那样瞬间消失踪影。唔哇，奸诈！话说回来，一般人会像这样丢下同伴吗！？

第一卷 第六章 掠夺者与尽头的幽灵岛

第一卷第六章掠夺者与尽头的幽灵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