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四章料理、心意、交错而过

「莱香你都不会笑吗？」那是发生在小学时的事，坐在前面座位的女生转头对莱香问道。一开始莱香不知该怎么响应，因此只是微倾着头，等待对方的反应。可是，对方并没有做出莱香期待的反应;不只如此，甚至还遭到「莱香她好可怕，我不喜欢和她在一起」这种十分残酷的言语对待。然而每每遇上这种小孩特有、毫不掩饰的话语，莱香并不会特别受到打击，只是淡然接受现状。莱香从小就养成了凡事都要按照顺序思考的习惯，因此相当不擅长处理意料之外的状况，有很多时候，莱香会呆站在原地，自顾自地陷入沉思。好比说，看到朋友摔跤哭泣的时候，莱香会这么想:她为什么要哭呢？因为会痛。会痛是因为受伤。流的血比想象要多。说不定其实没那么痛。也许只是因为看到自己流很多血，所以害怕得哭了。这样说起来，老师说过如果伤口弄脏，病菌就会从那里跑进去。所谓的病菌只是俗称，实际上是有害细菌、微生物、病毒的统称，书里是这么写的。当有害物质进入体内，人就会生病，最糟的状况甚至会死。这也是在书上看到的。如果现在在我眼前哭泣的她生病或是死掉，我会怎么想呢？我没有经历过那种事，所以不清楚。对了，如果我也同样受伤的话，又会怎样呢？……应该会先站起来，清洗伤口，再找老师帮我消毒吧。那么，为什么她只是一直哭，却不那么做呢？不懂，无法理解。年幼的莱香，脑袋里总是充斥着诸如此类的思考。所以，当她发现自己不会笑的时候，也拼命地思考个中原因。绝对不是因为不快乐，或是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吃到甜的东西，自己会觉得很好吃，也会有想要再吃的感觉；看了伤心的电影，也会将感情投入到主角身上。但是，自己偏偏不知要怎么笑。这或许是个棘手的问题。而这件事对莱香来说，也成为一直占据她内心的隐忧。之后，莱香进入大学。虽然教师推荐她以排名更前面的大学为目标，但莱香最后选择了离家较近的多摩文学院大学。这是因为莱香觉得为通学及出外独自生活所消费的时间，是相当没有意义的事。而且，对莱香来说，自己还有比课业及就职更加重要的课题要解决。——人为什么会笑？这实在是难解的疑问。自己真的能找到答案吗？抱着期待与不安进入大学校地的莱香，立刻就失望了。众多围绕自己的男人。没有例外的邀约词句。联谊、聚会、社团。莱香原以为脱离被许多既定行程约束的高中生活，成为自由且充满多样性选择的大学生后，就能遇见许多不同种类的人，但实际一看，那些靠近自己的人，无论是哪种人，都只会说类似的词句。一开始莱香还尝试过接受邀约，但每次都差不多。其中最令莱香感到失望的，是那些学生们的笑容。那种心里明明不觉得开心、有趣，却装出笑脸的模样，使莱香厌恶到难以忍受。很快地，莱香开始拒绝他人的邀约，因为她明白那里已经没有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了。但就算这样，还是会有许多男人靠近莱香。而且不限定于这间大学，甚至还有来自其他学校的男人。从客观的事实及他人的反应来推测，莱香明白自己的容貌就算用较保守的说法，也可说相当引人注目。莱香也明白，特别是从十五岁春天起急速成长的胸部，更是容易成为目光焦点。可是，莱香却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焦点到这种程度。尽管认为这种状况会随着时间自然平息，但却没有想象中顺利。就在莱香逐渐对大学生活感到厌烦的时候，奇妙的事发生了。某天午休时间，在学生餐厅用餐的莱香罕见地只有自己一个人。平常总是会聚到自己身旁吹嘘些无聊话题，连名字都不晓得的男人们，在这天一个都没出现。莱香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与往常一样为探究原因而陷入思考的时候，察觉到一名和自己坐在同一张桌子、戴着眼镜、埋头狼吞虎咽咖哩猪排饭的肥胖男子。那人是佐古俊太郎。察觉到莱香视线的佐古大喊了一声：「我可不分给你喔！」接着便像是要捍卫眼前无数的餐点般以手遮掩。看样子，那些缠人的男人之所以没有出现，似乎是因为这个男人。而且，令莱香觉得罕见的是，平常那些男人毫不客气投注到自己身上的视线，并没有在眼前这名男子身上出现。「不好意思，能帮我拿一下那瓶西红柿酱吗？织田莱香。」就在莱香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突然被对方搭话，莱香这才察觉对方毫不客气地望着自己。莱香老实地将西红柿酱递给对方。「你认识我？」「还好啦，听说你是校内最为肩膀酸痛烦恼的女性。」「性骚扰。」听莱香这么一说，肥胖男子满是油光的面孔，浮现出颇为得意的笑容。「不过，你不会在意吧？冰山美人。」那人说得没错。这令莱香对眼前的肥胖男子产生兴趣，同时还兴起一个念头：只要和这个男的变成朋友，也许其他男人就不会再跑来了。就这样，佐古俊太郎与织田莱香邂逅，而路上观察研究会也就此诞生。活动内容是「观察人类」，当中包括莱香一直抱持的疑问人为什么笑？这个社团正是为了找出疑问的答案而创立的。「总觉得……好像被人盯着看。」走在校地内的我，一直感受到来自四周的目光。起初我还以为只是错觉，但似乎不是。一群坐在长椅上谈笑的集团看见我从正门走来，明显地改变话题；跟我擦身而过的学生也都毫无例外地回头观看；甚至连刚刚碰到的情侣，明明已经从我身旁走过，却还特地折返回来确认。这是在干嘛？我脑中充斥着理所当然的疑问，同时也立刻想到了几个可能。首先，可能性最高的状况，就是佐古学长又在搞什么名堂。即使我不愿那么想，但某些会让我的长相和名字传遍全校的行为可能已经发生了。接着我能想到的理由，应该就是莱香学姐了。正如各位所见，我和吸引众人目光的美女身处相同社团，成天都能彼此畅谈，这无论如何都会引人注意的。说不定我和莱香学姐已经有那种……例如像交往……之类的传言了。如果是那样，被人关注一下倒也不坏，况且也有弄假成真的可能，单纯的谣言在不知不觉间变成现实这种事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大概啦。总而言之，今天早上我就是乐观到会产生那种想法，抱着雀跃的心情前往讲师办公室交出报告。「呼……总算结束了！」这下报告几乎都交出去了。剩下就只能祈祷各科讲师在看过我的报告之后，愿意盖下「好，就给你学分吧」的戳印。而不管怎样，结果都得等过完年才知道。由于我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因此开始思考要就这么回家，还是去餐厅买便宜午餐来填饱肚子。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感受到一股令人发颤的寒气。或者该说是格外锐利的视线？总而言之，那种感觉非比寻常。在几乎没有行人的道路上，我环视四周，寻找视线的来源。「啊……有了。」那人正好躲在设置于餐厅旁的自动贩卖机后面。那边有排专门用来放空罐的垃圾桶，而莱香学姐就蹲在那里，头上顶着不知从哪拿来的垃圾桶盖，并透过用来弃置空罐的圆孔自不转睛地看着我。我每次都在想，莱香学姐的伪装，实在让人很难分辨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我真希望能有个是否该吐嘈，还是该假装上当的基准。无论如何，在我心里没有忽视她的选项。「呃……莱香学姐，你在这里做什么？」「…………」莱香学姐没有答话。所以说，她其实是认真地想藏起来吗？既然这样，我也非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对应才行……「呃……」我绞尽脑汁思考之后，便在一旁的贩卖机买了一罐饮料，接着有点自暴自弃地试着将饮料丢入莱香学姐所顶的垃圾桶盖子内。当然，我只是轻轻放进去而已。砰！滑入其中的饮料罐，在命中莱香学姐的额头后停了下来。「…………」「……好烫。」装着温热汁粉的饮料罐紧贴着她露出的额头，似乎很烫的样子。忍不下去的莱香学姐拿开头上的垃圾桶盖，站了起来。「佑太，早安。」「学姐早……」虽然时间已经中午了，但想成是职场性质的招呼语也算合理。不知是怎样的职场就是了。而那些会转头观望我的路人，这时也齐声发出「喔喔！」的惊叹声。我会被人注意，果然是莱香学姐的关系吗？也好，总之不是佐古学长的阴谋就行了。「莱香学姐，你今天有课吗？」「没有。」「那么，是要交什么报告吗？」「也没有。」「所以，是为了餐厅的A套餐？」「那个太油了，我不喜欢。」我的猜测全部挥棒落空。「我只是……」莱香学姐低声说道。「想说散步一下，不知不觉就来到这里了。」这么说起来，我记得莱香学姐住的地方似乎离大学挺近的，可是，没有人知道莱香学姐的家在哪里。听说在我入学之前，有几个勇猛果敢的男人试着跟踪莱香学姐，却没有任何人能找到学姐住的地方。就传言所说，他们就是会在半路跟丢莱香学姐的身影。听说有一段时间，甚至还出现莱香学姐其实是忍者后裔之类的莫名臆测。不过，终究只是传闻罢了。搞不好只要我们路研的成员提出要求，学姐就会干脆招待我们到她家里。只是没有什么特别理由，我也无法开口提出「带我到你家」的要求。如此这般，大学第一美女的私生活，至今仍旧成谜。「后来看到佑太，就想说跟踪一下。」「跟踪一下啊……该不会我从讲师办公室出来后，学姐就一直在跟踪我吧？」「对。」「呃……请学姐好歹也打声招呼吧。」就算被我念，莱香学姐也只是颇为满足地说：「还挺好玩的。」我可不觉得看见我摆出「大爷赏个学分吧！」，不停鞠躬哈腰的窝囊样会是很愉快的景象。但这样一来，先前我受人注目的最大理由这下就揭晓了。莱香学姐一直在后面跟踪我，不引人注意才怪。要不是我开心到昏了头，应该也会立刻发现才是……话说回来，既然难得看见莱香学姐表现出明显的高兴模样，那些小事就算了吧。看见莱香学姐坐在长椅上，开始喝起我先前投入的罐装汁粉，我也买了一瓶罐装咖啡坐在学姐旁边。今天的风相当冰冷，温热的罐装饮料也让人感觉格外温暖。「那个好喝吗？」「不错喝，但有点甜。」莱香学姐说完，又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美式足球社社长花村学长所喜爱的罐装汁粉，似乎不怎么讨莱香学姐欢心。「莱香学姐，你假日都会做些什么？」「很多事。」「学姐就住在附近吧？是走过来的吗？」「快步走。」如何？这种让人听不出究竟有没有达成沟通的对话。如果这是联谊的话，肯定不会有续摊吧。不过，似乎就连这种贫瘠的对话，也能让莱香学姐感到开心，而我能和莱香学姐这样单独交谈，也能感受到不为他人所知的幸福。报告几乎都解决了，加上又能和莱香学姐说到话，真是幸福的一天。「莱香学姐，难道说……你现在很闲吗？」「挺闲的。」莱香学姐不假思索地说。看样子，我纯粹只是学姐打发时间的对象。这让我感到有些寂寞，但就在这个时候，莱香学姐毫无前兆地开口：「圣诞节，真让人期待。」「啊……是、是啊！我也是第一次和那么多人一起过，所以超期待的！」莱香学姐罕见地主动提供话题，让我又重新燃起干劲。不过，莱香学姐接着又说道：「小雏的圣诞会，真让人期待。」是吗？原来重点是小雏吗……「小空的公演也是，很让人期待。」不过小空还没解除观赏禁令就是了……看样子，莱香学姐的重点并不是派对，而是我们家外甥女的样子。这让我为自己刚刚的雀跃感到相当难堪。「圣诞节对我来说，有一半是期待，另一半则是压力啊……」「……？」莱香学姐不解地望着我。「其实，我一直无法决定要挑什么圣诞礼物……」我试着说出这件事，并暗自期望莱香学姐能陪我商量。「喔。」咦？反应好冷淡！「学、学姐你觉得……送什么东西小空她们会高兴呢？」「不知道。」多么干脆的忽视啊。不过也是啦，毕竟连身为家人的我都不清楚嘛……「压力是因为这件事吗？」「嗯，啊，不只那样……我不小心对小雏说了大话，说要在圣诞会的时候，帮她准备超豪华的便当。」「佑太会做菜吗……？」「唔……这个嘛……」我对莱香学姐解释了状况。我在失败过一次后，目前正在跟姑妈进行魔鬼特训，但我还有大学要顾，况且姑妈也有工作，所以并不是随时都能学。姑妈只有在帮我们做菜的时候才会来家里，因此机会意外地少。听我这么说完的莱香学姐，摆出了思考的模样。「那么，我也来教你吧。我来教一些不会太难，小孩也会喜欢的东西。」「咦……」「我可以教你做菜。」「莱香学姐要教我……？真的可以吗！？」莱香学姐微微颔首。所谓意料之外的幸运，就是指这种事吧。虽然我没有确认过今天的星座占卜，但这八成是我十二月最幸运的一天。瞬间期待学姐会说出什么甜言蜜语，就让我觉得难堪，呜呜。帮红萝卜削完皮之后，要尽可能以块状的方式切碎。马铃薯则要在削完皮后，切成能一口吃的尺寸。另外绝对不能忘记要稍微用水洗过。洋葱要沿着纤维切丝，切丝就如同字面的意思，要切得像丝一样细。姑妈在处理新种马铃薯的时候，并不会急着先削皮，而是在仔细清洗之后切成较大的尺寸下锅。处理完毕后会在锅里倒入色拉油，将红萝卜跟马铃薯稍微炒过。这时由于容易炒焦，因此需要比较小心。在蔬菜表面稍微加热之后，再放入高汤、味醂、酱油、砂糖，以及洋葱与肉。趁汤汁还没变热时将肉放入是诀窍。接着就是盖上锅盖熬煮约十分钟，之后关火让菜凉一下。在传授完小空马铃薯炖肉的做法之后，姑妈以：「看，很简单吧？」做收尾。「这样就算完成了吗？」「嗯，接着就只要等放凉入味而已。」听姑妈这么一说，小空才松一口气。小空跟先前连拿菜刀都紧张不已的时候相比已经进步许多，但在姑妈面前做菜，还是让她十分紧张。除了姑妈严厉的个性给人压力之外，有人在一旁看顾自己也让小空颇为亢奋。这或许就是身边有成熟女性陪伴的安心感吧。「……味道……还不坏的样子。」姑妈在稍微试了一下味道后说道。「真的吗？」「虽然以男人的口味来说，味道稍嫌淡了点，但只要再多炖一次调整味道就好了。」「谢、谢谢外姑婆！」小空努力克制自己开心到想跳起来的冲动。毕竟要是在最后关头被骂「太不象样了！」，那可就前功尽弃了。「话说回来，这么短的时间，你真的学得很快呢。」姑妈说完对小空露出微笑。「啊……」瞬间，小空内心涌现一股不可思议的怀念感。——我想起来了……是佑理姐。姑妈教导她做菜时一直感受到的这股暖意，是这段时间被小空所遗忘、与继母神似的感觉。「那么，我差不多该回去了。马铃薯炖肉，记得不要炖太久喔。」「是、是的，今天很感谢您。」小空连忙行礼，而姑妈则是利落地收拾完随身物品，随即离开。最后留在家的只剩小空一人。美羽早上就出去玩了，所以不在家里，小雏则到琹姐家里去打扰了。「还没回来吗……」小空躺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发愣。真想早点让佑太试试那份马铃薯炖肉，然后，希望能被他用「真好吃！」或「你真厉害！」之类的话语称赞。「哥哥怎么不快点回来啦……笨蛋。」在那之后不知又经过了多久。小空微微睁开眼睛，看来自己似乎不知在何时睡着了。马铃薯炖肉应该已经入味，现在正是适合品尝的时候。「我回来了。」就在这个时候，佑太的声音在最佳时机出现。「……！回来了！」小空一脸兴奋地跑向玄关。「哥哥，欢迎回家！听我说喔，我刚刚——」来到玄关的小空瞬间僵住了身子。不知为何，佑太是跟莱香一起回来的。「午安，小空。」「啊，嗯，午安……」面对这出乎意料的访客，小空不知该作何反应。就在小空不知所措的时候，佑太又接着说出令小空意外的话。「我东西摆着就要出去了，要和莱香学姐去买东西。」「买东西……？」「对，我们要买些食材，等等莱香学姐要教我做菜。」小空又僵住了。怎么会……而且还偏偏挑在这个时候？人家好不容易才做出绝佳的马铃薯炖肉，连试吃的时间都没有？不满与愤怒自内心涌出，让小空几乎想当场将所有情绪发泄到佑太身上。但是，小空努力忍住了。「这、这样啊，那路上小心喔。」「嗯。我想应该不会太晚回来，但你门窗还是要记得关好喔。」留下这句话，佑太又跟莱香出门去了。在玄关大门关上后，大约又经过足足一分钟的时间「哥哥是笨蛋！」小空朝玄关大声喊道。刚离开家的我，突然感觉好像有人在叫我，于是转头察看。「佑太，怎么了？」「嗯……？刚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没有啊。」莱香学姐摇了摇头。「是我多心了吗……？」我把东西放在家里，告诉小空我要出门买东西后，便和莱香学姐一道出发。虽然往返这一段路有些麻烦，但我还是觉得先跟小空说一声比较好。对了，今晚就来弄一顿很棒的晚餐，让大家吓一跳吧。有莱香学姐在，不会有问题的。大概。如果能顺便请学姐帮忙挑选小空她们的圣诞礼物，那最近身边的所有忧虑就能一举解决了。小空整个人缩在沙发上。她那鼓成原本两倍大的脸颊明显反映着不悦。「我回来啦！」「回来了～～）」就算妹妹们回到家，小空也不为所动。「咦？好香喔……呃，你怎么啦？姐姐。」「唔～～」「呃……人家不懂『唔～～』是什么意思啦。」「……哥哥他……」「舅舅怎么了？难道说，你们又吵架了？」「才没吵架呢～～」小空把脸埋在坐垫里，摇了摇头。「他走掉了啦！和莱香姐一起买东西去了！」美羽吃惊地张着嘴，接着突然抓住姐姐的肩膀。「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姐姐！」「美、美羽……？」「得追上去才行啊！快！」美羽的双眼，闪烁着期待与好奇的光芒。从家里出门的我跟莱香学姐，直接朝池袋车站走去。虽说是平日，但车站前仍有相当多的行人。莱香学姐走路的速度比我想象中更快，完全不受往来的行人影响，快步穿梭在人群中。再怎么样，我也不能像个怕走散的小孩牵着学姐的手，因此只能努力紧追。不久后，莱香学姐走进百货店，之后立刻朝位于地下室的食品卖场走去。位于百货店地下的超市，有摆一些其他地方不会卖的东西，但价格也特别昂贵，对于像我这种不折不扣的庶民来说，几乎算是无缘的场所。而莱香学姐却一副很习惯的模样，在高级超市当中毫不犹豫地朝目标物品走去。「莱香学姐，你来这里是想买什么？」「嗯，这个。」语毕，莱香学姐伸手指向摆放香料的架子。架上的香料装在平常只有在理科教室才会看见的透明玻璃瓶内，密密麻麻地陈列在架上。「是……这个吗？」莱香学姐并不理会我哑口无言的反应，伸手陆续将香料瓶放进购物篮。「到下一个地方。」学姐在拿完东西之后，便朝摆放其他材料的地方走去。舅了！」「找到了～～」美羽跟小雏从置物架后方探头说道，从两人的表情能清楚看出她们很享受这种状况。在此同时，唯一脸上带着不安的人是……「喂，别跟了啦。」小空跟在妹妹们身后，一脸困扰的表情。「姐姐你真是的，就这么不管舅舅他们真的可以吗？」「可以吗？」小雏也学着美羽嘟嘴说道。「可是这样跟在他们后面，实在太……」小空怎样都无法挥去内心的罪恶感。「啊！他们好像要走了！我们跟过去，小雏！」「收到！」「喂！等我啊！」小空也只能跟在完全把自己当成侦探的妹妹身后。在食材全部买齐之后，莱香学姐接着开口说：「需要工具。」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奉陪到底了。我抱着这样的想法继续跟下去。学姐还是跟先前一样，走得相当快，路上我有好几次差点跟丢，但我还是拼命跟上。真不知我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明明只是来买个食材，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感觉自己累得好像是在丛林探险，而且就像在攀登雪山。而我最后抵达的地点并不是黄金乡，而是家电量贩店的厨房家电卖场。「呃……莱香学姐，我怎么感觉好像距离普通的料理越来越远了……」「佑太家里有香料研磨机吗？」「香料研磨机……？不，我想应该是没有那种东西……话说回来，要用到那种东西吗！？」就在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莱香学姐已拿着商品朝柜台走去。「算我求你，至少先告诉我要做什么吧！」在此同时，小空她们这群三姐妹侦探也在附近。她们紧紧尾随在莱香及佑太身后。「他们想买什么东西呢……？」打从他们进入家电量贩店起，三人就觉得有些奇怪，这下她们真搞不懂莱香跟佑太究竟要来做什么了。又过了不久，莱香从厨房家电卖场买了一个尺寸大约能用双手抱住的机械。「那是什么啊……喂，美羽，你觉得那个东西会是……喂！你在做什么！？」「啊～～好舒服喔～～」小空转头一看，发现美羽正躺在按摩椅上。「哇～～这个真棒～～」「姐姐！姐姐！小雏也要！小雏也要！」「这个对你还太早了！」「姐姐赖皮～～」小雏用力拉扯美羽的袖子，但美羽已经和按摩椅融为一体，现在感觉就算拿千斤顶也撑不开。「美羽！你要躺多久啊！」「咦～～再一下下……」「别管那个了，哥哥他们要走掉了啦！」小空在强行将妹妹从按摩椅上拉开后，便继续跟了上去。接下来，莱香学姐来到酒类的贩卖区。学姐在那里买了一瓶我从未看过的洋酒后，又快步离开。「……嗯，这样就买齐了。」「是、是吗……」看样子，这下材料总算凑齐了。从一路上的行程来看，我很担心莱香学姐是不是想做什么相当费工的料理，但现在就先别想了吧。比起那些，我还有一件无论如何都要拜托学姐的事。「莱香学姐，在回去下厨之前……可以请你陪我选礼物吗？」「…………」莱香学姐用她那对宛如玻璃工艺品的清澈双眼望着我。这让我感到一股压力。「可以。但是，我想不会有帮助。」「咦？」这么说完，莱香学姐便快步在百货店内穿梭。「这一区摆的是些中小学生喜欢的东西。」莱香学姐带我来到一处集中贩卖流行饰品的卖场。这里尽是一些我从未听过的品牌，还有许多我从未见过的闪亮饰品。「那……选哪个比较好呢……？」「不知道，我之前也说过了。」莱香学姐摆出了真正的扑克脸。「我似乎跟其他人不一样，问我也没用。」……？莱香学姐罕见地有些不耐。还是说，莱香学姐她……其实感到困扰吗？还是生气了？「……那么，莱香学姐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呢？」「这个。」学姐所指的是一副可爱的别针，是那种像是小学生会使用的可爱玩意儿。可是，该说是可爱过头了吗……就算是给小空或美羽使用，都太……不过，感觉和小雏倒是挺配的。「这、这个吗？」「我知道客观来看和我不配，不用在意。」始终面无表情的莱香学姐这么说完，便像是将别针忘记似地走开。「小空她们是很懂事的孩子，只要是佑太选的东西，什么都可以的。」这种制式化的结论，让我感觉学姐似乎在拒绝我再次征询她的意见。三姐妹侦探团听不到莱香与佑太的对话，所以显得相当坐立难安。「他、他们的气氛好像不错耶，姐姐！」「没、没有吧？而且搞了半天，也什么都没买啊！」紧张情绪完全表露无疑的大姐，那紧握的双手都已经发红了。「小雏口渴了～～」差不多开始感到无聊的小雏不高兴地说道。「姐姐等等会买柳橙汁给你的！再忍耐一下！」「哇！柳橙汁！」看见两人再次迈开步伐，小空她们也追了上去。莱香学姐在一面展示橱窗前停下脚步。在她的视线彼端，陈列着穿上本季最新服饰的模特儿。难道说，当中有学姐喜欢的衣服吗？「莱香学姐……？」「啊，抱歉，没什么。」这么说完，莱香学姐就转身准备离开……但是没走两步，学姐又像是抵抗不住诱惑般转头望向橱窗。「呃……要进去看一下吗？」「……可以吗？」「当然可以啊，况且学姐很在意吧？」莱香学姐就像小孩子一样，点了个头。「那么，我们就进去看看吧。虽然我现在这个样子，但如果学姐你不介意的话……」双手捧着许多东西的我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和流行服饰无缘的乡巴佬。「那么，我们进去吧。」莱香学姐看似颇为开心地进入店内，虽然还是一副扑克脸就是了。三姐妹仍旧跟在两人身后。原以为他们已经买好东西，现在不知为何又走进一间服饰店。「喔，原来莱香姐会在那种地方买衣服啊，有点令人意外呢。啊，不过，依她胸部的尺寸，大概也只能穿这类商店的衣服吧。」美羽像是颇有心得似地如此自言自语。但是，小空却几乎没把美羽的声音听进去。——那算什么嘛……感觉真是超不爽的。可是，小空却不知道理由。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不高兴呢？他们只是进去看看衣服而已……「可是，这样简直就……像约会一样呢。」「……！？」美羽的这句话，让小空大为动摇。约会。什么嘛……哥哥真是……」小空努力忍住差点脱口说出的「笨蛋」，彷佛要用目光射杀目标似地，直直盯着一脸傻笑的佑太。「唔哇！？」我背后突然窜过一股寒意。「怎么了？」「不！没什么！」我对着在布帘后方的莱香学姐说道。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那种感觉就像是被肉食猛兽盯上一样。但不管怎样，位于东京中心的这里是不可能出现猛兽的。不管了，现在我正面临关键时刻。虽然具体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键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总之就是关键！和心仪的女孩来到服饰店，对方进入眼前的更衣室，自己则站在外侧等待对方换衣服的这个瞬间，除了说是关键时刻，也没有其他词句能形容了吧？就算此刻我双手正捧着许多莫名的香料及食材，就算莱香学姐一点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但，这不已经是不折不扣的约会了吗？不对，这就是约会。嗯，约会，就是这样。我说了算！「唔喔喔……约会……约会吗……」在实际说出口后，除了伴随着真实感之外，心中还涌现出莫名的成就感。尽管店员用一脸看到恶心事物的表情望着我，但此刻我根本不把那种视线放在心上。毕竟，我可是在约会啊。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莱香学姐拉开更衣室的布帘，从里面走了出来。学姐的衣服跟之前一样。「咦？学姐没换衣服吗？」「塞不进去。」莱香学姐有些不悦地说道。「塞不进去是指……」「胸部塞不进去。」「胸、胸部……！？」我和店员都不禁望向莱香学姐那过于丰满的胸围。接着，我们抬起头互望一眼，这名女性店员肯定跟我有着相同的想法吧。「请拿件更大的给我。」被莱香学姐这么一说，店员用有些走调的声音说了句：「是、是！请稍等！」然后便跑到后头去了。「果然，没有合身的。」「学姐也挺辛苦的呢……呃……在很多方面都是。」只见莱香学姐有些不耐烦似地，用手捧起自己那远超出日本人标准尺寸的胸部。就算不是男人，这也是让人忍不住凝视的光景。可以的话，我真希望学姐能再多点羞涩。没过多久，先前跑到店后翻找的店员，抱了成堆衣服回到我们面前。看来对方是把可能穿得下的衣服全都拿来了。而莱香学姐则从其中挑选两件比较中意的衣服，提在我眼前。「哪件比较好？」「要、要征询我的意见吗！？」莱香学姐点了点头。真伤脑筋，该选哪件呢？在我的人生当中，这是从未经历过的问题。判断因素太少了。但是，要是在这里无法回答，可能会被当成是优柔寡断、欠缺决断力的男人。……啊！？说不定莱香学姐就是看准这点，所以来测验我的？既然这样，我应该要立刻回复才是！这时就选感觉比较成熟的那件吧！「我觉得这一件——」「嗯，那就挑这件吧。」莱香学姐带着不是我挑的那一件衣服，回到更衣室。我怎么觉得，我的恋情刚刚碰到危机了？谁来分一点品味给我吧！但是我的疑问，最后似乎也只是杞人忧天罢了。我看见学姐从更衣区那里对我招手。「怎样？」换好衣服的莱香学姐站在我面前问道。看起来非常漂亮，整套简直就像是专为莱香学姐订做的一样。……只是，胸口也未免开得太夸张了吧！而且，就算我想别开视线不看，却不得不从椅子上那些折叠整齐、莱香学姐原本的衣服当中，看见某个白色的东西露了出来……我感觉自己快喷鼻血了。看见我表情的莱香学姐，那副扑克脸上似乎多了些满足的神情。「嗯，我知道佑太的嗜好了，跟我想的一样。」现在的我，内心只是不断涌现出异常难堪的感情……真悲哀。在佑太做出毕生抉择并且挥棒落空的瞬间，小空她们当然也都全程目击。包括在那之后，佑太不敌美色满脸傻笑的模样也尽收眼底。「什么嘛……」小空愤怒地紧咬牙根。「姐姐，你自己不是才说不应该跟踪人家的吗？」「对啊～～」「吵死了！我是在监视哥哥会不会对莱香学姐做出傻事啦！」面对姐姐那欠缺说服力的辩解，美羽也只能耸耸肩膀无奈带过。有个不坦率的姐姐，当妹妹的也很辛苦呢。「哇咧……」就在这个时候，美羽口中发出和她面孔极不搭调的粗俗叫音。因为在她视线彼端……看见了先前那个死缠烂打，自称是星探的男人。「我找到你了！我好想见你喔！」「我上次才拒绝过吧！」「千万别那么说，真的，听我说几句就好！」「不要——！别过来啦～～」跟之前一样，那名完全不知收手的星探（自称），带着满脸油光的笑容朝美羽走近。「等一下！你想对我妹妹做什么！」「啊，是姐姐吗？喔喔！连姐姐也非常的……好！既然这样，那你们三个就一起来吧！」「不要擅自决定啦！」被这样一吵，附近的路人都靠了过来。当然，佑太他们也不例外……「美羽……？等一下，为什么大家会跑到这里来！？」「舅舅！这个人太烦人了！快想点办法啦！」「您是她们的亲戚吗！？来得正好！」「咦咦咦咦！？等一下，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啊！？」看见那个满身汗水的男人对自己纠缠不放，让佑太发出凄厉的哀号。「真是太倒霉了……」在爬上回家的坡道途中，我叹了口气。那名自称星探的家伙无论我怎么拒绝，都不断用：「我会想办法！」的说法死缠烂打。到最后，我明白对方根本不打算听我们的答复，或者该说根本听不进去，因此一抓到机会，我们就一起拔腿开溜。也因为全力冲刺的关系，现在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全都耗完了。「那个人还真固执啊。」「那已经不是固执的问题了。他之前还一直想追上来呢！幸好他跑到一半就跑不动了。」就像小空所说，如果那个人的体型再标准一点，可能就会一路追到家里来了。「呵呵……」就在这个时候，我觉得走在一旁的莱香学姐嘴角似乎带有笑意；当然也只是数公厘的变化，但不知该怎么说，我总觉得能从气氛感觉出来。「莱香学姐，你刚才有笑吗？」转头一看，莱香学姐还是一张不变的扑克脸。「咦？我看错了吗？」「呃，是真的啊，虽然不是像其他人那样一眼就看得出来，但是……学姐常笑啊。也许该说，我看起来学姐有在笑那样……」怎么觉得我越说越没自信了。可是不会错的，莱香学姐刚才也有笑。「我……笑了……」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只见莱香学姐站在原地，陷入沉思。「叔叔！小雏肚子饿～～」「呃……嗯，也对，已经到晚餐时间了嘛……嗯？」咦？我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不对，应该是我多心了吧。总而言之，我现在只想回到家里，躺在沙发上。「那么，就开始吧。」一回到家，莱香学姐立刻说道。「开始什么……？」「你忘了吗？」「……啊。」我想起来了。对喔，我是请莱香学姐来教我做菜的。「莱香学姐，到头来是要做什么呢？」「简单而且小孩会喜欢的东西，也就是咖哩。」莱香学姐不假思索地说道。什么嘛，看学姐买了那么多东西，我还以为是要弄什么费工的东西……也对，对料理初学者来说，咖哩之类的东西就是最好上手的料理。说起来，咖哩跟炖饭只要买了调理包，再怎样也很难失败，因此也算是我们家的家常料理。「那么，我应该做什么……」就在我略带失望地发问的时候，只见莱香学姐从买回来的东西中，拿出大量装有香料的瓶子，摆放在厨房的流理台上。「呃……莱香学姐？」我带着莫名涌现的不祥预感，望着莱香学姐问道。「那么，先从调配香料开始。」「超正统派！？不用调理包什么的吗！？」当然。莱香学姐用那不变的扑克脸如此断言。「我不知道那种的要怎么做。」到最后，空着肚子的我们吃到晚餐，已经是两小时之后的事了。当我发现时，墙上时钟的指针已经走到十点的位置。虽然很花时间，但所幸正统印度风咖哩，在味道方面也十分出色。不过，在一旁帮忙的我，与其说有提供帮助，碍事的成分可能更多，这可能是比较需要反省的部分。不管怎么说，莱香学姐的原创咖哩与小空所做的马铃薯炖肉，最后都让我们吃撑了肚子。「真是太好吃了～～」躺在沙发上的美羽，就像是孕妇般摸着肚子说道。听她的语气，真的是相当满足。「肚子好撑喔～～」跟美羽有样学样的小雏也躺了下来，摸着自己的肚子。「是吗？太好了。」莱香学姐一脸陶醉的模样，坐在两人之间。「莱香姐姐，摸人家的肚子看看～～」听到小雏这样撒娇，莱香学姐猛力地点了点头，接着开始抚摸小雏的腹部。「啊，看起来好舒服的样子喔。」听到美羽语带羡慕地说，莱香学姐竖起拇指，用另一只手去摸美羽的肚子。两人的模样看来相当舒服，而莱香学姐的表情也更加陶醉了。「佑太，说真的，把她们送我吧。」出现了，真是好久没听到了……不过，不行就是不行。「哈～～我好想每天都吃莱香姐做的菜喔｝」「小雏也是～～」「对了！莱香姐，你能不能干脆当舅舅的新娘呢？」「你、你在乱说什么啦！？美羽！」「那样的话，就能永远跟小雏在一起啦！」「永远跟小雏在一起……好吸引人喔。」「等、等一下，莱香学姐，你也别当真啊！」虽然我觉得自己只是被她们调侃，却无法克制自己的紧张。「怎样？莱香姐喜欢舅舅吗？」「别、别再说了啦！」「不讨厌。」学姐给了个相当暧昧的答案。我该怎么看待这种答复呢？「…………」就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独自在一旁满脸不悦的小空。「你怎么啦？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没什么！」用力将脸别开的小空，似乎挺生气的样子。小空逃跑似地离开客厅。虽然这样对抽空来帮忙做晚餐的莱香有些过意不去，但小空怎样都无法再忍耐了。「什么嘛……人家明明也有做的说……」

第三卷 第四章 料理、心意、交错而过

第三卷第四章料理、心意、交错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