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终章

在我们家的客厅当中，新贴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满脸笑容的小雏，跟她抱在怀里的老狗。虽然不能算是供品，但是在一旁还装饰着小雏所画的菠萝面包。那张图将菠萝面包放在中央，外面则是牵着手的人，当中有小雏、小空、美羽、莱香学姊、仁村、佐古学长、小琴、良子姑妈、沙夏，还有我。「画得很好。」小空这么夸赞小雏，小鸟游家的小公主微微点头。「嗯，十兵卫这样就不会寂寞了吧。」「是啊，我想十兵卫肯定也会高兴的。」回应的同时温柔摸着小雏脑袋的人，是美羽。从十兵卫离开到现在，还只经过数天，距离心情完全平复的日子还很遥远。一进入七月，季节便迅速开始带有夏季色彩。小空跟我的生日已经近在眼前了。北原琴正告诉母亲刚才在小鸟游家所得知的消息。「原来小雏她……早就知道双亲的事，只是一直相信他们会回来的样子……」「……毕竟她年纪真的太小了，这也难怪，因为他们只有参加葬礼，并没有跟遗体道别。」小琴的母亲用手揉了揉眉头，她很希望小雏能再晚点发现这件事。「时间过得越久，是会让她更加难过吗？还是会比较容易接受呢……」面对眼眶中带着泪水的爱女，母亲无法给出答案。无论是小空的母亲渚，美羽的母亲沙夏，还是小雏的母亲佑理，她其实都认识。就像她重视身为独生女的小琴一样，渚她们也是发自内心爱着小空等人。就像三姊妹会感到悲伤一样，小琴的母亲也想像着渚跟佑理她们的悲伤。尽管如此，在小雏心中，佑理直到最近都还活着。这对佑理来说——或许就等于多了一年与心爱的孩子们共度的时间。「小空、美羽、小雏……她们没问题吗？」小琴就像是在责备自己的无力般紧紧咬着嘴唇，小琴的母亲在什么都无法做的这点上，也跟小琴一样。尽管如此，身为大人却不能就此裹足不前。「小琴，今天请他们来我们这里吃晚餐吧，妈妈我会做点能让人打起精神的东西。」「谢谢妈妈！」「我和小鸟游家的交情，可是比你还久的，还有为了不让濑川他们还得为你担心，你这段时间该好好用功，因为你可是考生唷。」小琴的母亲也不忘这么提醒。小琴用力点头。只要自己成为大学生，就能为三姊妹及佑太付出比莱香更多的努力，就算自己的恋情无法有结果，小琴还是希望自己能和对面善良的一家人永远保持友谊。织田莱香正深深瘫坐在位在田园调布那像是样品屋般的老家。那看来彷佛随时会从沙发上滑落的姿势，如果让认识莱香的人看见，肯定会相当傻眼。而冷静低头看着这个光景，手上拿着茶具组的貌美贵妇则不悦地叮咛：「莱香，没礼貌，这样会被濑川讨厌喔。」「……为什么这时候会提到佑太呢？而且佑太也不会用这种事去判断一个人的。」美貌不逊于莱香的莱香母亲，用着与莱香同等的无表情面孔耸了耸肩。「就算这样，你也不该做出这种配不上濑川的举动。」「我要商量的不是佑太，是小雏的事。」尽管嘴上反抗，莱香还是端正姿势，重新拉回话题。「小雏她明白双亲死去的事了。佑太他们接下来会怎么样？」「你会来找我商量事情，实在很稀奇。我是很想给你答案，但这是我无法回答的问题。」莱香的母亲长叹了一声。她带着忧郁的表情罕见地多话起来。「如果是妈妈，会怎么做？妈妈诏为对小雏该怎么做是最好的？」被这么一问，母亲思考了一下。「如果是我，应该会立刻解释清楚。就算把事情拖到一后也不会获得解决。所以，我不会面临这种状况。」「可是，那时候没有能向小雏那样说的人。要是说出来，他们一家人甚至可能会被拆散。」「或许是那样，但是那种假设没有意义。我只能回答换成我的状况而已。」母亲十分冷静地坐在莱香对面。「我其实更想问你。你打算怎么做？你想怎么做？」「我？」莱香受到母亲的直视，露出困惑的表情。「我现在没有能做的事。如果他们对我有要求，我什么都愿意做，如果我认为自己可以帮忙，就算自己上门也会帮忙。最多也就这样……现在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如果莱香你不知道，我也不会知道。」母亲用可说罕见的温柔语调回应。「……我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吧。」莱香的母亲将脸凑到爱女旁边。这过去未曾有过的行动，莱香有些困惑。「先喜欢上爸爸的人，是妈妈，勇气是会有所回报的。如果不采取行动，无法让对方明白你的感情。」尽管已经是中年仍然不失美丽光彩的母亲，在这么说完之后露出笑容。那是这个没有表情的家系中，所能做到最大限度的笑容，然而尽管是以这种形式，莱香还是感受到了母亲的心意。「……佑太为三姊妹的事付出全力，他没有余力做别的事。」目睹美纪遭到拒绝的莱香，明白佑太的觉悟，可是莱香母亲脸上的笑容没有因此消失。「太好了，看来你似乎明白自己的感情。」突然这么一说，莱香吃惊地望着母亲。「妈妈……」「不过，莱香你需要表达自己感情的对象，应该不只有濑川而已。这是很重要的。还有，他们现在正是需要支持的时候。莱香，你打算怎么做？」听到母亲不带表情但却相当真诚的话语，莱香将手放在自己胸前。三姊妹，尤其是刚明白双亲去世的小雏，莱香光是想像他们的心情，感觉眼泪就险些夺眶而出。光是十兵卫的事情，应该就已经让她们的思绪紧张到快裂开了。「我必须自己去想……我究竟能做什么？」只见莱香母亲点了点头，并为爱女倒了一杯茶。莱香跟她初次喜欢的人，那称不上是恋情的淡薄关系，还有莱香心爱的三姊妹往后又会如何，莱香的母亲实在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爱女有她毖须要做的事，并且也知道那终将成为一生受用的财产。为了回报给她这些财产、位在池袋的善良一家，如果有自己能做的事，莱香什么都愿意做，看着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女儿，莱香的母亲将心思放到佑太他们身上。北方的大地有着看不见尽头的宽敞。离开位在莫斯科郊外的一间办公室，搭乘约一小时的计程车前往机场的沙夏，在车内反覆确认着手机收到的信件。当中有美羽的近况报告，佑太跟小空也都各自传了邮件。大家都是十分善良的孩子。可是——在那些信件中，看不到小雏的笑容。如果是往常的话，她们应该都会夹带图片的。就算是使用Skype的网路电话，从那天之后，沙夏也没有尝试连线。因为距离十兵卫的死去，还没有经过太多时间的关系。沙夏很清楚他们没有那种余力。沙夏相当担心，担心自己非常重视的女儿们，还有一直照顾她们的好友之弟。心中也有不安。因为无论是有何种理由，自己都留有曾经抛下那个家的事实。那个自己告诉小空跟美羽说，自己只是暂时离开的那个日子。还有为了照顾被内战波及的母亲跟亲人，而决定放弃回到日本时所落下的泪水，沙夏始终没有忘记。自已托付给挚友佑理的女儿，真的已经成长为一名出色的少女，小空也是在渚去世之后，由沙夏跟佑理她们努力带大的孩子。至于小雏，则是一眼就让人看出她是佑理的翻版。同时沙夏也对跟好友有着相同脾气的老实青年抱持好感。「从现在开始……我可也要努力罗。」抱着这样的决心，沙夏穿过机场的海关。之后会有好一段时间，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原本正确的说，俄罗斯就不是沙夏的故乡。那只是在躲避内战的过程中，变成她生活场所的国家，应该可说是第三故乡吧。而沙夏正要返回算是她第二故乡的日本，回到心爱的孩子们身边。在吃过小空为我们准备的早餐之后，就快到上学的时间了。在都是学生的这个家，并没有会留在家里为我们送行的人。我们大多是大家一起准备，一起出门。如果我第一节没课，是可以稍微悠哉一些，通常也是没多久就得出门。小雏脸上仍然没有笑容，我认为这也是当然的，面对无法跟十兵卫与双亲见面的现实，对仅有四岁的心灵来说，不知是多么大的伤痛。光是想像就让我觉得心疼。虽然小空跟美羽都担心地试着和小雏说话，小雏也都只做出模糊的回应。我想这当中肯定也有需要靠时间来解决的部分。这是急不来的。我在心中如此思考。少了小雏的笑容，为此觉得难过的人，或许其实是我们。小鸟游家的天使不知道她的翅膀何时能够复原，我们此刻只能感受着自己的无力．「小雏的兔宝宝，姊姊最近找时间修补一下吧。」听到想为小雏打气的小空这么一说，小雏摇摇头。「……还不用修，因为上面有十兵卫的味道。」「是吗……」小空带着叹息点了点头，美羽在这时像是要转换气氛似地说：「走吧，该出发了。小雏，都准备好了吗？姊姊要跟我们一起走吗？」「啊，我也跟你们一起吧。我第一节课有考试。」我连忙做好出门的准备，接着我们便离开家。小雏转头望向没有任何人在的门，确认过那里没有十兵卫、没有双亲的事实之后，才转头往前走去。我什么都不能做，我甚至不懂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实在太过无力了。就在这个时候，小空说：「小雏，我们牵手吧，一起走好吗？美羽也是。」小鸟游家的长女像是绝不放手一样牢牢握住小雏的手。「嗯，嘿嘿，这样大家都牵在一起了。」小雏另一边的手则由美羽握着，接着美羽有些担心地望着我们。「哥哥……哥哥也要一起牵手吗？」小空这么说完，便罕见地用有些强硬的态度，抓起我的手。小空那娇小的手正微微颤抖，我无法转头去看小空的脸。——她肯定很不安，而且肯定很担心小雏吧。小空、美羽，还有小雏的感情，感觉都从相连的手传达到我心中。我——究竟该怎么做？我能做什么？我能让她们这些珍贵、姊姊跟姊夫留给我的宝贝们得到幸福吗？距离沙夏到来，只剩四天左右。距离我满二十岁，能够成为法定代理人的日子也是四天，虽然我很想为小空庆祝生日，但是十兵卫才刚离开，小空跟我都没有办庆生会的心情，这也是事实。为了让一直低头的小雏恢复笑容，我必须做自己该做的事。夏日的阳光每天都更加强烈，炎热地打在我们身上。我们牵着手，往前走去。大家配合彼此的步调，缓慢地走着。就像过去我们一路努力过来的日子一样。可是……此时的脚步却有些僵硬。「小空、美羽、小雏。我一定……会努力的。」在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小空跟美羽似乎都不安地望着我。究竟要努力什么？老实说，我还没得出真正的结论。

第十四卷 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