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第五章濑川佑太的决心

我，濑川佑太的人生似乎没有办法风平浪静。时间回到婚礼的一个半月前，我正在公司的办公桌前郁闷不已。这是个二月的晴朗冬日，尽管我正被年末结算的会计文件弄得焦头烂额，心思却迟迟无法专注在工作上，其他同单位的前辈也都在看著我偷笑。「濑川，还没收到信件或电话吗？」「呃，没、没有啦，应该不会有特别紧急的联络才是！」尽管我连忙这么回应，但从前辈们的笑容中察觉到意思的我，不禁脸红了起来。「……还没有，而且大学的网页也还没更新。」「这样啊，毕竟这是关键的日子，不过你可要记得工作喔。」看见我用肯定的态度点头回应，前辈们也回到工作当中，大家都知道我现在的状况。「毕竟是可爱外甥女的考试结果嘛，我家老大那个时候也是让我很紧张呢。」「嗯～升学考试真的是全家动员的活动呢，我那时候连在家看电视都得费心呢。」虽然这问出版社是年轻人较少的中小企业，不过这个经营稳定的公司有不少已婚者。再加上我们是发行教育类书籍的出版社，所以前辈们看见我等待小空放榜结果的不安模样，也都在一旁露出会心微笑。不过，有件事大家并不知道。那就是这个放榜结果，对我的人生也具有重大意义。将近一年前，从小空向我告白的那天开始，我感觉自己的命运就产生了巨大改变。虽然我在小鸟游家已经住了五年，但最近这一年我感觉自己似乎来到一个新环境。美羽现在拥有成为服装设计师的具体目标，并且为此开始进行活动。变成小学生的小雏也不停成长，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样让人那么费心。沙夏正式定居日本的时候，我曾产生就算这个家少了我也没问题的想法，对自己的立场感到烦恼。当时是因为小空和美羽拒绝了跟沙夏同居的提议，我才会就这样继续住在那间位在池袋的房子。在那件事之后，我对于自己照顾的三姊妹其实也在支持我的事实有所自觉，并抱著那样的自觉跟大家一起生活。后来在姑妈的协助下，我总算顺利就职，在面子上也比较挂得住。当时充满干劲想要就此代替姊夫跟姊姊好好养育三姊妹的那段日子，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令人怀念。原本以为等当时快七岁的小雏到大学毕业这十五年问，我都能过著不变的生活，现茌想想，那么轻松平稳的生活根本不可能轮到我。——我希望小空考上，她一定会考上的。——可是如果小空考上大学，我又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呢？光是想像就让我思绪混乱、心跳加速。那个内向、勤奋的女孩，在成长为美丽的女性之后，对我的期望竟是——如此超乎我的想像。我定期更新网页之后忍不住叹气，结果还是没……「唔，真没办法。濑川，不好意思，麻烦你立刻把校色资料送去印刷厂！」「哇！好、好！」我连忙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对了，现在可不是我发楞的时候。「濑川要出去吗旦既然这样，可以麻烦你顺便去川崎作者那里看一下原稿进度吗？那个人只是打电话联络肯定会拖稿的。」「糟糕，濑川先被人抢去了。唔～没办法，这件事我自己弄好了。」转眼间便有堆积如山的工作出现，看来大家都是在等其他人先开口的样子。对于前辈们的体贴，我用笑容接下了所有工作。「呃，那么我先去印刷厂，之后再到川崎那里。校色的资料是……就是这些吗？」「对，就是那个，不好意思。就麻烦你啰，年轻人！你把这件事弄完就直接回家也没关系。」身为职场最年少成员的我，接过装有资料的信封袋便匆忙跑出公司。没错，再怎么郁闷也无济于事，因为努力考试的人跟最想知道结果的人都是小空。我无法想像小空落榜的未来，正因为这样，我更应该认真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考虑我是否能真正履行我与爱女的承诺。小鸟游美羽在教室用手托著脸颊，望著窗外不停叹气的金发美少女，现在已经拥有与其说是偶像更像是一流模特儿的洗炼美貌。以十五岁的女孩来说美羽发育良好，她在身高方面已经赶上姊姊，并且还在持续成长，现在美羽已经是确定拥有八头身以上体态的存在。而美羽此时的忧郁模样，更是令班上男生为之疯狂。「喔喔……美羽同学……今天又更加可爱了！」「请你感受我内心的悸动吧……！」「啊啊，美羽……我的、只属于我的天使……」青春期的男生纷纷说出将来可能会变成黑历史，成为他们内心创伤的滑稽诗句。尽管教室里的人都将视线集中到美羽身上，但唯有美羽本人没有察觉这种状况，这让一名与美羽难分轩轾的美少女——虽然她本人不这么认为，但美羽是这么说的——决定出面。「美羽，你也该适可而止一下吧？这样下去你又会收到大量情书喔。」论鞋柜情书的爆满程度，跟美羽有得较量的野际立夏，刻意用不耐的表情这么给美羽忠告。「咦？小立，我什么都没做呀？」美羽竟然会没有自觉，看来问题严重了，美羽应该是个十分清楚自己魅力的人。「……算了，也罢，你到底在心烦什么事情啊？」听到立夏在关心中包含断定的语气，让美羽忍不住失笑，因为美羽觉得立夏跟她另一名好友杉原祥子有相似之处。祥子虽然是个比起爱情更喜欢美食的豪杰，但每当美羽有烦恼时她就会立刻察觉，并且出声关心美羽。在美羽的介绍下，互相认识的两人虽然看起来是完全相反的类型，但却相当投机。虽然立夏以前是身边有许多跟班围绕，拥有女王样貌的人，不过这名女王说不定意外地会照顾人。「呃……其实我不是在心烦什么啦。你看这个。」美羽偷偷从桌子底下取出的东西是一支智慧型手机，由于学校规定在教室内必须关机，所以这完全是与校规抵触的行为。看了手机萤幕显示的网页，立夏并没有不识趣的说教，而是会意地点了点头。「你姊姊的放榜日就是今天呢。」「嘿嘿，要是我们看手机的事情被人说出去，现在立夏也是共犯，所以要低调点喔。」美羽带著淘气笑容对立夏眨眼说道。要立夏来说，她认为会遵守那种校规的学生其实很少，根本无须在意，不过美羽平常是绝对会严守校规的人。立夏知道美羽这么做，是为了无论如何都不给家人造成困扰。「各位，可以过来一下吗？」立夏对关系比较好的同班女生开口——简单来说，就是对以前那些刻意忽视美羽的内部升学学生说话，立刻就有几个人聚集过来。「我们在这附近聊些什么吧，反正距离下堂课还有一些时间。」「呵呵，没问题，立夏、美羽。」她们马上就明白了立夏的用意，她是想制造一个不会让外人看见美羽在使用手机的屏障。美羽不出声地动口道谢后，大家也都露出不用在意的微笑。之后感到安心的美羽伸了一下腰，再次望向手机。对美羽来说，今天也是个会左右往后人生的日子。老师好！」「嗯，好。」就连莱香没教过的高年级孩子，在看见莱香时也会打招呼。拥有不逊于女星的美貌但却几乎没有笑容，从来不会生气的织田莱香老师，现在已经是学校附近家喻户晓的人物，同时也是孩子们憧憬的对象。虽然莱香本人依然是抱持新人教师的自觉在行动，不过在办公室里面，莱香的立场也从去年类似吉祥物的新任绝世美女教师，转变成工作用心且拘谨守礼的坚强女性，在职场上获得了出色的评价。尤其女同事更是对莱香拘谨的部分抱有好感，那些想鲁莽追求的单身男性教师也感受到周围女性教师的压力，最近趋于沉默。多亏如此，最近喝酒的邀约减少让莱香安心许多，不过那样的莱香，正在午休时间的走廊上穿过许多孩子面前，快步赶往二年级的教室。在她抵达目的地的瞬间，教室的门也应声开启，一名孩子跑了出来。「啊，莱香老师！我正要去找你呢！」眼神中透露出兴奋的小学二年级生，抬头望著高挑的美女。「莱香老师，小空姊姊有联络吗？」成为二年级生，比以前更加成长的小鸟游家么女，今天从一早开始就满怀期待。因为她一直看著暑假不去任何地方玩，秋天没有赏月，寒假跟年假也一直在房内准备考试的长女所付出的努力。而这些事情，莱香也十分清楚。所以一到学校就立刻被小雏找去说悄悄话的莱香，才会愿意实现小雏的请求。这或许是有些公私不分的行为，可是莱香希望这样的行为能被容许。初次见面时才三岁的小雏，从小就是乖巧可爱的孩子，这点就算到现在也没改变。能瞭解他人的痛苦、为他人的成功高兴，小雏无论在家还是在学校都十分受到喜爱。虽然有些时候会让人感觉善良过顷，但小雏是在课业和运动方面都拥有过人才华的才女。儿时同样在课业及运动上拥有出色表现，只是没能学到如何与人相处的莱香，就她看来小雏就像是耀眼的理想存在。正因为莱香知道眼前那美丽的灵魂是经过无数悲伤的雕刻才有那样的光辉，因此也更对小雏产生怜爱。对于美羽还有小空，莱香也抱有相同的感情。就算之后演变成要跟小空争夺身为她们的监护人、也是百般疼爱她们的学弟濑川佑太，莱香这份感情也不会改变。所以莱香克制著自己想紧抱小雏的冲动，蹲低身子配合小雏的视线。「有联络。」「……小空姊姊没问题吗？」莱香将嘴凑到小雏耳边，享受在极近距离欣赏小雏脸上浮现满脸笑容的喜悦。虽然几天后莱香会被佑太找去咖啡厅，并且承受超乎自己想像的打击，但莱香此刻纯粹是打从心底为小空的成功感到高兴。最近的大学几乎都会在网路上公布合格者的应考编号，就算知道有这个管道，会对放榜结果迫不及待也是人之常情，尤其应考大学如果是在距离自家交通方便的地方，那么比起在家等待，自然会想直接到大学公布栏看结果。「我好紧张喔，真的好久没有这么紧张了！」「……我也是，感觉心脏好像快跳出来了……不过工作那边没问题吗？沙夏姊。」在小空选为第一志愿的音乐大学中，沙夏跟小空正在等待结果公布。两人四周同样有许多亲子，大家都表情紧张地等待决定命运的时刻。「呵呵，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我怎么有办法工作呢？我可是你们的妈妈呢。」看著用手搂著自己肩膀，表情比小空还要紧张的金发美女，小空露出微笑。「……谢谢你，沙夏妈妈。」「不客气，毕竟这么做也是我的梦想呢。」「这种机会至少还有两次呢。」「是啊，感觉这是个很适合减肥的活动，因为会让心跳快成这样嘛。」沙夏说笑的笑脸跟美羽十分相似。不久之后，放榜时间一到，合格考生的名单也在公布栏上贴了出来，两人努力打直身体寻找榜单上的数字。「……呃，我的考生编号……呃……」先发出欢呼的人，是个头较高的沙夏。「小空你看！小空……在那里，对吧？那是小空的号码吧！？」「有……有了，沙夏姊！那是我的号码！」「你成功了！小空！」被沙夏紧抱的小空用双手捣著嘴。「考上了……我考上了……妈妈……爸爸……佑理姊！」眼泪从小空的大眼睛涌出，沙夏更加用力抱紧小空，就像是要代替不在这里的三人给小空拥抱。那份温暖让小空感到既开心又幸福，也同样用力回抱住沙夏。电车一进入地下铁的车站，我便匆忙下车走上月台，因为接到追加工作的电话通知，使我必须赶回公司。等这个事情告一段落，时间应该已经是傍晚了。由于我不能在客户面前操作手机，所以只好耐著性子等小空她们给我消息。因为放榜结果一旦确定，小空也会用信件通知我。我在车站人潮中穿梭的同时，也反覆确认手机。放榜结果应该早就出炉了，不过小空还有奖学金的部分要确认，所以可能会花比较多时间。小空曾在合唱团参与全国比赛，并在比赛中有出色的成绩，其中小空还负责独唱的部分，拥有能取得地方大学推荐入学跟获得特待生邀约的实力。话虽这么说，在小空心中应该没有远离池袋住处的选项。要挑选学费便宜的公立大学，还是包含私立在内挑选最符合自己希望的大学，似乎曾是令小空困扰的难题，不过小空最后还是在可以从住处通学的学校里，挑了有教授声乐课程的大学。过去我们宁愿生活有些勉强也不肯动用姊夫他们留下的钱，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因为我们原本就是希望让小空她们不需在升学方面为金钱问题烦恼，而将这些钱存下来的，所以找希望小空能挑选自己想念的学校。等小空大学毕业，她可以朝声乐家努力，也可以考虑当音乐老师。小空未来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过活，是我身为代理监护人发自内心的期望……话虽这么说，但说老实话，以我现在的心境，小空能否合格算是我第二担心的事。以小空的能力，我不认为她会落榜。虽然有可能会拿不到奖学金，但那件事我原本就不在意。听小空高中老师的说法，艺术类大学的推荐入学，在校外跟师事教师的关系，还有过去的比赛成绩才是影响较大的部分，似乎并不光是以单纯的入学考试成绩来决定。尽管如此，想要取得奖学金的小空，除了大学提供的奖学金以外，还研究了其他几种不需要归还的奖学金。我想无论能否取得大学的奖学金，小空肯定都打算以几乎不动用家中金钱的方式去念大学。虽然我很希望小空多依赖我们，可是听到小空说这是为了「让大家承认自己是大人」，就让我无法多说什么。我自己在大学时代也同样对不动用家中金钱有所坚持，就算知道会让小雏她们有寂寞的回忆，我也选择努力兼差。因此我认为责任感强烈的长女，会不想家里为自己动用金钱，也是很自然的想法。而且……——说好啰，等我考上大学、取得奖学金……虽然有点受到美羽、沙夏还有良子姑妈逼迫，但我确实跟重视的长女许下了结婚的承诺。「唉……我真的该这么做吗？姊姊。」走出池袋车站，熟悉的闹区映入眼帘，我的手机还没有收到信件。当小空兑现承诺的时候，我也必须做出决定。——我真的醌得上小空吗？无数次的自问自答让我的心情产生动摇。我能断言在决定同居时，我的内心没有丝毫非分之想。说到这个，之前小琴跟前岛好像在这方面对我相当怀疑的样子，不过在一起生活的前四年，我是真的把小空当成真正的女儿看待。虽然我有注意到小空变得越来越漂亮，但是我从没想过要将小空视为自己的伴侣共渡一生。然而就是在那种状况下，我收到了告白。当时能得到让我暗恋四年、并一直给我们许多照顾的莱香学姊告白，实在令我喜出望外。莱香学姊是我加入路研的动机，也是我心仪的对象，对我来说是一名十分特别的学姊。可是我在看见小空眼泪的瞬间，心中便不再有跟莱香学姊交往的选项。我以清楚到连自己都感到讶异的思绪选择了小空，这件事连我自己都十分吃惊。就算现在我内心还是保有对莱香学姊的好意及感谢，可是我无法用让小空哭泣的方式选择自己的未来，莱香学姊也肯定了我这个决定。——可是，这是能连结到「结婚」的感情吗？我再次重复著自问自答。我能让小空幸福吗？小空是不是将我跟她们同居并照顾她们的感谢误解成爱情了呢？内心满是无止尽的疑虑，我对就算到了这天仍不能确定感情的自己感到不甘。仰望著夜晚将近的冬季晴空，我感觉在云朵中看见了佑理姊、信吾姊夫，在我幼时去世的双亲，还有一直照顾我们的十兵卫。「小空一定会考上，再来就轮到我了……对吧？」那些正在用笑容看顾我们的人，没有给我任何答案。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呼唤我，不用确认我也知道应该是小空打来的。毫不怀疑会是好消息的我迈步前进。好，先来想想要说什么祝贺话语吧。我身为代理监护人跟暂定男友的立场，也要在今天宣告结束了。决断的时刻近在眼前，我取出手机，接著……发出哀嚎。小鸟游雏把早已准备好的色纸勋章挂在姊姊的脖子上。「恭喜小空姊姊考上大学！姊姊是最棒的！」「谢谢你……小雏。」眼眶里带著喜悦泪水的小空，她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开朗。这也是应该的，因为小空顺利取得了由学校提供、被认为十分难以取得的奖学金。加上其他不需要偿还的奖学金，小空几乎是以免除学费的状态入学。小空认为这也有受到因空难失去双亲，三姊妹跟佑太一起生活欠缺实质收入的影响，虽然不想得意地认为这是自己的实力，但达成目标这件事仍是千真万确。这样小空从四月开始就会是大学生，并且能开始专攻声乐。虽然小空对未来的规划还没有头绪，可是以接近榜首的成绩考进难以进入的大学，这个成果也转变成小空的自信。「我就知道会这样，因为小空姊姊很会唱歌喔！」「呵呵，是啊，不过小雏也很会唱歌呢。对吧？美羽。」「是啊、是啊，小雏也很常唱歌呢，连舅舅都说小雏很会作词，所以将来说不定会成为创作歌手呢。」听到美羽用怀念的表情说出这些话，小雏嘟起了嘴。「咦～小雏是喜欢唱歌，但才不会自创歌曲呢！」「咦？小雏忘记了吗？你明明唱过很多自创的歌呀。」「小雏是喜欢唱歌，但才不会做那么幼稚的事呢。小雏……不对，人家也能像小空姊姊那样，唱正式的歌啦！」看到三女莫名激动起来的反应，刺激了次女恶作剧的念头。「我想想喔～人家记得有七五三之歌啊。像是七五三～七五三～用力转一圈，七五三△我想应该也有影片留下来喔。」「咦～小雏才不记得那种歌啦！小雏不知道什么七五三之歌喔！」「那可是小雏自创的歌喔，人家记得很清楚，因为超级可爱的说。」就在说这些话的美羽想要抱住小雏的时候，小雏一溜烟从美羽的手臂中逃开。「美羽姊姊欺负人！」看著两个妹妹感情融洽地嬉闹，小空接著将视线转到手机上。在厨房准备庆祝菜肴的沙夏，察觉到了小空的反应。「哎呀，小空，怎么啦？」「……还没有回应。」「……这样啊，那晚点可要给他一点教训呢。」看见沙夏用力挥舞汤杓的模样，小空不禁露出苦笑。虽然小空知道佑太在工作不能强求，可是却也无法克制急促的心跳。毕竟这可是会改变两人往后关系的重大变化。「希望佑太早点回来才好。」这么说的人，是同样在厨房的莱香。莱香是为了祝贺小空考上大学而来到小鸟游家的。「……是啊。」莱香应该还不知道小空考上大学就要跟佑太结婚。这让小空的内心产生些许罪恶感，想要早点安心的她眼睛望著手机。「啊……」振动跟音乐告知收到信件的消息，在确认寄件者后，发现是前岛寄来的，紧接著阳子跟其他人的信件也陆续传来。或许是先前小空有用信件告知阳子她考上大学的消息，包含学弟妹在内，小空收到了合唱团以及同学们的大量祝福。「各位，谢谢你们……」伙伴们给予支持的心意让小空感到高兴，小空也一一给予回应。然而在这段时间，小空迫不及待收到心上人信件的心情也没有改变。「哥哥……佑太他……怎么还没消息呢……」小空收到仁村跟佐古说要立刻赶来的联络，可是最重要的人却一直没有信件寄来，这让小空深深叹气。「……会不会是哥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呢？」这个想法让小空的心头一阵刺痛，佑太内心是怎么看待那个承诺的呢？那个在大家包围下许下的承诺，真的是佑太的本意吗？自己或许是用泪水绑住佑太的心做出告白，佑太说不定只是在回应自己任性的要求。那像是使诈的罪恶感又重新苏醒，让小空的内心感到不安，自己明明考上大学也拿到奖学金了——因为一封没有出现的信件，让小空的笑容开始出现阴霾。我匆忙穿过小鸟游家的玄关。「小空，恭喜你！」「咦！？哥、哥哥！」我一跑进客厅，便看见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已经在这里给小空祝福。美羽跟小雏自然不在话下，莱香学姊、仁村，还有佐古学长都来了。「佑太，你太慢了。」「濑川，为什么这种时候你不早点回来呢？这样未免太不细心了，对吧？美羽。」「仁村哥说得对，舅舅，你可要反省喔。」「叔叔，你太不细心了！为了惩罚叔叔，叔叔要给小雏抱抱！」「小雏大人，那样不是惩罚而是奖励喔……对、对了，就由不才佐古俊太郎代替濑川扛下抱小雏大人的重责大任……」就在佐古学长伸手的时候，莱香学姊也取出之前不知藏在哪里的折扇。「会长，你好烦。」「啊！好、好痛！很痛！很痛耶！织田，你已经是社会人，不是学生了啦！唔、唔喔！唔唔唔！」在许久未见的折扇连续攻击下，佐古学长立刻遭到轰沉。「好了，佑太，你重来一遍吧。」小空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脸上带著微笑。我明白自己的脸颊泛红，身边带有灿烂气氛的小空，看起来就像是圣女一般。「好！佑太也回来了，那么大家开始庆祝吧！」「是沙夏跟我一起准备的，尽量吃吧。」「吃完还有我做的特别甜点，大家可以期待一下喔。」三名料理高手这么说，想必十分丰盛吧。不过沙夏端出来的，却是一个大土锅。「咦？是火锅呢，真意外。」「……啊，这是我要求的，呃……因为我想起以前大家一起吃火锅的事。」今天的主宾腼腆地这么说。「沙夏姊问我过去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虽然我不记得涪妈妈做的饭，不过我记得很多沙夏姊跟佑理姊做过的东西，但因为都很好吃，所以……我原本很犹豫……后来……」说到这里，小空转头看了每个聚在这里的伙伴。看著跟我们一起渡过在八王子的两个月生活，在那之后也一直陪伴我们的伙伴。「结果跟大家一起吃的火锅是我最想再吃的东西，很不可思议吧？」小空腼腆的话语深深打动我们的心。这也难怪，在这里的所有人，是跟我们一起合力跨越许多难关的伙伴。大家一起吃的火锅，我也清楚回想起当时的滋味。「……当时我不在，所以这是跟莱香请教的。」「这次是沙夏掌厨，所以应该会比那时候更加美味。」扑克脸的莱香学姊用平淡的语气这么说道，我们也点头附和。「说得也是，如果没有沙夏加入我们的行列……现在不知道又会是什么状况呢。」「那么说，今天吃的火锅会胜过当时的回忆，成为大家吃过最好吃的晚餐啰！」美羽大声做出宣言，我们在应和之后于客厅的餐桌就座。「恭喜小空考上大学！」听到大家齐声祝贺，小空的眼眶浮出泪水。「这都是托大家的福，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大家用掌声回应深深低头道谢的小空，之后我们便开始享用美味的火锅。在八王子时代的伙伴中又加入了沙夏，这算是小鸟游家的最佳阵容了。大家围在火锅旁谈笑，也让那天发生的种种像是走马灯般自脑海浮现。现在的小空，已经跟当时努力熬过每一天还是大学一年级生的我同年了，这实在……人都是会长大的。莱香学姊跟仁村也都脸颊红润地享用火锅，大家的表情都充满感慨。虽然佐古学长还没能从折扇的冲击中恢复，不过关心学长的小雏也用小手帮学长准备饭团，我想这些饭团肯定会成为学长的传家之宝吧。在谈笑当中，想起某件事的小空望著我说道：「对了，哥哥一直没有回信，是因为今天很忙吗？」听小空这么一说……我才察觉自己忘了重要的事。我想起先前在等待小空来信时所收到的信件。「对、对喔！我还得回去工作呢！」「咦？咦咦！？现、现在还要吗！？」我赶紧合掌低头道歉。「因为今天应该要交稿的作家，他的原稿几乎都是空白的啊。前辈们还得负责其他作家没办法抽身，所以要是我不盯著那个作家回收原稿，到时候杂志就有页面要开天窗了！」今天去看状况的时候，那个人明明说得像是完全没问题的样子，但等我回到公司，才知道他给编辑部一个「我身体不适，这期想要休刊」的通知。从我们白天见面的状况来看，想也知道这当然是装病，所以我打电话向前辈们恳求，说自己必须回家替女儿庆祝考上大学，在道贺之后会马上到现场会合才先回家的。可是小空考上大学的事情让我太过高兴，所以一直忘了提。「舅、舅舅，那样未免太不……」「别这样，美羽！」小空制止了原本打算替姊姊生气的金发美少女。「你就去吧，佑太。我会等你的，加油。」小空露出灿烂微笑的模样，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圣女。「谢谢你，小空……啊，沙夏，有入学手续的文件吗？」「信好已经有把一笔钱放在我这里，你只要签名就可以了。」「好……我出门了！」我匆忙在小空入学的文件上签名之后，便跑回冬季的街道中。我能听见身后大家为我打气的声音。——对不起，小空，我没能为你庆祝到最后。我在奔跑时不禁产生了这种想法，但说老实话……对于能将结论稍微挪后这件事，我也为此松了口气。结婚吗……我想遵守承诺，我很重视小空，可是正因为这样……要跨过这最后一条线，对我来说是门槛比什么都高的决断。考上大学也获得奖学金的小空，正在客厅里叹气。「……唉……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家里已经打扫完毕，也没有要洗的衣物，大学的入学文件也都送出去了。小雏跟美羽都在学校，沙夏姊则是在工作，至于佑太——从那天之后就一直没回来。「已经三天了吗……」晾在室内的衣服当中少了佑太的衣服，这让小空感到莫名的寂寞。虽然佑太每天都不忘传信件，但似乎还处在不知何时能结束的状况。「人家好想……洗佑太的衬衫喔。」佑太在公司过夜的状况并不罕见，所以应该有准备数天份的替换衣物放在公司，但就算那样衣服也差不多该穿完了。虽然有闪过为佑太送衣服过去的念头，可是她也对跟佑太碰面感到紧张。小空也有察觉到，自己对于佑太在庆祝结束前就回去工作这件事松了口气。突然充满现实感且近在眼前的「结婚」两字，让小空产生了些微的犹豫。多出许多独处时间的小空，来到了佑理的房间。那问被当成不能打开的房间，现在仍留有许多佑理留下的书籍跟服装。「如果是佑理姊……她会说什么呢？」认为佑理姊肯定会给自己打气的同时，小空也不禁拿自己跟活泼美丽的佑理姊相比，然后为此失去自信。仔细想想，现在的自己跟当时以小空母亲的身分来到这个家的佑理，在年纪上并没有两样。虽然五年来的努力让小空认为在家事方面自己也不会逊色，可是身材方面还很遗憾的有所不及。虽然小空的身材不差，但一定要说的话，小空是属于苗条的体型，跟看著渚的照片所期待的分量仍有差距。佑理自然不用说，要是以莱香作为对手，那更是无从比较。「唉……现在喝牛奶应该也来不及了。」就连小空都觉得自己在想无聊的事，她带著苦笑来到佑理留下的镜台前。那里摆有一个装著饰品的珠宝盒，那些是小空打算等小雏长大后全部交给小雏的回忆物品。小空从中挑选了几个饰品，装饰在自己的身上。「……似乎不太相称呢。」镜中的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模仿大人的小孩，这让小空相当失望。小空重新打起精神，取出自己珍惜的蓝色缎带，试著将缎带绑在头发上。那是佑理首次为小空制作角色扮演服所附的配件，小空觉得绑著这条缎带，就像是佑理陪在自己身边，这也是小空的心灵慰藉。小空珍惜地抚摸那经过多次清洗已经褪色的缎带，然后试著在间隔许久之后再次绑起缎带。「啊……」然而这个承受岁月考验的护身符，却在小空轻轻拉扯的瞬间断裂，接著掉落在地。「怎么这样……」镜中映照出小空难堪的表情，原本想让不安的自己获得激励，却反而让自己更加沮丧。小空压抑著倍增的不安，珍惜地捡起缎带的残骸。「……真是的，都是哥哥害的，哥哥大笨蛋。」小空说出自己也知道是不讲理的抱怨，将断裂的缎带紧紧抱在怀中。——佑太，我……好害怕喔。结婚……你不用跟我结婚也没关系，快点回来吧，让我看见你的笑容。明明光是这样、光是这样我就很幸福了，为什么我要那么贪心呢？哥哥，佑太——小空感到十分不安。对于自己强硬取得的承诺，小空没有确认承诺效力的勇气跟自信，只能独自深陷在叹息当中。我带著充满倦意的双眼，检查刚完成的原稿。原本应该在几天前就出现的原稿，现在变成用分段的方式一点一点送来，结果我必须在原稿一到就立刻检查，接著再送去印刷厂。由于现在就算催促也不可能让作家的速度更快，所以我也只能等待再等待，然后重复一收到稿件就忙著处理再送稿的步骤。虽然我是率先说要待命的人，不过几天累积下来还是很不好受。「濑川，你还好吧？」前辈担心地这么问道。「……我好困……」「那就去小睡一下吧，明天应该就能结束了。似乎能勉强赶上发售日的样子，你就再加把劲吧。」「嗯，好吧……」我决定顺从前辈的好意。来到没有人在用的会议室，钻进不知为何常备在编辑部的睡袋内，我盖上毛毯躺了下去，疲惫的身躯感到阵阵疼痛。但遗憾的是我迟迟无法入睡，每次在这里小睡的时候都是这样。原本睡眠的时间就不多了，但我却怎样都很难入睡。「真伤脑筋……」想到在家里等著我的美丽少女，我明白自己肯定让她等得很著急。说起来，我只要赶一点，也不是不能利用这个空档回家拿换洗衣物，但我之所以宁愿跑到便利商店买衣服也没回家，都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在碰到小空时说些什么。我在睡袋里翻了个身，忍不住叹气。——承诺是一定要遵守的吧。我绝对不是讨厌那么做，能让小空那样的女孩说要跟我结婚，对我这种因各式理由长达二十三年没有女友的男人来说，可以说是奇迹了。尽管如此——为什么我会这么烦恼？这应该是好事吧？然而我现在却莫名煎熬。被小空告白时我那么明确地选择了小空的感情，现在却像从手中溜走似的变得模糊。我的胸口很难受，疲惫不堪的身心终于将我拖进梦乡，这对现在的我来说是件相当值得庆幸的事。这天晚上，我濑川佑太做了一个梦，我梦到的是已经失去的未来。梦里的我还在八王子的便宜公寓独居，我似乎已经加入了路研，仁村则是经常会来我的住处过夜。这样说起来，不知道仁村现在是否还住在那里？从我就职之后好像就没听过仁村提起住处的事了。往外头一看，梦中是秋天，仁村满脸笑容地望著窗外。「喔，濑川，救难队来啰。」「啊？你在说什么啊。」在狭窄的三坪套房内，我这个正在跟不熟悉报告苦战的大学一年级生，转头望向窗外。八王子的群山是冬季景色，山顶能够看到积雪，这让我产生奇妙的陌生感。这也难怪，因为现实的我在经历降雪的季节前，就搬到池袋去了。「久等啦！这里真冷呢，佑太，你没感冒吧？」「姊、姊姊！不是说要来之前要先通知我吗！」「才不要呢，姊姊怎么可以听弟弟的话呢？而且不来个突击检查，是不会知道真实状况的，以前良子姑妈不是这么说过吗？」笑眯眯的佑理姊，不由分说地板进屋内。「喔！这里意外整齐呢，是仁村的关系吗？」「别这么说，别看濑川这样，他可是很爱乾净的。佑理小姐还是一样漂亮呢，今天你好像有带可爱的女生过来，可以为我介绍一下吗？」这么说的仁村，视线落在一名躲在佑理姊身后的少女身上，那是我在暑假期间被佑理姊拜托看家时见过的少女。「小空，跟大家打个招呼吧。」「……我、我叫小鸟游空……请多多指教。」听那名少女用小声到听不清楚的声音自我介绍，仁村露出了笑容。「你好，我是仁村浩一。小空，你很可爱呢，是中学生吗？」「是、是的。」「仁村，你可别对我的外甥女动歪脑筋。小空，好久不见了。」「嗯、嗯！好久不见……呃、那个……」害臊地看著我的小空，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的样子。「小空，佑太是你的舅舅，所以要叫他舅舅喔。」「呃，姊、姊姊别那样啦！小空，你不用叫我舅舅，叫我佑太就行了。」「……嗯、嗯，佑、佑太……」满脸通红这样称呼我的小空，看来格外可爱。「哈哈，小空听我说今天要来佑太这里，就吵著也要跟来呢。既然特地把学校社团活动推掉跑过来，其实用不著这么害臊，应该多跟佑太说几句话啊。对了，你那个巨乳女友最近有来吗？」「咦！？女、女友！？」不知为何小空一脸惊讶。也是啦，毕竟我不像仁村那样，是个怎么看都不像有女生喜欢的人嘛。「呃，就、就说她不是我女朋友了啦！」「咦～你这样就放弃啦？死不服输可是你的优点说。」佑理姊脸上挂著调侃的笑容，至于小空不知为何像是松了口气似地轻抚胸口。「……喔～看来濑川挺有一套的呢。」「你在说什么啦，仁村，突然冒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被姊姊跟仁村两人调侃的笑脸弄到不舒服的我，将视线转到小空身上。发现小空也目不转睛地看著我，姊姊在这时发出轻笑。「也罢，这就是优点也是缺点，缺点也是优点吧。呵呵！」姊姊用令人费解的笑容这么说道。——你要振作一点，佑太，要是你让我的女儿哭泣，我可不会放过你喔。我感觉自己似乎听见了那样的声音。隔天，小鸟游空正在客厅打盹，她也同样做了一个梦。那是……那间不能打开的房间另一名所有者的梦。年纪还是高中生的佑理姊跟涪妈妈正在房内，在梦里小空是第一次想到，那间房间在属于佑理姊之前是沙夏姊的房间，而更早之前则是渚妈妈的房间。「这样啊，得要照顾弟弟吗……佑理也很辛苦呢。」「嘿嘿，双亲其实留给我们不少钱，所以只要省点用还不成问题啦，而且又有小鸟游老板肯雇用我。」「虽然让高中生打工让我有些惊讶，不过知道你的状况也难怪他会这么做。而且你能来帮这种忙，也让我很高兴。」布置跟现在完全不同的房间，虽然朴素但却十分整洁，佑理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到渚的肚子旁边。「我可以摸吗？」「嗯，没关系，现在能偶尔感觉到会动呢。」渚的肚子有著不太明显的隆起。为了搬进要生下小空的医院。「绝对没问题的，而且要是少了渚，老板可是会死掉的。」「说得也是，那我可得健康回来，这可是个重责大任呢。」看著渚的笑容，完全无法想像那等在未来的悲剧。「……佑理，这孩子出生之后，你可以当她的朋友吗？」「当然可以啊！我会很期待的。我只有弟弟，要是多一个女生，我一定会全力疼她的！」佑理充满活力的笑容，让渚感觉十分耀眼。「佑理真是个好孩子，我希望这孩子将来也能像你一样。」「咦！你这么说我有些困扰呢，我可是很想变成像渚一样漂亮成熟的女性呢，因为老板跟我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喔。」「这样的话……希望她能拥有我跟佑理的优点好了，这算是父母的任性吧。」「女生就是要任性才好啦！前阵子沙夏也是这么说的！」「呵呵，说到这个，沙夏有说要是我住院会立刻来看我喔，今天感觉会很热闹呢，我们三个女生就来聊个痛快吧。」「没问题！沙夏的日语现在也进步很多啰！」看见两人融洽谈笑的模样，让应该是在梦中的小空，感觉到自己夺眶而出的泪水。——妈妈、佑理姊……我有成为你们期望的女孩吗？我有符合你们的期待吗？面对内心抱持不安的小空，梦中的两人对她露出微笑。——你是我们两人跟沙夏引以为傲的女儿，别担心。两人在梦里紧紧拥抱小空。虽然那只是一场梦，但小空却感受到不可思议的安稳。需要过夜的工作告一段落，我动身返回位在池袋的家。我用家来形容那栋屋子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我姓濑川，而那栋屋子其实是小鸟游的家。在那里有许多并非理所当然的事，在努力的累积下变成理所当然。我在返家路上先到紧邻池袋车站的百货公司走了一趟，现在才抵达家门缓缓地打开玄关大门。体谅我连日在公司过夜，所以现在回来的时间其实才刚过中午没多久。小空有可能单独在家，不过家里也很可能没有任何人在。在这种时间回家，让我心里有股莫名的罪恶感。「……小空会在家吗？」我将穿脏的衣服丢进洗衣机，之后便前往客厅。在客厅里——我看见圣女正在沉睡，并且发出微弱的鼾声。从窗户射入的阳光，告知我们春天将近的讯息。我望著小空的脸，在她脸上不知为何能隐约看见泪痕。这让我自然地取出手帕，轻轻擦拭她的脸颊。「……嗯。」小空缓缓抬头睁开眼睛。「咦？哥哥……我……」「对不起，把你吵醒了，你都睡著了说。」小空先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接著立刻露出满脸笑容。「没关系，我原本就希望哥哥回来能早点见到哥哥，所以我很高兴。欢迎回家，工作都顺利结束了吗？」「虽然时间很赶，不过总算是搞定了。」「辛苦了，我来倒杯茶吧。」小空说完便起身打算走向厨房。「等一下！」我连忙拉住小空的手。「……有什么事吗？哥哥。」小空红著脸看我。「没、没有啦……呃，我是想……」在小空的大眼睛注视下，我感觉自己的决心彷佛产生迟疑。为了克制急促的心跳，我深呼吸了几次，小空则是不发一语地望著我。「我是想说……关于我们的承诺。」「……唔！」小空抽了一口气。这是当然的，因为她肯定也惦记著这件事。「……我想我……可能是弄错了一些东西。」我望著小空这么说道，她的眼中映照著我胀红的脸。「我一直以为死不服输是我的强项，可是……似乎不是那样。」这是我在工作时一直在思考的事。「我想我是希望自己能像姊姊那样，想说自己一定要变得跟姊姊一样才一直努力奋发。姊姊真的很厉害，我也是靠姊姊的帮助才能一路念到大学。」「……嗯，佑理姊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呢。」「可是……我并不是佑理姊，我没能变得像佑理姊那样。」「才没有那种事，我们都……」看见小空想帮我说话，我露出一个她误会意思了的笑容。「我不是要贬低自己，我是因为有小空你们，才能努力到这个地步。佑理姊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我在大家的帮助下也办到了。姊姊说我死不服输，至少在这方面也是对的。」美貌的长女用真挚的态度点头同意我的想法。「可是……这也代表我在某些地方……可能只是在依赖姊姊的话语。」我一字一句努力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重视的人。「我决定要照顾你们，老是打工对金钱特别执著，都是因为这个想法。我觉得自己所有的决心，似乎都在想我一定要延续姊姊跟姊夫的心情。明明没有任何人要求我这么做，是我自己、是我想这么做的，可是……」我可能只是在依赖那个为三姊妹努力的自己。想让自己变得像佑理姊，是我顽固个性的优点，不过可能也是缺点。「我仔细想过了，我有想过自己究竟想怎么做。经过这五年，往后我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是否想让自己幸福，不是因为任何束缚，而是出于我自己的想法。」「……嗯。」小空像是有所觉悟，用透彻的表情轻轻放开我的手。「佑太，谢谢你认真考虑我的事，我已经很满足了。」这五年来与我共同奋斗，跟我就像是战友的美少女，脸上露出清澈透明的笑容。那彷佛将世间一切澄净凝聚在其中的笑容，在透过窗户的和煦阳光照耀下显得十分耀眼。「不用在意承诺的事也没关系，请佑太……请哥哥选择能让自己最幸福的未来。我、我……现在我真的已经很幸福了。」小空就像圣女一般，脸上带著甜美的微笑，那对迷人的双眼温柔地望著我。「……嗯，我希望你能当作我们没有那个承诺。」客厅被沉默笼罩，小空带著笑容微微点头。确认小空的反应之后，我打开在回家路上去购买物品的商店纸袋。我从纸袋中取出一个能放在手心上的美丽盒子，盒子里面装的是我的决心。「小空，请你嫁给我。」小空满脸惊讶地望著我给她的那个小盒子，「……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我全力让自己露出笑容，我觉得要是不那么做，自己就会忍不住哭泣。「一定得是小空才可以。我想了很多很多，但我怎样都无法想像身边没有小空的未来。」像是水晶般的光辉从小空的脸颊滑落。「虽然我是个不够细心的傻瓜，可是……这是我没有找任何人商量，自己决定的事。我想要亲自提出这个请求，我会让小空幸福的，请你嫁给我。」就像是无法停止，小空的脸上满是泪水。「怎么办……明明很高兴，我明明这么高兴……可是却……」笨蛋！」小空放声哭了出来，我到小空哭够为止一直紧紧抱著她。不知在什么时候回来的美羽跟小雏，看见我们的模样也露出理解的微笑，并缓缓来到我们身边，温柔抚摸正在哭泣的姊姊。当然，我也一定会让这两个孩子幸福。我重新有了这样的决心。——回想著这段没有其他人知道的秘密回忆，我开始换上正式的礼服。「……那次求婚，连我都觉得自己做得不错呢。」我做了几次深呼吸，整理自己的情绪。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响了休息室的门。「佑太，方便吗？」「沙夏？」开门进来的人，是身穿美丽礼服的北欧美女。或许也是服装设计师的功力，那身将沙夏魅力展露无遗的礼服，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视线。「你果然还没换好衣服，幸好我们有过来。」在沙夏之后进房的人是良子姑妈，姑妈穿著气质沉稳但也带有符合喜事华丽感觉的双件式套装。「好，佑太，我们这就来帮你换衣服，你认命吧。」「咦？只是穿个衣服，我自己就……」「你在胡说什么，这可是正式的礼服喔，要是不穿好看一点，怎么能站在小空旁边呢！」沙夏严厉的态度让我连忙闭嘴。身为专家的她这么说，感觉格外具有说服力，于是在两人的协助下，我的脑中浮现了人要衣装的话语。新娘房里，已经换好衣服的小空正独自迎接来客。不久前还陪在小空身旁的沙夏跟良子，帮小空准备妥当之后便到佑太的休息室去了。「嗯，很漂亮，非常漂亮，小空。」「谢谢……」小空觉得称赞她漂亮的人，模样比穿著婚纱的自己漂亮多了。不过那并不是因为她与生俱来的美貌，也不是因为那能吸引人目光的姣好身材。小空认识对方到现在已经有五年的时间，眼前这名美丽的人一天比一天美丽。她能面对因欠缺表情而让他人难以理解的自己，并为此努力改变的态度令小空相当欣赏。而且就算她跟小空爱上相同的对象，也仍旧亲切对待成为自己情敌的小空。她——织田莱香一直是小空憧憬的女性之一。小空想成为像莱香这样心地善良的人。面对小空百感交集的眼神，莱香露出轻柔的微笑，那是个非常、非常美丽的笑容。「小空，今天很恭喜你。身为四姊妹的姊姊，我实在为你高兴。」莱香这么说让小空吃了一惊，「四姊妹」是小空她们跟莱香之间所用的词句。那是反映四人有如姊妹般的感情，并且像是亲姊妹般互相喜欢的重要词句。而莱香此刻，仍愿意在小空面前使用这个词句。「我以后也打算以『四姊妹』的身分，当自己是小空你们的姊姊，请不要忘记。」小空说不出任何话语，只能频频点头。「你哭会把化妆弄坏的，不准哭。」被莱香捏了一下脸颊，小空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个……莱香姊，我……」就在小空想说什么的时候，有人敲响了休息室的门。大家不知为何把我赶出新郎休息室，并要我到新娘休息室去，而我在那里看见一个意外的人。「莱香学姊？」「佑太。」姿色不输沙夏的魄力美女还是一样亮眼，那名美女身后有个身穿白纱的少女，我生命中的重要人物正睁大眼睛看著我。看到挽起头发、施加淡妆的小空时，我的眼睛就再也无法从小空身上离开。这个模样实在太清纯可爱了，这样的女孩就是即将成为我妻子的人吗？「佑太，你看得太过分，小空会少的。」「会少！？」「会少。」莱香学姊虽然用一张扑克脸点头回应，但她的嘴角却微微上扬。那些许变化所显示的，是任何人都能分辨的笑容。「我想在婚礼前看看小空的可爱模样，虽然能顺便看到经过打扮的佑太也不错，不过最棒的还是小空。」这么说的莱香学姊转头看了小空一眼，接著又转头对我说道：「佑太，这个好可爱，送我。」「不可以！她可是我的新娘呢！」听到莱香学姊跟往常一样的玩笑，我不假思索的拒绝。至于小空，她带著像是快要落泪的表情对我们微笑。「佑太、小空，你们要幸福。」莱香学姊的贺词虽然简短，但已经充分让我们感受到她在话语中的祝福。「那晚点礼堂见。」看见莱香学姊丢下这句话便打算离去，小空连忙将她叫住。「莱香姊……那个我……我跟莱香姊以后也……」已经走到门口的美女，用比平常稍快的速度走了回来，站在小空面前。「有这么会担心的妹妹反而让我担心……我刚才说过，那是永远不变的。」「嗯……」「放心，因为我很喜欢你们……小空你是我可爱的妹妹。」「嗯！」「那么晚点见啰，小空。」「嗯，莱香姊姊。」改变称呼的两人相视而笑，莱香学姊这次才真的离开了休息室。不知道在我来这里之前她们有过什么样的对话，不过看见两人的笑容，我不禁认为就算什么都不问也没关系。织田莱香学姊是我曾经暗恋的对象、尊敬的学姊，也是值得信赖的友人。而且学姊看来也是小空可靠的姊姊，这让我十分高兴。「佑太……你穿正式的礼服……很好看……」小空害臊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回现实，而这也让我再次为小空的美丽赞叹不已。这绝对是我该将想法表达出来的时候，虽然这让我很害臊，而且一点也不像平常的我，但我还是认为自己应该说出口。我忍著羞涩开口说出那个想法。「小空……你好漂亮，漂亮到让我好惊讶。能娶到这么可爱的女孩，我真是幸福。」「……才没有呢，幸福的人是我才对。」我们望著彼此，轻轻握住对方的手。「好啦！抱歉在气氛正好的时候打断你们，不过时间差不多啰。」「佑太爸爸要先去礼堂等小空姊姊才行喔5」「哇～」小鸟游家的两个妹妹站在门外这么说道。看见两人颜色不同的花童礼服，让我十分感动。「美羽、小雏！你们好可爱喔！」「嗯，多谢称赞。好，舅舅快走吧！」美羽乾脆地把我赶了出去，紧接著正要前往礼堂的工作人员也催促我动身，看来时间似乎已经很紧迫了。可是看见那么可爱的新娘，也难怪会让人忘记时间吧？我在心中主张自己的正当性，一边匆忙地赶往礼堂。缓缓敞开。「哇……!」不知道这是谁发出的声音，看见以阳光为背景现身的新娘，教堂内响起许多感动的赞叹声。引领新娘的人原本应该是新娘的父亲，可是身为小空父亲的信吾姊夫并不在这里，成为小空母亲的我的姊姊也不在，所以出面接下这个工作的人是信好大哥。看著小空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眼泪早已在信好大哥的眼眶中打转。这样连我都会哭出来的，请多忍耐一下吧，我努力想将这个念头传给他。帮小空牵婚纱的花童是美羽跟小雏，两人都面带微笑地望著站在她们面前的姊姊。祭坛旁的管风琴奏起美丽的和音。男女的歌声也同时在礼堂中回荡。这让小空在婚纱下的面孔露出惊讶的表情，并望向管风琴及唱诗班的方向。因为站在那里的人，跟原本排练的人不同。弹奏管风琴的女性换成一名跟小空同年龄的女孩，她是小空的好友，也是跟小空共渡中学及高中时期的花村阳子。原本应该是穿著相同服装的唱诗班成员，也换成了穿著学校制服的孩子。他们是为小空中学及高中生活注入活力的合唱团成员，其中穿著自备西装的人，则是已经毕业的学长。在那些人当中，有一名现在已经长高许多、以前曾是少年的人眼眶泛红，尽管如此，他的歌声依然响亮清澈，浑厚的歌声响彻教堂的每个角落。配合歌声缓缓前进的小空，似乎正努力忍著泪水。小空一步一步地缓缓朝我走近。啊啊，信吾姊夫、姊姊、渚女士。你们看到了吗？一定都看到了吧。那是你们的女儿，她现在已经变得如此美丽，而且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我今天是要跟如此美好的女孩结婚。我会一辈子珍惜她的，我保证，一定。所以请你们放心，也请继续看顾我们。在我这么对不在这里的人倾诉心声的时候，小空也来到我面前。信好大哥看著我默默点头，这样的动作已经充分表达了他的心情，要是开口说话，我想我们可能会一起哭出来。小空则是因为合唱团出乎意料的祝福，已经在头纱下落泪。担任花童的美羽脸上带著苦笑，把拿著手帕的手伸入头纱内，用手帕帮姊姊拭去眼泪。「虽然她是这样爱哭的姊姊，不过还是请舅舅多多照顾了。」用说笑的方式这么说的美羽，声音也微微带著颤抖。看见美羽微微泛红的眼眶，让我明白她也在忍著泪水。「我会让她幸福的。」我努力说出这句话之后，美羽跟小雏便往后退开，小空的手也从信好大哥的手臂移到我的手臂。神父在这时走到祭坛中央，发出婚礼开始的宣言。「无论是顺遂的时候、挫折的时候……」神父用任何人都曾经听过的那个话语向我们提问。你们能否在任何时候都互相珍惜？我们的答覆当然是肯定，因为我们就是这样互相扶持一路走到现在。我们立下誓言，为彼此戴上结婚戒指。「……呜！」小空在婚纱下发出哽咽的声音，我们在神父的指示下面向彼此。新娘缓缓低下头，而我则是努力伸出压抑颤抖的手掀开头纱。在头纱下缓缓展露的，是新娘今天的美丽容貌。从列席者当中传来感叹的声音，而我则是不用再透过头纱直视小空的容貌。小空低垂的双眼上，有著修长到彷佛会产生阴影的睫毛。从那缝隙凝视我的黑色双眸正带著泪光。而且我还看见了——有鲜艳朱红点缀的双唇。「请进行誓约之吻。」

第十八卷 第五章 濑川佑太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