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幕间1 露莉丝式忆报战略

「启动通信回路，请替我联络宇宙电视局地球支部长。」这里是狭小的白色空间，坐在小学星制飞碟操纵席上的露莉丝，小小的双手正在控制面板上来回游移。『检索中，请稍后。检索中，请稍后……』默默地看着画面上卷动的文字，露莉丝轻轻叹了一口气。残留在脸颊上与身上的温度，近在咫尺的脸庞。每当回想起来……右手捂着嘴巴，左手紧紧抱住胸口，露莉丝就这样扭动身体。一次、两次、三次……不知不觉中，她的脸已经红到耳根，头顶也开始冒出阵阵白烟。「贡……」虽然受到当时的气氛影响而告白……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希望贡也能记得那个重要的回忆，才不小心脱口而出的。「好难为情……真的非常害羞。」反正只有告诉贡而已，应该不要紧吧，意识到自己有这种想法之后，露莉丝感到更难为情了。「真是的，我在陶醉什么呀？」还有该处理的事情没有处理完毕。露莉丝甩了甩脑袋转换心情。「不过，这将是我身为公主的最后一个工作了。」想到这里确实有点寂寞，可是这也是自己所做的决定。「记者发表会后……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响呢……」这是身为皇室成员的义务，到门前为止都是仰赖国民税金过活的自己，有义务将自已所选择的道路传达给国民知道。五年来为国民全心全意的付出，也是希望让大家认同自己和贡的婚事。一个小孩子能做到的事情是相当有限，不过第三公主能做到的事情可就不少了。露莉丝并不认为自己的贡献足以回报国民的恩情，毕竟皇室从国民身上所擭得的利益实在太多太多了，所以她也不奢望自己的婚姻能够受到所有人的祝福，只是期盼大家能承认自己和贡的关系。露莉丝轻轻叹息。这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至今为止露莉丝只有受过赞美与掌声，从未受过批评或谴责，要遭受国民的明嘲暗讽，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难以忍受的事情。「……不要紧，我不要紧的。」只要和贡在一起，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忍耐。只要贡在我身边，不管什么事情都做得到。更何况我不想隐瞒自己和贡的事情，那种偷偷摸摸的生活任谁都不想过。可是……『线路接通了。』「好久不见了，公主殿下。」显示在萤幕上的少女恭敬地低头行礼。冷彻的眼眸、笔挺的鼻子和鲜明的轮廓，对方的美貌和露莉丝相比也毫不逊色。「好久不见。自从你离开小学星之后，我们就不曾见过面了吧？」露出身为公主的英气风发且充满威严的表情，露莉丝先开口了。面对犹如熊熊燃烧的太阳般，具有压倒性魄力的声音，画面中的少女却面不改色，只是淡淡朝露莉丝投以冰凉的视线。两个少女的视线对撞在一块。明明不带恶意却异常锐利的视线，一边是公主，一边是面无表情的少女，双方的视线各自具有不同的压迫感，在半空中激烈地相互碰撞，要是有第三者在场的话，肯定会被吓得一溜烟地逃离现场吧。正当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即将支配整个现场的时候……！「你还是老样子呢，艾帕娜。」露莉丝的脸上浮现出亲切的笑容，对画面中的少女说道。宇宙电视局地球支部长——艾帕娜=塔斯塔西·法尔·史库洛靳，露莉丝的原保母兼原近卫队副队长的小学星名门贵族千金，艾帕娜离开小学星也已经有五年的时间了。这位在露莉丝为了皇室的意识改革而四处奔走的期间，一举登上宇宙电视局地球支部首席宝座的才女，依然面无表情地注视露莉丝。莫名的喜悦涌上心头，露莉丝不禁微笑。「公主殿下倒是有点变了。」艾帕娜面无表情地微微侧着头，突然间，眼前的萤幕跳出一个视窗。『很多人认为只要删减使用的预算就行了，其实没有这么简单。要缩小政府的规模，就代表给予国民的福利也不得不一并缩水……』是比现在稍微短一点、垂到肩际的头发。真令人怀念，影像里的人是带头进行国家改革时期的露莉丝，大概是十四岁左右的影像，画面中一脸严肃的表情，就连本人看了都觉得有些难为情。但是最让露莉丝感到难为情的，是隔壁所播放的另一段影像……「什么！呃、哇！」露莉丝顿时间哑口无言。脸颊瞬间沸腾，头顶不断地喷出白烟。有如当成对照组所播出的另一段影像，和隔壁影像里的露莉丝简直判若两人……『咦？因为这么做可以讨地球的男性欢心，书上是这么写的呀。』只穿着一件内裤外搭烹饪服的自己，满脸通红地在贡的面前扭扭捏捏、扭扭捏捏地晃动身体……被内裤包覆着的柔软臀部与光溜溜的背部，就这么暴露在贡的面前，看见眼前所播放的极度羞耻影像，露莉丝翠手捂住羞红的脸，另一只手则是押着胸口，一次、两次地扭动身体。一想到自己竟然在贡的面前穿成这样，就觉得无地自容……「号称国家改革的象征、小学星至宝的公主殿下，在心仪的男性面前也会乱了分寸，我想国民们一定想像不到公主殿下有这么娇柔的一面，因为他们都只认识严谨庄重的公主殿下啊。」艾帕娜的挖苦毫不留情，露莉丝因为羞耻和愤怒而涨红着脸，她瞪着艾帕娜，但是那张脸已经完全失去方才身为公主的威严了。「艾、艾帕娜！这是怎么回事？请你解释一下！」「我们宇宙电视局的L系统会以影像的方式纪录下地球上所有场所的一举一动。」艾帕娜露出从容的表情略显自豪地回答。「我不是问你这个！」露莉丝站起身，像个耍脾气的小孩似地用力地跺脚，然后捂起自己的脸，她再也看不下去了，身体就像是核融合般的灼热。「我本来打算赠送两位的最佳镜头集锦来当成公主殿下的结婚纪念礼物…但是这—种内容可能没办法卖给皇家电视局，会构成不敬罪（注6）的。」这种东西要是被公开播放的话，自己一定会羞愧到死。光听声音就觉得十分难为情了，于是露莉丝捂住了耳朵，不过艾帕娜的声音还是从缝隙间传进耳里。「话说回来，公主殿下，即使要做那种事情，也应该穿围裙才对……没想到您却把围裙误认成是烹饪服……嘻嘻。」「你笑了吧？艾帕娜，你刚才笑了对吧？」「笑？我吗？我看起来像是在笑吗？」艾帕娜面不改色地反问，让人生气的是她的脸部表情没有任何动静。露莉丝心中暗自咋舌，自己实在太疏忽大意了，不应该在没有任何因应策略的情况下联络艾帕娜。看来自己确实兴奋过头了，才会完全把艾帕娜的性格遗忘。开除她。而且当露莉丝真的遇到困难的时候，她还会适切地给予协助，是一位非常可靠的女性，也因此相当难对付。「老实说，我完全没想过公主殿下会穿成那副模样，尊贵的小学星公主居然会在男人面前做出那种打扮……看来公主殿下意外地……」「别误会了，艾帕娜！我可不是在谁面前都可以做出那种打扮！」公主殿下意外地……话都还没说完，露莉丝就直接否定了，被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艾帕娜认为自己是会在别人面前做出低俗打扮的人，对露莉丝来说是非常难以忍受的事情，更何况露莉丝也不想再提供话题让艾帕娜用来挖苦自己了，只可惜……「这么说来贡先生是特别的啰？特别到公主殿下在他面前穿成那样也不怕害羞的程度？」……露莉丝终于了解到自己已经陷入无底的泥沼中了。如果不管在谁面前都能穿成那样的话，就是俗称的变态了，但是为了讨喜欢的男性欢心，而不惜做那种打扮的女孩子，又该怎么定义呢？总觉得可以想像新婚生活时自己还是会做出相同的事情，露莉丝头顶的白烟喷发得更加猛烈了。假如到时候皇家电视局前来采访自己和贡的新婚生活，一定要回绝掉……一定。正被羞耻的烈火烧灼全身的露莉丝，暗自下定了决心。——先不管那个，再这么下去可不行。露莉丝突然抬起头，脸上浮现身为改革先锋时高贵的第三公主坚毅表情，再也不捂住耳朵了，虽然难为情到身体好像快烧起来的地步，不过让艾帕娜看到自己害羞的样子，她只会更加得寸进尺罢了。只要冷静下来就能看穿她在打什么鬼主意了，不想看的话，关掉就行了。露莉丝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敲打着操作面板，想要关闭影像，但……正当她准备按下决定钮的瞬间，突然又冒出一个影像视窗。内容是……『好烫！』『贡，贡！』是早上料理出差错的影像……影像里的自己一面愉快地哼歌，一面将平底锅往上一甩，荷包蛋却朝着贡的脸上飞去。羞耻之炎的热度一口气倍增，轻易将露莉丝的决心给烧个精光。「不、不，不要再播了！再胡闹下去的话我可不会原谅你喔！」露莉丝大声喝止，但是声音却完全没有魄力，总觉得内心越动摇、越出言制止，就越正中对方的下怀。「这一点都不像以严格闻名的露莉丝殿下，义正辞严地驳倒整个贵族议会的那位露莉丝殿下究竟到哪里去了呢？」「艾帕娜！所以说——」「另外我要借这个机会恭祝你们缔结良缘。」突如其来的祝贺词令露莉丝把说到一半的话吞了回去，她眨眨眼看着艾帕娜。艾帕娜的脸就像戴了面具一样毫无变化，完全感受不到丝毫喜悦之情。不过和艾帕娜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露莉丝，明白她是打从心底祝福自己的，因为艾帕娜的眼睛微微地眯起了两毫米，嘴角也微微上扬了一毫米的程度，这对艾帕娜来说已经是最大限度的笑容了。刚才的连番挖苦，一定也是她的一种表现祝贺的方式，虽然这种表现方式令人有点伤脑筋。「谢谢你，艾帕娜。」露莉丝回以真诚的微笑，这么真心替自己高兴的人艾帕娜还是第一个，虽然早有不被众人看好的觉悟了，但是没关系，毕竟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过像这样子受到他人的祝福，果然还是会很开心。所以即使多少受到一点捉弄也无所谓，这次就先忍一忍，大不了就是一些影像在眼前播放罢了，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只不过有点难为情，就只有这样。忍耐、忍耐、忍耐……「公主殿下，请小心不要弄坏萤幕了，否则以后会很困扰的。」艾帕娜出言制止了无意识拉扯萤幕下方缆线的露莉丝。露莉丝低头看看擅自行动的双手后，作势咳了两声，然后重新看向艾帕娜。尽可能地不去注意影像的内容，切入今天的主题，再不快点做个了结的话，不晓得艾帕娜又会播放什么影像了。「听我说，艾帕娜。我希望请你帮我安排结婚记者会。」宇宙电视局是拥有遍布全宇宙电视网的跨星籍巨大企业，其播放范围涵盖了目前已确认的数十个银河系，更有传闻指出，他们在每一个星系都必定会成立一个支部。像地球一样有设立支部的星球，自从支部设立的那一刻起，将会纪录下该星球各地的所有影像，也因此才会有眼前这些令人感到羞耻的影像。「这么说来，小学星要解除对地球的情报管制吗？」刚才的和缓气氛一扫而空，艾帕娜的瞳孔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到现今为止，以小学星为首的外星人一直对地球施行情报管制。对于未能将星球内部统一起来的地球人蔑视，以及对于喜好战争的地球人产生的危机意识，是影响他们做出这个决定主要因素。更何况小学星人对于异星人，特别是具有成人体型的种族怀有很强烈的偏见，除了少部分像艾帕娜一样的异类之外，其他的小学星人很少会和其他星球的人进行外交以外的交流。因此听到露莉丝有意解除情报管制，就连艾帕娜也不免讶异。露莉丝用力地点头。「不只是解除情报管制，我也决定向地球提出同盟申请。因此我希望整场记者会可以播放到地球的每一个角落……」一国的公主要出嫁，不让对象的国家知道反而不合常理。「话说回来，艾帕娜，可以请你关掉这些影像了吗？」右侧是在议会里义正辞严地发言的露莉丝。正中央是开心地向贡展示服装的露莉丝。左侧是因为老鼠跑进衣服里而陷入恐慌状态，拼命求助于贡的露莉丝。看着看着会让人头晕，在讲正经事的时候播放这种影像实在太不搭调了，不管过了多久，羞耻的感觉依然没有消退。「原来如此，不过这么重要的讯息，委托我们这种民间企业播放好吗？小学星的大使馆对地球也有一定程度的影响力，交给他们去办不是比较保险？」艾帕娜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调淡淡地回应，不过露莉丝可以明确感觉到她内心的忧虑。没错，艾帕娜打从心底为露莉丝担心……虽然她好像完全没有关闭影像的打算。「谢谢你为我着想。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把这个心意用在关闭影像这个更具有常识性的方向上，姑且不说这些，我之所以委托你，是因为我认为这样才是最保险的做法，虽然驻地球大使为人不坏，然而目前还是有许多人反对这门婚事，所以……」毕竞是重要的结婚记者会，还是希望交给信得过的人处理，即使对方个性有点糟糕，又很爱捉弄自己。「十分感谢您对我的信赖。」「只要报上小学星的名号，往后也会有赞同我们的做法的星球陆续跟进，虽然从全宇宙的观点来看，可能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情……」至少对这个太阳系来说，以及对地球来说，这将会是一场重大的变革。自己和贡同年纪的事情，仍然让露莉丝觉得有点不甘心。「为什么非得那么拘泥于外观不可……这个星球明明有金发的人、也有红发、黑发的人，明明就有各式各样不同的人种……」但是却只有露莉丝必须伪装自己，这使得露莉丝很不服气，明明自己的外表就和各国的小孩没有太大的差异。「不过只要情报管制一解除，我便不必再伪装自己的身分了。等到情报公开后，就能光明正大地和贡上同一间学校了，在那之前只好暂时忍耐一下。」听到这句话后，艾帕娜的脸色一沉。「露莉丝殿下，虽然你可能会嫌我唠叨，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能更深入了解地球，从地球人的角度来看待自己……」「放心吧，艾帕娜，这点我很明白，我就是为此来到地球的。」对于保母的温柔丝毫没有改变而感到高兴，露莉丝露出安稳的微笑，能像这样子对身为公主的自己提出意见的人再也没有第二个了，正因如此，露莉丝对于艾帕娜有着特别深厚的信任感，拜托艾帕娜果然是对的。跟大使馆处的皇家电视局也已经事先疏通过了，这下子该做的准备都做完了。绝对不容许出错。为了争取国民的认同，这么做是有必要的，如果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秘密结婚的话，也很有可能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被迫拆散。所以必须尽可能地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那么，期待着我们再次见面的那一天。」艾帕娜本来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最后她摇摇头，面无表情地鞠躬，最后切断了通信。「呼……这样就行了。」剩下的事情就得和贡商量了，婚礼的程序、地点和举办方式等等都必须具体研拟才行，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啊，对了，还得告诉他学校的事。」看着放在手边的转学申请书，露莉丝突然陷入一股难以形容的不安当中。一定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太过幸福了，内心才会产生这股朦胧的不安感吧。害怕这个车福不会长久的不安。害怕这个幸福并非真实的不安。一直相信着。贡喜欢自己。一直深信不疑。贡会接纳自己。所以相信只要来到地球，就能获得幸福。而现在露莉丝确实很幸福，但是她今天想到了一件事，惊觉到了一件事。已经过了五年了。在这五年当中，自己一心一意地为了实现当初的约定而努力不懈。一直扮演冷静沉着的公主，一直扮演出色成长着的第三公主。所以父亲、姊姊、民众并不知情。他们不知道自己竟然对五年前的这段感情念念不忘，现在盘据自己内心的这个恋情，从五年前开始就丝毫没有改变，自己的心仍然被一个少年独占。那么……贡又是怎么想的呢？他对自己的感情也同样没有改变吗？自己该不会是借着过去的约定在束缚他吧？想太多了，这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罢了，但是不安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反而紧紧缠绕露莉丝纤细的手腕、双脚和身体。无意识地紧握住胸口的吊坠，露莉丝小声地呢喃：「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无论多么伤心难过的时候，贡给的护身符总是不断给于她慰藉。经过了五年的岁月，那朵绿色的花仍然没有枯萎，尽管百货公司的顶楼已经面目全非，许多的事物被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象征贡的感情的证明也丝毫没有一点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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