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马克的觉醒终章

「——人偶根本不会绝望，所以耶露蜜娜没有成为（容器）。」阿尔巴呼出烟，做出这样的结论。绝望与封闭心灵不同，打从一开始就封闭了心灵的耶露蜜娜，就连绝望也封锁了。相反的，耶蜜莉欧却因为自己让耶露蜜娜变成这样而绝望。所以耶蜜莉欧成为了（公主），因为所谓的契约者，必须抱持着足以吸引精灵的阴影才行。「耶露蜜娜的父亲似乎只认定『长头发的女儿』会成为（精杯公主）而已，因此他才让耶露蜜娜留长发。但后来却是两个人都留了。」马克这才理解耶露蜜娜为什么总是像个人偶一样面无表情。他原本以为耶露蜜娜是因为耶蜜莉欧的事情受到打击才变得像人偶一样，但其实她原本就是个人偶。她被当作一个人偶培育，所以根本不知道人类会有怎么样的举止。「想海扁一顿的对象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感觉，还真是有够不爽的。」洁诺芭呻吟似地这么说道，撩起了头发。「总而言之，耶露蜜娜小姐——不，耶蜜莉欧小姐失去记忆的原因已经明朗了。」三天前，丧失记忆的并不是耶露蜜娜，而是与她交换的耶蜜莉欧丧失了记忆。耶蜜莉欧直到那一天为止，都还停留在一年前。对她来说，一年前那场恶梦等于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不论是丧失记忆，还是她变成了姊姊——不，自认为是姊姊的原因，都是出于如果她不这么做，就无法保护自己。「那家伙很害怕吧……」要彷佛感到寒冷般抱着自己的肩膀，因为她自己在故乡也曾被当成活祭品，后来才变成契约者。「火焰很可怕，但过去有个人在火海之中拯救了我。可是不论是耶露蜜娜还是耶蜜莉欧小姐，都没有人救她们。」艾霞与熊熊燃烧的孤儿院一起失去了一切，在心情上应该跟要很接近吧？「耶蜜莉欧小姐之所以会觉得自己被耶露蜜娜小姐怨恨，或许是我造成的吧？因为我曾经说过我被公主怨恨了的话。」逢魔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醒过来了，只见他感到很抱歉似地说道。就连理解大致状况的亚隆现在都说不出话，只是呆坐当场。只有打从一开始就明白一切的瑟莉亚和阿尔巴默祷似地保持沉默。见马克等人陷入沉默，阿尔巴投来了试探的眼神。「以下是我的推测——（阿尔斯·马格纳）是契约精灵，但（空白契约书）是（精灵容器）——也就是说（契约书）可以在不用支付『代价』的情况下使用力量。」「……你想说这么一来就有可能破坏（阿尔斯·马格纳）吗？」「前提是，连同耶蜜莉欧的身体。」「你到底想说什么？」「耶露蜜娜是否已经推测出这样的结果了呢？」马克直觉猜到阿尔巴想要表达什么。之前丧失记忆的状况——耶露蜜娜应该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就是说她知道自己将在不久之后与耶蜜莉欧对调。一年前，这对姊妹在互相拒绝的情况下分道扬镳。耶露蜜娜一直认为自己可能被耶蜜莉欧怨恨着，那么她当然也会考虑到耶蜜莉欧可能采取报复行动，当然也会设想到耶蜜莉欧有可能理解到（契约书）的真相为何。耶蜜莉欧可以使用（契约书）的力量。只要那个力量完成，就可以按照她的推测破坏（阿尔斯·马格纳）。要是在耶露蜜娜与耶蜜莉欧对调的情况下这么做，那么消失的又会是谁呢？马克摇摇头。「耶露蜜娜不是这么软弱的人。」阿尔巴认为耶露蜜娜也许打算寻死，但马克所知道的她并不是这么悲观的人。阿尔巴「哼」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边，然后「啧」了一声。香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燃烧殆尽，他只能把烟屁股摁进烟灰缸。「我从耶露蜜娜那儿听到的就是以上这些。所以说，马克，马多克，你打算怎么办？」这是阿尔巴第一次说出马克的名字。马克愣愣地眨了眨眼，然后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调整了眼镜的位置。「这还用说，当然要保护耶露蜜娜，同时要唤醒耶蜜莉欧。」「你要怎么做到？」「无论如何都要做到。连主人的愿望都没办法帮忙实现，算哪门子的执事。而且——」「而且？」「我跟她约好了。」——只要你期望，我就会待在你的身边——头痛的是，马克对耶露蜜娜和耶蜜莉欧都说过同样的话，所以两边都不能毁约。所以两边都是马克必须守护的对象。「你要走了吗？」洁谐芭以血色双眼看了过来。「是，因为『捉迷藏』还没结束。」抬头仰望天空，只见西方已经染成一片火红。太阳很快就要下山了。马克到现在还没想到要怎么抓到那个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耶蜜莉欧，但对方还是要马克「去抓她」。那并不是处于优越地位的人表现出来的游刃有余，而是像迷路的小孩表现出「拜托你来抓住我」的祈愿。所以马克非得回应不可。他奔了出去，便听到银啼鸟响起了澄澈的鸣啼声。——在闪耀的回忆宝箱之中——「这是耶露蜜娜……不，耶蜜莉欧吗？」匆地好像看到往日的光景重叠了。马克失去耶露蜜娜，并决心要支持她的那一天，彷佛引领马克般响起的银啼鸟歌声。但这歌声与耶露蜜娜的不尽相同，尽管静谧却充满了活力。——收集许多古老的异国钱币。钱币装了满满一整箱——马克沿着洋房的墙壁迂回而过，冲进玄关大厅之后，看到了总管的身影。——多明尼克先生……？马克原本打算出声，但多明尼克竖起食指示意安静。确实，在这么美妙的歌声之中发出声音也太不识趣。多明尼克用那只食指指了指上方。看他点了两下，马克才总算意会到他要自己前往二楼。马克奔上铺了高级地毯的楼梯。今天把楼梯弄得很脏，可能得打扫到半夜才能搞定了。——鼓起小小的翅膀，专心致志地飞翔——一阵风「唰」——地吹过，歌声似乎是随着风而来的。转眼看去，在耶露蜜娜寝室相反的方位——门口有着另一片翅膀花纹的房间——耶蜜莉欧的寝室房门敞开着。聆听着流泄而来的歌声，马克往耶蜜莉欧的房间过去。——不知道使用方法，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雪白的窗帘飘荡着，通往阳台的门开着。黑色洋装被脱了下来，丢在桌上。没有特别的理由，但马克就是抱起了洋装。在窗帘的另一边，是一整片黄昏的天空。——在漂流途中拾得那宝贵又宝贵的赠礼——耶蜜莉欧不在阳台上。马克歪了歪头，才听到歌声从头上传下来。「——所以我要歌唱，以便传递到遥远的那一方——」实在太相似了。「——所以，将我所找到的宝物送到你的手中——」※耶蜜莉欧一边歌唱，一边望着不同的景色。空无一人的洋房，一如往常的景色，（阿尔斯·马格纳）编织出来的摇篮。原本应该是困住耶露蜜娜的、属于（精杯公主）的世界。耶蜜莉欧将手放在胸前，尽全力歌唱。歌原本是属于耶露蜜娜的，耶蜜莉欧只需要配合她唱和就够了。无法离开洋房的姊姊一直是一个好听众，但这样的姊姊唯一可以成为表达的一方，就是在她歌唱的这一瞬间，而姊姊也总是为了耶蜜莉欧而唱。所以，这次耶蜜莉欧觉得该轮到自己了。以往总是跟着姊姊一起唱的耶蜜莉欧，第一次独自完成属于自己的歌。这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让歌声传递给耶露蜜娜，诚心诚意地喝着。之所以会擦身而过，是因为两人都没打算了解彼此。耶蜜莉欧很喜欢姊姊，不想被姊姊讨厌，所以没有踏入姊姊的内心。如果能够多加了解，耶蜜莉欧一定会察觉到耶露蜜娜已经封闭了自己的心—也能察觉到她的渴望远远超乎自己的想像；更能发现姊姊的眼里根本没有未来。——不过，我们都还活着。虽然我们错过了彼此，也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但我们还活着，只要接触就还可以感受到彼此。既然这样，就没有什么不能重新来过的事情。（阿尔斯·马格纳）分离了这对姊妹，但耶露蜜娜却创造出可以通往（阿尔斯·马格纳）的道路。尽管不可靠又脆弱虚幻，但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性。耶蜜莉欧将歌声灌注到连结两人的通道上。不能因为被抢夺了就死心放弃，如果耶露蜜娜有那么一点愿意回应耶蜜莉欧的心情，这首歌就一定可以传达给她。耶蜜莉欧突然有种被人碰到手的感觉，接着背后传来一股令人怀念又爱怜的温度。「——传达到了。」她睁开双眼，看到的不是傍晚的天空，而是四处都有龟裂的危险玄关大厅。一身漆黑洋装的少女，就在玄关的另一头。「————！」少女呼唤了耶蜜莉欧的名字，世界又产生了裂痕，看来是没多少时间了。不过现在，尽管只有短暂的一瞬间，但耶蜜莉欧还是非常感谢能争取到这些时间。然后——「—————————————————」少女说出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耶蜜莉欧差点笑了出来。——啊啊，什么嘛，原来姊姊也一样啊……那一天，耶露蜜娜变成了人偶，而让她变成这样的人是耶蜜莉欧。看样子，满脑子想着到底该拿什么脸去见对方的人，显然不是只有自己。耶露蜜娜明明就可以痛骂耶蜜莉欧一顿的。该说什么才好呢？明明没有太多时间，但看到了耶露蜜娜的身影就感慨万千，说不出话来。「————————」这么一来一往之后，少女带着诚挚的——绝对不是像人偶那样面无表情的——眼神说了一句话。「真是的……马克说得没错呢。」然后，耶蜜莉欧大叫出声：「姊姊！我还没有放弃那个梦想喔。我要姊姊和我，还有洋房的所有人，整个家族一起在庭院散步。」少女大概也没想到耶蜜莉欧会这么说，张口结舌地彻底傻眼了。「所以，姊姊也要找到属于自己的梦想喔。」紧接着，摇篮化成碎片。※耶蜜莉欧在屋顶上歌唱，这实在不是穿着洋装该做的事情。马克尽管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里摆，但还是静静地聆听歌曲。待歌曲结束，再看过去一眼，发现耶蜜莉欧只是闭着双眼，没有要动的意思。或许是沉浸在余韵之中吧。马克也没有不识趣到在这时候出声。他静静地不发出任何声音，打算等耶蜜莉欧自行睁开双眼，但她的身体却突然摇晃了一下。——要掉下来了？马克以阳台的扶手为踏板，迅速跳上了屋顶，勉强抓住了毫无防备地倒下的少女身体。马克放心地呼了一口气，臂弯中的少女动了一下。「哎呀……？被抓到了呢。」马克推起滑落的眼镜。「请不要在屋顶上睡觉好吗，差点就掉下去了……你的说话方式恢复了呢。」少女觉得有些丢脸地捣着脸。「……确实如你所说，模仿姊姊不是好事——你就是你——这是你告诉我的。」「你回想起来了吗？」马克没料到耶蜜莉欧会自己想起来，有种被将了一军的感觉。少女坚强地微笑。「不用担心，我只是想起了我的梦想。虽然父亲跟母亲都已经不在了，但并不代表我完全没有家人。只要我不放弃，总有一天会实现的。」这是在那一天——跟马克一起走在洛克渥尔的镇上，非常积极向前的少女身影。「方才的那首歌也很有你的风格，很好听喔。」「……你又听到了呢。」少女似乎觉得害羞而忸怩地摆脱了马克的臂弯。马克觉得有点可惜……不不，其实他很想对方快点下去而着急着。他对少女的背影说道：「我所知道的耶露蜜娜不是人偶。」少女以黄昏为背景，转过来看了看马克。「嗯，似乎是如此呢。」因为逆光，所以马克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耶露蜜娜应该是有你在，才有办法成为人类。」人偶不会觉得不公平，也不会有愤怒的情绪，既然耶露蜜娜对耶蜜莉欧坦白了，就代表她在耶蜜莉欧面前毫无疑问是个人类。同时也因此会以名为悔恨的枷锁束缚自己。也不知马克的话是以什么样的感觉传达到的，但耶蜜莉欧以急迫的声音问了：「马克，因为真的没时间了，所以我就开门见山问你了。」「请尽管问。」「你喜欢姊姊——喜欢耶露蜜娜吗？」马克狼狈地脚滑了一下，差点从屋顶上摔了下去，但他还是勉强稳住。「你、你怎么突然没头没脑地这么问……」「这很重要。如果要把这个身体还给姊姊，我就得确认有没有一个可以让她安心的人陪伴她呀。」「洋房内的仆人们，全都发誓会绝对服从她……光是这样还不够吧。」少女露出不允许马克逃避的强悍笑容。自己究竟是怎么看待耶露蜜娜的呢？——所谓的爱恋之情，是要让自己做好「只要对方待在自己身边，就可以不考虑任何得失」的觉悟之后，才能够真正产生的情怀——以前马克和亚隆商量的时候，他说恋爱就是这么一回事。然后，对马克来说，这样的对象有两人。其中一位少女因为太好相处而议马克变得什么事情都会拜托她，当她受伤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想保护她。所以如果真的要论恋爱感情，这位说不定才是真的。受，那偶尔会露出的微笑不是为了自己。希望她陪在自己身边，希望她对着自己笑。如果承认自己渴望这些，那在失去的时候就会很难承受。所以马克才刻意保持距离，而不随意靠近。保持距离的其实是马克。他死心地点点头。「嗯，我喜欢她。把她当成一个女性，应该比任何人都喜欢她。」少女露出满足的笑容。「你总算承认了呢。」然后轻轻闭上双眼。「既然这样，就原谅你吧。」「咦……？请问，是原谅什么……？」闭上眼睛把脸凑过来，应该只有一件事情可做吧？「我应该告诉过你唤醒睡美人的方法呀。」「咦咦？那、那个，你是认真的吗？」「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不、不是，请、请等一下，我觉得这、这样有问题，毕竟还是要顾虑当事人的心情啊。」「根本就不用介意啊，你只要不当作是对我，而是对姊姊做不就得了。」「这样才更有问题！而且我、我还没有心理准……」「马克，你让一个淑女维持这种姿势等待着，可是天大的侮辱唷？」耶蜜莉欧似乎真的生气了，马克听到屋顶瓦片有好几块发出「啪啦」的声音粉碎。马克整个人慌了，少女发出无奈的叹息之后睁开眼睛。「你真的很没出息耶。既然这样，那这个身体就暂时给我用了喔，可以吧？」「请、请等一下！这样我很困扰的。」「就算你这么说，我乜不可能让随便一个人亲吻姊姊的嘴唇呀。既然你没这个意思，那我也不用回去了。」耶蜜莉欧这么说着，一边移动到屋顶的边缘，这里的斜度大，非常危险，马克正打算阻止时，她就一个转身过来。「还是说，交给逢魔……不，或是阿尔巴之类的比较好呢？」——什么……阿尔巴？为什么偏偏是那家伙啊？光是艾霞的事情就让马克忍让够多了，要是他还对耶露蜜娜下手，马克就必须毁约，收拾那个男人不可了。马克因为害怕而颤抖，少女发出「嘻嘻」的笑声。「如果你这么排斥——啊？」「啪」的一声——少女的脚边崩落，屋顶边缘根本承受不了人类的体重。「耶露蜜娜！」马克脱口而出的不是耶蜜莉欧，而是耶露蜜娜的名字。他拚命用手臂抱住少女的身体，原本在他手中的黑色洋装便轻盈地盖住少女。马克呼出安心的气息，少女的嘴勾成弯月形状。「你要确实抓住姊姊喔。」说完，少女毫无预警地把脸凑了出来，抱着少女身体的马克根本来不及发出声音。然后随着一股淡淡的甜美花香，某样柔软的东西触上了马克的唇。少女睁大了翠绿眼眸，然后不断眨眼。接着不知为何仔细地观察着马克的脸。之后才理解似地放松力量，轻轻闭上双眼。——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可以毫无迟疑地这么做……！臂弯中的少女完全安心似地以小小的声音说了些什么。可是很可惜，内心动摇到已经快晕过去——但要是在这里倒下，耶露蜜娜也会一起摔下去——的马克实在没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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