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ACTl DISAGREEMENT - 布丁漫画网-土豪漫画

早晨。天还没亮，几乎无人清醒的凌晨时分里，周遭仍沉浸在灰蒙的夜色底下，空气中透着丝丝寒意。窗外的风景在此昼夜交接的时刻，弥漫着朦胧的氛围。太阳尚未升起，大约要闷着头再睡一下，外头一片漆黑的景物才会慢慢变得明朗可见。一名少年在这样的时刻中睁开眼睛。「……嗯？」他似乎刚从某一个熟悉的梦境中醒来，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究竟梦到什么。在尚未完全清醒的意识中，他反射性地抓起枕头边的闹钟。现在距离睡前调好的闹钤响起时刻，还有一些时间。他确认了现在还不是起床的时候，于是将闹钟摆回原位，然后赶紧将手缩回到被窝中。这个季节的气温很低，虽说他只有右手露在被子外头，不过光是让身体的某个部位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就需要相当程度的忍耐力。事实上，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能在早上轻轻松松从被窝里起床的人。（等闹钟响了再起床吧……）就在他阖上眼的瞬间——「佛隆，早上了！」随着一声呼唤，一阵猛烈的冲击狠狠打在他的下腹部——说是冲击也许还不足以形容这股强劲的力道，少年遭受的攻击简直就像是妥善运用了身体重量加上速度而毫不留情发出的一记冲撞，若不是还有一层被子吸收少许的冲击力，他恐怕会痛得晕过去。「呃啊……」少年无力作声的惨叫彷佛青蛙被一掌捏毙时那般惨烈而安静——塔塔拉·佛隆因为痛觉，猛然睁开方才阖上的眼皮。「……」他看到了一个外表稚气未脱的少女（纯粹就外表而言）。这名少女有着非常可爱的容貌，深邃鲜明的五官看来十分惹人怜爱，加上白瓷般细嫩光滑的肌肤，看来就好比一个精致的陶瓷娃娃。那一头艳红的波浪长发束成一条轻盈摆荡的马尾，并绑上大大的蝴蝶结，这装扮和她的容貌真是相得益彰。塔塔拉·佛隆和这样的女孩一起出现在同一个画面，看来就好比哥哥带着一个年纪差距稍大、让人不禁想要好好呵护的妹妹。不过话说回来，这终究是女孩「外表上」给人的印象。其他的不说，光凭她大清早就毫不留情地用整个身子的重量施展一记重击狠狠压在佛隆身上，这绝不是一个年纪差距稍大的可爱妹妹会做的事。甚至可以说，塔塔拉·佛隆和这女孩之间的关系，就好比一个绝对服从的臣子面对专制霸道的君主，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你醒了吗？」她像是猫儿一般蹲坐在佛隆床上，歪着头窥探佛隆的脸庞。她看见佛隆露出一脸痛苦的模样没有回答，有点不满地举起拳头。「我醒了！我醒了！」佛隆慌慌张张地叫道，接着又小声嘟哝一句：「虽然刚刚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搞不好就这么一睡不醒……」「你说什么？」「没、没有，我没说话。」对于克缇卡儿蒂的质问，佛隆不争气地赶忙摇头否认。这一个月来和女孩同住一个屋檐下，佛隆对于她的任性究竟可以蛮横到什么程度，早已经不敢领教——当然，佛隆的抗议一概无效。事实上，就连两个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关系，其实也是克缇卡儿蒂自己硬闯进佛隆的生活，丝毫不给佛隆否决的空间而展开。佛隆住的是学校的学生宿舍，房间相当狭窄，因此他本来不太愿意收容这名少女。然而，对方却说「精灵跟在契约乐士身边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于是硬闯进来强占了一个床位。至于今天发生的这个情况，打从女孩住进来那天开始，几乎每天早上都要发生一次。以她寄人篱下的立场来说，根本不应有如此嚣张的表现，不过女孩却对自己的行径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唉，早安，克缇卡儿蒂。」「嗯，早安～～」她一个返身跃下床铺，趴在床边面带微笑地看着佛隆。黎明的微光穿透窗帘，洒满屋内，沐浴在晨曦光晕中的少女，显得如梦似幻，彷佛她身上原本就散发着淡淡磷光。少女的容姿绝尘脱俗，宛若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完美女性走入现实，如此纤细、优雅至极。「……」就连佛隆也被她这副模样迷惑，不自觉地望出了神……然而，这般优雅的模样在女孩身上，永远只是不经意地昙花一现。「我要吃早餐了！快点去厨房做！」她用一副和外表非常不搭调的傲慢语气对佛隆开口说道。虽说女孩以她十五岁的稚嫩外表，摆出一副虚张声势的模样，其实也挺滑稽可爱。不过若是站在当事人佛隆的立场，总是被对方颐指气使地唤东唤西，他可就笑不出来了。「现在时间还很早，再让我睡一下嘛。」佛隆睡眼惺忪地抓起被子想裹住身体，却被克缇卡儿蒂一把揪住，将被子掀开。「不行！我现在要吃早饭！马上去做！」「呜……你真要吃的话家里还有面包，你煎个蛋夹着面包吃啊……」「不行，你要帮我做！」「你偶尔也自己做一下嘛……」「我喜欢吃饭，不过我讨厌下厨！」「那……」「不行！」佛隆话还没说，便遭到对方先一步否决。看来一切都没得谈了。「……」就女孩的意思，佛隆现在是非得起床为她做早餐不可。一旦她坚持，佛隆是说什么也劝不动她。在他们住在一起的这一个月，佛隆对于她这样的性格，已经比任何人都来得清楚。「唉……」佛隆叹了一口气。看来他宝贵的睡眠时间，就连那么一点点都被剥夺殆尽，而他也没得选择。「我知道啦。我先洗个脸，待会儿就帮你做。」「嗯！」克缇卡儿蒂依旧趴在床边，大大点了头表示满意。佛隆在她的目光注视下，拖着还没睡醒的身躯走向洗手间。「呼……」佛隆来到洗手间扭开水龙头，舀起一捧水洗了脸。接着他望向镜子，镜中映出自己睡眼惺忪的脸庞。他将留长而披在颈子后端的头发一把抓起来，用绳子捆成一束，看起来好像小动物的尾巴。「话说……这个世上好像没有哪个神曲乐士，在自己的契约精灵面前抬不起头，还被对方颐指气使的个案嘛……」佛隆像是要征求对方同意一般，对着镜中的自已说。而他口中那位对着契约乐士颐指气使的精灵，现正坐在家里的餐桌上，等着自已的契约乐士为她做早餐。没错，克缇卡儿蒂其实不是人类，而是精灵。她的全名是克缇卡儿蒂·阿巴·拉格兰洁丝。佛隆在一个月前跟她交换了精灵契约，自此同住至今。精灵是大量分布在这个世上「富有知性的生命」。，尚没有明确的结论。即便如此，精灵的力量对于人类社会来说已是不可或缺的。这些充满未知性的精神生命体，在人类社会的各个角落为人类分担劳力。不过，这不是单方面的奴役，而是经由他们的劳动向人类换得神曲作为报偿。于是，能够演奏神曲、藉此役使精灵的神曲乐士，便成为波利佛尼卡大陆人们眼中憧憬的行业——塔塔拉·佛隆也是一名神曲乐士，他是专门培育神曲乐士的学校「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学生。「唉，不过话说回来，多亏有她在，我才能升上三年级，进入专精实习课程，所以我还真没什么立场抱怨……」其实，佛隆在学校的成绩不能说是好。他是个认真的学生，所有该上的课几乎不曾缺席，但他总是抓不到窍门，而这点也反应在他的成绩上。佛隆在学科方面都能高分过关，不过说到术科方面的成绩，那可就惨不忍睹，他甚至连一柱下级精灵都没办法召唤出来。上个学年的尾声，佛隆正面临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升学考试。他必须成功召唤出精灵以通过试验，才能脱离一、二年级的一阶段一般学科教育课程，进入专精实习教育课程——而他很可能会在这里被刷下来。就在这时候，他遇见了克缇卡儿蒂。当时克缇卡儿蒂正因为长期得不到契约乐士的神曲而陷入疯狂失序的精神状态，见到佛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扑过来。不巧当时有两个前来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参观的女生，佛隆为了保护她们，而下意识地振作起来奏出了神曲，希望能镇住这柱陷入疯狂状态的精灵。最后，佛隆成功和克缇卡儿蒂缔结了精灵契约，也因为这样的结果受到肯定，才使他得以升上二阶段的专精实习课程。所谓的神曲乐士，是藉由演奏神曲取悦精灵、和精灵交流同乐的一种职业。一流的神曲乐士更会和特定的精灵缔约（即所谓的精灵契约），藉此让特定的精灵随侍在侧，形成一种稳定的雇佣关系。缔了约的神曲乐士不用藉由神曲，便能要求契约精灵执行简单的作业。打个简单的比方，没有缔结契约的精灵，好比在每个需要他们的工作现场领取日薪的打零工劳动者；相较之下，缔结契约的精灵和契约乐士，则像是公司里的雇主和正式员工之间的关系，神曲乐士是老板，契约精灵则是长期雇员。就整个神曲乐士业界来看，订有精灵契约的神曲乐士其实是非常稀有。正因为缔结精灵契约是这么难以完成的一件事，而佛隆既然订下这么艰难的精灵契约，自然已没有接受召唤精灵之考试的必要。再说，像克缇卡儿蒂这样具有人类外型的弗马奴比克，基本上不是中级精灵就是上级精灵，这点更是突显出订定精灵契约的难度。毕竟高位精灵不仅能力较强，对于神曲的喜好也更为挑剔。可是话说回来，克缇卡儿蒂打从和佛隆缔结精灵契约以来，一次也没听过佛隆的意见行事。从定义上来看，神曲乐士是能够演奏神曲、提供神曲给精灵作为报偿，以使唤精灵的一种职业。神曲这种形式的音乐没有确切的曲式，唯一能作为判断依据的，只有「曲子能否吸引精灵，让他们愿意为了聆听而支付代价」。换句话说，如果神曲乐士不能使唤精灵，基本上就没有任何意义。当然，就佛隆和克缇卡儿蒂之间的关系而言，其实也可以看成是克缇卡儿蒂过于任性、不肯听话。但是，佛隆从没听说过有哪一柱精灵特地和神曲乐士缔了约后，却仍旧表现得这般我行我素、傲慢故我。「喂，佛隆，早餐还没好吗？我都等得不耐烦了。」餐厅那头传来克缇卡儿蒂不悦的声音，佛隆还听到某种连续的敲击声「叩、叩、叩、叩」，这大概是克缇卡儿蒂不断用手敲击桌面所发出的声音吧。这家伙的耐性真的很差。「抱歉、抱歉，我马上帮你做早餐。」佛隆用毛巾擦干脸庞，接着啪哒啪哒地跑向厨房。神曲乐士和精灵之间的主从关系，放在他和克缇卡儿蒂身上，根本完全颠倒过来——克缇卡儿蒂像是任性的老板，佛隆则是她恣意使唤的部属。即便如此，佛隆心里却有某个声音，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还挺愉快的。天空一片蔚蓝，和煦暖风轻抚，让人觉得无比舒畅。街道在春天的早晨中清醒，路上已有不少行人和车辆，而半小时之后就是更加拥挤的尖峰时刻。所幸，现在还有些许从容的空闲，可以一边散步，一边欣赏沿路行道树上含苞待放的花蕾。将都托尔巴斯是帝国首都美纳德周围的其中一座卫星都市。虽说它只是一座卫星都市，不过现在随着都市开发计划不断进行，已是个总人口数多达两百万人、规模足以和美纳德匹敌的大都会，也是许多交通路线的枢纽。许多企业将总公司设在美纳德，而计划性地向外扩张的第二据点，都不约而同地指向托尔巴斯这个梅尼斯帝国的第二大都会，更有许多新兴企业以这里作为根据地来图谋发展。这座城市在各方面的成就都享有极高的盛名，不过其中最为人称道的，非托尔巴斯神曲学院莫属。托尔巴斯的中央区设有直属于中央政府的第三神曲公社，而那间名闻遐迩的托尔巴斯神曲学院，便座落在距离第三神曲公社一站公交车路程之遥——步行大约三十分钟左右的地方。两者之间在地域上的关联性之所以会如此紧密，其实是因为神曲乐士在演奏神曲和精灵同乐的过程中，能够役使庞大的力量，对于整个社会的影响力也非同小可。他们可以将这些力量用于和平用途，为整个社会的经济发展和维安工作带来卓越的贡献，但也可以用于犯罪，成为对社会结构影响甚巨的不安因子。因此，所有神曲乐士的工作都必须交由神曲公社管理。然而，神曲乐士的工作若是永远都由神曲公社独占管理，这个业界就失去了在竞争中求发展的机会，相关产业的经济流动也会因此停滞。为此，梅尼斯帝国将神曲公社体系区分为六个具有相同架构的组织，分立于国内各地。这六个神曲公社各自独立，彼此在绩效上互为对手，相互竞争。在这样的情况下，每间神曲公社都极尽所能地想笼络优秀的神曲乐士和实力坚强的精灵。原本在神曲乐士业界，普遍采取师徒制，藉由这种制度培育新人。不过各个公社为了更有效地发掘新人，于是创立了几所直属于神曲公社的神曲乐士养成学校。毕竟过去的神曲乐士培育途径，实在无法满足神曲公社对于神曲乐士的人数需求。在几座神曲乐士养成学校里，以这间隶属于第三神曲公社的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历史最为悠久，也培育出最多位神曲乐士。今天，佛隆依旧前往这间盛名远播的托尔巴斯神曲学院。「今天的煎蛋三明治很好吃哦！」克缇卡儿蒂对着佛隆开口说道。此时，这柱红发精灵正和她的契约乐士塔塔拉·佛隆比肩走在路上。其实精灵跟人类不同，他们可以用飞行移动。不过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克缇卡儿蒂鲜少采用精灵较为常见的移动方式。包含走路方式在内，她平常的言行举止总像个正常的人类女孩。「嗯？是喔，那谢谢你的褒奖啰。」。这些学校通常是四年制，区分成一阶段一般学科教育和二阶段专精实习课程各两年。除了限定「申请就读者必须年满十三岁」之外，基本上并没有入学的条件限制。虽说校方对于新生的年龄并无太多设限，不过也没有上了年纪的中年人或老年人跑来就读，所以校内学生的平均年龄大概和一般高中、大学生相当，没有太大差别。佛隆从这个学期开始，则要进入二阶段专精实习课程的第一年。他身上当然要穿着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制服，然而克缇卡儿蒂身为精灵，不知为何也穿着跟佛隆同样的学校制服，这点让佛隆百思不得其解。佛隆怎么想也不觉得，克提卡儿蒂有非得穿着学校制服的理由，再说克缇卡儿蒂身为精灵，若是想穿洋装、甲胄什么的，自己也变得出来。不过话说回来，毕竟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女生制服十分可爱，普遍获得外界一致的赞美，也许正是这点，让身为精灵的她也动了心吧？总之，佛隆并不觉得非得是学校里的学生才能穿着他们学校的制服，对于克缇卡儿蒂这般怪异的穿著，亦没有多做评论。此时的克缇卡儿蒂身着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制服，外表像个平凡的女学生，除此之外，她还收起背上的三对精灵羽翼。看来精灵可以很自由地决定，要不要让他们的精灵羽翼显露在外。这种装扮使她和佛隆走在一起，就好像一对感情和睦的同学，约好了早上一起上课——虽然克缇卡儿蒂手上并没有拿书包，只是两手空空地跟在佛隆身边。「你做什么都不行，料理方面倒是颇在行的嘛。」「哈……」做什么都不行——这般形容听在佛隆耳里尽管有如针扎，他却无法回嘴，只能露出苦笑。「话说，克缇卡儿蒂……」佛隆问。「什么事？」「我们今天好像做什么都在赶时间，你是有什么事吗？」她今天比平常更早催着佛隆做早饭，而且即使离上课前还有十分充裕的时间，她也早早拉着佛隆赶紧出门。正当佛隆觉得她好像在赶什么急事时，他们出了门却又跟平常一样踩着悠闲的脚步，边聊天边往学校走去。「呜……没有啊，我只是想早点出门嘛。」对此，她本人倒是看来有些理亏地答得很含蓄。也许克缇卡儿蒂不愿明说，不过这样的表现任谁看了都觉得一定有问题。「……是吗？」佛隆一脸疑惑地歪着头，就在这时候，那个「问题」出现了……「佛隆学长～～」一个活泼的声音，穿过来往车辆的呼啸声，宏亮地传入佛隆的耳中。站在旁边的克缇卡儿蒂，不知为何一听到这声音，立即露出不悦的表情。「啊，尤吉莉同学，早呀。」对着佛隆打招呼的，是一名同样身着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制服的金发少女。她看到佛隆后赶忙跑过来，直到停在佛隆面前，才弯下腰不断喘气。看来她已经跑了好长一段距离。金发女孩举起手，像是在请佛隆稍候。等她好不容易喘气完了才抬起头，深深地又吸一口气说道：「早安～～」女孩纤细的身躯，让人无法和她活力充沛的表现联想在一起。她彷佛不知疲累为何物，喘完气后又表现出一如往常的宏亮嗓音对着佛隆问安。「学长，你今天好像比起平常早些出门呢！我在学长平常出门的时间到你宿舍门口等你，却听管理员说你已经出门。我拚命地跑呀跑，好不容易才追上来！」「……该死的管理员！竟然这么鸡婆！」一旁的克缇卡儿蒂嘟哝着。佛隆似乎没有察觉，露出一副非常无奈的模样搔搔头说：「这个呀……对不起，因为克缇卡儿蒂说要早一点出门，所以……」「这样啊？克缇卡儿蒂有什么事情要办吗？」「没有。」对此，一旁的红发精灵简短地回应一声，旋即撇过头。看来她跟眼前的金发少女——尤吉莉·贝尔莎妮朵，两人是完全不对盘。话说回来，对方倒是不怎么介意，很自然地上前攀谈，只是克缇卡儿蒂一个人不领情地避着她。不过，也许克缇卡儿蒂今天早上强拉着佛隆早点出门的原因，就是为了要避开贝尔莎妮朵吧。若是如此，那么克缇卡儿蒂不愿正面回答也就不奇怪了。「对了，尤吉莉同学，你妹妹呢？」「她应该马上就到了。」金发少女才回话，身后便有一名银发少女沿着行道树缓缓朝他们跑来。「呼……呵……呼……呼……贝、贝尔莎……你跑……跑太快啦……」看她边跑边说话的模样，根本已经喘不过气。佛隆等人站着等她，看她狼狈地慢慢跑到眼前，然后停下脚步。「普利妮！你太慢啦～～」金发的贝尔莎妮朵说。这个被唤做普利妮的少女根本没办法回话，双手放在胸前，不断喘着气。「……」等她的气息好不容易平复后，接着也和姊姊一样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起头。这对双胞胎姊妹竟然连这般小动作都一模一样。尤吉莉·贝尔莎妮朵和尤吉莉·普利妮希卡是一对拥有同样一张容貌的姊妹。尽管发色不同，妹妹和姊姊比起来言行举止似乎也较为成熟，乍看之下没什么共通点，不过若是从一些小地方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她们在体能、身段等等各方面的身体特征都相去不远。「早安。」听到佛隆的招呼，这对姊妹旋即也「咻」的一声低下头说：「学长早。」尤吉莉姊妹是今年刚入学的新生。她们也是佛隆的直属学妹，佛隆有责任好好照顾她们。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讲师人数和学生数远远不成比例，因此设有所谓的家族制，由升上专精实习课程的学长姊，带领十多个尚处在一般学科教育课程的一、二年级学生，辅导他们在课业和校园生活上的问题。至于贝尔莎妮朵和普利妮希卡，正是佛隆带领家族中的两位直属学妹。「话～说～」贝尔莎妮朵手插着腰，鼓起圆滚滚的双颊，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直瞪着佛隆。「咦？怎么……怎么了吗？」佛隆见状，反射性地僵住了。虽说面对学妹可以摆出再有威严一点的态度，不过他的个性生来如此，不是说改就能改变。「佛隆学长，你又叫我尤吉莉了！」「啊……」看来佛隆已经知道她要抱怨什么，不过就时间上而言，似乎是稍稍迟了一些。「我不是跟你说，叫我的名字就好吗？再说，你「尤吉莉、尤吉莉」地叫，我们怎么知道你到底是在叫谁呀？叫我贝尔莎妮朵啦！」「也、也对，抱歉。」佛隆回应后，贝尔莎妮朵随即露出笑容。这笑容中满溢着期待，而且她始终没有将视线从佛隆脸上移开。「……」「呜……」贝尔莎妮朵正等着佛隆开口直呼她的名字。「……贝、贝尔莎妮朵同学？」这句话又让金发少女的脸颊鼓了起来。「不要加『同学』这个称呼啦！你是我的学长耶，哪有学长直呼学妹的名字还这么计较礼数！」「对、对不起啦……贝尔莎妮朵？」「这样好！」金发少女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对了，佛隆学长，你也可以直呼普利妮的名字，不要再叫我们的姓啰！」「嗯、嗯，我知道了……普利妮希卡嘛，我会记住的。那么，请你们今后也多多指教……」佛隆知道不在贝尔莎妮朵面前直呼一次普利妮希卡，她绝不会罢休，只好强忍着羞怯，依样唤了银发少女的名字。对此，普利妮希卡倒是红着脸垂下头，给予佛隆一个礼貌性的回应。从普利妮希卡的反应看来，她似乎不像姊姊那样，觉得跟同年纪的男性彼此之间直呼名字是多么正常的事。不过话说回来，像她和佛隆这样会害羞才是一般人该有的反应吧。「喂，我们该去学校啦。」一旁的克缇卡儿蒂始终摆出不悦的表情，不愿开口说话，这时终于按捺不住，拉起佛隆的手，蛮横地将他拖出去。「等、等一下，克缇卡儿蒂，你干嘛……干嘛这么急？发生了什么事吗？」佛隆被拉着，差点就要失去平衡，勉强撑住之后才跟上克缇卡儿蒂的脚步，连忙问她原因。对此，克缇卡儿蒂倒是板起了一张脸没有回话。「也对啦。反正我们难得早出门，早点到学校也好吧。」反倒是贝尔莎妮朵跑到了佛隆的右侧，表现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代为回话。然而，看到这景象似乎让克缇卡儿蒂觉得生气。「我、我才没有要你也跟我们一起赶路呢！你可以走慢一点。」她带着充满敌意的视线瞪着贝尔莎妮朵，同时揪紧了佛隆的左手臂，硬拉着他快步走出去。「呜哇！」佛隆一下子失去平衡又差点跌倒，好不容易才站稳脚步。克缇卡儿蒂虽然身形娇小，却拥有和体型完全不相称的蛮力。毕竟她是精灵，不能以人类的基准加以衡量。如果她认真起来，即使佛隆竭力抵抗，她还是能把他硬生生拖走。「咦～～你怎么这样！大家一起上学不是比较愉快吗？」这次换成贝尔莎妮朵揪住佛隆的右手臂，硬跟着佛隆和克缇的脚步移动。「呜……那个……我说……」这两个女孩一左一右地紧紧依偎在佛隆身上。在这种姿势下，佛隆的手臂理所当然会触碰到她们柔软的酥胸。先不论克缇卡儿蒂，至少贝尔莎妮朵还挺丰满的，因此——「呜……」克缇卡儿蒂看到佛隆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禁吊起了眉毛。「金发妞！你给我放手！」「咦？为什么！」「你少啰唆！放手就对了！佛隆的手不是你可以抓的！」「那谁可以抓？佛隆学长的手是大家的，我要抓就可以抓！」「谁说是大家的！那是我的！」「……你们不觉得，我的手应该是我自己的吗？」佛隆嘟哝了一句，不过贝尔莎妮朵和克缇卡儿蒂吵得正热，对于佛隆的意见充耳未闻。「管你的！快点放开！」「我不要！」「我叫你放手！」「我偏不！」「放开！」「不要就是不要！」如此这般，两个女生吵架的方式越来越像小孩子斗嘴。事实上，克缇卡儿蒂本来就是打死不肯认输的硬脾气。而贝尔莎妮朵现在跟她吵得互不相让，性子大概也和克缇卡儿蒂相去不远。不过话说回来，贝尔莎妮朵与其说是性子刚硬，倒不如说是她爱钻牛角尖，个性顽固而不知变通。「该死的金发小鬼！你不要再啰唆！快给我放手！」「什么金发小鬼！你的个子还比较矮吧！」「这跟个子矮不矮没有关系！」「那是怎样！要比胸部的大小吗？」「喂，你、你们等一下……这样会给路上的行人添麻烦……」不管现在情势怎么发展，如果佛隆果断地做出评判，事情理应很快就可以结束。然而，佛隆在克缇卡儿蒂跟贝尔莎妮朵不断的争执拉扯下，他却始终摆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不太敢插嘴。「……这些人每天早上都要来这么一次，还真不嫌腻呢。」面对这情景，一旁的普利妮希卡心想着打死也不要跟这三人扯上关系，一面小心翼翼地拉开安全距离，一脸不好意思地垂着头重重叹了一口气。托尔巴斯神曲学院是一间以培育神曲乐士为宗旨的名门专科学校。它的校地是借用梅尼斯帝国早期遗留下来的贵族行馆改建而成，校舍保有古典奢华的设计，里头的一墙一柱都是一流工匠精心打造的杰作。光是这栋古式建筑的正门本身，就足以成为一件艺术品。不过，它历史悠久的一面，只保留在豪奢典雅的建筑外观之上。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校舍内充斥着全新的现代建筑设计概念，地板和墙壁各自使用亚麻油地毡和强化树脂作为建材。加上校舍在各方面的硬件上都具有相当程度的消耗性，因此几乎全都选用方便清理和维修更换的设计。神曲学院基本上也是属于音乐学校，因此校内的实习教室和视听室为了提高隔音效果，建材都已特别针对这点进行强化，每一面墙都打掉重建，因此内部的空间规划已经跟原本作为贵族行馆时有显著的不同。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改建工程，让这栋古老的建筑即便外观上仍保有旧时代的光辉，走进去却是焕然一新的校舍模样，让人不觉得和其他音乐学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喂，佛隆，下一堂是实习课，你快点吧！」克缇卡儿蒂喜孜孜地拉着佛隆的衣角催促他加快脚步。这柱红发精灵说话时的语句尽管和平常没什么不同，表情却明显流露出愉悦的心情。「喂，克缇卡儿蒂～～」佛隆被拉着向前跑，身体前倾，险些就要失去重心，却仍没打箅克缇卡儿蒂的手。他拼命加紧脚步，勉强跟在克缇卡儿蒂身后。看他这副模样，真令人不知道该说他是个性太过和善，还是太好欺负、总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也许两种问题都有吧。「我们就算不赶也来得及上课啦！你别拉了，放手吧！」神曲学院安排的课程基本上都是上午两节，下午一节，一天总共三节课。佛隆结束了早上第一堂「精灵史详论」，准备往下一间教室移动。佛隆接下来要上的是实习课。听到神曲学院的实习课，大概可以想象他们将要进行什么样的授课内容。不过，想象跟现实还是有一段不小的落差。在实习课中，学生们将在课堂上使用单人乐团——即神曲乐士演奏神曲时使用的复合式乐器，实际演奏神曲。单人乐团是一种结构复杂、价值不菲的演奏工具，要学会使用它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献给精灵的神曲，则是需要依靠神曲乐士的感性。若能熟稔地操作单人乐团，确实在每一次演奏中都能发挥出这样的感性，当然也就需要相当扎实的练习作为后盾。就这方面而言，升上二阶段专精实习课程的神曲学院学生们，在实习课上面临的课题，不外乎就是要演奏神曲。方便理解，便将神曲解释成精灵的食粮，但真要说起来，聆听神曲其实更像是精灵的一种嗜好。从这个角度来看，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实习课对于克缇卡儿蒂来说，就好像一堆糖果商端着吃不完的试吃品让她享用。然而……（咦？）佛隆脑中忽然浮现一个疑问。（仔细想想，她既然跟我订定了精灵契约，那么其他神曲乐士演奏的神曲，对她来说不是一点意义也没有吗？）一般来说，某柱精灵若是和特定的神曲乐士订定精灵契约，那么该精灵就会变得习惯聆听其契约乐士演奏出来的神曲。这些精灵会自己做出令人惊讶的改变，让他们在听到自己契约乐士奏出的神曲时，比起其他没有订定契约的精灵们，更能够发挥出强大的力量。举例来说，假设某一个神曲乐士正在演奏神曲，而邻近处有两柱精灵；其中一柱和该神曲乐士缔结了精灵契约，另一柱精灵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前者在神曲中得到的欢愉和力量，都会比后者来得更为显著。不过话说回来，精灵契约对于精灵来说，也绝非全然有益无害的事。越是激昂的欢愉感受，在精灵身上越会留下迟迟未能褪去的兴奋感，进而成瘾。缔结了契约的精灵，在配合其契约乐士奏出的神曲进行调整后，若是长时间无法接收到其契约乐士所演奏的神曲，就会出现一种类似药瘾发作而发狂的情况。这会使他们的行为失控并到处破坏，一旦力量消耗过剧，这些精灵便会死亡。精灵将自己调整成最能与其契约乐士奏出的神曲产生共鸣的体质后，其他神曲乐士奏出的神曲对他们来说，就无法发挥良好的功效。若用食物来比喻，简单说就是「食之无味」。但是，如果有实力远远凌驾于自己契约乐士的神曲乐士为他们演奏神曲，结果当然又另当别论。可是以克缇卡儿蒂的情况来说，她跟着佛隆旁听学校里的实习课时，一群学生即便实力再好，肯定也没有在神曲演奏方面达到出神入化的程度——至少佛隆还不知道有这种人存在。不过，克缇卡儿蒂才刚和佛隆缔结精灵契约不久。而精灵自行调整体质——他们称之为「调律」——所需的时间，会因为个体差异而有所不同，因此克缇卡儿蒂有可能还未配合佛隆的神曲完成调律。若是如此，其他学生们演奏出来的神曲，在她身上就能发挥出相当程度的功效。（唉……大家演奏神曲的技巧都比我来得出色，这也是事实……）佛隆一想到这里便感到羞愧。佛隆虽然和克缇卡儿蒂成功订定了精灵契约，不过除了克缇卡儿蒂之外，佛隆至今仍未召唤出任何一柱精灵。除此之外，克缇卡儿蒂也从未好好听过他的指示，反倒是表现出一副叛逆的模样，总是将他耍得团团转。神曲乐士会演奏神曲当作献给精灵的报偿，以换取他们的帮助，同时也和精灵同享神曲带来的悦乐。从这个角度来看，即便退一步说，佛隆也真的称不上优秀……对于这点，此时他又得到了更深切的体认，让他的心情顿时沉到谷底。「唉……」「嗯？怎么了？」克缇卡儿蒂听到佛隆的叹息声后，停下脚步转头问道。「啊，抱歉，没事啦。」「嗯？是吗？」克缇卡儿蒂歪着头稍微愣了一会儿，接着又拉起佛隆的手开始移动。几步路之后，他们来到了实习教室。克缓卡儿蒂推开一扇施加了隔音技术而显得厚重的门扉，指着教室里的一排置物柜说：「快点选一台单人乐团吧！你现在还有很多选择，赶紧挑一台好一点的，快点！」「呃……其实也不用这么赶啦……」基本上，实习教室里配备的单人乐团除了主奏乐器不同，其他功能都是一样的。操作单人乐团时，神曲乐士不会自行演奏所有谱面，而是经过设定，将其中某些部分交由机器自行演奏。至于神曲乐士自行演奏的部分所使用的乐器，即是单人乐团的主奏乐器。主奏乐器是依据演奏者的喜好而订制。在实习课程中，学生们可以选择各自喜欢的乐器，而佛隆则是选用以电子琴作为主奏乐器的单人乐团。这不是最多人选择的种类，最受学生们喜爱的主奏乐器是弦乐器，特别是吉他或小提琴，接着才是以电子琴作为主奏乐器的单人乐团。不同主奏乐器受学生青睐的程度不同，其中也有较为冷门的类别，像是以鼓类为主的打击乐器，或是萨克斯风、单簧管等管乐器，就是较不得人缘的类型。基本上选择乐器的取舍原则不外乎个人的喜好，不过像是鼓类需要演奏者的臂力，缺少这个要素则很难有出色的表现；管乐器因为需要使用嘴巴吹奏，因而不能在演奏时加上声乐辅助，也不能对精灵做出指示。在这些实用性的问题上，也会关系到演奏神曲的难度，因此成了这类乐器在学生之间较为不受欢迎的原因。「毕竟电子琴没有吉他那么受欢迎，再说实习教室里的单人乐团数量也很充裕，不会不够用的。」「你开什么玩笑呀！」克缇卡儿蒂双手插腰怒声斥道：「就算是同样型号的单人乐团，在保存状态上也会有优劣的差异吧！毕竟这些不是私人物品，不论是保养的严谨程度，或是使用者爱惜与否，都会影响到这些东西发挥出来的效果！虽说神曲好坏跟道具没有绝对的关系，不过选用较好的单人乐团，在奏出神曲的完成度上也会加分不少呀！」「这……是、是啦……」克缇卡儿蒂的坚持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对佛隆来说，他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能力有办法掌握到如此细小的差距。对此，克缇卡儿蒂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伸手指着教室里头那一排高高的置物柜，丝毫不给佛隆商量的余地，「快点，快去！去选一具最好的单人乐团！」「好、好啦，我去就是了……」佛隆被克缇卡儿蒂的气势震慑，只得乖乖往置物柜走去。以电子琴作为主奏乐器的单人乐团还剩下三具，佛隆从中选出一台保养得最好的。克缇卡儿蒂看了看，对于佛隆的选择也没有异议，心满意足地点头应道：「嗯，就它吧。」这时——「喂，佛隆，这边有空位哦！」正当佛隆犹豫着不知道要挑哪张座位好的时候，一名先来到实习教室里选好座位的学生，对他出声唤道。出声的是一名外表看起来个性沉稳而温柔的男生。他的长相纤细，加上一头亚麻色的头发留得比较长，若是不经意看到他，甚至会将他错认为一名美丽的女性。就这点而言，佛隆和他也有些相似，不过内在性格却截然不同。他的名字叫做佐伯·蓝伯特。蓝伯特是商人之子，个性相当大而化之，和他那般纤细的外表很难联想在一起。他可以很快地随着场合变换自己的情绪，反应非常机敏。而且，蓝伯特不仅在处事态度方面颇能掌握要领，在升级考试时还以低年级学生的身分，一口气召唤出十余柱精灵，是个资质非常出色的资优生。在平时表现上几乎和佛隆呈现出截然的对比。教室里的座位少许多，因此克缇卡儿蒂即便不是学生，多占一个位子也没有什么大问题。「那个矮冬瓜今天也跟你在一起呀？」蓝伯特笑着说。「我才不是矮冬瓜！」克缇卡儿蒂鼓起脸庞，反过来瞪了蓝伯特一眼。对蓝伯特来说，这是他表现亲密的方式，然而，克缇卡儿蒂对于这个昵称却不怎么领情。蓝伯特不管对谁都是这种不拘小节的态度，就连对象是精灵亦丝毫不改。也因为他这种直接又不会给人压迫感的处事态度，让他在学校里交友广阔。只是，佛隆怎么也想不通他如此积极和自己建立关系的原因何在。不过佛隆觉得跟在他身边，自己似乎也多了那么一点积极的态度，因此倒是对于这个状况欣然接受。蓝伯特总是表现出一副从容的模样，不过佛隆知道，他其实是个非常努力的人。蓝伯特出身优渥、天赋异禀，却不会因此骄傲自大，总是表现出积极进取的态度，这点让佛隆非常敬佩。「哈哈哈～～矮冬瓜今天也很有精神呢！这样才好呀！」蓝伯特故意表现出戏谑的语气。一如前述所提到的，他其实没有恶意，不过克缇卡儿蒂的反应实在太有意思，让他不禁想作弄这柱红发精灵。「你说什么！什么矮冬瓜！跟我的岁数比起来，你才是个还需要包尿布的小鬼头——」「——克缇卡儿蒂！」在自己的契约精灵气得挺起身子大吼的同时，佛隆慌张地捣住她的嘴。这柱红发精灵的声音宏亮，要是放着不管，肯定会引起周围学生的注意——事实上，已经有几个修同一门课的学生转头过来，将注意力放在他们几个人身上。不过这些人脸上都露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又低头回去预习今天课堂上的内容。新学期开始半个月，这景象总是在教室里不断上演，因而所有跟他们修同一堂课的学生们，其实也都习惯了。「蓝伯特……」佛隆带着有些歉疚的表情说：「克缇卡儿蒂不太懂得和人开玩笑，所以拜托你别再亏她——好痛！」话说到一半，一阵剧痛让佛隆不由得缩手。原来是克缇卡儿蒂气不过，一口咬在佛隆的手掌上。「你在干什么啦。」「还说呢！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啊！」不理会佛隆状似疼痛地搓揉着自己印有一小圈齿痕的手背，克缇卡儿蒂又发出一句质问。对她来说，佛隆应该不论何时都要站在自己这边，因此，佛隆方才的表现简直就是窝里反。「我……这怎么是站在哪一边的问题嘛……」「就是！坐在那边的那个死小鬼可是对你的契约精灵出言不逊呀！这跟本是对我们宣战了，你还不生气！」「我、这个……」佛隆似乎想破头也想不出该怎么解释，转而望向蓝伯特寻求协助。但是这个肇事者却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丝毫没打算负责任地笑了。「哈哈哈，你们两人相处的模样还真是令人百看不厌呀。」「是吗……」佛隆说。「你脸红个什么劲呀！他可是在嘲笑你耶！」看到佛隆搔着自己的脸庞，克缇卡儿蒂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猛力摇晃。「啊，老师来啰！」蓝伯特边笑边提醒佛隆，而上课前的预备钤也为这段骚动画下一个句点。今天这堂实习课的讲师是三崎老师。这名讲师的穿著总是不太能够让人和他的教师身分联想在一起。虽然他的相貌平凡无奇，却高调地穿着红白色条纹相间的西装，还戴上太阳眼镜，其装扮之夸张，比起舞台上的演艺人员一点也不逊色。三崎老师将点名簿和粉笔等杂物放在讲台上，然后稍微环顾了教室，说：「好，我们开始上课吧——班长？」一声起立、敬礼的号令之后，学生们齐声向讲台上的三崎老师问好。「请老师多多指教。」「好，指教是吗？那有什么问题，我们先来点名吧。」在学生们二坐下的同时，三崎老师也很快地开始动作。他非常熟悉讲台上的讲师工作，不过教书其实是他的副业，本业则是一名神曲乐士。除了三崎老师之外，其他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讲师们多半也都持有神曲乐士的证照。特别是三崎这类特约讲师，几乎全都是现役。他们不仅在讲台上有优异的表现，本身更开设了独立的事务所，或是受雇于其他公司。这点可说是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特色。除了托尔巴斯神曲学院之外，整个梅尼斯帝国尚有其他几间以培育神曲乐士为宗旨的专门学校，然而，位于托尔巴斯这间历史悠久的神曲学院，之所以能够屹立不摇地稳坐龙头宝座，正是因为他们拥有最为坚强的讲师阵容。一首神曲要能成立，旋律必须能够成功吸引精灵。然而，究竟什么样的曲式才能稳定达成这个目标，实则没有明确的答案。因此，在教学方面尽管得从基础的音乐知识和单人乐团的操作方式教起，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神曲的精神，这点非得要有现役的神曲乐士提供自身经验，或者直接听精灵的意见，再由学生们自己主动学习。也因为这个缘故，在实习课程中校方必须为学生们准备适切的「范本」，至于三崎老师就是其一。托尔巴斯神曲学院提供充足的资源，相对的，对于学生的要求也非常严苛，因此每年的中辍生人数之多也是居各所神曲学院之冠。此外，校方是将二阶段专精实习课程的授课内容，全权委任给任课老师们自行决定。有些老师会采取过去那般师徒制的教学方式。他们通常不授课，而是让学生们自行摸索，自己从老师身上偷取技术，老师在课堂上从头到尾只叼着一根烟。不过，也有些讲师则是滔滔不绝地在课堂上讲述自己的神曲论和精灵学见解。这些当然都是较为极端的例子，多数老师是依照一般教学方针引领学生，但问题是这些老师们口中所述的观念和经验，却不见得完全一致。所以，学生们常会碰到这堂课老师提出的理论，在另一堂课里被另一位老师否决的情况。不过，这些彼此相斥的观念其实没有谁对谁错的问题，只是切入的观点不同，在不同的做法上自然必须依循不同的理念，仅此而已。然而，面对这种情况，学生们却得积极面对课堂上接收到的知识和经验，经过审慎思辩之后做出取舍。若没有这样的精神，他们就会在入学之后马上遇到困难。在这种情况下，唯有一项观念是所有学校讲师们一致同意的，那就是想成为神曲乐士，绝对不能疏于练习。学生们必须从大量的练习中累积经验——他们在每个授课老师口中都会听到同样一句话。毕竟神曲没有既定的形式，因此要了解神曲的本质，学生们必须把自己当成一件雕塑作品，经由大量练习，挥刀削去自己身上不必要的部分，以把需要的形状整理出来，藉此孕育出自己的神曲。对此，这些现役的神曲乐士老师们，终究只能从旁辅助而已。「四个人缺席。」三崎老师点完名说：「真不愧是升上二阶段专精实习课程的学生，出席方面都很认真呢。不像是一阶段一般学科教育的学生，不到三个礼拜就会慢慢开始有大量逃课的情况出现了。」听到讲台上传来的笑声，学生们也跟着笑了。也许是因为他们方才经历一次每个学年总得刷下半数学生的升级考试，让他们此时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辉。然而——（虽然大家笑得出来，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啊……）佛隆尽管也做出笑脸，然而面对这样的笑话，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二阶段专精实习课程之所以没什么人缺席，其实是因为爱逃课的学生和成绩不好的学生，早在升级考试中被刷下来了。一旦少了这些人，出席率自然会向上攀升。从这个角度来看，出席率上升这点，跟出席人数变多了一点关系也没有，而是因为班上的学生中少去那些很不上进度的人，所以整体的出席率变高。这种情况看在勉强升上二阶段专精实习课程的佛隆眼里，他真不觉得这是一件好笑的事。毕竟若是有什么差池，他的名字也不会出现在方才的点名簿当中。「好，那我们开始上课吧。」三崎老师阖上点名簿，环顾了台下的学生一眼。「我们延续上一堂课的进度，接下来要训练你们用自己的神曲对精灵下达指示，藉此引出他们的力量。虽说如果我们平常只面对一柱具有高等智慧的中级精灵或上级精灵，只需要用口头叙述就可以沟通，不过若是要一次面对成群的下级精灵，并让他们同时采取一种行动，光靠言词就无法达到目的，因此，我们必须在神曲中融入指示，让成群的精灵能够一听就明白我们的意思。」神曲乐士的基本要求，就是要能够演奏神曲吸引精灵。然而，他们平时该做的可不是将精灵召唤出来就好，还需要在持续演奏神曲的同时，亦能对这些精灵下达指示、让精灵帮忙，这才是一个称职的神曲乐士该有的本领。在这些需要对精灵下达指示的情况下，精灵本来就会将神曲转化成自己的力量；不论曲子本身带来的是正面或者负面功效，这些精灵都必会受到神曲的影响。因此，神曲乐士只要将他们欲下达的指示预先组织在神曲里，便能够达到他们期望得到的效果。在特殊场合中，这种方法会远比先召唤出精灵再对他们下达指示还来得有效率。「这堂课的内容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困难呀……」佛隆下意识地小小声说出自己的感想。对此，一旁的蓝伯特脸上也跟着露出了苦笑。尽管佛隆在一阶段一般学科教育的时候，连用神曲召唤出精灵都成问题，不过，既然他已经升上二阶段专精实习课程，他也必须跟其他学生们面对同样的课题，而这些课题都是建立在他们已经「理所当然地能用神曲召唤出精灵」这个前提上。所有老师们今后也都会在这个前提之下进行授课，教导他们更进阶的神曲应用技巧。「现在坐在台下的各位，其实就好像餐厅的厨师，你们的手艺已经达到足以呈现在顾客面前的水平，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学习的，就是如何创造出一道料理，并能够将自己的意图传达给顾客知道。」三崎老师说，「比方说，我们可能会想创造出一道料理，使一位从事劳力工作的先生品尝之后能够振奋精神，并且想要全力以赴地完成工作；另一道料理，则可以使某人在被自己思慕的对象拒绝后，能够因为尝过这道料理而豁然开朗，进而打起精神——」「……」这些譬喻让台下的学生们听得一脸茫然，彼此疑惑地相望。他们大概听得懂三崎老师想要传达的意思，不过，这种比喻方式似乎很难让他们直接转换成演奏神曲的观念。佛隆仔细地抄着笔记。事实上，他对于三崎老师所说的话也是一知半解，不过他还是详实地先把这些内容一字不漏地写下来。因为他知道，有些时候现在听不明白的事，记下来之后，在某天有了类似的体认，便会马上想起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这种事光是要你们用听的就能了解，也有点强人所难。」三崎老师耸耸肩说：「我们还是先开始练习吧！要你们每个人先召唤出精灵再开始练习有点太费事了，所以我先帮你们把精灵都召唤出来。反正你们全都通过了学校的升学考试，就算能够召唤的精灵种类有别，但对于这点小事应该不成问题才对。」「呜……」佛隆听到摆了一下。「怎么了吗？」一旁的蓝伯特察觉他的反应，用手肘轻轻顶他一下，小声地开口问道。「呃、没有，没事……」佛隆含糊地笑着，压低了音量试图敷衍过去。佛隆没有确切的自信可以召唤出精灵。虽说他在偶然的情况下和克缇卡儿蒂交换了精灵契约，因此得以升上三年级的二阶段专精实习课程。但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办到的。再说，他无法召唤出下级精灵，却能和上级精灵换约，这点就连他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基本上，精灵拥有的羽翼数量越多，能力也越强，同时对于神曲的要求亦相对挑剔。换句话说，拥有两对精灵羽翼的精灵比起一对精灵羽翼的精灵更难取悦；三对羽翼的精灵则比两对羽翼的精灵对于神曲的要求更多。由于一对翅膀的下级精灵多属于智能较低的类型，因此不会对神曲乐士演奏出来的神曲太过挑剔，人们比较容易得到他们的协助。相较之下，拥有六片精灵羽翼的上级精灵——如克缇卡儿蒂，他们不太容易被一般程度的神曲所吸引。以业界的现况来说，能够和上级精灵换约的神曲乐士大概数十、数百人中才有一个。若是依照这种说法，佛隆理应能够召唤出各式各样的精灵才对。但事实上，连最常见的勃来和吉姆提尔这类下级精灵，佛隆也从未成功地召唤出来。（我觉得我每次尝试都尽了全力，结果……）佛隆觉得相当懊恼，但课堂上的时间仍是继续流逝。三崎老师指示的课程内容其实不是多么困难。他先给学生们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要学生交付给精灵的工作。上面可能写着要学生使唤精灵移动到实习教室的右侧，然后在原地转一圈。总之都是些简单的命令。只是这些命令不得由学生对精灵口头提示，而是得将命令组织在神曲里，借着神曲传递给精灵知道。三崎老师熟稔而迅速地展开以一具以小号作为主奏乐器的单人乐团，接着开始演奏神曲。这时，敞开的实习教室门外缓缓飘进两柱精灵。其一是一柱蓝色、外型看来像一匹狼的的塞洛枝族精灵，牠的名字叫沃菲斯；另外一柱则是没有名字，看起来像是一颗球的勃来枝族精灵。这两柱都是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常驻精灵，跟学生之间的关系相当亲密。不过学校里光是勃来就有差不多十柱，而它们的外表也都极为相似，因此学生们没办法辨认这次来的到底是哪一柱。「好，谁要先上来试试看呢？」三崎老师边说边看了台下学生一眼，却没有人主动举手。或许大家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吧。「那……佐伯·蓝伯特，你先来试试看吧。」他旋即喊出一个名字，「你上来为大家示范一下。」「是。」蓝伯特起身，「那我来试试看吧。」说完，他轻松地扛起放在地上的单人乐团。蓝伯特的身材和佛隆一般细瘦，背起单人乐团的动作看来却利落有劲。也许他的动作能够如此轻快敏捷，是因为心里洋溢着自信的缘故。「加油。」佛隆说。「对于这方面的技巧其实我还挺拿手的，没什么啦。」蓝伯特对着佛隆比出大拇指，接着往讲台上走去。（没什么呀……）他身上充满自信的光辉让佛隆觉得剌眼。在造型精简过的琴颈，指尖贴着琴弦，右手则放在一小块托板上。他开始弹奏时，先是勾出一段轻柔和缓的曲式，接着逐渐变得慷慨激昂。「啊……」佛隆对于蓝伯特的表现发出了赞叹。所谓的神曲，当然是献给精灵的一种音乐形式。然而，蓝伯特演奏出来的神曲听在佛隆耳中，先不说他听到的旋律作为神曲如何、精灵喜不喜欢这首神曲，他都已经深深被这首动听的曲子所吸弓。这是一首活泼轻快的曲子，很能够打动听者的情绪。「……演奏吧，奏出你的灵魂。」佛隆不禁呢喃。一旁的克缇卡儿蒂听着，也稀奇地露出恬静的笑容，只是佛隆现在所有的心思都专注地放在蓝伯特身上，因此没有注意到她这时的反应。演奏吧，其为我等之盟约也。其为盟约，其为悦乐，其为威力。因此汝用魂之形演奏吧！这是托尔巴斯神曲学院正门旁的石碑上刻下的文字，石碑上站着一尊始祖精灵女神的雕像。有一派学者认为，这柱始祖精灵女神和其他七柱精灵女神加起来，合为八柱的始祖精灵女神即是所谓的奏世神。雕像底下的这段碑文，则是明白道出了「神曲的本质」。在许多神曲乐士和精灵口中，所谓的神曲即是人类的灵魂形制。即便人类对于灵魂的定义仍有许多不同的解释，不过不论这些诸多解释究竟谁对谁错，神曲终究还是一种表现出人们心中形而上的内涵的一种音乐形式，因此每一首神曲都会呈现出演奏者独特的性格。而蓝伯特演奏的神曲，听来就真的和这个人给人的印象极为相似。这首曲子非常忠实地呈现蓝伯特的性格特征，甚至道出他不为人知的心理层面。他的神曲尽管明快而鲜活，却在某些地方给人些许的违和感。蓝伯特总是不断在驱策自己，过分精粹磨练的结果，也使得他在内心深处的某个部分显露出了好比金针那般尖锐、如刀刃这般锋利的冷酷性格，其中亦有脆弱易碎的一面。这是佛隆过去未曾认识到的蓝伯特内心世界。（厉害的人演奏出来的神曲一果然就是不一样……）佛隆打从心底发出赞叹。这首神曲演奏之后不久，一旁的勃来便开始做出反应。「……咕哔？」只见它在空中轻盈地做出一次跳动，随后疾速振动那双小小的精灵羽翼飞到了实习教宰墙边，然后忽上忽下地快速来回移动。正当众人以为它要撞上地板的同时，这柱勃来一跃又冲上天花板，然后再往下飞，不断地往返。这大概就是三崎老师卡片上写的内容吧。「好，可以了。」讲台上的三崎老师面带笑容地对蓝伯特说。接着，蓝伯特所奏出的曲子也随之出现细微的变化。勃来闻声，其后数秒钟仍持续着同样的动作，但也带着颇为疑惑的语调出声问道：「可以了？可以了？」精灵界中，有许多个体并不使用人类的语言，不过勃来中倒是有不少会使用一些只字词组来和人类沟通。「我都说可以了……」蓝伯特答话的同时，脸上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这柱勃来听到蓝伯特的回答，才又轻飘飘地缓缓飞到蓝伯特的头上停下来。看来这柱精灵似乎非常喜欢蓝伯特的神曲，因而对他表现出亲昵的态度。蓝伯特就这么顶着头上的这柱精灵，走下讲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你真的很厉害呢。」佛隆感佩地说。「是吗？」蓝伯特似乎没有预期到对方的赞赏，不假思索地回问，脸上完全没有一丝骄傲自满的表情。「没有啦，因为卡片上写的指示比较简单嘛。我觉得大家如果抓到诀窍，应该也很容易办到。」「是、是吗？哈哈哈……」天赋异禀之人和才能平庸之辈——这两者之间的差距，总会使得前者如呼吸般自然的行为让后杏怎么也学不来。蓝伯特的表现和观感看在佛隆眼里，清楚显示出他和蓝伯特之间的实力差距，使佛隆不由得冷汗直流。然后，三崎老师彷佛落井下石一般，旋即点到佛隆的名字。「那么下一个……嗯，就塔塔拉·佛隆吧。」「是……是！」猛然一阵颤抖之后，佛隆像是触电般旋即从位子上跳起来。三崎老师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知做何感想，歪着头说：「对了，你是不是和一柱精灵订定了精灵契约呀？」「啊，是……好像是啦。」佛隆有些羞怯地笑着答应。「就是坐在你旁边的那个女孩吗？」「对。」克缇卡儿蒂抢在佛隆之前先做出回答，同时，她的身后也放出几道光芒。那几道光芒在距离她背上数公分处向外扩散，勾勒出六幅以复杂线条抢制而成的图腾——是精灵羽翼。这六片色彩鲜艳的精灵羽翼合起来彷佛一朵硕大的红花，耀眼的光芒将整间朴实的实习教室染成一片绯红色。上级精灵是所有想成为神曲乐士的人心中之憧憬，因而这景象让讲台下的座席间到处充斥着叹声。「那你就以那柱精灵为对象来做这次的练习吧。」三崎老师说。「这对其他同学来说，应该也记另一种很好的示范。」「呜……」佛隆闻言，整张脸涨红了起来。接着，台下更传来一阵窃笑声，这是因为他们全都知道佛隆现在面临的问题。佛隆尽管和上级精灵换了约，却很没面子地一次也没有成功让对方乖乖服从他的指示，总是被对方耍得团团转。「嗯……该怎么做好呢？这个女孩是上级精灵，契约乐士的想法可能很容易就被摸透了，这么一来，这堂课所要练习的目的也就不成立……」三崎老师想了想，随后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然后在纸上写了些东西。佛隆拿起单人乐团走上讲台，接着看了三崎老师递给他的那张纸。「就这样吧，别让你的契约精灵看到上面写的东西。」「啊……是。」佛隆点点头看了纸上的内容，接着展开手里的单人乐团。所谓的单人乐团，即是神曲乐士演奏神曲时使用的特殊乐器。神曲乐士会事先制作封音盘，让单人乐团以封音盘内记录的数据执行基本的演奏工作。演奏时的指挥部分则是由演奏者所使用的主奏乐器控制，搭配各式的装置加以调整。单人乐团其实是为了让演奏者能够更确实地演奏出神曲以吸引精灵而开发出来的复合式乐器。然而，为了这个目的而开发出来的精密机具，在操作上相当复杂，价钱也十分昂贵。基本上，单人乐团的价格至少都是一辆高级房车的价钱，根本不是学生买得起的东西。佛隆按下了单人乐团的启动开关。在「喀喀喀」的机械声中，原本收纳在皮箱内的机械手臂向外展开，各式装置和乐谱的投影显示器也向外推了出来，整具单人乐团彷佛一只巨大的机械蜘蛛捕食猎物般，将佛隆紧紧包住。接着，一架电子琴滑到佛隆面前，而他也伸出右手确认这架主奏乐器是否已经固定妥当。佛隆之所以选择电子琴作为主奏乐器，并非出于个人喜好，而是因为这是他唯一擅长的乐器。虽说大部分的人都会以为吉他比较容易学，也很快可以学得好，不过佛隆小时候待的孤儿院里只有钢琴，因此对他而言，音乐和钢琴的关系是紧紧相连的。只要在神曲中表现出让克缇卡儿蒂在讲台上跳舞的意思即可。可是，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佛隆其实知道方法。例如，轻盈的乐曲传入精灵耳中，便会让他们心情雀跃而翩翩起舞，此时再调整声波，让整体环境的共鸣在讲台上最能发挥出最美的音色，如此一来，目标对象——即克缇卡儿蒂，就会为了听到这首神曲最为悦耳的形式而往讲台上移动，然后感受到乐曲中轻盈的旋转并且配合着开始跳舞。利用声波反射的角度来调整环境对于音乐产生共鸣的最佳位置，藉此促使精灵移动，再让他们随着旋律而下意识地起舞，在理论上是可行的。然而……（这个……）若是佛隆脑子里还想着该用什么方式、该用什么音阶组合搭配、该用什么样的音量……等等问题，那么一想下去可就没完没了。毕竟即使是同一张乐谱，在节奏和乐器的音频高低差异等等演奏条件改变的情况下，整首曲子听起来就会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首曲子。因此，如果要考虑演奏时各种变量可能带来的影响，这个领域可说是宽广得没有边际。同时，掌握这些条件时的习惯也会非常显著地反应出演奏者的性格。因为这些缘故，佛隆现在正陷入一种不知所措的恐慌情绪之中。有时候，太多选择也会成为一种困扰。「……」佛隆将视线瞟向克缇卡儿蒂。这柱红发精灵脸上露出了雀跃的神情，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让他感受到克缇卡儿蒂的催促，心里更是一阵焦躁。（还是先从基础开始……）佛隆想起在课堂上学习到的基础知识，动手敲击琴键。先不管自己是不是能拿出最好的成果，不过，他觉得自己若是好好掌握所有演奏方面的基础应用，结果应不至于失败才对。事实上，佛隆过去也都是秉持这样的演奏方式而拿到所有学分。因此佛隆心想，若是照着这种方式做，这次应该也行得通。佛隆的单人乐团扩音器中传出了宛如教学示范带般安定而确实的旋律，他演奏的是过去他所学到的神曲演奏方式。佛隆觉得，这首曲子即便不能赢得克缓卡儿蒂的欢心，起码不至于让她觉得不悦，应该可以被接受才对。「喂！」三崎老师忽然出声叫住佛隆。这突如其来的唤声让他吓得停手，转头望向讲台上的三崎老师。「你够了。」「……咦？」「仔细看看你的契约精灵脸上是什么表情吧。」三崎老师撇了头说。「啊……」佛隆听话地将视线移到克缇卡儿蒂身上。此时她鼓起一张红冬冬的脸，表现出十足不满的样子。这般像是小孩子闹脾气的模样看起来虽然可爱，不过佛隆却没有心情欣赏。「你真的有仔细看我纸上写的指示吗？我可不记得上面写的是要你让自己的契约精灵『气得鼓起一张脸』呀。」「……是。」佛隆垂下头响应，台下随之传出其他同学的窃笑，让佛隆羞愧得整张脸通红。「唉，算了……怎么说呢？」三崎老师终于还是忍不住吐出责备，先是环顾了台下的学生一眼，才又将视线移回佛隆身上，「我想你这次演奏的成绩，就算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吧？」「是……」佛隆觉得再也没有比这失败的情况了，但他想不透到底为何会有这种结果。（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是依照课堂上学到的基础演奏——）「我说你呀，」三崎老师叹了一口气说。「面对自己的契约精灵，你拿我们的演奏方式模仿一遍，这种粗糖的复制神曲有意义吗？这么说你明白吗？」「咦？啊……这个……是……」对他说过这种话的不只三崎老师一人，还有其他好几名讲师也这么说过。然而，佛隆根本听不懂话中的意思，他只是听到责骂时反射性地应了一声。忠于基础难道就是粗糙的复制吗？佛隆实在想不透。若是如此，那么这些基础技术到底是为什么存在？再说，每个老师也几乎都要学生们不断练习这些基础的演奏技巧来提升自己的实力，这又是为什么？事实上，神曲的演奏方式千变万化，因此更能体现出每个人的性格差异。即便使用同样的乐器、看着同一张乐谱、在同一个场合演奏，只要演奏者稍稍在节奏或劲道上做出些微的调整，听来也会像是截然不同的神曲。因此，虽说佛隆方才也是忠实地表现出基础的演奏技巧，不过只要他没有刻意要模仿谁的演奏方式，他的音乐理应听来不会像是粗糙的复制才对，而他就是怎么也想不通这点。「塔塔拉……」也许三崎老师看穿了佛隆的心思，蹙起眉头又唤了他一声——塔塔拉这个隶属于「七乐门」的姓氏，此时听在佛隆心里觉得格外刺耳。「你真的听懂了吗？精灵也是一种生命，你得将心比心去想。如果有人请求你的协助，却用刻意模仿别人讨好其他人的方式说话，你会愿意帮他吗？不会吧？这样一点诚意都没有啊。」「是……是……」佛隆点点头，不过仍旧没有听懂。三崎老师又叹了一口气，「跟你交换精灵契约的精灵，目的就是你的神曲，所以才愿意待在你身边——没有别的，就是为了塔塔拉·佛隆的神曲。如果这其中的意涵你还是不明白……你的未来就没有什么希望了。」「是……」佛隆像是机械般，听到三崎老师的话便自动做出回应。他觉得羞愧，甚至想逃离这个场合，因此，这般响应已经是尽了他最大的努力。「所以你得先明白这点，知道吗？」「是……」「好了，你回去吧。」「是……」佛隆垂着头回到自己的座位。短短的几步路中，耳边还传来其他学生交头接耳的讥讽。「这家伙明明有契约精灵还表现得这么糟糕。」「看来这家伙是用了什么肮脏的手段和对方订定精灵契约吧。」佛隆耳边听到的都是些不实的诽谤，然而他却一点都没有反驳的立场。能够和上级精灵交换精灵契约，其实是顶尖神曲乐士的象征，而他身为一名才刚升上二阶段专精实习课程的神曲学院学生，却已经达成这个多数人所憧憬的目标，当然会遭到周围的人投以与样的眼光。有些人很坦率地表现出敬畏，更多人则是对他表露出羡慕和嫉妒的情绪——属于后者的这群人，一发现佛隆现在面临的问题，更是个个都显露出厌恶和轻蔑的态度。「他明明就是个差点被刷掉的笨蛋，为什么可以和上级精灵订定精灵契约？」「那绝对是靠走后门啦！」甚至，这些人的诽谤也落到克缇卡儿蒂头上。「那柱精灵真的是上级精灵吗？」「其实是背了两柱勃来装出来的吧？」「是嘛，不然这家伙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和上级精灵订定契约，太奇怪了。」这些酸溜溜的批判滑过佛降的耳边，没有在他的意识视多做停留。其实他早已陷入严重的自我否定情绪中，根本没空理会这些诽谤。因而当他察觉到情况不对劲时，一切都为时已晚。精灵的耳朵非常灵敏，因此即便周围学生只用自己听得见的音量谈话，克缇卡儿蒂也可以听得非常清楚。「啊啊——」教室里忽然响起一声哀号。。「克缇卡儿蒂！」看到眼前的景象，佛隆口中扬起一声惊叫。只见克缇卡儿蒂一把抓起其中一名男生的衣领，高高地将他举起。克缇卡儿蒂的身材较为娇小，因此这时她可是伸直了右手才能让对方的双脚离地。从克缓卡儿蒂稚嫩的外表看来，不论臂力或体重理应都远远不及对方。即便知道她是柱精灵，一名少女举起外表看来比她更为强壮的男生，实在也是一幅极为异样的光景。「你、你在干什么啦！快住手！」「……哼！」克缇卡儿蒂的手腕轻轻一扭，被揪起的男生就好似被车子撞倒，狠狠飞了出去，撞上其他几名早先也对佛隆和克缇卡儿蒂出言不逊的学生，一群人倒在地上。「克缇卡儿蒂！」「这些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只懂得在背后嘲弄别人，我稍微给他们一点教训有什么不对？」面对佛隆宛如哀号般的斥责，克缇卡儿蒂倒是连一点愧疚都没有。「你说什么！」「开什么玩笑呀！」被扔出去的男生撞倒的几名学生，此时全部站起来，对着克缇卡儿蒂大声咆哮。看来他们即便摔得很狼狈，不过都没受什么皮肉伤。「克缇卡儿蒂，不可以！他们只是说得难听一点而已，你不可以这样！」佛隆慌张地出声教训克缇卡儿蒂。对此，这柱红发精灵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瞪了佛隆一眼，骂道：「笨蛋。」并在佛隆的脚上狠狠踢一下。「——好痛！」克缇卡儿蒂一脚踢在佛隆的小腿胫骨上，痛得他旋即弯下腰，踢人的红发精灵则是气冲冲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然而，佛隆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挨这么一脚，也不知道克缇卡儿蒂究竟为何转而把矛头指向自己，只能孤独地勉强忍下这份疼痛——其实克缇卡儿蒂已经拿捏过力道了，若是她认真起来，佛隆肯定会骨折。「慎田、远野、古馆，我看你们并没有撞到头部，应该伤得不重，不过等一下还是去一趟保健室吧？」三崎老师转过头，稍微关心一下那名被克缇卡儿蒂扔出去，还有其他两个被砸到的学生，接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旋即再次开口：「还有，上课中不可以私下交谈，下次再让我发现，我会把你们当掉哦。」「是……是！」听到老师的警告，三名学生慌慌张张地赶紧点头。「还有……塔塔拉。」佛隆听到三崎老师的声音而抬起头。「因为你的关系导致课堂上出现混乱，所以我要罚你中午过来清扫这间教室。」「咦？」「听到没有？」「啊……是、是。」三崎老师加重了语气，佛隆只能点头。他垂下肩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相较之下，克缇卡儿蒂则是悻悻然地撇过头，双手环抱在胸前，看来仍旧气愤难消。佛隆的肚子悲惨地咕噜咕噜叫着。「……」再没有比这种情况更能清楚告诉别人他肚子正饿着。佛隆没吃午餐，午休时间又得一个人辛苦地打扫实习教室，不饿才怪。还好他自从跟克缇卡儿蒂同住以来，早餐倒是从来没有省略，不然这天若是从早上开始就什么都没吃，方才的腹鸣肯定会变得更大声。佛隆还没满二十岁，正值男性的成长阶段。处在这个阶段的男生通常对于营养和热量的需求都稍微大些，要是一餐没吃，身体马上会做出反应。上课前的预备钟声已经响起，下午第一堂课马上就要开始，加上餐饮部已经休息，佛隆不仅没时间补吃午餐，就算想买个面包边走边吃都不能如愿。除此之外，因为扫除工作太花时间，他连卜课都快迟到了。「肚子饿得真难受……而且上课也快迟到……」他因为饿着肚子而挤不出力气。「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不争气！叫你做什么事都做不好！」走在他身边的克缇卡儿蒂，毫不留情地对佛隆加以批评。「我的午休泡汤还不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怎么还有脸说……」「你说什么？」「……没有，我没说话。」克缇卡儿蒂狠狠地瞪了佛隆一眼，令他赶紧摇头否认。打从上一节课开始，她的心情就一直相当烦躁——事实上，这柱红发精灵本来耐性就不好，不但易怒还喜欢闹脾气。不过她的心情转换也快，像今天这样从早上持续气到现在其实是蛮少见的事。话说回来，克缇卡儿蒂的指责也不是没有道理。佛隆做事总是抓不到要领，个性又一板一眼，因此常会做出多余的行为而自掘坟墓。其实三崎老师只是为了让事情有个交代，才处罚佛隆一个人扫地，然而，佛隆却真的将整间实习教室翻过来仔细扫了一遍，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毕竟在学生们放学后，每天都有专门负责清扫的人员来学校打扫。佛隆知道这点，但面对老师的处罚，他却仍旧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整间教室的清扫工作。但这么做的结果也使得他整个午休泡汤，没时间吃饭。如果克缇卡儿蒂帮忙佛隆的扫除工作，也许做起来还轻松一些。然而，打从佛隆开始扫地的那一刻起，这柱红发精灵从头到尾都坐在窗边，根本没表现出想要帮忙的意思。虽说克缇卡儿蒂引起的骚动要佛隆受罚，看来似乎不太合理，不过若是站在神曲乐士的角度来看，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交换了契约的乐士就好比精灵的监护人，必须为自己的精灵负责。交换了契约的精灵若是长期没有得到其契约乐士所演奏的神曲，就会引发戒断症状，因而造成心智丧失而发狂的结果。在这种关系下，一柱精灵即便对契约乐士心生不满，他也不可能违逆自己的契约乐士。换句话说，一名神曲乐士在面对和他订定契约的精灵，其命令是拥有强制性的。他可以拿神曲作为要挟，阻止他的契约精灵做出任何不法的行径；即使契约精灵正在进行犯罪活动，契约乐士也能强制命令他收手。由于交换了契约的神曲乐士和精灵之间拥有这般绝对的利害关系，因此，整个社会的价值观倾向要求一名神曲乐士为了和他订定契约的精灵之行为负责。换句话说，一柱精灵的行为脱序，也就是其契约乐士失职。三崎老师之所以不问克缇卡儿蒂的责任，反过来处罚佛隆，就是根据这个道理。「还好下午这堂课是『家族教学』……」佛隆小声地自言自语。今天下午佛隆没有排课，而是替他直属的学弟妹担任老师的工作。这是托尔巴斯神曲学院有别于其他学校的一种提携后进之制度。升上二阶段专精实习课程的学长姊，必须拨时间为他们的直属学弟妹上课。不过说归说，这种提携后进的课程并不是学长姊站在讲台前，学弟妹坐在教室里的座席上听课，而是由学长姊为学弟妹解惑。学弟妹在课堂上听到有什么不懂的部分，可用提问的方式请学长姊解答。这是为了弥补讲师人数不足而发展出来的制度。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对于旗下师资的采用要求甚严，若非现役的神曲乐士，也非得具备相关经验不可。在这样的标准下，专任讲师的人数和每个学年的学生总人数比起来就显得严重不足。尽管校方另外还聘雇了好几名特约讲师，不过他们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待在学校里。因此，若是学生们在课堂上遇到了什么问题要请老师解答，往往会碰到无人可问的情况。事实上，专任教师光是要处理他们必须负责的业务，便已经不足以应付他们的教学工作。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校方于是制订了家族制度，让二阶段专精实习课程的学长姊为其直属的学弟妹进行一些简单的教学工作。这种制度除了希望藉此使一、二年级学生在学业上有所进步，也同时让三、四年级的髙年级学生回头去复习以前在课堂上学到的内容。毕竟学长姊若要指导学弟妹，自己脑中必须先将所有观念有条不紊地整理过一遍，不然凭着模糊的记忆是没办法做出有效的教学。在这样的制度下，三、四年级的学长姊和一、二年级的学弟妹一样都在学习。不过话说回来，在家族教学的过程中，学弟妹也不常提出什么太需要费心讲解的疑问，因此平常这堂课大家就好像自习时间一样，彼此各自练习演奏神曲。照这种情况来看，若是担任指导工作的学长姊稍微迟到一下，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然而，这是就一般情况所得到的结论……「话说回来，」佛隆转头望着自己身边的契约精灵，「克缇卡儿蒂，你的脾气也太糟糕了吧。」毕竟，若是克缇卡儿蒂老是对这些小事反应过度，那么佛隆接下来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是你的个性太温和吧。」克缇卡儿蒂完全没有表现出反省的意思，仍旧嘟着嘴，脸上写着满满的不悦。「你呀，不管别人怎么损你，你永远都是笑着面对对方，他们才会骑在你头上。这阵子就连一年级的新生都没把你这个学长放在眼里了。」「大家说的都是事实呀，我怎么能生气呢……」佛隆直属的学弟妹中，包含贝尔莎妮朵和普利妮希卡在内一共十五人。但是，除了那一对双胞胎姊妹之外，其他学生都渐渐开始觉得佛隆不太可靠，因而表现出来的态度多少都和入学之初有很大的改变。「你看你！就是因为你这样，才什么事都做不好！」克缇卡儿蒂说，「你的表现应该要更像一个神曲乐士、更有气魄一点！面对那些无礼的对待还有污蔑的言词，都要表示出愤怒并抗议呀！」「嗯……」「再说，你说我耐性差、脾气不好，但我告诉你，现在我的耐性跟脾气比起以前可是好太多了！」「是……是这样吗？」佛隆差点补上一句「这样也算好吗」，不过还是将话硬吞了回去。「是啊。」这柱红发精灵洋洋得意地点点头，「如果是以前的我呀，碰到这种侮辱早就要折断他五只手臂、十只脚了。」「呃……我想你再怎么厉害，手跟脚大概也折不出第三只吧……」「你是没听过连坐法吗？」「好过分！」「哎，说笑的啦。」「……」佛隆觉得，克缇卡儿蒂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杀气根本就是认真的，不过他还是忍了下来，并没有继续追究。「不、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你可以不要这么冲动，多忍耐一点嘛，拜托你啦，好不好？」佛隆表现出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然而，他的契约精灵却只是蹙起眉头看了看他，然后说：「哼……这种要求真是太不讲理了。」这个本身就是「不讲理」三个字具象化的少女撇过头，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抱歉，我迟到了……」佛隆走进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的迟到道歉。他每每像是口头禅一样，把「抱歉」两个字挂在嘴上，这个习惯其实也是造就了学弟妹轻视他的一项很重要原因，不过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就他这部分的人格特质来看，其实他并不适合担任指导工作。道歉是承认自己的错误。这个行为本身并不是什么坏事，然而一旦认错之后，周围的人对于道歉者的信赖程度便会随之递减，于是不必要的怀疑也会随之加诸在这个人身上，因而造成时间上不必要的浪费。以佛隆的情况来说，学弟妹对他的不信赖会损及他讲述正确观念时的威信，而他们犯错时也会将问题归咎到佛隆身上，认为「都是学长教得不好」，使得他们欠缺自省的能力。因此，当一个人站在指导者的立场时，即便偶尔犯错也必须佯装从容的态度，用傲气和威严来换取跟从者对他的信赖。就这点而言，佛隆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因为指导者若是没有一定程度的自信，学生们就无法对于自己学习到的知识感到安心。「佛隆学长，今天也请你多多指教！」一群学弟妹中，只有贝尔莎妮朵语气活泼地向佛隆打招呼，一旁的普利妮希卡则是含蓄地欠身致意。这一对双胞胎姊妹对于佛隆平时卑微的表现，倒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对姊妹面对佛隆的眼中流露出十足的信赖。这是因为她们曾经亲耳听过佛隆的演奏，并实际目睹了佛隆和克缇卡儿蒂交换精灵契约的场面。但佛隆的其他学弟妹们全都只瞟了佛隆一眼，便自顾自地继续练习。「嗨，佛隆！」这群人中还有一个人例外。「帮学弟妹上课还迟到，你真是个大忙人呀，不愧是升上二阶段专精实习课程的学长。」说话的是一名一年级男生，他带着讥讽的语气笑着朝佛隆走来。「丹奎斯……」佛隆脸上的笑容中写满了为难，「真不好意思，我因为在做实习教室的扫除工作，所以才迟到……」「哦？扫除工作？」丹奎斯忽然兴奋地挺直上身问：「你该不会又搞出了什么纰漏吧？」在托尔巴斯神曲学院里，学生多半是因受罚才得去做教室扫除的工作。对于做事总是不得要领的佛隆来说，这可是他打从入学开始就相当熟悉的工作。「呜、嗯……是没错啦……」「这样啊！你果然总是这副德行！哎，听到是这么回事，真让我觉得安心不少。毕竟这种有点胡涂脱线的性格可是你的优点呢。发现你这点没变，我可是觉得相当高兴！」丹奎斯说话时，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表情。对此，克缇卡儿蒂和贝尔莎妮朵倒是表现出不悦的神色，鼓着脸颊瞪向他。「唉，像我这样的天才有时候也是会羡慕你们这些平凡人啊，毕竟高处不胜寒嘛。总之，看到你的优点还在，我真是开心不已呀！哈哈哈～～」这名才刚进入一阶段一般学科教育的一年级男生，总是对佛隆这位学长表现出过分亲密的态度，几乎可说是口无遮拦。事实上，他上个学年还跟佛隆同是二年级学生，只是佛隆通过了升级考试，而他没有。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在申请入学的条件上几乎没有设限，对于所有向往神曲乐士之路的学生敞开大门。但来者不拒的结果，并不表示所有入学的学生将来都可以如愿成为一名神曲乐士。这间学校可是神曲学院中的名校，对于程度跟不上的学生，绝对是毫不留情地刷掉，尤其是在二年级学生无法通过升级考试的时候。所有无法通过升级考试的人全都会遭到退学，对于这个结果感到绝望的学生，往往也会就此离开这间学校。不过这并非绝对——席达拉.丹奎斯就是其中一个令人头痛的例外。丹奎斯在这学期重新申请入学，也在学校没有设限的情况下得到核可。在校方宽松的规定下，即便是在升级考试中被刷掉而遭到退学的学生，也可以再次申请入学。这是不愿轻言放弃却无法通过升级门坎的人们，寻求败部复活的一条旁门左道。不过话说回来，毕竟这些学生在退学时已经被盖了「才能不足」的烙印，因此要卷土重来势必要有过人的厚脸皮，而丹奎斯正有这种特质。但不知为何，丹奎斯再回到学校时，竟然跟佛隆分配到了同一个家族。其实，丹奎斯基本上是没有恶意的。比方说他的嘴巴虽坏，但不会积极设计别人，让别人栽跟斗。平时惹人讨厌的言行举止也不是出于本意，「只是」他没有自觉而已——不过这个「只是」还得加上极度厚颜无耻、生性傲慢，还有不懂得看人脸色说话等等这些特质，才能累积出这种结果。这样的性格，让他总是对同年级学生摆出学长的架子，而对佛隆这个过去同学年的人，更是表现出过分亲昵的态度。因此，他在佛隆直属的十五名学弟妹中总是显得特别醒目。而且丹奎斯的年纪比佛隆又大了两岁，因此佛隆面对他也不太敢回嘴。佛隆总是放任他继续嚣张这点，其实也是其他学弟妹瞧不起佛隆的另一个主因。「好，那在这堂课的时间里，如果大家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请尽量发问吧。」佛隆坐在讲台旁的椅子上，对着他的直属学弟妹们一如往常地开口说道，至于克缇卡儿蒂则在他身旁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有！学长，我有问题！」佛隆才闭口，贝尔莎妮朵就好像早已等在那一般，抓着自己新做出来的封音盘跑到佛隆面前。封音盘是一种声音的记录媒体，不过用在单人乐团上时，并非直接将其中收录的声音播放出来，而是以自动演奏的方式读出其中的演奏信息重新诠释。若要使用封音盘这方面的功能，必须盟有专用工具，而依靠这些专用工具，使用者甚至可以调整封音盘内所记录的演奏信息。不过这项工作需要相当程度的技巧，以一名新生来说，要弄懂这东西可不是容易的事。「等一下，你不能问了！」正当贝尔莎妮朵冲上来的时候，克缇卡儿蒂即刻出声制止。「咦？为什么不行！」「这、克缇卡儿蒂，你怎么……」这柱红发精灵突如其来的举动，引来贝尔莎妮朵的不满和佛隆的错愕。她从椅子上站起身，蛮横地插进佛隆和贝尔莎妮朵中间的空隙。这个举动将佛隆硬是挤开，让他的后脑杓狠狠撞上身后的白板，痛得他双手抱头地搓揉着。对此，克缇卡儿蒂则是丝毫不以为意地面对贝尔莎妮朵说：「你发问的次数太多了！都只有你一个人在问，这样不合规矩！」「有什么关系！其他人又没有问题！再说，这堂课就是要让我们学弟妹对学长发问的呀！」「不行！你的发问次数一天只有三次！」克缇卡儿蒂说话的同时，伸手比出三根手指摆在贝尔莎妮朵面前。「三、三次？」「这三次也包含你没问问题的部分——总之，你可以跟佛隆说话的次数，一天里就只有三次，懂吗？」「问问题和跟学长说话有什么关系啊！要什么时候跟佛隆学长说话都是我的自由！」「谁说的！佛隆可是我的契约乐士，是我的！我说三次就是三次！我已经很大方了！你还不赶快道谢！」「听你说什么鬼话！佛隆学长是大家的！」如此这般，早上那场两个女人间的唇枪舌战此时又再次上演。克缇卡儿蒂和贝尔莎妮朵两人额头贴着额头，两双燃着熊熊烈火的视线隔空交会，一点也没有要让步的意思，好比下一刻就要擦出火花。就在这时候……「贝尔莎……」贝尔莎妮朵的背后伸出一双手扣住她的两侧肩膀，将她拉离了讲台。「普利妮！」「你这样会给其他人添麻烦啦。」「啊，等一下，普利妮，你放手呀～～」不管贝尔莎妮朵如何抗议，普利妮希卡似乎都没想要听话。这名银发少女对着周围同学——特别是针对佛隆低头表示抱歉，同时也用她那惊人的腕力将自己的双胞胎姊姊拉回原来的座位。克缇卡儿蒂看着这景象非常满意地开口说：「呵呵，这回是我赢呢。」就在她沉醉于自己的胜利时，佛隆的一双手也同样从她背后扣住了两侧肩膀，将她拉离讲台。「佛隆，你干嘛啦！」「克缇卡儿蒂也不能在课堂上乱搞。」「可是她——」「不行！」「呜……」佛隆这回露出了平时鲜少表现出来的强硬态度，克缇卡儿蒂也跟着乖乖噤口。想必佛隆绝不希望自己的契约精灵阅祸，一天要扫上两、三间教室，到了放学后还不能休息。「哎呀～～佛隆，你也真是辛苦呀。」看来事情还未就此结束。一场女人间的战争才落幕，另外一把火又烧了起来——说话的是个不开口别人会很感激他的家伙，丹奎斯。这名狂妄的一年级生拨了拨头发，走到佛隆身边。这般教人觉得碍眼的举动，他本人倒是一点也没有自觉。「呜……丹奎斯？你也……有问题要问吗？」「问题？你傻啦？」丹奎斯双手一摊，哼了一声，「你是佛隆耶，我怎么可能问你问题？你这玩笑可真有笑点。」「是、是吗？」「我可是天才呀，怎么可能来问你问题？」那丹奎斯到底是为什么跑来讲台上呢……尽管佛隆觉得疑惑，不过并没有开口发问。毕竟经历了两年的相处时间，佛隆早已经熟悉丹奎斯的性格，要是真的二对他言行中不合逻辑的部分提出质疑，那直到天黑都还不会结束。「话说，你呀……」丹奎斯说：「一天到晚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小鬼头精灵跟在屁股后面，想必是困扰不已吧。」「丹、丹奎斯！」佛隆听了脸色大变，丹奎斯本人却似乎没有想到这样的发言会引来什么后果。这就好比拿着一把随时都有可能擦枪走火的手枪抵着自己的脑袋一样。然而，他并没有实时收手，还变本加厉地将手伸向克缇卡儿蒂的头。克缇卡儿蒂在丹奎斯的手就要碰到自己的头顶前将他一把拨开，这个举动让佛隆一时之间瞠目结舌地愣住了。也许之前被佛隆念了那几句，此时发挥出效用，不然克缇卡儿蒂就算一拳把丹奎斯的手骨折成两段也不奇怪。这家伙真是不要命了，而且因为本人没有自觉，令事态变得更加棘手。「……」丹奎斯的手被克缇卡儿蒂拨开，没了着力点只能在空中游移，之后才若无其事地收回口袋。「你说莫名其妙的小鬼头精灵是什么意思！」克缇卡儿蒂没有出拳，但仍恶狠狠地质问丹奎斯。她这次把对手换成丹奎斯，准备掀起第二场激战。「我有说错吗？你说你是上级精灵，不过佛隆怎么可能跟上级精灵交换契约呢？谁信啊！佛隆在升级考试之前，一次也没有召唤出精灵，就连勃来跟吉姆提尔也没有呀。」「这是因为」克缇卡儿蒂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吞进肚子里。「你呀，其实是中级精灵——甚至根本就是下级精灵，只是自己加上几片精灵羽翼假装吧？」「才、才没有这种事！」克缇卡儿蒂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动摇，好比丹奎斯的发言虽不中亦不远矣。（……不会吧！克缇卡儿蒂上级精灵的身分不可能是假冒的吧？）佛隆见状，双眼瞪得老大。（不过话说回来，关于克缇卡儿蒂的事，我真的知道得不多呢……）前的克缇卡儿蒂并非现在这般稚嫩的少女形象，应该是更成熟的女性外貌。对此，克缇卡儿蒂说：「都是你把我丢下了十二年不管，才害我缩水啦！」她说得若有其事，但佛隆从未听说过精灵会有这种情况。佛隆也曾经想过，会不会在他眼前的这个克缇卡儿蒂其实是另一柱精灵，根本不是当时和他邂逅的那一柱拥有成熟女性外型的红发精灵呢？然而，佛隆也不记得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那么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他之外，就只有那一柱拥有成熟女性外型的红发精灵而已了。这么一来，眼前这个外貌稚嫩可爱的克缇卡儿蒂，理应是当时那一柱红发精灵没错。「可是，你要我们怎么相信像你这样的小鬼头其实是一柱上级精灵呢？」「这、这跟身高还有精灵羽翼的数目无关！你这个猪脑袋！」克缇卡儿蒂跺着脚气愤地叫道——尽管这模样只会让她看来更像个无理取闹的小鬼，不过她自已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要是我认真起来——」「认真起来怎样？」丹奎斯因为被责骂，此时也跟克缇卡儿蒂呕起气，忍不住蹙起眉头回言挑衅。若是知道克缇卡儿蒂的脾气，即便她真的不是上级精灵，也该了解继续激怒她绝不是明智之举，不过现在的对手是丹奎斯，而他没有这种智慧。「我要不是现在无法使出全力……不然若有神曲支持，我可是无敌的！激怒「红之歼灭姬」克缇卡儿蒂·阿巴·拉格兰洁丝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去！」「你说什么？」丹奎斯闻言后刻意别过头，将手放在耳边，矫揉造作地开口问：「你是说『红之歼灭姬』吗？这种话一听就知道是假的，你也说得出口，还好我生性温柔呢。我好心劝你，要撒谎之前也该先动动脑吧？」这种说话的态度一看就知道他摆明了瞧不起人。话说回来，当下若有上了年纪的军人或政府官员在场，听到克缇卡儿蒂方才这句话恐怕会吓得脸色大变，甚至瞪大了眼睛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吧。然而，「红之歼灭姬」这个禁忌名词到了现在只有对一小部分人才有特殊的意义。别说是丹奎斯，连佛隆、尤吉莉姊妹，还有在场的其他学生，也全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你这家伙——」克缇卡儿蒂握紧了拳头，「你又是哪里来的小瘪三啊！」「我？你说我吗？」丹奎斯拨了拨自己的头发，表现出一脸讨人厌的模样开口说道：「我才不是什么瘪三呢，我是天才神曲乐士，胡麻吕·丹奎斯！」「说什么天才——天才为什么要重读一遍一阶段一般学科教育课程啊丨」「这……」克缇卡儿蒂的反问，让从头到尾都表现得神态自若的丹奎斯，终于出现脸部痉挛的表情。对于这个根据毫无缘由的自信而自称天才的丹奎斯来说，「重读一阶段一般学科教育」可是绝不容许任何人提起的禁句。丹奎斯也被激怒了，亢奋的情绪让他额头边的青筋全迸出来。「克缇卡儿蒂！」看到这里，佛隆终于忍不住出面制止，然而丹奎斯却先一步挡在佛隆面前大声咆哮：「你你你你你刚刚说什么～～」「我说——」克提卡儿蒂此时一下子扳回了劣势，露出一脸轻蔑的笑容说：「像你这样的天才神曲乐士，怎么会连一柱精灵也召唤不出来，然后在升级考试中被刷掉呢？」「我、我才不是召唤不出精灵呢！这跟我没有关系！是因为当时恰巧精灵都不在身边……对了！那是一些对我的才能心生畏惧的神曲乐士事先把精灵召唤走了，所以我才会——」「你开什么玩笑啊！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你这个世界级的超级大白痴！」「世、世界级的……」克缇卡儿蒂的言词莫名其妙地戳中丹奎斯的弱点，让他顿时受到不小的冲击。「像你这种世界级的大白痴，谁会怕你呀！」「呜呜呜……我可是天才呀！我是比席达拉·列特斯都来得优秀的天才！」这是丹奎斯的口头禅，佛隆早已经见怪不怪。过去佛隆和他就读同年级的两年间，每当他和其他同学起了争执，就会搬出这个名字，强调自己有多厉害。席达拉·列特斯是传说中的神曲乐士「四乐圣」其中一人。不过一如「四乐圣」这个称号给人的距离，列特斯这个人在历史上是否存在，至今仍是个谜。事实上，神曲乐士界中的名门「七乐门」之一的席达拉家祖谱中确有这么一个人。据说这个「四乐圣」中的席达拉.列特斯，就是出自这个名门世家的超级天才。然而，这个登记在席达拉家祖谱中的席达拉.列特斯，究竟是不是「四乐圣」中的那个席达拉·列特斯，过去从未有直接证据可以证实这一点。而且这个记载在席达拉家祖谱中的席达拉·列特斯，则在十多年前一起国家规模的动乱中和诸多死伤人口及失踪者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至今生死未卜。说起「四乐圣」的传闻本身就有许多模糊不清的地方。虽然有许多人对传说深信不疑，却从没找到可靠的历史数据以供查询对照。而跟这四名神曲乐士有关的事迹，也有许多过于夸张而不足采信的部分。比方说「四乐圣」中的每个人身边都有十多柱上级精灵和他们订定了精灵契约，而且这些人曾经受到皇帝的钦点，委托他们剿除恶魔神曲乐士引发的动乱，在这过程中不但削平了一座高山，还蒸发了三片湖泊。又比方说，许多精灵们和这四名传说中的神曲乐士相遇之后，亲身体认到他们过人的才能弥足珍贵，都为他们有限的生命感到遗憾，因而不惜献出自己的力量，让他们得到长生不老的能力，使他们的才能得以在永恒的时间中发光发热……总之，许多和「四乐圣」有关的传说故事全都说得天花乱坠，令人觉得全都是虚构出来的想象。这也许是因为学界完全没有留下跟「四乐圣」有关的详细史料，以讹传讹的结果，于是成就了诸多夸大不实的事迹。至于丹奎斯搬出了一个如此夸大的传说故事，他那般自我意识过剩的妄想，也一览无遗地坦露在众人面前。然而……「——席达拉？」克缇卡儿蒂听到这个人名，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哦，你说那个看起来一副贵公子样的家伙呀。」她说得若有其事，好似她真的曾经见过这名传说中的神曲乐士。「你少开玩笑了。我跟那家伙交手过，跟你这家伙可是天差地远呢。这个名字你怎么高攀得起呀。」「你才胡扯呢！像你这种莫名其妙的小鬼头精灵若是真的跟列特斯交手过，怎么可能全身而退！你这个说谎也不打草稿的精灵，骗不了我啦！」丹奎斯越说越气，边骂边用力拍着桌子。然而，这般虚张声势的表现根本吓不倒克缇卡儿蒂。她眼见对方拍桌示威，也跟着做出同样的动作大吼：「谁跟你胡扯呀！我要骗也不会骗你这个白痴，你配吗？」佛隆被夹在这两人中间，连气都不敢吭一声地直冒冷汗。的笨蛋，浪费我的力气证明给他们看呢！」「什么叫『泰山』，拜托你先查一下字典好吗？白痴！」「你这个说谎不打草稿的精灵，说谁白痴啊！」「住口，宇宙无敌大白痴！」「混蛋！」「猪头！」如此这般，佛隆在这一场越骂越低级、越吵越低能的争执中痛苦地抱着头。现在他们处在如此亢奋的情绪下，不论佛隆说什么都听不见。「拜托你们饶了我吧～～」他的哀求还是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这场低能的争执始终不见任何消弭的迹象，就这么连绵不断地持续着。抬眼望去，头顶上是一片彤色的天空与朱红的云朵。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周遭景物全笼罩在暖洋洋的绯红色调中，显得佣懒而安适，连人行道上的常绿树也不例外。在这片勾起乡愁的黄昏光色中，刚放学的学生们与下了班的上班族，正成群踏上归途，整条街道川流不息、十分热闹。在这群人中……「我说呀，」克缇卡儿蒂蹙着眉，双手环抱在胸前抱怨：「那个叫丹奎斯的家伙实在很讨人厌！」看来她即便走出学校，也还是觉得怒气难消。不过话说回来，她才经历一场激烈的争执，会这么生气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再说，因为佛隆千拜托万拜托，使得克缇卡儿蒂不能使出暴力手段硬逼着对方求饶——应该说使她无法展现实力来证明自己，导致她这股气始终闷在心里无处发泄。「说真的，我也不怎么喜欢丹奎斯。」听见克缇卡儿蒂的抱怨，贝尔莎妮朵走在佛隆的另一侧也稀奇地表示赞同的意见。这种情况发生在她们这对一见面就为了佛隆的「所有权」而吵架的冤家之间，可是非常难得的一件事。换句话说，丹奎斯的存在非常不可思议地让她们两人之间拥有了共鸣。（就这方面来说，也许丹奎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佛隆这么想着，得出了有些荒谬的结论。此时佛隆夹在克缇卡儿蒂和贝尔莎妮朵中间，三人并肩走在一起。普利妮希卡则是表现出一副乖巧的淑女模样，一如往常地跟在佛隆的左后方——自己的姊姊身后。学校下午的课程已经结束，他们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多数学生几乎都住在自己家里，不然就是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不过，其实学校也设有一间小小的学生宿舍。只是，这间宿舍即便定期都有进行修缮和改建，却因为建筑主体本身太过老旧，得不到学生的青睐，申请住宿的人不多。会住在宿舍里的都是像佛隆这样在经济方面较为拮据的人，或者即便有钱也生性吝啬的人。再不然就是一些怪胎。「那家伙竟然说我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小鬼头精灵，还说我喜欢胡扯！真是太没有礼貌了！」「对呀，他在班上也老是表现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超讨人厌的！」「除此之外，那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也是看了就倒胃！」「啊啊～～对呀对呀，还有这点，让人看了就有气！话说他还印了名片到处发呢，我也在学期的第一堂班会课上拿到一张。」「名片？学生要那东西干什么？」「名片上的头衔可是写着『神曲乐士』呢！」「这是诈欺！你可以上神曲公社告他！」祌曲乐士必须是通过国家考试合格的人才能胜任的职业，因此若是自己随便在名片上印有「神曲乐士」的身分，确实是一种诈欺行为。不过话说回来，丹奎斯并没有拿自己的名片接案——虽然大概也接不到——因此并没有造成法律问题。话虽如此，丹奎斯毕竟上个学期还是佛隆的同班同学，因而贝尔莎妮朵和克缇卡儿蒂不断抱怨，多多少少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太恰当，因此出面缓颊。「名、名片上写的应该只是开玩笑啦……」「学长，他很认真的！」贝尔莎妮朵说：「我拿给你看。」说完，便看她伸手从普利妮希卡的书包里掏出两张名片——贝尔莎妮朵自己的大概是收到没多久就扔了，而普利妮希卡觉得乱丢人家名片实在不道德，所以又捡回来。「『黑衣的贵公子·天才神曲乐士，胡麻吕.丹奎斯』……」佛隆才念出来就觉得后悔。这般令人头皮发麻的自我介绍一旦化成声音念出来，更是让人听了难过得发抖。尤其对方曾经是自己的同班同学，这种感受更是难以言喻。对佛隆来说，若是自己认识的人做出令人羞愧的行为，他便无法当作笑话来看，反而会因为这是他认识的人而为他感到羞愧。虽然不知道他这种歉疚的情绪到底是以谁作为对象，不过以佛隆的个性来看，大概是对整个社会感到歉疚吧。丹奎斯不自量力地表现出这般嚣张的行径，这点若是看在学校里的其他人眼中，佛隆可能也是同一类人吧。毕竟他的实习课成绩永远都垫底，却能和上级精灵订定契约，或许其他同学也相当看不惯他这点……然而，此时克提卡儿蒂和贝尔莎妮朵仍你一言我一语地批评，似乎完全不能体会佛隆的心情而继续咒骂。「那家伙低能的模样，大概一辈子也改不了吧！」「是这么说啦，不过这对他来说，搞不好还是一件比较幸福的事呢……克缇卡儿蒂不觉得吗？」每当这种情况出现，女人的嘴总是特别毒辣。这些批评听在佛隆耳中，慢慢地开始为丹奎斯觉得可怜。「我说你们两个，丹奎斯的个性真的很古怪没错，不过他的本性其实不坏呀，拜托你们行行好，别再跟他计较了吧？」佛隆的道德劝说换来了反效果，让两个女生同时将脸凑到佛隆面前。「我说呀，佛隆，你可是被他侮辱得最严重的一个呢，你才最该生气！」「对呀！虽说学长跟他原本是同班同学，不过现在的他已经是学弟了，不能用这种态度对待佛隆学长啦！」面对这两人盛气凌人的表现，佛隆不自觉地退缩，和往常一样反射性地道歉：「啊……那个……对不起……」「嗯，你知道错就好。」看到佛隆的反应，克缇卡儿蒂这才心满意足地挺起胸膛点了点头，然后和方才一样，边走边和贝尔莎妮朵继续数落丹奎斯的不是。走在他们后方的普利妮希卡，看到佛隆一如往常地被克缇卡儿蒂压得抬不起头的模样，会心地露出浅浅的微笑。（不过话说回来……）佛隆茫然地思索着。（虽说丹奎斯的本性不坏，不过若是对他批评可以让贝尔莎妮朵和克缇卡儿蒂没架可吵，那搞不好是一件好事吧？毕竟每天上学、放学都要来这么一下，实在挺棘手的……）「他那种看了就令人讨厌的态度到底是怎样啊！」「对嘛！他不配啦！」「自我意识过剩也该有个限度吧！」「是啊！有自信是好事，不过像他那样真是太夸张啦！」「可不是吗？要是他那种过分的自信能够分一点给佛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