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楔子2

1

在奈迦等人为迎击企图夺回要塞的凯萨德拉王国军部队，而开始进行准备的不久前。

凯萨德拉王国，王都的宫殿内，古斯卡尔正奔向国王的寝室。

「皇叔！」

「古斯卡尔你来啦。」

在开着大扇窗户，宽敞明亮的寝室里，摆着一张宏伟的睡床，国王正躺在床上。他露出虚弱的笑容，坐起身，迎接侄子古斯卡尔的到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医生诊断是过劳。」

「您要保重身体啊。」

国王一死，继位的将是自己……古斯卡尔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但要是国王在这时候驾崩，王国内势必会陷入极端混乱，最糟糕的情形甚至可能彻底瓦解。因此这句保重身体，意外地是他的真心话。

「我的性命没有危险，用不着担心，倒是……」

国王的嗓音原本就衰弱，这时又压得更是轻细。

「有部队集结在格拉毕斯坦，这件事你听说了吗？」

「我略有耳闻，但是还不清楚详细情形。」

「这样啊，我收到了报告，之后会再派人把报告送过去你那里。」

「那支部队的目的是什么？」

「魔女讨伐军……艾伊乌普派来的使者是这么说的。」

（那个男人又在多管闲事了吗？）

「那是……派来支援我国的援军吗？」

「就援军来看，数量未免过于庞大，兵力大约有三到四千。」

「四千!?」

古斯卡尔不由得睁大了眼。

在他背后待命的里加亚也难掩惊讶。

「不只如此，艾伊乌普甚至召集了隶属于旧教会的精锐部队——八八旅团。」

「此事当真!?」

古斯卡尔和里加亚差点没跳了起来。他们会那么惊讶不是因为旧教会召集八八旅团，而是旧教会不只召集八八旅团，甚至组成了三至四千兵力的讨伐军这一点，让他们难以理解。

「这是怎么一回事？既然派出八八旅团，光靠他们想必就能解决这件事情，为什么还需要召集四千兵力的讨伐军？」

「艾伊乌普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不管他在打什么主意，召集来的军队有什么目的，都不会是对我国有利的事。」

国王坐在床上，无力地垂下头。

「我累了，没有气力和体力度过当前的危机。古斯卡尔……我在这里任命你为代理国王，这个国家就拜托你了。」

（真的吗!?）

古斯卡尔险些让喜悦表现在脸上，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接着，他毕恭毕敬地低下头。

「遵命，在下必不负所托。」

「要是能成功解决这个危机，我将正式退位，让位给你。」

国王这话似乎是认真的，自小深藏在心里的夙愿眼见就要顺利实现，古斯卡尔一方面喜悦，同时也不禁困惑。

由于古斯卡尔的父亲，也就是前任国王早逝，使现任国王——古斯卡尔的叔父——得以即位。在古斯卡尔心中，自己不是夺回王位，而是取回王位的意识非常强烈。

话虽然这么说，他没有从叔父那里篡夺王位的意思。一旦染上篡位者的污名，势必无法真正统治王国。如果要领导王国，必须降低人民以及部下的反感情绪，并且排除反对派的势力，他自问自己是否有这样的领导能力，答案不问自明。

（我没有这样的领导力。）

因此古斯卡尔脚踏实地累积实务经验，一步一步向上爬升，之后幸运遇上杰欧巴尔克将军严重挫败这大好机会，就任军队最高指挥官。今后他也打算和往常一样努力累积实务经验，让叔父认同自己的能力，作为他获得王位的基本方针。

万一国王企图排除自己的势力，他也做好了了反击的觉悟。他坚持这是反击，丝毫无意为推翻国王举起反旗。因此他原本以为，得到王位是将来的事。然而如今王国遭逢困境，国王似乎再也承受不起自己背上的重担。

（因为自己招惹来的麻烦，导致身心俱疲，终于承受不住重担，这就叫做自作自受啊。）

古斯卡尔心里这么想着。但国王主动表示要让位，他自然没有顾虑的意思，只是他又不便当场爽快答应继承王位。因此他刻意好言安慰：

「请勿丧气，这个国家还需要皇叔的力量。」

然而，国王只是露出疲乏的笑容，虚弱地摇了摇头。

「前有魔女，后有讨伐军，我老了，没有能力解决我国目前遭逢的困境。古斯卡尔，这个国家需要你这种年轻人的力量。」

这话听来像是在逃避责任，但是古斯卡尔无意责备。

「这个国家原本就是在前任国王，也就是你的父亲治理下日益壮大，由你来继承自然是再正当不过了。」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困境。」

「正是，代理国王这事我会转告政务官。拜托你了，古斯卡尔。」

说完，国王全身瘫软无力地倒了下去，躺在床上。

在室内角落待命的王室御医走上前来说道：「国王需要休息。」在结束会见的催促下，古斯卡尔和里加亚也就顺势离开了国王的寝室。

2

回到自己的职务室后，虽然因为事发突然、难掩困惑，古斯卡尔仍拟定起今后的对策。

古斯卡尔和里加亚甚至没有换下满身战尘的军服，两人隔个一张长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侍女端来酒瓶和酒杯，古斯卡尔接着命侍女和护卫全部退下。

里加亚在古斯卡尔的酒杯里注入葡萄酒，古斯卡尔一口饮尽杯里的酒。

「总觉得难以置信。」

喝光杯里的酒后，古斯卡尔叹了口气。

「恭喜您就任代理国王……在下该说恭喜吗？」

里加亚的脸上充满困惑，有些犹豫地问道。古斯卡尔哼笑了一声，回应道：

「还不知道值不值得恭喜呢。」

「您说的是，这等于是在最恶劣的状况下，由您接下了代理国王的职务。」

「以八八旅团为中心，召集散落在西境半岛的各国军力，局势实在称不上安稳。」

听见古斯卡尔这么说，里加亚一脸凝重，把酒杯放回桌上。

「如果目的是歼灭魔女，只是派出八八旅团就足以完成这项任务。魔女确实不好应付，但再怎么强应该还是对抗不了八八旅团。既然如此，为什么需要特地召集各国军力？」

「问题就在这里，而且还召集了四千兵力的大军。」

古斯卡尔紧蹙着眉头，盘起胳臂，陷入了沉思。

接着，他慢条斯理开了口：

「在听取报告，了解详情之前，没办法妄下定论……当前最要紧的是必须问清楚艾伊乌普枢机主教的真正目的。」

里加亚稍稍皱起眉间，问道：

「他会老实回答吗？」

「他不必说实话，但从其回答中我们也能得到某种程度的了解。记得派个头脑灵活的使者过去。使者这一趟不只是为了得到回复，还必须确实传达我方的意思，能够观察出对方在听了之后，以什么样的态度做出回应。」

「遵命。」

里加亚恭敬地点头接下指令。

「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尽早准备的？」

「为了以防万一，立刻进行封城准备。强化城市的防御力，并且储备兵粮，持续补充兵力，同时也必须前往攻打夺回安殷要塞。」

「这件事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吗？」

「开始的计划来不及中止了，何况要是我们不采取行动，到时候不过是让艾伊乌普找到可以用来批评我国的借口。」

「遵命，那么在下立即前往准备，恕在下先告退。」

里加亚深深一鞠躬，退出室内，留古斯卡尔一人独自深思。

3

（艾伊乌普派出八八旅团，可见他是认真打算讨伐魔女，不过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他需要从各国召集来四千兵力。）

「旅团」为直属于旧教会的战斗集团，其骁勇善战众所皆知。在所有旅团当中，又以八八旅团的实力最为坚强。八八旅团曾实际在攻打魔女的战役中获得胜利，甚至成功歼灭过魔女一族。

（既然派出八八旅团这种精锐部队，根本没必要召集四千军力，光靠旅团的五百兵力就够应付了。如果旅团前来援助我军，要夺回安殷要塞可说易如反掌，但是他们没有支援我军的意思，难道召集四千军力的背后另有其他目的？对了，比方说……）

以讨伐魔女的名义，召集边境诸国的军力，说不定实际上是为了攻打凯萨德拉王国。在野外战中败给魔女，要塞遭魔女强夺——也许艾伊乌普无法原谅我国持续铸下大错，打算在血祭献上魔女之前，攻打败给魔女的凯萨德拉王国，借此提振讨伐军的士气。

当然，这只是古斯卡尔杞人忧天。艾伊乌普认为凯萨德拉王国军无论是遭到击溃也好，成了弃子也罢，对王国本身没有多大的企图。但古斯卡尔在就任代理国王后，想到国家总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王国，便因对未来的展望而使他的思考变得敏锐，甚至可以说是过度敏锐。

一旦产生猜疑，便容易疑心生暗鬼。

（虽然是为了歼灭魔女，但边境诸国老实派出大军这件事也很可疑。艾伊乌普那家伙该不会答应在成功歼灭魔女之后，将论功行赏，以把我国的领土分配给诸国这样的条件召来军队的吧。）

要是遭到四千军力攻打，王国无从抵抗，尤其其中五百名还是威名远播的八八旅团。屡屡败在魔女手下，奄奄一息的凯萨德拉王国军根本不是对手。

（难道他打算煽动我国夺回安殷要塞，再趁我们受制于魔女的时候，像闯空门一样攻打王都吗？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自己终于要坐上长久以来期望的王位，不对，是必定要即位，这也是为了壮志未酬便已病死的父亲。他立志稳固凯萨德拉王国位于西境半岛的地位，并且尽可能发展成让他国顺从的大国。面对得到王国这样的现实，光辉灿烂的未来展望与自信在他的内心浮现。

（我和皇叔不同，一定能度过这个危机。在成功度过危机之后，凯萨德拉王国必能更加壮大。）

古斯卡尔脑中并没有如何度过危机的具体策略，虽然没有，只要想到国王的宝座近在眼前，他自认无论再艰难的局面都有办法可以解决。

（艾伊乌普和那些盗贼休想蹂躏我国，我得设法保护自己的王国，就算需要对付的是八八旅团。）

不知不觉间，古斯卡尔的眼前燃起了偏执的火焰。

保护自己的王国——也就是凯萨德拉王国——的义务与责任感，使他认定不管是魔女还是魔女讨伐军，都是自己的敌人。

（唯一需要害怕的只有八八旅团，受到召集的诸国兵力不足为惧。虽然我国可动员的兵力只剩下一千五百名士兵，只要让市民拿起武器，固守城池，算一算能负责守备的兵力约有两千名。有这么多的兵力，四千大军进攻也休想让王都沦陷。况且召集来的军队不利于持久战，不久便会军心涣散，整个阵营分崩离析。万一情况危急，或许能向新教会请求支援。）

说起来，向新教会求援是违规的举动。要是真做出这种行为，将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被迫面临要不是统一西境半岛，就是灭亡这二选一的局面。古斯卡尔并没有如此深远的未来展望与觉悟，占据他心头的只有如何尽可能守护自己即将继承的凯萨德拉王国这一件事。

（讨伐军的事情暂且搁在一边，当前最要紧的是夺回安殷要塞。不过可以动员的兵力大减……真让人头疼啊。）

古斯卡尔身为这世界的常人，无从得知奈迦那超乎常人的构想，只是为了遭魔女与魔女讨伐军夹击大为苦恼。

之后，由于他的苦恼使局面出现新发展，这件事所带来的变化，不管是艾伊乌普、朱耶尔舒特，当然就连奈迦也完全没能料想得到。

第四卷 楔子2